天上剑修千千万,此时却愣是再无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话。
哪怕他们心性极高,行事大都张扬无度,但在白行简轻描淡写间,击溃了登上五楼的百里江南后,他们还是决定暂时保持低调。
北境狂人白行简,惹不得。
只能任由他去到小院,朝着那个不日前刚刚出尽风头,如今却又任人宰割的执笔人小铜牌走去。
冷月之下,白行简脚步极快,不过片刻便已过门而入,他的眼神只在李三思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漠然离开。
一个登上二楼的小角色,实在没资格被自己放在心上。
若不是需要利用他来讨好剑圣,只怕自己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也不知道剑圣传人洛溪亭看上了他哪一点?
最离谱的是,这小子明明都已经和洛溪亭搞在了一起,竟然还敢在剑圣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招嫖,简直色胆包天!
白行简摇头失笑,觉得很是荒唐。
他在李三思身前三尺之地站定,沉静片刻后便微微侧身,再次朝着天上看了一眼,遥望千万剑修,随之开口,“白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再问一次,现在我要带这个人走,你们谁有意见?”
声音不大,语气亦很轻柔。
听上去就好像是在与人商量。
但背后束好的七把古剑却显得沉重且锋利,剑意亦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
大有谁要是敢有意见,老子就干他的意思。
搞得众剑修很是被动。
无奈承受着白行简的冷眼嘲笑,大家始终一言不发,心里却都在期盼着赶紧有人站出来杀一杀这位北境狂人的威风。
气氛沉寂关头,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白行简将要成功带走李三思,去向剑圣大人邀功之时,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个,我提一句,在你们决定带我走之前,能不能先问下我的意见?”
此话刚落,人潮惊寂。
那一刻,千万人的目光同时涌向小院,落在了那位身穿执笔人黑色制服的少年身上。
白行简在原地沉静片刻,随后亦缓缓转身,望向了身后三尺外的小铜牌,剑眸微凝,带着不解和蔑视。
他似乎没想到,这个蝼蚁一般的小铜牌,竟然还敢主动开口说话。
“你有意见?”
白行简望着李三思,没来由有些厌恶。
剑眸含光,隐有杀气聚集。
李三思静静的与之对视,丝毫不惧。
体内三道剑气虽已退下,但只要自己喊一声剑来,它们随时可以重出江湖。
至于魔道祖师罗睺,他暂时还没有唤出它的打算。
此前只有百里江南一人在此,他自然可以将身体的掌控权让给罗睺……就算被发现,他也不惧,大不了杀了百里江南灭口就是。
可如今满城剑修尽在天上,若是罗睺附体,让人知道人间尚有魔的存在,他可就不好办了。
总不能将在场的人全杀光吧?
罗睺倒是有这个心思,自己可不行。
这杀戮一起,怕是真的就要当场随着罗睺坠入魔道了。
剑光映照下,李三思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病态十足。
可他此刻的心情却无比火热。
千万人在场,他似乎又找到了可以装逼的机会。
片刻沉默,他很快回应道,“我当然有意见......你问都不问一声,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我带走,搞得我很没有面子。”
他的声音很是平静,没有半点畏惧和怯懦,哪怕面对白行简刻意施加的六楼剑压,他亦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
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知道我的体内有剑圣赠送的三道剑气吗?以剑压来约束我?这不是班门弄斧?
白行简同样觉得好笑,他摆了摆手,将身后稍显躁动的七把古剑强行压下,随后说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李三思最好的就是面子,既然你不给我面子,那我自然也不会给你面子。”
李三思盯着白行简静望了片刻,目光很快挪到了倒在墙角,生死不知的百里江南身上,说道,“所以今夜我不仅不会跟你走,而且还要带你走。”
此话一出,天上剑修瞬间无语......这小子怕不是被吓傻了,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白行简闻言亦错愕了一瞬,下意识问道,“带我走?你在开什么玩笑?”
李三思却没有笑的意思,他指了指百里江南,认真说道,“虽然这家伙很是混蛋,不是个东西,但不管怎么说,他是刑部的人,如今却被你给打成这样,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个问题。”
“所以呢?”
白行简语气渐沉,眉眼间多出了几分清冷的杀气。
“依照大魏律法,殴打或私杀朝廷命官,理当问斩!”
李三思沉声说道,“所以我要带你回衙门,按律法行事!”
此话一落,白行简顿时深吸了一口气,他将心头的杀意暂时压下,随后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再问你一遍,抓我回去?你是认真的吗?”
李三思点点头,“大魏执笔人办案,向来认真。”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此时天上众剑修已经震惊到难以自制。
谁能想到,将所有人全部震慑住的北境剑修白行简,竟然会被这么一位弱到不行的执笔人小铜牌给怼了一次?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李三思身上,此前的不屑与蔑视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有震惊,有惭愧,更多的还是佩服。
哪怕李三思纯粹是为了装逼,此时也应该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毕竟在场这么多人,连装逼的勇气都没有。
白行简却在沉默一段时间后突然笑了。
他紧紧盯着李三思,摇了摇头,说道,“你之所以敢这么和我说话,是因为知道我要将你活着带到剑圣面前,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有恃无恐的滋味确实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错过了这三日,等到剑圣走后,谁还会是你的庇佑?到那时,就不是给不给你面子的问题了,而是你能不能活着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片刻,见李三思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不由有些失望。
但他固执的认为对方是在故作深沉,实则内心可能害怕的要死,于是继续说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只要你现在老老实实跟我走,别犯冲,之前的冒犯,我可以选择既往不咎,但你要是……”
这一次,李三思没让他把话说完。
而是直接挥手将其打断,“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老老实实跟我走,进入大牢之后再老老实实招供自己的罪行,那么我会尽量替你说情,当然死罪还是难免的,但我会让你死的体面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再没有缓和的余地。
众剑修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内心则都赞了李三思一声真男人。
白行简也沉默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在自己看来什么都不是的执笔人小铜牌,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是真的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难道他是真的不怕死吗?
白行简表示不解。
不解之余,则是震怒。
他的耐心值已经全部被磨完,既然劝说无用,便只能动武了。
可就在他拔剑而起,准备以雷霆之势废掉李三思的双腿,将他强行带走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原本对自己的剑术充满信心的的白行简,再次陷入了短暂的窒息当中。
七把古剑早已感应到了自家主人的躁动心情,很早之前便于白行简背后疯狂嗡鸣,随时都可能挣脱束缚,朝着小院门前的那个二楼弱鸡斩杀而去。
奈何白行简此前一直本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原则,想在不出剑的情况下带走李三思。
七把古剑因此被死死压制住,没有展露锋芒的机会。
直到此刻,二人彻底谈崩,白行简自然不用再顾虑什么。
他有意要在李三思以及满城剑修面前装逼,好好的露一手自己的本命剑术,将此前丢失的脸面全部找回。
于是心念微动之时,七剑齐出,化作七道寒芒飞入高空,可怕的剑意瞬间弥散全场,几乎笼罩了整片空域。
悬停于半空中的剑修唯恐被剑意波及,纷纷逼退。
心中再次感叹了一声这逼真的太强。
李三思却仍然静静的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明明是一副屌炸天的无惧姿态,可在天上剑修以及白行简看来,他已经吓傻了。
白行简冷冷一笑,心想果然是个只知道耍嘴皮子的混小子,真打起架来一无是处!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死在我的剑下,所以此次出剑,我只废你的双腿和口舌,算是给你的无知留点教训!”
白行简的声音刚刚落下,七剑便已携满空剑意飞速而至,不过半息,便已闯入小院,来到李三思身前。
那一刻,众剑修都以为李三思双腿必废,口舌必毁。
白行简也是信心满满,自觉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可就在这时,李三思知道时机已到,他要开始装逼了。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随后微微握拳往外横移,做出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最标准的拔剑动作。
掌心无剑,剑气却缓缓升起。
不曾刻意展露锋芒,但在场每一个人,包括白行简,都能感觉到,小院中的李三思,在这一刻突然变了。
变得太过于耀眼。
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把剑。
一把世间最重,最亮的剑。
“我本不想动手,可你为何要逼我?”
李三思望着白行简,幽幽叹了口气,他终于有理由,有机会,唤出那个自认为无比拉风的台词,“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