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纯青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其他人都呆了一下。
江神逸气的第一个破口大骂,道:“石纯青,你还要脸吗?叛徒还要贪图恩师铸的剑?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还不如个畜生!你不是说自己生而不凡、血统高贵吗?应该继承你高贵的遗产啊。不会没有吧?不是吧?只有高,没有贵吗?”
石纯青冷冷道:“你给我闭嘴,你这白痴懂个屁!难道我贪图这把剑?我会贪图这把剑?你给我想想,这是为我打造的剑吗?我要这把剑有什么用?”
江神逸刚要反驳,突然一怔。
这把“宝剑”,是给石纯青打造的么?
可以说是。
因为那本是薛闲云呕心沥血,为石纯青铸造的“宝剑”,他自己说了,这是他二十年前就有的心愿,今朝才得实现。
也可以说不是。
因为这把剑是铸造给薛闲云心中的“石纯青”的,铸造给那位勤奋、踏实、宽和温厚、照顾弟妹的石纯青,如果是那样的石纯青,一定可以拿起这把宝剑,悟开“磨砺”剑意,成为直上九霄的剑客。
但是,那位石纯青,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按照石纯青所说,他的性格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样,所谓宽厚勤奋全是投其所好,就是跟着薛闲云的喜好扮演出来的,那么就算他没来得及叛变,没有契机叛变,就算依旧是大家的好师兄,他也不可能和这把剑匹配的。那时甚至更讽刺,薛闲云历经辛苦,意气风发的铸成宝剑,送给心爱弟子,结果一试根本不配,登时十年梦想付诸东流。
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石纯青的嘴硬。也许他一开始就是那样的,是真诚的,踏实的。
毕竟,他跟着薛闲云时只是个孩子,那么大的孩子,就是很懂察言观色,懂趋利避害,又怎么能瞒住薛闲云这个成年人呢?
或许他只是变了。他被时间摧残了,被红尘腐蚀了,被自己的嫉妒心吞噬了。他是一步步变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石纯青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自己是堕落了、失败了,他宁可承认自己一开始就是野心勃勃,蓄谋已久的。这样他离开时才是摆脱桎梏,做回自己。
因为他渴望生而不凡。
但无论如何,这把剑他多半是拿不动的。不必匹配就可以猜到,双方的相性很差。而且他自己也知道。
江神逸一念及此,硬顶了一句:“谁知道你是不是心存侥幸?又或者你要把这把剑当做进身之阶献给龟寇。”
石纯青怒喝道:“我如此身份,本就是上卿之位,要什么进身之阶?为你们好,不要不识好歹!这把剑有什么必要一铸再铸,早早放弃了不就好了?我当时带走了你所有的材料,就是让你知难而退!当时你要是及时醒悟,我们就可以好聚好散……”
汤昭道:“你不光带走了铸剑材料,你还抢走了师父这些年的积累,强盗都没你能搜刮。你管这叫好聚好散?”
石纯青不以为意道:“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藏木于林?我不拿走所有的东西,谁都知道我是为了阻止你铸剑?如果我当时把剑种也拿走就好了。可惜藏的太好,我没找到。我为了阻止你——”他看向薛闲云,“作死已经做的够多了。只要你不铸剑,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甚至可以劝中枢不上九皋山。可惜你执迷不悟。为什么非要自寻死路?”
汤昭挑眉道:“这么说,龟寇煞费心机,其实看上的就是师父铸的剑了?”
这倒是与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然而……
薛闲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龟寇还够看得起我的。我的剑那么好?我怎么不知道?”
石纯青摇摇头,露出几分似高深莫测似嘲讽不屑的笑容。
这时,汤昭突然道:“因为这把剑是适合上柱国的剑。所以龟寇要夺走。”
就像当初坤剑一样。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同时吃惊,薛闲云和江神逸是没想到,石纯青则是没想到汤昭竟然自己猜到了。
他这么一震惊,就没能反驳,也就是默认了。
薛闲云看着自己的剑,道:“这是上柱国的剑?那个东西南北乱七八糟的八把剑?哪里相似了?我这把剑明明是……”他渐渐陷入了沉思。
石纯青道:“明明是你捡的。当时我看着你捡的,就在那座废墟里。但是你也不想想,剑种这东西哪那么好捡呢?你捡的就是当年一位上柱国的残剑,从里面拆出一个剑种来,便如得了宝贝,乐得什么都忘了。大魏早早盯上你了。只是当年他们受到重创,无力夺剑,大本营撤往西南,无暇顾及云州,才让你把剑种拿走。现在他们缓过气来,一直在找你的剑种,也一直在找我。”
薛闲云哼了一声,这个愤愤不平的样子让他更接**时的薛闲云。
江神逸不忘刺他道:“一直在找剑种,找你怕只是搂草打兔子。根本没人认真找你。”
石纯青道:“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一旦知道自然我在,自然要带我走。因为我……”
江神逸道:“知道,因为你生而不凡。”
石纯青道:“我本来如此,你愤愤不平也没用。倘若当时我把剑种带走,你们自然无事。可惜,你们的命不好,脑子也不好。汤昭就算猜到了一二,也不过马后炮,你之前怎么没想到?大魏现在没有可靠的铸剑师,于是他们放任你来铸剑,等到铸剑成功才将剑取走。和你那些对头不同,我们没有破坏铸剑的计划,不然你如何能这么轻易地就铸剑成功了?”
江神逸道:“你们没能阻止铸剑,就是失败了。这时候说便宜话?我看你才是马后炮。说什么放任铸剑,同一个剑种不同铸法,能是一把剑?让你们那一群生而不凡的上柱国哪一个来拿这把‘宝剑’?我看一个也匹配不上,拿回去当拨火棍么?还在这里嘴硬。既然说都是你们让的,那你们只管来,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夺不走这把剑,不论是你,还是什么上柱国,都只有失败一个下场。”
石纯青也不生气,又露出那种神秘莫测的表情。
汤昭突然道:“是哪个剑呢?我一开始以为宝剑是东北或者北方,就像我们九皋山在神州的方位一样。但后来想想,也可能是东南方,也就是兑卦。因为八卦兑卦中代表着是泽。咱们九皋山里就是一片大沼泽。或许就像北方上柱国想要坤剑一样,东南上柱国也要到沼泽中寻找自己的剑。但仔细想想,这把剑的剑意是磨砺,和沼泽并不相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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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神逸瞄了一眼汤昭,心想:果然是读书读多了,脑子跟别人不一样,这当口还考虑这个。
石纯青居然也能跟上,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八卦、方位,什么沼泽大山。但我知道你说的都是胡扯,你想多了。那是冬日之剑,冬之上柱国的剑。与什么东西南北毫不相干。”
汤昭“啊?”了一声,大出意料之外,但紧接着想到了用做材料的“苦寒之气”,倒也可以理解。
一个剑种本来就是混沌的,包含多种方向,有无限未来,可以说当一把剑碎裂的时候,它就和这个世界永别了。就像一个人转世,喝了孟婆汤,再重新投胎就是另一个人了,除了千年报恩的妖精,谁也不会把他当做同一个人。
冬之剑碎的只剩下剑种了,那么就算当年的铸剑师复生,用同样的材料,找上一任冬之上柱国再悟剑一次,恐怕都很难复制出一模一样的冬之剑。何况这些条件恐怕一个都没有。所以龟寇也懒得折腾,索性借鸡下蛋,就借着薛闲云这个铸剑师之手,铸出一把新剑来。只要让新的冬之上柱国持剑,又或者让持剑的剑客当冬之上柱国,那么马马虎虎也就补上了这个缺位。丧家之犬,原不该那么讲究的。
石纯青澹澹道:“我父亲当年和冬之上柱国是政敌,我自己和这把剑南辕北辙。所以我对这把剑没什么兴趣。但你们不要小瞧了我大魏朝的决心。”
“我在这里讨要这把剑,是给琢玉山庄台阶下。也是看在当初的情面。你们把剑给了我,损失不大。我还能说服中枢不追究你们袭杀我们的人的罪过。我若要不来,马上来的就是上柱国。那可不是你们在昆岗见到的北方上柱国,北方上柱国为了坤剑退剑伤身,实力连全盛时的十分之一也没有。现在这位可是真正的上柱国。实力不是你们请来的三脚猫的剑侠可以抗衡的。”
“就算你们侥幸,联合外援仗着人多把上柱国击退了,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么?不可能的,冬之剑是大魏不可或缺的力量,是绝无可能放手的。一位上柱国不能成功,可以来两位、三位。甚至来更高级别的高手。我大魏的底蕴深不可测!你们又不是坤剑的剑仙,实力不过如此,怎么敢螳臂当车呢?”
他再度伸出手,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道:“现在,把剑交给我,这是最后一个平安的机会。时间不多了,错过了就后悔莫及!”
可惜,他的“好意”被辜负了。
薛闲云沉着脸,江神逸眉毛倒竖,还是汤昭最冷静,道:“这么说。那上柱国果然是要通过你召唤进来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