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京城,此间富饶之下却也藏着暗流涌动。
皇城之中,在那楼台最高处,皇帝萧衍负手而立睥睨整座京城,这是他的天下。
暮冬时节,凉风吹动,萧衍身后跟随着的那几名总管太监虽然很担心萧衍的龙体安健,但今日陛下似乎是铁了心要在这里看一看。
除了几名随侍的总管太监外,一旁候着的还有一位模样阴翳的老者,老者站在萧衍与他视线一样看向那最远处。
阴翳老者自始至终神情冷淡,未有言语。
片刻后,负手而立的萧衍缓缓开口道:“这些日子京城里热闹的很吧!”
萧衍说完,几名总管太监没有主动开口,因为他们知道陛下不是在跟他们说话。
阴翳老者嘴唇微动,嗓音沙哑道:“各方人马都有,局中人和看戏的都来了,想不热闹也难。”
萧衍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般热闹场面可好久没见到了。
但很快萧衍脸上笑意戛然而止,他骤然间神色阴冷自顾地道:“闻着味道就来了,一个个的鼻子比狗都灵。哼,都想着趁乱分一杯羹,不想想有没有命吃。”
阴翳老者闻言没有搭话。
而后萧衍收了神色又恢复淡然道:“北魏清河与齐州那边的动静如何了?”
阴翳老者道:“据几个锦衣郎小队传回来的消息,两方至今还不敢下定论,都还在与北魏相互试探底线。”
萧衍冷笑道:“一个个有野心却没那胆子,害怕这边揭竿而起,北边战事又顺利自己被秋后算账,那崔浩也是个无能之辈。”
阴翳老者闻言换了个方向附和道:“独孤崇的兵力部署早先来看很奇怪,不过如今从我们得到的更多消息来看,他不仅在盯着东边这里,西边他也未曾大意过。此外还有监天司和地网在一直监管,崔氏和高氏大概还不敢做那出头之鸟。”
“一点风险也不敢冒得东西。”萧衍冷哼道。
听到阴翳老者提到监天司与地网,萧衍忽而想起不久前才去往前线的太子萧统。
萧衍淡淡问道:“袁老以为锦衣郎由统儿管理,他能否胜任?”
萧统虽贵为太子,但这位本名袁真焕的阴翳老者似乎并不在乎,袁真焕直言道:“太子殿下还是缺少历练,于争权夺利之事的背后阴谋还是看的太过想当然以至于到最后处处是马脚。”
听袁真焕贬低萧统,萧衍却是笑道:“那就是差的极多。”
袁真焕点头道:“陛下可以这么认为。”
萧衍目视极远处,没来由地叹了一句:“只可惜湘儿不是男儿身。”
听到萧衍提起萧湘袁真焕脸色竟是难得露出几分笑意,他淡淡道:“公主殿下的才能更适合治国,但缺少了些杀伐果决,不过相较于太子殿下还要强上几分。”
萧衍知道袁真焕会和所有人说假话但唯独不会与他说,关于这两个入他眼得孩子,萧衍都给予了厚望。虽说萧湘是一介女儿身,但萧衍还是将一些政事交到了她得手里,此之为以贤不以长。
但大梁礼法制度严苛,萧衍此举没少受大臣诘难,甚至中书令庾肩吾都曾拐弯抹角与他提过此事。女子无才便是德,千古法度如此,是为一朝天子更不可违背。
可即便如此,萧衍也并未更改心中想法。
“对了,湘儿在甘遂城失踪后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锦衣郎可有查到?”萧衍偏过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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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真焕闻言道:“公主殿下的始终从始至终都和一年轻游侠有关,但至于那人身份却是毫无线索。”
“此人有问题?”
袁真焕摇头道:“问题倒是没有,不过此人背后似乎有高人撑腰,那人曾叮嘱过锦衣郎莫要太过分。”
萧衍闻言哦了一声,“难道他是某个大派弟子?”
袁真焕摇头道:“若是大梁的某个大门派不会不给锦衣郎面子,此人很可能来自北魏。不过对方既然没什么恶意,我也就顺水推舟没再让锦衣郎继续追查下去。”
萧衍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小插曲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结果不差也就够了。
随后,他又问道:“最近这些天,京城里怕是会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袁真焕道:“有灭火的就会有火上浇油的,肉就那么点,胃口大的肯定动作也会大。”
袁真焕说完,萧衍问了个意味深长的问题:“袁老以为,这一次我们能赢吗?”
袁真焕闻言却是笑了笑,“我猜陛下想问的是到底应不应该出手。”
萧衍笑着点头。
袁真焕毫不顾忌道:“是机会,但又不是最好时机。”
得了袁真焕的答案,萧衍便也没再继续追问,至于答案他心中自是有而且从未动摇。
有些答案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想听,与自己想法一致自然更好,若是不一致可以不听。
萧衍目视极远处,金陵的繁庶是大梁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这般良辰美景也是南梁得以为继的根本。
作为君主,萧衍看到的是那更高更远处,要想看的远,就得站得更高。
从昔年登基继位之时萧衍就想为后世打下万世太平基业,可两度北伐无果,加之国朝凋敝阻绝了他得野心,而如今时局正好他真的不忍舍弃。
良久之后,萧衍又开口道:“楼外楼姜氏的人几时赶到金陵?”
“回陛下,五日后便可抵达,一切也早都安排妥当。”
总管太监回答完,萧衍有过短暂得沉默,但时间彷佛走了很久。
见萧衍沉默,一旁的袁真焕淡淡提醒道:“陛下,该礼佛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金陵城外栖霞山上,栖霞寺响起一阵悠扬的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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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沈况结完账刚打算扭头离去,三两步已经走上前来的庾信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多时谢思、颜青山和萧成业三人也跟着走了过来。
走到沈况面前后,庾信先对沈况上下打量了一眼。
片刻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般作为不太礼貌所以庾信抱了抱拳,先一步自我介绍道:“在下庾信,陡然拦住阁下去路,多有唐突。”
沈况闻言也在面前这四名模样俊秀的公子哥身上一一扫过,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
庾信一句说完,沈况抱拳回礼而后淡淡道:“无妨。但不知庾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庾信拦住沈况去路这件事很快也便引起了酒楼中其他客人的注意,方才与沈况闲话两句的黄九郎见状思绪飞速运转,似在考量着某件事。
另一边,趴在柜台上的老掌柜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莫不是自己一语成谶了。
沈况说完,庾信笑道:“说来也是一时兴起,方才我见阁下气度不凡便有了想结交的心思,不知兄台可有时间,闪光与我们携手同游一程。今日城中诗会灯会皆热闹,在下一定让阁下不虚此行。”
沈况闻言本想婉言相拒,可谁曾想一直坐在后方的黄九郎忽而快步上前走到沈况身边,黄九郎搂着沈况肩膀与庾信几人笑言道:“既是庾公子的邀请,我等自然却之不恭。姜兄他初来乍到还有些腼腆,在下就替姜兄应下了,姜兄你说对不对?”
说罢,黄九郎看向沈况且一个劲地给沈况使眼色,生怕沈况不答应。
对于黄九郎,因为接触不多,所以只能说是不讨厌。
沈况不明白黄九郎此举是何意图,两人萍水相逢,黄九郎却偏要装作个十分熟悉的样子。
但既然黄九郎已经答应,沈况也不好再拆台,只好应下。
另一边,庾信见状大喜过望,他也顺带着叫上了黄九郎让他同往。
黄九郎闻言脸上笑容灿烂,一口就应下了。
周遭许多看客瞧见了这一幕纷纷开始猜测起沈况和黄九郎的身份,该是何等出身门第才会让庾信几人主动结交。
而沈况这一袭青衫剑客模样也很快印刻在了周遭看客眼中。
沈况答应下后,谢思、颜青山和萧成业都对沈况和黄九郎抱了抱拳。
后来在一众人的诧异而又羡慕的目光中,沈况和黄九郎跟着庾信四人离开了酒楼。
庾信和沈况并排走在前面,庾信主动开口道:“方才情急,还未来得及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沈况闻言道:“在下姜疑,来自西边的春江郡。”
庾信闻言深以为意,缓缓笑道:“原来是姜兄,春江郡是个好地方。我年少时四处游历就曾跟着家父去过一次春江郡,那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是个难得的宝地。”
庾信颇为健谈,且闲谈几句后,沈况也发现他是个清清爽爽的年轻人,没那么些心眼。
所以寒暄几句过后,沈况礼貌回应的同时偶尔也会多说几句。
走在后方的黄九郎和谢思几人聊的投机。
四人原想着各自回去换身装扮,可在遇上了沈况和黄九郎后换装一事就被抛诸脑后了。
庾信边走边与沈况介绍道:“姜兄初来乍到,对于京城想来还不甚了解,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游览一番。金陵繁庶,秦淮之地更是烟雨荟萃,恰好离着晚间诗会还有许久,姜兄可以与我等一道走一遭秦淮河,世俗风雅大多在此了。”
秦淮河是个什么地方便是第一次来金陵沈况也清楚。
见沈况没有回应,庾信便以为沈况是想远了,故而笑道:“还是有些雅间可以听曲品唱只求安静的。”
沈况笑道:“可以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