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一场大仗打下来,死了很多人。尽管过去如此长的时间,当年的每一幅场景皆历历在目。
瘸腿老头半眯着眼看着天空。这日子真好啊,天高云阔,云淡风轻的。
……
十三万茶军掩埋在襄阳城下。
庸城线的火字营,活着回来的只有三个人,没有老北线朱奉。
朱奉的头颅,被庸城守城官一刀割了去,挂在了城楼之上。那一日,火字营中没有一个士卒哭泣。他们只是朝着城楼的方向,迎着凉军的箭雨,像一个个不知疼痛的木头人,一次次地发起冲锋。
终于,踩在昔日朝夕相处的同袍们的尸骨上,一名士卒轻轻地从城楼取下朱奉的头颅。
火字营之火,永不灭。
……
薛得甲也死了。
杏子林,一杆飞云槊,薛得甲以一人之力,刺死百余名凉军伏兵,双手虎口抻裂得足有两寸深。
五把凉刀扎入他的胸膛。
无当飞军为陷阵营挡住了凉军伏兵。丁除昧,在第十日终于攻下了白水关。被砍掉一只胳膊的丁除昧,在襄阳城楼的棋室,见到了瘸了一只腿的大将军韩渐离。
他问道:大将军,这一切都结束了吧。
大将军颔首: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
在他面前的,是纳德独创的扇形棋盘。棋盘上只剩下寥寥几枚黑色铁棋子。而白子,已被拾出了棋盘之外:
只余一枚白子。
临死之前,纳德对韩渐离道:这枚白子,我下在了你的心里。
瘸腿老头,磋磨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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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的那颗白色铁棋子。
……
没有一个凉军逃跑,也没有一个凉军投降。凉刀已经砍钝砍卷,手中没有了兵器的凉军泰然自若地看着茶军割掉前面同袍的脑袋,然后慷慨赴死。
这些凉人,从来没有想过今生可以回到故乡。
大将军韩渐离被两名士兵扶着走进棋室。棋室内,纳德正从棋盘上拾走一枚枚白色棋子。
这座襄阳城,再无可能翻盘了。
纳德抬手一抛,白色棋子叮咚咚洒在地上打着滚儿。纳德悲笑道:大将军,这盘棋,你赢了。
韩渐离看着他,没有说话。
来棋室路上,韩渐离心中本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想过要大声唾骂这个纳德,他没了十三万名同袍在襄阳这片土地上,他恨不得将纳德五马分尸才解恨。
但看到那个近乎佝偻的老头儿,大将军韩渐离只想,大声哭出来。顾不了身边有没有人了,放肆地哭出来。
纳德缓步上前,道:大将军,就在此时此刻,我亦可杀了你。
门外大将军左右亲兵听了立马涌入棋室,将纳德团团包围了起来。纳德呵然一笑,道:就凭他们,挡不了我。只是老夫不想手上再有杀戮,再染多余的鲜血。
大将军道:那外面倒下的这些人,不是你所造杀戮吗?
是我吗?纳德伸出双臂,道:不,是你,是我,是茶国,是大凉,是这个世道,一同所造的杀戮,每个人都有一份业障在其中,不是吗?
大将军语噎,许久道:你随我去太都吧,陛下让我给你带句话,你可以不死。
大将军,我且不会同你赴茶都的。纳德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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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棋室,棋室之外,是襄阳的半边天空,他道:我在这座襄阳城待得太久了,实在太久了,就像生长在了这座襄阳城里一样,就像,仿佛我就是这座襄阳城一样。
谁也带不走我纳德。
纳德仰天长笑,倒地而死。韩渐离来之前,他已服下了巨毒。
朝廷降旨,将纳德身首断离,将纳德之身葬于襄阳城外,其首,带回茶都。
……
刘大头活了下来,却不愿这时候回原籍松江府去,他说:死去的同袍太多了,老天爷让他活下来,肯定有它的用意。他要一辈子在这里为襄阳北线军守墓舍。
大将军韩渐离也不强求。
……
襄阳线是西凉门户,打下襄阳城,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西凉。
杏子林,为薛得甲墓祭的韩渐离,见到了渡河而来的东庭山道士赵钟离与吕长卿。
吕长卿问道:襄阳破城了?
韩渐离颔首。
明日,大将军韩渐离就要启程回京述职。北线军的中军大帐交给了丁除昧,丁除昧的脾气小了许多,也不高声大嗓门儿了。
前些日子,他还戒了酒。
丁除昧说:没有朱奉,没有薛得甲,这日子过得好像真得没什么意思。
他还说,他甚至有点想念那个讨人厌的庶吉士李信了。
兵部有人上折子,奏请为襄阳一战中有功之将封侯,把大将军韩渐离排在了首位,当是首功。大将军韩渐离知道后,跑到兵部去,上门骂了三天娘。
远在襄阳的丁除昧听说后会心一笑,只说了一个字: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