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可是这仇从何报起?习武,自己又去哪里拜师?手摸着腰间的庄票,这是柳叔剩下的最后的东西,谢乐一时得不出答案心烦意乱。
谢乐走到书桌前坐下,把墨磨好,扯下一页宣纸,将狼毫在墨中一蘸,运气挥毫,笔走龙蛇。
谢乐并没有习过书法,但写药方多年,字也是潇洒苍劲,虽不说赶的上行家,也绝不算差。
写古籍、写诗词、写药方、写地名人名,没有固定的内容,想到什么就用笔留下什么,谢乐想通过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烦躁的心情平稳一点。
柳雨澄的身世要告诉她吗?挥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当时七叔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心情呢?
谢乐睁开双眼,从窗户透进屋的阳光刺的眼睛有点发疼。
打直腰板活动了一下筋骨,一床薄被滑落挂在椅子上。谢乐心中一暖,看来是昨晚柳雨澄为不知何时睡着的他批上的。
将被子收好,谢乐来到窗边,看着宽阔的江面,耳边已经能听到些许街道上传来的嘈杂声,龙王祭又近了一天。
昨晚,谢乐苦苦不得答案,眼前光景缓缓变化,从清晰到朦胧,又从朦胧逐渐清晰。
谢乐看清了。
七叔还是靠着墙坐在那熟悉的矮长凳上,嘴角上扬微笑着看向远方。察觉到谢乐的存在,微微转身冲谢乐一笑,往边上挪了挪示意谢乐坐下。
谢乐向七叔走去的过程中身子一点一点的变小,坐到七叔身旁时已然回到了六七岁的时候。
七叔依旧微笑着看着远方,一只手在谢乐脑袋上揉了一下。谢乐抬头看向七叔,过去他不懂,七叔上扬的嘴角承受着多少伤痛和疑虑。
现在他带着柳雨澄出逃,也从柳叔哪里知道了许多过往,好像渐渐能体会这些年七叔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谢乐和七叔一起静静地坐着看向远方,什么也没说,谢乐心中却多了许多问题的答案。
柳雨澄还没在休息,清风拂过江面与谢乐的脸庞,谢乐比刚醒时又精神了些。
打开房门,谢乐招呼过来不远处的侍女,吩咐了一下,侍女点点头退去,谢乐轻轻合上房门。
不一会儿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谢乐将门打开,依旧是几个妖娆的侍女将点的菜品呈上后,退身出去。
最后一个侍女合门退去前轻声道:“公子,热水也为你准备好了,我们这便退下了。”
这服务效率让谢乐不得不赞叹,越来越觉得这开销虽不小,但也十分划算。甚至让谢乐觉得如果可以,在这住上一辈子也不失是一种享受。
二人洗漱好,用过早膳,没过多久客栈的侍女便前来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谢乐起身,看着站在床边的柳雨澄,问道:
“我们到这里也过了一段时间了,祭典也快要举行了,城中很是热闹,要出去走走吗?”
柳雨澄半倚在窗边,望着宿江江面,听到谢乐如是一说,美目中宛若星光流转,转身看着谢乐,嘴角仿佛出现一丝笑意,好像下一瞬间便会一口答应。
谢乐见到如此的柳雨澄,心情也是放松了许多,自离开云边城以来,柳雨澄以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种神情了。
“下次吧,今天就不想去了。”
柳雨澄好像想起来什么,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回过身,再次看向宿江江面。
宿江缓缓的顺着河道向东流去,江面平静,只有偶尔从江底翻起丝许涟漪,在江面扩散,消失。
“嗯,好。那你就在屋里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直接叫那些侍女就行。我还要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见柳雨澄关上窗户,坐到八仙桌边点了点头。谢乐合上房门。
今日,对面的天字一号房,还没有动静,谢乐估摸着应该是那人还没醒,虽只接触了一个晚上,但谢乐已大概能知道他是那种只要一醒过来就会大肆挥霍,宣扬自己身价的人。这一点可以很简单的从昨日的场景看出来。
谢乐来到楼下,现在客栈中还没有来吃饭的人,只有七八个店小二在打扫着客栈卫生。
走出风江楼,街道旁已有不少商贩早早摆好了摊位,售卖的东西品样繁多,但主打的商品还是一眼便能看出全是和祭祀相关的物品。
游走在大街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本来今天想带着柳雨澄一起出来逛逛,给她添置几件新衣的,但似乎她心情还是有一点沉闷,还未完全摆脱。
想到这些,谢乐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浊气,重新整理精神,熟悉着宿江城的地势街道,为祭祀当天做准备。
祭典过后,该何去何从?
逐渐轻车熟路,行于大街小巷的谢乐,想到此处不禁顿了脚步,看着来往怡悦的游人,谢乐感觉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今天就到这里,祭典范围内的街道差不多已近熟悉了,回去吧。
“哟,这不是谢公子吗?你也来看龙王祭的热闹啊?怎么看着还愁容满面的?”
居然还能碰见熟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自己还在逃亡之中。谢乐一惊,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声源处。
“苟巴?”
谢乐看着前方黝黑的身影疑惑道。
那人走到谢乐跟前,两手扬起,原地转了一圈,笑道:“怎么的,可不是我吗?谢公子还真是健忘啊,哈哈哈。”
“见笑见笑,刚才我在想事情呢,你这是乘着龙王祭过来做买卖的?”
“可不是嘛,这里热闹,能卖好多东西出去。现在我乘着祭典还没有正式开始,先四处逛玩一会儿。”
“哦,这样啊”
两人寒暄了几句,谢乐便找借口离去,现在他没有心情将时间用在这叙旧上。
苟巴望着谢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嘴角勾起,笑了笑,也转身离开。
回到宿江楼,时辰已到饭点,大厅中坐了许多前来吃饭的人。谢乐唤来小二,拿来一本菜帖,点了几个柳雨澄爱吃的菜:“送到天字二号房。”
“好勒,公子放心,一定安排的让您满意。”这小二一听是送到天字房去,态度比给谢乐拿菜贴时又好上不少,虽然本来风江楼的待客之道便不差。
这些人变脸的绝技,谢乐再看几遍还是不得不佩服感叹。
顺台阶而上,来到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天字一号房,果不其然,房门前大量侍女排成一排,如同昨日一般的场景再次映入谢乐眼帘。仿佛是因为印证了谢乐自己的猜想,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推开房门,一阵大风从窗户吹进来,谢乐眯着眼连忙合上房门:“没想到这江边,正午风也这么大。”
合上门,风停了下来,回过身,堂屋中并没有寻得柳雨澄的身影。
“又去休息了吗?”谢乐小声的嘟囔着。
走到书桌前,看着散落一地的昨晚写过的宣纸,谢乐再次在心中感叹着刚才的大风,弯腰拾起,顺带坐在了书桌前。
不一会儿,侍女们将饭菜乘上来后又恭敬的退出房间。谢乐起身向屏风走去,打算将柳雨澄叫醒。
越过屏风,还是不见得柳雨澄。谢乐有些慌了神,匆忙穿过房间,来到洗浴房门前,将手放在房门,深吸一口气,推开。
没人,还是没人,这下谢乐彻底慌了,打开房门,叫来房前的侍女:“今天我出去以后!有其他人进出这个房间吗?”
“我想是,没有。”那侍女思索道。
“那有听见房间里!有传来什么声响吗?”
“这位客人请先冷静!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那侍女惊声呼道急忙后退。
谢乐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死死拉住对方手腕,楞了一下,松开。
“抱歉,失礼了。”谢乐双目无神,身子也如同被钉住一般立在那里。
这闹剧动静不小,对面天字一号房里那胖子,和他房间前的众多侍女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这边。
那侍女见谢乐六神无主的模样,继续问道:“公子,放心,我们的房间隔音效果是一对一的。”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是丢失物品了吗?你放心。”
“在我们风江楼住店期间,凡是在店内因我们监管不力,丢失的的物品,经查实,我们是可以赔付的。需要为你叫官府吗?”
“不用,多谢了。”侍女说话的声音让谢乐更加烦躁,心中安慰自己,说不定是柳雨澄一个人出去了呢?
不管身后那些人诧异的神情,转身回到房间里。谢乐坐在八仙桌边,眼神空洞,看着桌上的饭菜。
要出去找吗?去哪里找呢?万一一会儿错过了怎么办?再等一等看看。
天色渐暗,谢乐坐在八仙桌旁,柳雨澄并没有回来。
起身,在屋里寻找可能有的蛛丝马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没有一次有收获。
一缕清风从窗户溜进屋子,拂过谢乐眉梢,让浑浑噩噩的他,清醒不少。就在刚刚,谢乐还想着出去找找看,现在一想,那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并不能带来什么多的用处。
谢乐现在站的位置可以透过窗户,看见金黄色的宿江江面。整理思绪,今日我出门前,柳雨澄在窗户边眺望过江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再回想,窗户,江面,风,散落的宣纸,出门前,回来时,有什么自己忽略掉的?
出门前后,江面,窗户,风
窗户,风,宣纸!
谢乐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今日在我出门时,柳雨澄已然坐到了八仙桌边,窗户也是合上了的。
而我回来时,从窗户进来的风还将宣纸吹散一地。
向窗户走去,江面反射进来的余晖,晃的谢乐张不开眼,用手稍做遮挡,眼目下垂。
风江楼在卫生方面简直无可挑剔,无论是一眼可见的地方还是一些容易忽略的死角,会都精心打扫。
那窗沿上一些岁月留下的和本不起眼的痕迹,只有在这光影亮暗的交错作用下勉强可以看见。
谢乐呼吸愈来愈急促,一只手放到木质窗沿上那微不可见的溅射状污痕上,指间慢慢穿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