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山下,住着几户猎户人家。
山中飞禽走兽、奇珍异草甚多,只是山高路远,寻常人等不愿入山冒险,是以只有几户有武艺的猎户在山脚定居,每日入山采摘打猎,倒也过得自在。
青灵山不远处有一回龙镇,回龙镇上有书生姓云,那书生屡考不中,终于厌弃了考学之道,在回龙镇做了一名教书先生,但把希望落在了独子身上,每日教他读书习字,偏他那独子最是不爱读书,一看到书就装晕过去,一听到出门就撒丫子乱跑,偏他腿脚麻溜,得了个“飞毛腿”的外号,把书生气得直跳脚。
那独子偏生的白净,十八岁时竟得回龙镇有名富户张员外青眼,愿招为上门女婿。书生感激涕零,而那独子一听说要入赘,顿时不干了,跟家里大吵了一架。
“你不读书习字,又不谙世事,一点用处都没有,再不入赘张家,为父百年之后,你如何立于世间?”那老书生吼道。
“你管我?上天生了我就必有我的生存之道!我这就入山当个猎户,再不受你的骂!”那独子也甚是叫嚣,竟真的头也不回地一头扎入青灵山,做了名猎户。
这小子从小便是个泼皮,只身一人到山里也不觉得害怕,还真的伐木劈柴,叫他造出个柴屋来。每日入山打猎,几年下来竟也练得了一身好功夫。只是到底是男儿家,不懂浆洗缝补,衣服总是破破烂烂,胡子也有了一尺来长,近几年下山,人们快认不出他来,只唤他外号“飞毛腿”。
一日,飞毛腿正在林中弯弓搭箭,但见丛林之中隐隐有只棕熊在缓坡出爬,甚是笨拙,那熊背上似背了一个小熊,飞毛腿一箭射去,那熊“啊”了一声便倒地不起。
不对,那是女人声。
飞毛腿纵身过去,但见一女子背负多个包袱,背上还有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婴孩,灰头土脸,都快认不出人样。而箭入肩膀,将那女子射晕过去,小孩子一脸惊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哆哆嗦嗦,怕是吓得连哭了不会了。
飞毛腿当下救了这二人。
那女子醒后,哭诉自己名叫辛暖暖,是江淮一带寻常女子,丈夫姓金,是个秀才,因丈夫考入京城做一小官,随公婆来到京城定居,哪知丈夫因病早逝,公婆伤心欲绝,三年内都接连去世。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在京城实在难以生存,便收拾行装打算回江淮娘家住。然而,千里之途,孤儿寡母,她中途迷了路,竟走了一年也未回到家中去,反跑到这山里来,竟不知是在何处。
飞毛腿告诉她,这是西南武陵山脉里,她若想回去约莫还得在行上千里,且此处崇山峻岭、飞禽走兽甚多,她一个女子带一孩子能走回家几乎不可能。
女子听后,倒也安心养伤,不再多提回家之事。
三个月后,辛暖暖伤已好了,她梳洗过后,换回女装,竟清秀可人,飞毛腿心想,这样的女子怕在回龙镇也能排上个前三甲。而她的孩子竟是个女娃娃,生的十分灵动,且乖巧懂事,三岁便主动帮飞毛腿拾柴生火,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那份懂事劲儿叫活了三十多年的飞毛腿差点感动得落泪,他暗想不如留下这对母女,他这个老单身也该有个家。
山里人性子直,飞毛腿如此想便向辛暖暖如此说了,暖暖道:“我已嫁过人家,生过孩子,恐配不上壮士!”
飞毛腿哈哈一笑道:“暖暖,你这说的什么话,在我心里,你比那天上的仙子还要纯善,我一个莽夫,配我足够了!足够了!”
如此,二人便喜结连理,女儿改姓云,唤作云臻。
这云臻三岁起便在山中成长,母亲教她识字读书,父亲教她采药攀爬,山中清泉可口,气候宜人,这一家子虽然清苦,但也安定。三年后,辛暖暖又生一子,飞毛腿乐得合不拢嘴,取名云岭。
谁知一日,镇中老书生领了几人前来山里避难,原来西南一带发生战乱,战火不断,流民四起,连偏远的回龙镇也遭到影响。一些地痞流氓组织起来竟把镇上的官吏给杀了,而后各方势力都趁势而起,小小回龙镇如西南一带的缩影,平静的湖面被搅浑,顿时天翻地覆,不得安宁。老书生感慨,张员外也被流民杀了,还是当初自己的泼皮儿子有计量,如今还能寻得个落脚地。
先前,小小柴屋还能养的了这些人,而随着进山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寻常个野味越来越难寻,而到镇上贩卖又不一定能卖得好价钱,是而飞毛腿一家的日子越来越难熬。起初,入山的人还能遵循个仁义道德,互相帮衬度日,而随着食物的匮乏,人的天性就暴露出来,偷鸡摸狗的事时时发生,甚至有把偷小孩卖了换米的,吓得辛暖暖时时叮嘱云臻一定不要跑远。
是夜,辛暖暖向飞毛腿道:“孩子爹,云臻云岭都在长身体,我们每日吃不饱穿不暖的,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这里人太多,不如我们往青灵山深入再搬一搬,如何?”
飞毛腿嗤了一声,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深山里面净是豺狼野兽,且毒虫沼泽甚多,我哪有什么高深的武艺保护你们娘仨,若能进深山,我早就进去了,还等你说?”
辛暖暖瞥了他一眼有条不紊道:“当初我也是从深山里面走出来的,我在山中可是兜了两个月的圈子才走出来,也没见有哪个野兽把我吃了。”
“俩月?你不是说你迷路三天吗?”飞毛腿瞪大了眼睛道。
辛暖暖嗤笑一声道:“我若说俩月,你岂不是要把我当山里的女妖精捆起来?我若说我也会些拳脚功夫,入这深山不成问题呢?”言毕她朝空中忽的劈出几掌,但见数只蚊子、飞蛾从空中落下,不动了。
飞毛腿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看过辛暖暖切菜,又快又细,当下只觉得她刀工好,厨艺佳,却没想到是个练家子。他开始怀疑她起初对自己说的一套,如果真是女妖精,那他这几年早被吃了,哪有女妖精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儿子的道理?说来,也许辛暖暖是个有本事的可怜女人,连沛流离至此,他飞毛腿捡着这么大一个便宜,怎么说也该知足了。他愣了一盏茶功夫,看辛暖暖的眼神已是三分崇拜七分胆怯,讷讷点头道:“那、那、那便听你的,搬、搬,只是你可千万护他俩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