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课比以往稍长些,一是故野身受重伤仍要坚持听早课,汀心子们费了些功夫将他抬到了正殿;二是姜篆春在授完心法后宣布了一件事。
“前日之事我已查清,是我交给十五子的玉出了问题,本是要给他一块碧玉,错拿成了存有龙炎心法的青白,李厌掌控不住,在其的引动之下,骤然爆开伤了故野,此事大家就替我瞒一下吧,不足为外人道。”
“是!师尊!”
“散吧。”
弟子们都恍然大悟般各自去修炼去了,只有李厌和故野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既然师父如此说了,便不再细想。
晴昼拉着李厌来到了苑外的清潭边上,她搂着袍子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又拉着李厌也做了下来。
“你偷偷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这样。”
晴昼腿偏向一侧,扭着头睁着大眼睛问向李厌。
“是啊,师尊不都说了嘛。”
晴昼又靠近了一丝:“你可不要骗我,本小姐是修行天才,去年便开始练龙炎秘法了,那火焰看着就不太对。”
李厌此时能感受到晴昼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的脸有些发烫:“那是你练的不精纯,还没到师父的层次。”
晴昼皱着眉想了想,“那大师兄腹部的口子呐,难不成是火焰刺的?”
李厌有些招架不住。
“算了,不问了,师父肯定不让你说。”
晴昼抱着膝看着潭中的灵鱼有些发呆。
“我自幼出生在修仙世家,爹爹是肃堂中人,母亲是回龙司业,爹娘都很忙,家中法度严格,我自小便没什么朋友,有一日我实在憋得不行遛出宗门去长春镇玩,在那里结识到了一位凡人朋友,从此我每天都偷偷和他在镇子上嬉闹,结果有一天被我父亲发现了,然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你和他很像,不怎么说话,看起来笨笨的。”
晴昼脸已全红,像熟透的苹果。
李厌心扑通扑通的跳,大脑乱成一锅粥,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
“看招!”
晴昼大喝一声,一拳打在了李厌的腹部。
“你偷袭我!”
李厌捂着肚子大叫。
“这招叫声东击西!”
晴昼大笑着起身跑回了汀心苑。
李厌揉了揉肚子,看着潭边的两个雪客笑了起来。
……
李厌今天并没有修炼,他来到了大师兄的房中。故野房间朴素,不似其他弟子摆些灵器香炉什么的,整个房间就是一个卧榻,一座书案,两个蒲团,墙上有一把铁剑。
“师兄。”
“小师弟。”
故野躺在卧榻,倚在墙上。
“师兄可好些了。”
李厌见故野此状,很是内疚。
“承蒙小师弟抬爱,基本动不了了。”
故野大笑一声,“别杵着了,坐!”
“师兄,我给你赔罪。”
“哟,那你可得好好赔罪了,好家伙,我让你剑招别带着恨,你这是把全部的恨一股脑撒我身上了。”故野面带笑意,“把桌上那壶酒递给我。”
“啊?师兄这样能喝酒吗?”
“少废话,没有酒不如死了!”
故野接过酒强抬胳膊往嘴边递,李厌见状赶忙接过酒壶喂他。
“具体发生啥我是见到了,想听吗?”
“想,师兄。”
“你确定?”
“想!师兄!”
李厌急需摸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师父跟你说了啥,师弟师妹们是怎样描述的,反正当时你在我面前已经没有人样了,眼睛全红,身上皮肤都烂开向外渗血,全身都是血红色,气息之凌厉我只在教主身上见过。”
故野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小师弟,你不是什么魔头转世吧……开个玩笑,我看师尊当初收你应该是知道这一点,不然不会直接让你进内门,如是这样你便不用担心什么,听从师尊的指引便好,她老人家心里肯定有数。”
“嗯,谢过师兄。”
“别急着谢,照看我的汀心子毛手毛脚的,你要过意不去,我这养伤期间的起居就交给你了。”
故野冲着酒壶嘴一噘,贱贱的看着他。
李厌见状直想将酒撒在他的伤口上……
……
之后的一月,李厌每日起床,便抬着故野听早课,听完早课再将故野抬回,之后去书阁借书,回到大师兄的房中研读,去能食楼为故野带饭,喂饭,再去观心斋修炼剑法,练完剑为故野打水,梳洗,换药……
“师兄,怎么这一月来,伤还不见好啊。”
李厌早上醒来便来到了故野房中。
“唉,谁让我伤的重呢。”
大师兄贱贱一笑。
“哟!这不是我汀心苑的大爷嘛!”
晴昼今日起得早,一个箭步蹿进了故野房中。
“嘿嘿,小师妹,起得早啊。”
故野的表情僵住。
“大师兄,从今天开始我和小师弟一块照顾你,我怕他一个男孩子,手上没轻没重的。”
“那就不必了吧,小师妹还是修炼要紧,再说李厌已经照顾了一个月了,挺好的。”
故野冷汗直流。
“师兄,我有家传的秘药,一直没舍得用,今日给师兄敷上吧,我小时候受伤敷上一天便好了。”
晴昼狡黠一笑。
“不必不必,太贵重了。”
故野蜷缩在卧榻的一角。
“师兄不必客气,这是师妹的一番好意!”
晴昼二话不说,扯开故野腹上的绷带,将药瓶胡乱一撒。
……
汀心子们正在能食楼做着早饭,大家忙活着,商量今日的菜谱,有的打禽蛋,有的切着山菜,突然静心房传来“嗷!”的一声,吓得一位汀心子将碗盘打碎在地上,一个直接将手切破了,大家都赶忙跑出聚在静心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弟子们也都被吵醒或是打断了练功,朝大师兄房中看去,就连姜篆春在寝殿都吓得一哆嗦,大家只见故野躺在卧榻上,脸色涨红,眼睛直接翻了过去一动不动。
“师姐,这是什么啊?”
李厌张大了嘴直接楞住。
“哦,没什么,我前几日托汀心子带回的凡间蛇毒。”
晴昼一脸可爱。
“蛇毒?”
“没事,他修炼四十多年了,皮糙肉厚的,能挺过去。”
晴昼拉起李厌的手冲他一笑,“走吧,用早膳去。”
弟子们和汀心子们只道是发生了一件寻常事,各忙各的去了,留下故野一个人在房中生死未卜。
……
深夜,李厌走出了汀心苑牌楼,来到了主峰山腰的一片竹林中,他中午接到一封书信,说是约好子时此处相见。
“易大侠!”
“臭小子,回来一个多月了,有没有发生啥新鲜事。”
日勿生捋了捋额前的碧发。
李厌险些脱口而出,他现在对日勿生有种莫名的依赖。
“没有,让前辈失望了,我没有仙根,什么力修剑修的功法根本修行不下去。”
“想也是,你看这是什么?”
日勿生指了指脚边的土地。
夜色太深,李厌一开始没发现,此时定睛一看,原来躺着一个人!
“这,这是?”
李厌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还没死,先别怕,凡人飞升获得仙根有一办法,将仙人的仙根移植在自己体内,这小子我物色很久了,仙根不错,你用它来修行应该会一日千里。”
日勿生踹了一下脚边之人的屁股,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厌听罢有一丝心动:“不知如何移植?”
“简单,抽出他的脊骨化成仙珠置于你的后颈就行了。”
日勿生风轻云淡地说着。
此话听在李厌的耳里有如霹雳,抽出脊骨,那岂不是……他又想到那日看到的气,看到的仙力,那与众不同的斑斓的世界,有了仙根便能一日千里……他又想到了他的师父,那清冷带笑的面庞,她的话在耳边重现……
“不必了,易大侠,说了我要靠自己的。”
李厌咧嘴一笑。
“小子挺有志气的,不过有了仙根才能称之为仙人,不然你练得再高都只是半仙,接触不到最上层的核心。”
“核心?”
日勿生将手放在了李厌的天灵盖上,瞬间天地变色,晴雨喜恶由心而定,山峰碎成一粒一粒的小石紧挨着排列,大江大河里的水飞到了天上,像极了无数的蝌蚪在天空飞翔,鸟兽变成了画笔,世间变成了画布任由李厌挥洒……这就是解构万物吗?他沉醉了……
“不了,易大侠,我要靠自己。”
李厌强稳住心神后退了一步将日勿生的手移开了自己的头顶。
“半条也可以。”
李厌摇了摇头。
日勿生看着他一愣,一语不发,良久,叹了口气。
“也罢,小子,别让我失望……”
日勿生提着脚下之人转眼消失在竹林中。
李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那种美妙的感觉世间一切都比不上,那是一种,舞于天地,猖狂世间的体验,那是一种日月在手中流转,山河在眸中移步的感觉。他险些一醉不醒,他险些被天空中那股巨浪裹挟着飘摇而去,而他那倔强的灵魂,那长满了他全身的某个器官告诉他,路,要笔直的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挂在天上的圆月,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稳定思绪向汀心苑走去。
竹林内一位中年人摩擦着手中的铜币也渐渐隐去。
姜篆春含着笑也消失在这无边的林海。
有道是:
冰镜入玄英,
蓦现满天星。
落影阑珊意,
怅然楚人心。
心若着相但长考,
东隅桑榆一念了。
纤云秽土庸人扰,
恋土追云清者窕。
……
如是一十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