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龙三峰大刀岩兀立,碧玉竹流青,奇石吞烟火,正皂画笔琢,灵猴攀缘匆,虎啸山林中,乱树横生,见古英豪之骑;母岩生竹,思历贤圣之心。三千三百九十六米之数,登顶四顾仍望不尽茫茫树,大罗岭凝神,乾灵杳音听,时而层层氤氲做秉甲,时而心明一剑化开来,身处三峰,得望不见之日,得闻远古之音,得拥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在一片竹海之中,有二人正沽酒啜茶。
“晚辈很喜欢这个孩子,只是晚辈实在能力有限。”
“仙根而已,这山上这么多人,你一个长老还办不到吗?”
姜篆春帮日勿生斟了一杯酒,自己则啜了一口茶说道:“易大侠何不亲自动手,是怕弄脏了自己吗?”
“弄脏自己?老子身上少说也背了上千条人命了,只是老夫不便出手。”
日勿生想起了那个人。
“你要什么,老夫给你整,尽管开口!”说罢豪饮了一口酒。
“易大侠误会了,晚辈之前就在想,为何前辈如此在乎一个没有仙根之人,易大侠身份之高随便在魔支教安排几个名额似乎不是难事,况且明知我回龙内门残忍还要我直接收他为徒,易大侠,晚辈可有些害怕了。”
姜篆春面带一抹笑,她的笑容似乎便是三峰中的整个春色。
日勿生闻言面色一沉,竹林间风起,吹动碗口大的竹林一阵呼啸,他淡淡地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如此老夫便不强求了。”
他一拂袖大踏步离开竹林,所过处龙竹皆断。
姜篆春看着日勿生远去的背影黛眉微蹙。
“这件事他知道吗?”竹后走出一位中年人。
“晚辈未讲,但李厌可能会告诉他。”
“尽量瞒着吧,此事就看你了,仙根一事,万不可种,若事不可控可了他性命。”
中年人说罢扶摇而去。
留下姜篆春独自在此处饮着茶,红色的仙衣随风飘动,宛若一幅绝美的画卷。心中想着,这个孩子竟然引得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关注,小小的一个回龙教能承受住吗……
“起风了。”姜篆春饮下最后一口凤凰单枞,起身离去。
……
於菟此时正在主峰的善兽堂疗伤,於菟形似虎状,与姜篆春的夜月玄狮子同为天灵兽,然而此刻它的样子却很可怜,浑身的毛都秃了,像被大火烧了一场,耷拉着两条前腿,一脸的委屈。
“这是何人所为?能将於菟伤成这样,是一点也没留手啊。”
善兽堂的堂主看罢也是一惊。
“是我,我那大徒弟想和我切磋,结果我手重了一点。”
姜篆春带着笑说道。
“哦?据我所知你那玄狮可不会吐火吧。”
堂主瞥了一眼姜篆春。
“晚辈是看他能和我打的有来有回,眼看就能超过我了,我便用了咱回龙秘法,龙炎。”
姜篆春笑着挠了挠头。
“我说你修炼了七十多年了,还这么好胜,徒弟超过你难道不是好事吗!那故野呢,是不是也被烧了个半死。”
“没有没有,晚辈怎会,他就受了点皮外伤,晚辈还有事,这於菟就拜托张堂主了。”
姜篆春说罢离开了善兽堂。
……
故野浑身帮着绷带躺在静心房龇牙咧嘴的叫着,身旁的一众弟子都不知该做些什么。李厌则在另一旁眼神空洞的看着大师兄,他只记得想着爹娘想着想着眼睛一黑就昏过去了,根本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听素晖师姐讲他二人都倒在观心斋中,於菟浑身都褪了毛,大师兄腹部有个大口子,身上还有点火星,自己则是皮肤发红有些见肉,不过一会就自己愈合了。
李厌仿佛在听天书,他摸了摸师父交给他的玉,已经碎裂一点仙力都没有了,难道说当时自己没控制住运用了全部仙力导致自己承受不住昏了过去?可自己的剑法有那么厉害吗?
“师父回来了!”
“师父!”
“师父!”
姜篆春来到故野的榻前,手放在故野的额头上,渐渐地故野便安静了下来。
“李厌,跟我来。”
姜篆春起身带着李厌离开。
房中的师兄弟们瞬间炸开了锅。
“小师弟把大师兄打败了!让你们还说小师弟仙根不足。”
“大师兄修炼了四五十年了,怎么可能,是不是小师弟偷袭,大师兄没准备好。”
“那於菟你怎么解释?跟一只无毛猫似的。”
晴昼皱着眉,“不可能呀,当天还看见李厌捧着心法看,剑招也只是最低级的乱风剑,再说他怎会一点伤都没有。”
……
“之前有过此状吗?”
姜篆春坐在寝殿的榻上半躺着问着李厌。
“弟子不知何状?”
李厌是真的不知,他当时一点意识都没有。
姜篆春起身蹲在了李厌的身前看着他的眼睛,良久叹了一口气,“不论知不知道,此事不可告诉汀心苑以外的人,你可听清?”
“弟子听清了,对了师尊,这块玉被我弄坏了。”
李厌从手镯中拿出已经碎裂的玉。
“师尊,是不是弟子一下引了太多仙力承受不住就炸出来了伤了师兄。”
姜篆春接过玉,此玉名为和歌玉,是仙人常用的存储仙力的灵石,玉品分为青玉、墨玉、碧玉、青白、黄玉、白玉、羊脂。依据玉的品质不同,存储仙力的多少浓淡也不同,而姜篆春交给李厌的玉达到了青白的等级,此玉至少储存了姜篆春一月精纯的仙力。她看着玉上的裂纹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李厌想起了中年人对她说的话——事不可控可了他性命。
李厌此时心中很不好受,好像一团黑雾将他笼罩着,想破开却找不到丝毫头绪,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一下用光了师父的仙力,为什么大师兄受了重伤,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唯一能让自己明白的方式可能就是娘亲留下的那封书信,可他当夜就拆开看过了。
无字,月下,无字,日下,无字,染血,无字,浸湿,无字……只在封皮上写着五个字,爱子厌亲启,娘,您到底是何意?
“师尊?”
姜篆春将玉收起,仔细地看着李厌的脸庞:“李厌,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
李厌不知为什么,曾经的自己想保护好那个小家,但是此时家已消散,他跟日勿生林左梅放过狂言要保护身边的人,即使要颠覆世界,但是此时面对师父,他根本说不出这句话,强如师尊仍是无力,他鼻头一酸,却笑了出来。
姜篆春看他此状,鼻子一酸也笑了出来:“李厌,你可以哭出来的。”
“师父,我不会再哭了,师尊说‘人生还有眼泪也冲刷不干净的巨大悲伤,还有难忘的痛苦让你即使想哭也不能流泪,所以真正坚强的人,都是越想哭反而笑得越大声’弟子其实并无什么大志,一开始想修仙就是不想让爹爹失望,他为了我东奔西走,您收下我也是因为我爹珍藏的二十年灵参,后来我是为了保护好我的小家,弟子自小耳力惊人,听到过不少的闲言碎语,父亲经常屈膝与人,他有一夜在雨中向祭酒下跪……现在弟子的家没了,我找不出修仙的理由了。”
“你不想复仇?像故野一样,击碎这乱掉的仙界?”
“弟子不知。”
“你是觉得自己太弱?没有仙根?不能实现?”
“弟子,不知。”
“如果我说,你能做到呢?”姜篆春眼神一厉。
李厌听到此话瞳孔一缩,想起了重伤的大师兄……
“弟子不愿!”李厌喘了一口气,咧嘴笑了起来:“弟子修仙不想做剑,弟子要做盾!”他的声音有些变形:“可……不知……要保护谁了……”
姜篆春看着李厌努力不让泪水流出的样子,心如刀割。
“师父和你一样也是要做盾的,可师父失败了,自此便想孑然一身,不想再与任何人有瓜葛,这样就不必做剑,也不必做盾了。”
“可师父还是收了这么多弟子。”
姜篆春笑了起来,在她惯有的愁容上仿佛是一缕射在大地上的阳光。
“是啊,人的一生,就仿佛身负沉重的行李走在遥远的路途上。初听觉得是句很烦人的话,可慢慢想来,的确有道理,也许算不上什么行李,可是每个人的双臂中都拥抱着些珍贵的东西。但是拥有时永远不会留意到,注意到那份沉重,却是在一切都从手中悄然滑落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的想,再也不要拥有那东西了,却不知在何时,又背负上了。也索性全部抛弃会比较轻松,可人生,还是拥有那些才显得有趣吧。”
“师父……”
“李厌,我愿教你,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做你的盾。”姜篆春想起了中年人的话,但她此时眼神坚定,义无反顾。
李厌紧紧地抱住了姜篆春。
“此事我还是要跟你讲,我收你并不是因为你父亲的二十年参,而是易大侠相求。”
姜篆春犹豫再三还是说出来了。
“是,是易仙人?”
“没错,但你昨日之事不可告诉他,你可信得过为师。”
李厌听罢有些发愣,他隐隐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师父虽然待人很冷,但内心温柔,日勿生为人疯疯癫癫,但对他很好,可师父却要自己瞒着日勿生,易大侠可算是救过他的命啊,他的脑海里闪过日勿生说的一句话“谁也不可信”,同时他浑身一冷又闪过他的另一句话“你进回龙也是你的命数”,这回龙教的“规矩”他知是不知,若知……
李厌抬头注视着姜篆春:“弟子相信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