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第一回知黑守白弃荣辱,破死立生定玄黄
且说华夏九州原本一统,是为大周。大周幅员辽阔、海内丰足。百姓本欲乐享太平,谁知自开国君主驾崩之后,外戚一党连立数位昏庸之主,是以中原土木大兴、锋镝长鸣、江河泛滥、苛政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只得易子相食。
为求江山永固,圣上顺群臣之意,大赦天下,岁首改年号元和,率百官祭天。是时穹庐猩红,黑气冲天,风沙不辍,雷霆大震,皇帝冕旒为狂风吹飞,跌落在地断为两半,一半尚安,一半分做九份。
前将军云辉心中悲痛,与群臣扶起皇帝,接续冕旒,祭天大礼草草了事。
元和二岁,蝗虫如雨,大饥人相食,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前将军云辉率军一边安抚流民一面平叛,然叛军击之不绝,数月之下,军中粮少,士卒哗变,云辉只得自保,帅残兵屡败屡战。战事焦灼,朝廷束手无策,河东监察刺史献策引五胡兵平定内乱,此言一出,群臣大哗!圣上本就是昏暗之主,竟不知危亡,下旨开雁门、喜锋二关。
常山王郭睿乃圣上族弟,深感大势已去,一时惶惶进退失据,谋臣诸葛鸿劝其领旨帅兵至荆州平叛,实则乃为避祸。郭睿大喜,当夜便以青椒辣物涂抹眼眉处,预备一番悲痛激昂神情入宫朝圣。
到了外殿,诸葛鸿跪在地上等候,嘱咐道,“主公见机行事,若是邢、王、陈、刘四贼已到,切不可直斥其非,但陈与陛下兄弟之情。”
“是!”
郭睿得召走入内殿,然河东监察刺史邢氏、太原监布政使王氏、青州监察刺史陈氏、梁州监察刺史刘氏果然早已如诸葛鸿所言早早入内!
上召常山王近前,不住冷笑,“爱卿来此何干?”
郭睿察言观色,已知端倪,心底暗骂,“此四人速来与吾不和,今番欲划地自守,生怕吾阻拦这便在主上面前先声夺人!恶语相向!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常山王!如何不言!”圣上见其无动于衷,怒喝一声。郭睿痛哭,膝行而前,只是叩头,“不知臣身负何罪,竟至于此!”
圣上本是无主见之人,转头见那四人并不出言,心中那股积郁数年的烦闷恶气霎时消去泰半,扶他起身,郭睿哭道,“臣闻悲者不可叹息,哀者不为累欷!然今方夏鼎沸,烽火连天,臣德薄才低,未能为陛下分忧,尤效豫让毁面吞炭之志,法程英死易活难之责,虽身沉炼狱又有何妨!”
圣上闻言面色羞红,神情激动,又不知如何安慰常山王,扭头怒视地上四人,“汝等诽谤,几使朕错怪贤臣!”
邢、刘、陈、王四人本待开口,郭睿哪给彼等机会,当即说道,“陛下,所谓众口堵川,聚蚁毁堤,三人市虎,百石塞溪,是以伍员亡于韶关,孟尝就国于薛地!恶言之祸始如太仓增一鼠,初时虽不易查,然日积生害耳!臣性耿直,又木讷寡言,平时非善于众朝臣,又忙于外务,身远于陛下,不想竟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邢、刘闻言心底破口大骂,便欲争辩。
“汝等匹夫,还不给我住口!”圣上怒视二人甚是动容,常山王落泪道,“臣闻曦轮晒光,幽冥皆照,冰轮高捧,虻毕见!然云腾雾列,昼昏日隐;埃尘满覆,昧不见紫微。此物之所蔽也!社鼷不可灌,屋鼠不可熏。所托者然也。臣虽才薄,得蒙肺附;弟虽位卑,又得藩属。今群臣非有豆箕之亲,骨肉之爱,却朋党为翼,狐鼠为友,使夫宗室隔阂,筋骨葭莩。昔者周公为相鼠之诗,屈原沉汨罗之水,群轻折轴,积羽沉舟!臣宁死不落入尔等刀笔吏之手!陛下,臣去矣!”
“爱卿!且慢!且慢!”皇帝泪如雨下本欲拉扯,常山王早已朝廷柱奔去,地上四人奋力拉住郭睿,圣上抱住他痛哭道,“爱卿何以至此!”
君臣六人哭声震天动地。
郭睿满脸泪痕,本待致四人于死地,忽而远远瞥见殿外诸葛鸿眼色,心念如电亟转,却不出言,只是哭泣叩首。
“陛下,我等四人错怪常山王殿下,请陛下责罚!”邢氏、刘氏、王氏、陈氏四人神色惶恐,圣上怒色勃发,便欲发作。
常山王郭睿却道,“陛下,臣或失言,值此危亡之际,四位大人连夜来此,想来亦非懈私人怨而欲置睿于死地,彼等或当真为社稷之臣,有安邦定国之策,效死力于君王,为犬马之劳!陛下,此时正值用人之际,还望陛下让他们四人将功补过!”
王氏心底惭愧长舒了一口气,邢氏、刘氏、陈氏心中无不暗骂,“这厮伶牙俐齿,反说的我等有弥天大罪一般!”邢氏抬头,瞥见常山王面色刚毅,心中冷笑,只是叩头,“臣等肝脑涂地,以报国恩!”
圣上似觉一股兄弟情义充塞心胸,点滴怒气消散,“吾弟真乃宽宏之人也!朕立刻下诏!来人,去招来朕弟胶东王!”
“是!”侍卫领命而去。
圣上大悲大喜,神情恍惚中当即任命常山王领荆、扬节度使,持节;命邢氏领河东节度使,持节;命王氏领太原布政使;命陈氏领青州节度使,持节;又命人连夜宣来胶东王,使其与刘氏分领梁州布政使、监察刺史。
五人走前,皇帝紧紧握住常山王与胶东王手掌,热泪盈眶,“二位兄弟,朕的性命便交给你们了!”
胶东王与常山王痛哭流涕,叩首谢恩。五人领旨,星夜准备军马,数日间便即出发。
大军出发之前,圣上出城十里相送,与众洒泪而别。
太原布政使王大人见陛下走远,又遇岔道,知与常山王分别在即,叹道,“殿下,王某惭愧,当日竟起了自保之心,若非殿下正言昭昭,吾。。。。。。定成了大周千古罪人!”
郭睿闻言一愣,忽而纵声大笑,“王大人,我等今番已经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在一方逍遥,汝今日非戏言乎?”
王大人愕然无语,双目渐成滚圆,两道剑眉倒竖而起,直欲冲天飞去,郭睿心中大恐,坐下马匹惊的不住倒退。
“你这大逆不道的贼人!身为大周子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太原布政使手指逆贼,破口大骂,诸葛鸿策马挡在二人之间,冷然道,“大厦倾危,尚可勉之,覆灭安能起之?”
王大人气的浑身颤抖,带两子与三军将士愤然离去。
数月之后,因雁门关被太原布政使王大人仔细防御,胡骑不能得逞,移剌、羯氏两大部随转向燕山入关,而后卓陀、碾迟、薛干、伊楼、乙弗、大洛乙、可朱诨、托列兰、莫多胡等九部亦率部杀来!五胡兵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原本遍地烽火之局,此刻更增破灭气息,又过一月,羯族兵锋直抵帝都,大周国势急转直下!皇帝给四路节度使一路布政使连发九道诏书,命之勤王,然却只有云辉带来的太原三千救兵舍死在洛阳城下血战五胡!皇帝惊恐悔恨,在漫天箭雨、四面火光之中暴毙。
五胡势大,兵锋难当,云辉死战无果,闻听主上驾崩,惊的吐血坠于马下,太原兵虽精,却难敌十余万众,只得暂退。旋日间洛阳城破,大周灭亡!
常山王早帅大军衣冠南渡,江南富庶之地,分做八大族,乃为王、谢、袁、萧、顾、陆、朱、张!陆家家主陆承祚携顾、朱、张三族迎驾有功,势力日大,谚有云,“家失其主,唯余‘轱辘’,冕失其旒,玉玑成囚!”
王、谢、袁、萧四家自是愤懑之极,然亦只得顺水推舟,八大族遂拥立常山王郭睿为大周之主,是为周成帝,偏安一隅,勉续国祚,此为共坐天下之局。
此后五十年中,移剌卓陀两族争衡,移剌部惨败,其余八部随拥卓陀部为草原共主;羯氏借入关之机在河北做大,大有席卷八荒之势!邢氏独占河东,称霸一隅;刘氏鸩杀胶东王,复立其子为蜀王,实乃手握兵权、政由己出,行太上之事;灵州之地则被党项拓跋春所占,陈氏在青州自称大周节度使,假意臣服南周,唯余王氏与前将军云辉在太原、雁门死守。
如是五十余年,前将军云辉战死,其族人流亡天涯,散居内外,王氏苦守太原,南周郭氏子孙偏安一隅!天下间十室九空,大河以北,城郭之外常是数百里无人烟!有诗云,
“胡尘八百里,逆溯气尤腥。
长刀舞猎猎,鼓震碎青萍。
勇壮身先死,呼号自伶仃,
铁槊闻声去,贯婴以为乐,
唯余两脚羊,缚之将军阁。
日为军中妇,夜入甑中灼。
潜身穷涯者,饮泣月下泊。
呜呼皇天帝,愿汝垂下壑。
下壑若有知,尽奉吾羹臛。”
诚所谓天之将明,其黑尤烈,在此华夏亡国灭种之际,苍天降下河东柳氏一人名玄昭,号称夏王,只一月间便荡平河东、大败江南温候十万大军,收复河洛。在太原王氏辅佐之下,使太行山西、南顿时连成一气,随定国大夏,年号天授,此后便以狂风扫四维、神剑射八方之势一一剪灭群贼。
天授元年,夏王出雁门,复云中、定九原、扫灵夏,联弱攻强,与征西将军、猛将段虎臣三路出击,会师不儿罕山,屠灭卓陀部三十万众,获牛羊百万,漠北再无王庭。
天授二年,夏王计定河北,,屠羯氏全族,盘踞幽燕五十年之五胡罪首终灰飞烟灭!
天授三年,夏王子麟率屠神卫收青州,陈氏远遁海外。
天授四年,夏王不战屈人之兵,智夺八百里秦关,留秦公封地,又定陇右,征西将军再复河西四郡。
天授五年,段虎臣飞渡剑阁,破蜀,刘氏自缢而亡。
天授六年,三十万大军攻南周,夏王为解万民兵戈之苦,随招降之,南周八大族弃周衰帝于不顾,大开建康城门,由是,天下一统,海波具平!
群臣上表,望上早正帝位,王以陈氏未归,南诏未服为由不许。谁知夏王座下大将胡十万暗潜神兵,只数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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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众,大破南诏王铁枪兵,一战定乾坤。群臣再度上表,夏王仍旧不许,云,“南越未服、三韩未复,孤不敢践九五之位!不必再议!”
众将本上表欲出兵伐之,谁知第二日早朝时夏王便即命内史宣令,更改兵制,由府转募,将军非有虎符、诏令,不得调兵;更重划天下九州,以白帝城东归入荆州,江油以北划入汉中,合并设为源州,雍州仍为秦公封地。
江河之事,亦耗巨力,自大河而下,经并、豫、冀、青四州,前后修整大堤三十,干渠七百,细脉支流无可尽数,数月之间开辟荒芜之地百万顷,山中流民尽数归来。由是民渐安乐、国渐丰足。
然碧波之下,潜流涌动,不知有何凶恶蛟蛇、冥顽鳞甲,暗暗蓄势。
河东郡外,数百骑挑亮火把簇拥三骑四人。两骑之上均是一高瘦男子,面目依稀相似,一般的面目白皙,剑眉入鬓,凤目圆额,然一者方面,贵气满身,颜色刚直,一者圆颐,精神内敛,滴水不漏。第三骑上乃一美貌女子,女子身前一幼学小儿,二人共乘一马,神色颇为劳顿。
而数百铁骑之前乃一面目刚毅精瘦汉子,头戴兜帽,身着错铠,战马亦披挂甲,观其身量足八尺有余,数百骑疾行中军阵严整之极,那人皱眉道,“将军,我等这番赶路,小公子可受得了?”
圆颐者名叫邢暌,只听他笑道,“桐双!这么多年来,大王早已荡平天下,文白大哥也早非‘将军’!”
郭桐双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便是灵夏之时大仇得报,桐双依旧是桐双。”方面男子颔首一笑,又复低吟细语。
“夫君!牧之有些熬不住了。”妻子甄氏在后呼喊,神色忐忑哀婉。
“邢智大哥!不如我们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再回河东郡城?”邢暌关切,给郭桐双使眼色,那汉子会意,笑道,“将士们却也有些劳顿,就不知。。。。。。”
邢智无奈摇头,冷漠道,“忠孝不能两全,文恒照看律儿和夫人,吾需连夜入城!”
甄夫人一时泪如雨下,却不敢顶嘴,邢暌有些恼怒,在马上安慰了几句,策马紧跟在邢智身侧,“文白,自从你我归顺夏王,一直尽心竭力,也算效得犬马之劳,然嫂子却未曾慢待于你,如何这般冷漠?那青灯佛前御座便有这般大好处?”
邢智叹息道,“她自欲跟来!”
“邢智!”邢暌甚怒,扯住他衣领。甄氏甚恐,慌忙道,“文恒弟,夫君自有理会,如何因妾之私耽误圣上大事。”
邢暌恼怒不再言语,只道,“早知你是这般无情之人,今日兄弟便不来想迎,让你自在赶夜路便是。”
邢智苦笑,“若我三人被‘九锡门’、‘齐弗宗’的贼人掳去,你可能担待?”
邢暌冷笑本待说话,郭桐双却正色道,“末将在此,断不让将军、夫人与少公子被贼人掳去!”
“反了!你倒争功来!”邢暌瞪眼,郭桐双道,“末将不敢!”
三人相视大笑。
“桐双,你随大王在‘屠神卫’中多年,为何不和大王明说,也谋个将军之职,再归乡里?无论在家在朝,也可多些俸禄!”邢暌笑道。
郭桐双只摇头,邢暌笑叹。
“族弟,这便是汝的不是了!夏王六年间草定天下,山河千疮百孔,百姓衣食不全,外患虽解,内忧却在,桐双本是一心为公。”
郭桐双笑道,“将军知吾。”
邢暌却不再说笑,“族兄,大王为何这般急派你回来。”
“文恒可知近年之事?”
“庙堂之上,袁潇勾结,江湖之中,九锡不僵。”
“九锡门虽无恶不作,原本隐秘之极,近些年却明火执仗,屠戮百姓,戕害良臣,大王派往州郡之吏中已然暴毙了十数人之多!前月,源州监察史东郭狐竟也遇险,若非这老儿机警,便丧命九泉矣!”
邢暌大乐,“这老儿当年在关中贪墨钱粮数十万石之巨,非大王求情,秦公早已将之斩了。便是。。。。。。”
邢智摇头笑道,“我等同朝为官,不可胡说。”
“族兄责备的是。”邢暌羞愧,面色却不红,邢智凝思半响,续道,“还有齐弗宗余孽,彼等一直在陇右一代活动,中原足迹甚少。除却这两股外,听闻进来崛起一邪派,名‘生死门’!”
“生死门?”邢暌奇道。
“生死门人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眼下尚不知是敌是友,据传闻其门主使一手双手剑法,名‘七星剑术’,冠绝当世少有敌手。”
“弟听闻此门派似乎颇通邪术,能驭僵尸、吸魂魄。”邢暌嘀咕道。
邢智笑道,“你从何处听来这等怪力乱神之事。”
邢暌嬉笑,邢智忽而正色,“文恒,你可知大王委兄何职?”
“并州、幽州、冀州,三州巡政使!”邢暌正色道。
文白斜眼瞥他,继而眉间深锁,顾左右而言他,“马上得天下,案牍治天下,得天下者,生杀之刃,万民之力;治天下者,礼乐邢律,沟洫货食。其中尤以洫、食为重中之重!”
邢暌暗暗点头,续道,“弟明白,夏王智虑深湛,神光高远,便在漠北之战前已然得了曾火、离水两位大贤,这些年来江、河之患已然大减。”
“然也!治水事人尚可为,治人事千难万险!天授三年始,夏王每征一地,便做土断,抑制豪强,辟地授民,至永宁初年,我朝粗算天下户口四百五十万户,开辟荒田数百万顷,然弟可知,朝中赋税,不增反减?”
“嗯?前年王先生曾与我言,‘因江、河灌溉之故,每岁复前年新积粮五十万斛’,改元后亦不兴兵戈,怎会减少?”
邢智回身拉住妻子,甄夫人昏昏欲睡,险些坠马,惊呼中方才稳住身形,邢律身子一哆嗦,喊道,“娘!”
“夫君,都怪妾。。。。。。”
邢智温柔一笑,“不让你来,非要来,此番可受苦了!”
甄氏闻言,眼圈一红,“妾心如蜜,何来苦也。”
邢暌叹道,“文白,还是扎营吧,此地距离郡治尚远,将士们亦疲惫至极,若遇歹徒,如何是好?”
邢智点头,郭桐双等将士下马斩巨木建立营寨。
甄氏靠在丈夫肩上,面如桃花,邢律以手遮面,眼光却从手指缝中探出,甄夫人伸手便打,儿子一蹦一跳躲开。
邢暌已命人将油布搭在木寨顶上,只半个时辰间,数百将士便将营地草就。郭桐双瞥见远处黑影,对邢暌道,“大哥,我且带人探看周遭。”
“你虽力强,亦需谨慎!”邢暌拍了拍他肩膀,调拨五十精壮随其同行,又以二十人一队轮班间巡营寨。邢智看着郭桐双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转头对邢暌笑道,“周始太公兴。。。。。。”
邢暌嬉笑,“族兄,此非吟诗填对之时。”
邢智正色谢曰,“族弟责备的是。”
甄夫人与牧之在帐中已沉沉睡下,郭桐双仍旧未归,邢暌道,“我去看看!”
“‘屠神卫八百军司马’岂同儿戏,若桐双皆失,你我去了又能如何?”
邢暌愕然,一直不知所对,良久,苦笑道,“文白,汝心肠莫非金铁所铸?”
邢智叹息,“桐双该当无事。”
邢暌神色一变,笑道,“你怎知?”
“夏王曾言,‘桐双可得上寿,墓木自拱’。”邢智神情冷漠。
邢暌又复苦笑,正在此时,邢暌身旁副将道,“将军,怪事,刚刚不断有将士外出巡视,已然失了两屯之人!”
“竟有这等事!我亲自去探看一番。”邢暌大惊,便要起身。正在此时郭桐双带着众将士有说有笑折返,“两位大人!”
邢智一笑点头,邢暌大踏步走去,给了他胸口一拳,笑骂道,“臭小子,你跑哪去了!”
“有几个匪类,脚程却快,末将不敢深入追赶,只怕耽误正事。”郭桐双笑而前行,忽而电光铺面,大骇中翻滚,脸上多出一道数寸长血痕,“大人,为啥杀我!”
邢暌胸前剑刃刺出,大口呕血,跌在地上死不瞑目!
副将大惊失色,与众围住满身血污,手持长剑的邢智,“巡政使大人,你莫非疯了?为何杀死我家大人!”
“桐双从不爱笑,亦不改口呼吾兄弟大人!”邢智顺手撤下邢暌尸身头颈处人面,露出内里真实面目
副将大惊,“是细作!众将士!结阵!”
“是!”
假邢暌陈尸于地,营外的假郭桐双冷笑中呼喝一声,无数幽光破空疾射,众将士倒地者甚众,竟是再无生息!
“持盾遮挡!”邢智大骇,众将士再组阵势。营外百余人霎时扑灭火光,又扬起尘土杀入营中。是夜下弦,天穹晦暗,不过数个呼吸中,营中士卒已然死伤甚众!
众将士不无骇然,愤然搏命,然敌手身法诡异,暗刃如电,中者皆破命门、咽喉、太阳、下阴,无不一击毙命!
“大人,你带着夫人快些离去!末将死战!”
邢智心中悲痛,本欲与众将士一同死节,然回首看到妻子惊恐神色,当即抱住甄氏与牧之翻身上马,一跃而出。也亏的那马脚力甚强,载着三人如飞远去!
双方剧战一刻之久,仍旧难分胜负,为首贼人大喝道,“箫兄弟在此收拾这些草包,余者随吾去料理了那人!”正在此时,西北边火光大起,数十铁骑当先驰来,为首二将乃是邢暌与郭桐双!
“大哥,不可分兵!”箫姓人心生退意,为首贼人嘿嘿冷笑,帅三十六名死士遁身退甲,现出夜行黑衣,如狂风一般呼啸而去。
郭桐双对邢暌道,“大哥,我带人去救将军,此地交于你处置!”
“甚是!”邢暌点头,率军杀入,营中将士士气大振。
且说邢智夫妻三人策马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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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心底懊悔,“我当真大意,为何让桐双先行离去!”
怀中牧之不住发颤,“爹,孩儿怕。。。。。。”
邢智叹息,以手抚其颈。甄氏平静道,“夫君,此马载不得我们三人,不如将妾放下,夫君与律儿该可到郡城,妾自躲在山中,谅那些贼人亦抓不住。”
“夫人,不必多言。”邢智握住夫人手掌,甄氏落泪道,“你便是不顾性命,可还记得与大王的一纪之约!”
山风锐鸣,怪木囵囷,邢智心中苦痛,正没到道理处,坐下神驹惨声高呼,向前扑倒!邢智身形一扭,抱起妻子翻身落地,竟未受甚伤。
“好俊身手!”一人大笑,闪身而出,霎时三十六贼人围住邢智一家三口。
“若非汝为吾票,该当结交一番才是!”贼人桀桀怪笑,邢智只搂住妻子,面色不改,平静以对。
“真丈夫!”贼人挑起大拇指,“汝是何时知吾身份?”
“郭桐双与吾二人相交十余年,从未如此生分,汝该知之!”
贼人低声笑道,“又如何知那‘废物’乃是假冒?”
“彼言多语失。”
贼人拊掌一笑,“厉害!四州巡政使大人!”
“汝是何姓名?!”邢智大惊失色,不由得搂紧了爱妻与儿子。
“小人九锡门‘天’字分坛坛主坐下暗箭使,渊仇雠。”贼人眼中精光大盛。
“九锡门,又是汝等败类!”
渊仇雠笑道,“汝今说嘴,本是拖延时辰,以待援兵,却不知吾门秘术,‘道云径水’,便是千军万马来此,也要在老子的秘境中走上一个时辰再说,哈哈,哈哈!”
贼众无不大笑,“便再给彼等半个时辰,也绝来不了此地。”
邢智冷笑,“逆贼大言不惭,可知何为道,何为径,何为云,何为水!”
渊仇雠嘿嘿一笑,“你便拖延也是无用,我便说之,让汝心服口服!道者人之所行,径容牛马,畛容大车,徑畛涂道谓之阡陌,链我山河;云者山川之气,天降雨时,山川出云,下则为水;云水之征,漂泊山川,漫游四海,居无所定,四极为之疆,八荒为之界!汝可知之?”
邢智正色道,“非也!畛涂道路名虽有别,实车之所行,车者人之所载;径者步道,虽可容牛马,车舆不得过,如君子之处正涂,岂容于汝辈污下小径、幽暗秽道!”
众贼大怒,便欲拔出兵刃,渊仇雠挥手,沉声道,“汝且说下去!”
“云水者,天地正气,帝赋流形,弥漫五岳,沛塞三山,上衔星汉,下结大川!”
渊仇雠反驳道,“非也!云有其正,亦有其奇,君不见乌云卷墨,电挚雷腾,暴雨涤荡,山河方能大净!”
“汝亦读书,又通武略,邢某钦佩,然却有才无德,昧不见真!渊君既知云之奇正,该知奇之所隐,便是正道!云兴其暴,水下沛然,泽润赤地,剪乂荒蛮,此由正而奇者,顺天时,承人道。汝辈甘居恶流,潜身秽迹,乱人家国如行走阡陌,掠人妻子如云水周流,下之下者也,实与畜生无异,竟枉自称人!可笑!可笑!”
渊仇雠大怒,本欲喝骂,然刹那间无数破空之音响起,邢智举剑格挡,震得手腕剧痛兵刃坠地。
“不许杀他!”渊仇雠回身爆喝,甄氏勃然挡在丈夫身前,“不要害吾夫君性命!”
“小美人,且不杀他,一会让他大饱眼福便是!”众贼轰然大笑,甄氏面色惨白,抱紧丈夫,哭道,“妾纵死亦不辱名节!”
邢智抬首,冷然道,“汝门何时勾结袁萧二族?”
渊仇雠低头深思,挥手制止笑声,低声喝问,“汝怎知?”
“吾所谓何来?”邢智上前一步,渊仇雠退了一步,赞叹,“邢公名不虚传,若公来投,今日兄弟们便放你夫妻三人之命,若何?”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内中取出一丹。
邢智抬头看天,四方而揖,低吟数言,忽而从袍袖中取出一物塞入口中不断咀嚼!甄氏同时亦欲咬舌自戮。律儿大声嚎哭。
“留他性命!”渊仇雠大骇,身法诡异莫名,与三十六众如雾而转,一息间便即制住邢智四肢头颈,逼出了口中毒物,众贼不住殴击喝骂。
“邢大人,汝尚不能死,吃了它!”月华之下,渊仇雠面色狰狞,手握暗红色丹丸,一手捏开邢智嘴巴,缓缓塞去。
邢智悲鸣。
“这小子刚刚伶牙俐齿,此时竟口不能言!”众贼猖狂大笑中,一道火链从天而降,激起万千尘罡土剑,风刀沙刃,一击败退群贼!
贼众身遭电亟,神色大变!渊仇雠骇然之中狼狈躲闪,与众退后数十步开外,眼前只余一团雾气!
“装神弄鬼,给我杀!”渊仇雠一个眼色,三十六贼射出漫天暗器,又听的叮叮咚咚一阵乱响,众人骇然变色,金铁全数坠地,整齐化作圆弧,竟如规矩所划定,分毫不差!
“九锡门渊仇雠,倒有斤两!”雾气之中,声若沉雷,震得众人心胸鼓跳。
“汝是何人?坏吾好事!”渊仇雠与众人围住那团雾气,待其消散,眼见一黑一红凝立,黑者上戴金面,纹以饕餮,身着黑衣长裤,缀以金丝,煌钩金衽,明袼金袂;下蹬快靴,金丝为饰。其人端凝如峰,质聚如玉,一双重瞳,吞吐神光,点点星芒,光华内敛;红者头戴斗笠,饰以轻纱,其面朦胧,只见眉目,又着衣裳,纹以九头彩凤,理以五色蚕丝,仪富且贵,颜俊且美!雌雄乃有龙凤之姿,日星之耀,视之惊魂荡魄,自惭形秽!
众贼警惕,渊仇雠感剑气满溢,割面生痛,又闻听不到来者心音,一时背脊上冷汗淋漓,“你到底是人是鬼!”
“师妹!护他夫妻三人!”黑衣人走出光影,众贼这才看清他身形!
“这人莫不是有九尺高?他这剑亦如斯之长,若在战阵之上也就罢了,夜战之中,如何敌我等短刀利刃之疾?”渊仇雠与众对视,皆猜不透。
黑衣人忽而精光大声,身周剑气喷涌而出!九锡门众怒喝一声,同时出手,渊仇雠震恐之极,眼见黑衣人剑出如山,罡气如火,怒喝道,“双手七星剑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衣人并不理会,右手前握,左臂后拒,剑气吞、如雷暴、似大风,剑剑毙命,招招毙敌;剑尖吐、如蝴舞、似蜂击,浑如一式,挥洒自如。众贼见情势危急,不断发射暗器,然水泼不进,雷轰不闻,只数个呼吸间,已躺尸满地,刀剑成冢。
邢智眼中却满是青光,哪里看的明白!
红衣女子轻声笑道,“文白,多日不见!”
女子话音如隔千山,模糊不清。“怎觉此二人这般熟悉?”邢智心觉异样,又感朦胧,回首间,妻子甄氏与儿子昏厥在地上。
“妹妹与律儿无恙,且待师哥解决这些毛贼。”红衣女子嫣然一笑,暗夜生光,照射四方,玉钩更显形秽影暗。
这边,渊仇雠发髻散乱,满脸血痕,身周之士只剩六人,黑衣人于朴实中现剑影,无华处飞罡气,奇幻无方,难敌难防。
“走!”渊仇雠低喝一声,左飞出一手决,右扔出一暗雷,霎时方圆旋转、烟雾弥漫,七人分散远遁。
“幸好见机得快!”渊仇雠轻叹,飞身而起,踏上树枝,不住前行,忽而眼前景物循环往复,大骇中飞身下树,竟与六众不期而遇!
“怎么回事!我不是已撤去了‘道云径水’的秘法!”众人惊恐呼中,黑衣男子冷笑而前,“渊仇雠,山海界巫咸国细作渊戾之子,果然是奸为恶俦,蛇为鼠子!”
“放屁!吾母为国为民,死得其所!汝你逆贼。。。。。”渊仇雠破口大骂,愤懑中上前拼命,竟撞在一堵无形障壁之上,一时间额角鲜血长流。
“大哥!”余众本欲忙扶其退后,然黑衣人距众人已不过十步之遥!渊仇雠大骇,“快退!”
轰雷大震中夹杂一声金铁撞击之音,七道剑气洞穿六人,余者顿时身死,只剩下渊仇雠手抚胸口,不住咳血,以断刀撑身,半跪于地,显出冥顽神色,“你到底。。。。。。是。。。。。。”
黑衣人缓缓上前,渊仇雠再难支持,仰卧在地,只余出气,拼命喘息,“英雄,你。。。。。。你到底是何。。。。。。何方。。。。。。”
黑衣人俯身下探,渊仇雠口吐飞针,眼看得手,死前狰狞大笑,忽而魂魄一阵剧痛,竟被黑衣人捏住脖颈擎起!
“拘魂之法!你这魔头修此邪法,不怕天帝震怒,死后万劫不复!”渊仇雠又惊又怒、魂音彻地。
“妄执之辈。技为身之傍,心为身之本。汝所学俱为当世上流,然心念不纯,以正法行邪妄,用神技为鬼蜮,便是神通四维,亦必为天地所弃!舍本逐末,误入歧途,诚可叹也!”
渊仇雠不住思量,回首之间,尸身尚温,然大命将顷,一股悔恨涌来,刹那间七魄飞散,三魂分离,飞入黑衣人胸中,其身后亦跟随三十六道恶魂!
“此物剧毒,亏得是我,若换做旁人,已然无幸!然吾退隐经年,亦有退步!”黑衣人,不停摇头叹息,又小心翼翼将方才那钢针收入怀中,朝红衣女郎与邢智所在走去。
红衣女郎扑入其怀中,嫣然一笑,“师哥怎么去这般久!”黑衣人咳了一声,女郎面色羞红,玉立一旁,邢智一躬到底,“大恩不言谢,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夏九州。”
邢智闻言一惊,问道,“莫非阁下便是生死门之主,人称神剑无敌的夏先生。”
黑衣人点头,邢智沉声道,“于私而论,救命之恩,邢智没齿难忘;然若公论,阁下数年间纵横天下、杀人无算,可说是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善恶恐非一言能决。”邢智见那人身形微动,温言道,“先生可欲辩之?”
红衣女郎掩口而笑,那男子则摘下面甲,大笑道,“文白兄,是本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