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虽是帝王都城,但没了心之所念,洛笙也不愿多待。
原本住下的押金交了足足三月,可惜洛笙不会御剑,只得从摘星楼店家那里要来了师兄付过的银钱。
既然天上的路她走不了,便只能一路雇上马车往南方。
不料她刚谈好价钱,街边却有一队人马围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一身铠甲,恭恭敬敬朝她作了个揖。
洛笙扫了眼周围受惊的百姓,道:“早知晓你们派人跟着,怎么?见我要走便这么大阵仗?”
为首的揖礼未收:“姑娘,我家殿下有请。”
洛笙瞬间变了脸色,冷冷道:“你家殿下是何人?我怎的看不出半点请的诚意?”
为首的那位低了低头:“姑娘一见便知。”
洛笙不与他争辩,顺着侍卫的方向去找那所谓的殿下。
这一找,便到了望月楼。
她心下暗自考量,跟着为首的那人进了小楼。
前些日子来时坐的还是露天的望月台,眼下却被人领进一个装潢华丽的包间。
桌前坐着个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面上虽有病容却掩不住气质,一身素雅,手握折扇。
洛笙进屋后周围的人便默默推开,一时包间里只留他二人。
主人尚未发言,洛笙这做客的嫌闷便去开了屋子的窗,道:“青天白日的还能坐在望月楼,阁下必定身份不凡。”
翩翩公子闻言抬眼,并不起身:“姑娘聪慧,想来猜到了本王身份。”
洛笙见他傲慢,便也没同他客气,一语道破:“当朝太子谈知节——大费周章拦下民女作甚?”
“姑娘倒是不畏权贵,”谈知节轻笑,“可是因修为傍身?”
洛笙垂眸也是一笑,在他对面坐下:“修仙人眼中没有家世。”
“仙门没有,但人间有。”谈知节抬手给她斟一杯茶,“前些日子京郊遇险,多谢姑娘相救。”
先前京都传闻魔兽伤人三起,实际上最早还有一次。
太子微服私访回宫,在城郊遇险,幸得一白衣女子所救。
前几日将军府的小将军便是被派去监视这白衣女子动向了。
“太子宅心仁厚,将来必是明君。”洛笙淡淡道,“我所救并非太子,而是天下百姓。”
“好一个天下百姓!”谈知节大笑,看她的眼里多了些许赞赏,“姑娘既有如此胸怀,实乃我朝幸事!”
“非也,”洛笙却出言反驳,“并非心怀天下,只是不愿天下大乱波及自身。”
谈知节也不探她话里真假,将茶水递过去:“姑娘修为颇高……太子府近日正招纳暗卫贤士,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
洛笙闻言神色一变,也不接他的茶,眸子里带了几分寒意:“太子这是——想从我镜花水月挖人?”
谈知节听闻那四字愣了愣,却也半分不惧:“原来姑娘是镜花水月的人。”
他说着起身,终于肯对洛笙作揖:“是小王鲁莽了。”
洛笙面上情绪不变,也没回礼,只冷笑道:“太子这话须得反一反。”
并非她属于仙门,而是仙门属于她。
谈知节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揖礼未收:“笙姑娘见谅。”
镜花水月洛笙,虽不常出面,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
她像是满意了谈知节的态度,也起身回礼。
谈知节见她态度有所缓和,又道:“小王只请姑娘保护一人,姑娘可得荣耀,也必定不受欺侮。”
洛笙并不松口:“谢过好意。但在下此生、生生,均只护一人。太子请回吧。”
谈知节还要说什么,又被她一句话挡了回去。
“望殿下莫耽误民女赶路。”
洛笙言罢也不多留,只是离开时又警告一句:“奉劝太子一句,再有暗探,我见一个杀一个。若好言相劝无用——在下不介意与太子为敌。”
谈知节不知她态度如此坚决,眉头微皱有些犯愁。
洛笙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推门进来。
谈知节看一眼来人,颇有责怪道:“你跟着几日了,怎么一早不言明她是洛笙?”
小将军张翔宇闻言垂眸,面上不带情绪:“轻纱掩面,未曾见真容。”
“也罢,寻别人吧。”谈知节摇了摇头,又问一句,“事情可查清了?”
张翔宇面不改色:“不归臣管。”
谈知节扶额:“是——本王糊涂了。”
那边洛笙出了望月楼并不耽搁,径直回了马车所在。
正要再与车夫商讨,却听闻有个富家公子早把她车钱付了。
洛笙转身去看只见得一角的望月楼,心中一叹是个什么人能让太子这么大手笔。
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也不过暗自感叹一句,还是赶着去见她的大白萝卜。
其实她的大白萝卜原本打算待孙慕清在流蔬阁的帮工罚完了便下山去找她的,却不料这日在翠竹栈遇着了许久未见的师父。
镜花水月除去掌门共有六位长老,其中五位按松、竹、梅、兰、菊排位,再有就是乱羽这位师父沐玄扬。
沐长老来历成谜,修为极高,平日里也少在仙门。他坐镇扬云门,收徒全凭天资,但座下弟子几乎放养。
其他长老所教均各有长,但扬云门弟子所学并不统一。譬如西侯爷家那位小公子学的多是兵法,孙慕清常看的却有关玄门。
至于乱羽——此人并无大志,倚仗天资什么都学个七七八八,没人探得他真本事。
不过散养归散养,沐长老对弟子要求却也不低。
这会儿到了晚间,孙慕清终于结束了厨房的帮工,伸了伸懒腰准备坐下吃顿好的,睡一觉再同乱羽下山去。
他前脚刚进翠竹栈,瞧见坐着的那气定神闲的老者,惊得一转身,险些撞到乱羽。
齐少侠愣了片刻,走过去站在一旁。
孙慕清见状忙追上去,跟在他乱哥身后半步。
沐玄扬桌上放着一只荷叶鸡,这时还散着热气。
少年双双行揖作礼:“师父。”
沐玄扬放下品了一口的陈酿,抬眼看了看两个徒儿,未发一言。
乱羽给孙慕清使了个眼色。
小少年小心翼翼看一眼师父,对他乱哥摇了摇头。
齐少侠翻了个白眼,知道靠他是不可能了,索性在桌前坐下,拉过荷叶鸡扯下一个腿,又拿筷子把鸡肉剥离下来,堆在碗中。
随后推过去给师父。
沐玄扬瞟一眼碗,终于开了口:“你倒真像我那二徒儿。”
乱羽赔笑道:“师父这话已经说了第九次了。”
镜花水月有个规矩,凡上了山便不问过往。不论在山下家世如何,仙门通通一视同仁。
弟子如此,长老亦然。
即便听过许多次那“二徒儿”,但本着尊重,乱羽从未多问。
沐玄扬把视线移向孙慕清,又道:“你可是长本事了!也不过那点家当,全都拿去押注?”
孙慕清低头服软:“弟子那是……原以为师兄能赢的……”
“你就指望着他!”沐玄扬怒其不争,破罐子破摔道,“明日起去流蔬阁帮工,让刘子诺付你工钱!”
孙慕清一时瞪大了双眼:“师父!弟子今日才回来!”
沐玄扬不理会,夹了一口爱徒为他剥好的荷叶鸡。
乱羽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你偷乐什么?”沐玄扬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随我去一趟后山。”
乱羽意料之外:“那这荷叶鸡——”
沐玄扬又看向满脸委屈的孙慕清:“便宜你了。”
乱羽暗自窃喜。
他这师父啊,最是心疼弟子的了。
这荷叶鸡本就是拿来给孙慕清的,否则师父为何都不尝一口?
孙慕清本就出身低微,在仙门还好,若是哪日出师下山——不攒点家底如何维持生计?
也就这傻小子看不出来,还以为师父罚他。
傻小子孙慕清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消失在黑夜之中,有些不满地嘟囔一句:“打个巴掌赏个甜枣……”
随后赌气一般坐下来吃他新得的甜枣。
镜花水月的后山清幽雅静,这时候更是无人来访。
“我试试你如何?”
老者面容慈祥,身穿灰色长袍,下摆卷云图案点缀。
他只一挥衣袖,四周装着萤火虫的夜灯尽数打开。
夏夜漫天流萤。十几束光柱升上夜空,说不出来的漂亮。
乱羽刚要感叹如此美景,却被老者一句话堵了回去:“把它们全部捉回去。”
刹那间明白过来的他一跃而起,心中暗暗抱怨了一句师父不解风情。
沐玄扬静静看着,眼里看不出一点儿波澜,等他装完才满意一笑,问:“你可知青竹私下常在他门下弟子面前夸你?”
乱羽意料之外,低了低头:“弟子不知。”
“你天资高,他看着心里羡慕,很早便想把你收入门下,只是被我拦下了。”沐玄扬道,“但他心有不甘,竟想去请掌门出关做主,无奈之下,我只好把许燚送出去。”
他话里语气寻常,却还是听得出几分叹息之意。
乱羽顿时心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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