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西斜,云影明明灭灭。
“少主,今日的货已经清点好了。”管家只停在门槛外边,朝着里面拱手。
屋里珠帘后的人未有举动,只是缓缓开口:“镜花水月近来怎样?”
句子虽是问句,但并不带什么温度,好像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一切如常。不过,听说——”管家顿了顿,“近日官家有客要访。”
“官家?”帘后人准备上香的手一滞,“官家不是素来看不起别家的吗?怎么要去镜花水月做客?”
这句话没了方才的气势,但慢条斯理尾音上扬,一声轻笑听得出不屑来。
“少主前些日子忙着,不知晓外界的事——几个月前京都郊外突现魔兽,正是笙姑娘和另一位仙门子弟摆平的——那魔物早先险些伤了太子,官家自然也重视……”
帘后人回了神,继续把香插上:“这次是什么人管?”
管家早有打探:“原本京郊一事是大将军张轻鸿在管,可将军近些日子养伤,这差事便被北侯揽了去。”
“欧阳彰?”帘后人疑惑,“他怎么有闲心管这事?”
管家闻言,又压低了声音道:“听闻张将军前些日子在查什么事情,查着查着抓住了北侯的什么把柄……”
帘后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张轻鸿养伤不过是托辞,怕是欧阳彰嫌他管得多了。”
“如此——”管家顿了一顿,弯了弯腰试探着问他,“少主可要回去看看?”
帘后人沉默着思考了许久,终于抬手:“不必,这么些年都没经什么大风大浪,让她亲眼见见这浊世真相也好。”
“少主……”管家话说一半,犹犹豫豫又弯了腰,“少主当真打算去找许少侠?”
帘后人沉默。
管家又道:“少主,若是您真打算对许少侠下手,笙姑娘恐怕——”
“许燚是妖。”帘后人人出声打断,话里颇有语重心长的意味,“尘世本就肮脏,人都没有几个可信,更何况是妖?”
管家闻言一惊,许久才轻叹一声:“如此,少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仆——便先退下了。”
“等等。”
管家停住:“少主有何吩咐?”
帘后人似乎舒了一口气,却给人感觉提起了更为沉重的东西:“今日——是中秋了吧?”
“是,十五月圆至。”管家顿了顿,似乎是提议道,“院里桂花开了不少,少主整日在屋里闷着,得了空出去看看吧?只当散散心也好……”
“十五月圆至——”帘后人微微抬了抬头,长叹一声,“十五年了——当年旧事到如今了还没查出些眉目吗?”
他说这话时语速极慢,好像话说完了就能把什么东西放下。
只可惜没有。
屋内烛火微微一晃,照在案上的许多灵位上。
摆在最中央的也被这烛光一晃。几个字被晃得亮堂:先考叶亦闻。
原来帘后人的父亲,便是先前在翠竹栈新届弟子们闲谈时,杨依依说“不提也罢”的,妖神破格收取的第五徒,当年西林府邸的叶亦闻。
西林府邸在当初也算得大户,虽不收弟子,但在世人眼中地位也高。
可惜一朝遭祸,引人唏嘘。
“还在查,不过时隔多年,不知还能否查到。少主……还是莫要抱太大希望。”管家低了低头,“小姐的下落,也还在查。”
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中秋佳节,西林府邸却一夜被人抄了家。
火光里只逃出来两个同父母捉迷藏玩的孩子——八岁的哥哥叶添,和三岁的妹妹叶沁。
只可惜年纪太小,稚子走散。
后来叶添在旧址重新建起西林府邸,题字叶庄,天下议论也有,却没几个敢信当年的孩子尚在人世。
更没有人敢把当年的孩子同如今的叶少主联系起来。
“不抱希望?”叶添自嘲似的笑笑,随后语气一冷,“她一个孩子能走多远的路?这么些年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的语气到最后半句时渐冷,言语间带着压力。
管家连忙跪下:“少主!”
他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对这年轻人人身上带着的某种气息没来由地恐惧。
帘后人人缓缓起身:“既然你们办事不力,那我便亲自去查!”
“少主!是仆无能!沈少侠那边还没松口,仆一定尽快请他答应!”管家心下一惊连忙劝他,“前些日子京都,西窑皆有魔兽现身,南边保不齐也要遭祸——依少主的性子,若是洛掌门的心血——少主,镜花水月可万万不能抛啊!”
叶添这时站在帘后,白衣背身独立,似乎是闭了闭眼,一叹:“也罢。”
管家暗自松下一口气,慢慢起身退后,临走还不忘带上房门。
屋里,叶添揭过珠帘,斜穿过隔间来到一个剑架前。
这柄剑是他前不久才找回来的,日日有人擦拭,一尘不染。
他伸手抚上宝剑,轻声开口。
“十五年……太久了……”
他把面目藏在阴影里,声音微颤,听得出故事。
圆月皎洁,夜晚纵逝。
管家悄悄给因疲惫伏在案前睡着的叶少主披上一条薄毯。
管家走后,墙角处的沈一墨从阴影里出来,抱臂倚着墙根抬头望月。
天边烟火阵阵,天灯点点。人间欢声笑语,举杯换盏。
西窑城中幽兰院,幽兰姑娘在耳边喧闹声中不紧不慢地插着花。
对面窗下,那银面人正对月独酌小酒,倒也生出几分惬意。
外边街道空旷,城中万家灯火。
正对着幽兰院的小楼里有孩童举着香点燃爆竹,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难得点燃烟火爆竹的还有远在南边的镜花水月。
仙门子弟嬉笑玩闹着在厉修园里摆了几桌无伤大雅的赌桌。
宋灵雪挽了衣袖拉着杨依依下注,丝毫没有半点家中培养的闺秀模样。
平日里板着个脸不屑这些的安冰婳竟也视线不离赌桌,看样子玩得不亦乐乎。
孙慕清坐在一旁角落的桌前吃着月饼,难得不关心桌上的局势。
尹药子静坐一旁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直到身边多站了一个人才忽的露出笑脸。
翠竹栈窗边凌司牧刚斟一杯陈酿美酒,端端正正坐好了摆在张翔宇面前。
张小将军端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视线移向窗外月光下斑驳的竹影。
玄风堂书桌前宋翎风面上柔和正端坐展画,画上一女子垂眸轻嗅桃花。
唐星翼于远离喧闹的一处空地放飞一盏孔明灯,双手合十闭着眼样子虔诚。
那孔明灯飞过树梢山峦,一摇一摇地飞进风雨殿小楼能够望及的视野。
洛笙原本抱着的酒坛子已然空了,这会儿她正坐在长凳上倚着栏杆和石柱,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乱羽倚着石柱的另一侧,偏头过来看看她,嘴角上扬笑意不掩。
许是圆月也被这人间的热闹吸引,时不时从薄云后探出来,不过一会儿又有些害羞似的缩回去。
中秋过后便是新届弟子的第四轮考核。
这一轮比的是擂台,正式考核前,所有弟子有充分的练习时间,或邀往届的师兄师姐们稍作指点,或几人之间相互切磋,待半月后上了擂台,打败三个对手即可晋级。
宋灵雪难得拒绝了兄长的帮助,托杨依依陪她过招。
这一个半月来她收获颇多,只是近半个月来很少见到流蔬阁的江星晚。
洛笙不知,自那日她在厉修园替宋灵雪出头,总有弟子向宋灵雪打探她的消息。
新届,往届,都有。
新届的想跟她讨教几招,好在后面阶段的考核中通过。往届的想跟她切磋一番,以便想想法子提升修为。
还有的眼中波澜,想打听这姑娘可有意中人。
宋灵雪记得第一眼见到这江星晚是在南安,那时白欣巧正拦她找麻烦。
第一眼,宋大小姐便觉得这姑娘生得好看。不同于闺中小姐,也不同于江湖侠客。
不是温柔的美,也不是张扬的美。
是飘然的仙气,是修仙人的仙气。
镜花水月流蔬阁,衣着浅绿,简单没花样,却也藏不住那股子仙气。
不知她为何带着这样的气质,也不知她最近在忙什么。
宋灵雪打算找个时间去流蔬阁问问。
已过中秋,八月下旬秋意浓,山上的万物好像比山下入秋得要早。
乱羽坐在风雨殿的窗前,听着晨间窗外鸟鸣,看着银杏渐变。
风吹过带起树叶沙沙作响,眼下太阳还没整个出来,更生出世外的静谧安逸。
临入深秋,树上的叶子渐渐由绿转黄,偶尔飘落。
洛笙此时刚把东西备好放下,歪了歪头朝他一笑:“乖啊,把头发摘了。”
乱羽轻笑,抬手解了发带。
洛笙拿着木梳也不多耽误,很快便利落地束起发来。
只是开始之前握着他的头发,笑嘻嘻地打趣道若是扮作姑娘定然也是好看的。
乱羽无奈看她一眼,反驳一句天下可少见这样高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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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傻了,不知道一天都在干嘛
27号忘更新了啊这
虽然没人看吧但是自娱自乐也是乐哇
等睡醒再更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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