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位魔物全部离开,再无魔息,祝九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玄子墨上前一把扶住,祝九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行至一旁的海棠数前,伸手抚了上去。
玄子墨望着自己空了的左手,眼中眸色难辨。
不知何时,他们的战斗已经扩展到院落中,方才的屋子除了门墙无一处是完好的。
祝九双手撑在院中的海棠树上,感受着身体里灵力一点一点的流失,祝九也慢慢滑落在地。
此次寒水的发作还伴随着强烈的冷意,像是在北方的冬天,掉进冰河后又被寒风吹进骨缝。
祝九手指微蜷,在树干上抓出一片血痕,如今不仅是天劫,更有魔尊作乱,对方修为颇高,她却每每使用灵力过度便灵力滞涩。
这一次又不知要多久,想着无妄地那些人惨死的情境,祝九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她该怎么做,她还能怎么做,在这条路上,她始终是孤身一人,她曾经还有引以为傲的天资和修为,可现在这些她引以为傲的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越想祝九越觉烦躁,手下越发地用力。
玄子墨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立马上前抓起祝九的手。
“师尊师尊!”
祝九抬起头看向他的那一刻,玄子墨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狠狠的一痛,然后跳的愈发得快。
祝九通红的眼眶、脆弱的表情、委屈又迷茫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让他难以把控,他想把她带走,囚禁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让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让她用今后所有的日子来还欠他的债
“师尊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玄子墨开口,声音竟有些哑。
祝九猛然回神,怔愣了两秒后,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她刚刚竟是被无妄地的怨气给影响了。
也是,这世间哪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她既然将那些惨死之人的灵力为自己所用,本身就是大恶之事。
那些人会将她认作是吸取他们灵力之人,此番下来,她与那魔尊所为也无甚区别。
她抬眸看向眼前蹲的极近把她的动作牢牢控住的玄子墨,示意他自己想要起身,此刻玄子墨早已整理好情绪,却在祝九起身之际又将她按了下去。
“?”
看着祝九等着他给一个解释的眼神,玄子墨俯下身去,“师尊我一点也不后悔寒水之事。”
祝九身子后仰,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抵着玄子墨的手臂,感受到耳边呼出来的气息,祝九想,若是个寻常男子,说些寻常人该说的话,她此刻是不是该害羞一下,怎么都不该生出想打人的冲动吧。
玄子墨微微退开一些,看着祝九一脸的精彩纷呈,真好,只有他才能让师尊那恼人的面具裂开一道到缝隙,窥得里面的柔软。
“师尊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吧,我会保护你。”
祝九嗤笑一声,挑眉道:“你现下修为如何?”
玄子墨身形一顿,祝九竟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委屈,随即想到,若他还是纯灵之体,现下的修为定不会低于她
祝九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玄子墨的头,“起来吧,我手都撑酸了。”
玄子墨牵起祝九撑在地上的左手,指尖处已经血肉模糊,她如今没了灵力,不过凡人之躯。
玄子墨身体比意识先行一步,低下头缓缓地吹了一口,又抬眸看向祝九,用求表扬的眼神和哄小孩子般的语气问道:“还疼吗?”
祝九手上猛地一缩又堪堪停住,玄子墨自己也是一愣,不知怎得,祝九不合时宜地想起幻境中的那个吻,当下脸颊便染上了红,祝九猛地推开玄子墨。
“放肆!”
玄子墨被她吼得一楞,眼前一扫而过祝九红欲滴血的脸,以为祝九是被他气得不轻便不再多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襟,黑色的衣衫被祝九的血染的颜色更深了些,眼中神色不明。
祝九也不顾手上的疼痛,在自己的衣摆上狠狠的抹了两把,玄子墨脸色骤然一黑,她竟然嫌弃他
祝九进屋后猛地将门合上,她缓了几口气,看见地上不知死活的刘夫人和里间躺着的三个人,当下便冷静了下来。
她敛眸去探刘夫人的脉搏,已然没了气息,这些时日被魔物占了身体早已大限将至。
她又行至里间,本该死去的刘小姐没了不息玉也没了气息,一家人,就剩一个刘员外还活着,但他们并不无辜,正所谓因果有轮回,那些失踪惨死的少女是他们种下的因,这便是果。
想来刘员外一家乐善好施,也曾是行善之人,如今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另一边,玄子墨一直站在院内,被关上了片刻的门又被人推开,祝九看见他仿若未曾动过一般,不由一顿,随即朝他摆了摆手。
“进来。”
玄子墨眼眸亮了亮,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祝九看着他的变脸速度不禁摇了摇头。
待二人将几人安置好后,祝九将卧榻上的被子拽了下来铺在地上,毕竟是他人府邸,也不好再去其他屋子,莲泽还未醒,今日便在这地上将就一二。
祝九安顿好自己,闲下来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和冷,手疼、胸口疼,身上哪一处都疼,她将被子卷了又卷也散不去浑身的冷意。
她想到了玄子墨刚刚说的话。
“玄子墨你当真没有后悔过吗?”
“嗯?”玄子墨被她问得一楞,旋即想到了什么。
声音在祝九身后响起,祝九猛地转过身去,看向不知何时躺在她身旁的玄子墨,正好听见他一句:“不后悔。”
祝九心下猛地一紧,眼底是一片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难过之色,她只觉心的地方在阵阵发痛,随即垂下眼眸,掩藏好自己的情绪,随即转过身去,眼底一片冷意,声音也透着几分疏离。
“你报复我是应该的,是在下对不住你了,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取在下的性命,只管知会一声,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若是你觉得如此还不过瘾,那”
“祝九。”
玄子墨不愿听这些,语气稍重,开口打断祝九。
祝九藏在被子里的身形一顿,苦笑道:“也好,左右这一世你墨蒿的身份本就不是我徒弟。”
玄子墨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他直觉自己该在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他久久没有回话,祝九深深呼了一口气,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音。
“你今后如何打算,该去做些自己的事情了吧。”
玄子墨眉头微蹙,“你又要赶我走?”
“那你总要有自己的事情做的吧。”
“我不走你灵力尽失,莲泽保护不了你。”
祝九苦笑一声,“也对,戏还没看完,你又怎会退场。”
玄子墨察觉到祝九说话不对劲,直起身子,探向祝九,“师尊你到底怎么了?”
“无事,睡吧,明日一早就要启程。”
玄子墨的手探向祝九的肩膀,却又堪堪停住了。
“师尊。”
孤山棠林之中,玄子墨张开双臂,面带微笑的看向祝九,祝九知晓这一定是梦,她可以吗,可以走过去吗?
“师尊”
玄子墨也不催促她,就站在那里望着她,唇角的微笑仿佛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祝九缓缓的迈出一步,又一步,缓步来到玄子墨身前,玄子墨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祝九身形一顿,眨了眨眼,提起一口气双手小心翼翼的轻轻搭在玄子墨的背上。
还未等祝九呼出一口气,背上几传来一阵剧痛。
“嗯……”
祝九睁大了双眸,玄子墨微微撤开一些,微笑的看着她,祝九感觉身前没了温度,身后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满背,是玄子墨插进了一把匕首。
她很疼,哪里都在疼,这一定不是梦,不然怎么会这般疼,疼的她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师尊……师尊!”
察觉到有人叫她,祝九缓缓睁开双眼,玄子墨微蹙着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发烧了,身体这般冷为何不说。”
祝九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直直的、面无表情地望着玄子墨,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看透一般。
突然,祝九感觉到有一股暖流注入到身体内,说不上舒服,但总比她现在好过,是玄子墨半跪在祝九左侧在为她输送灵力,只是玄子墨刚刚也受了伤,没过一会他自己喉间就涌上一口鲜血,他堪堪咽下,只有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流下。
祝九一直盯着他看,自然是发觉了她身体的变化,当下伸手按住玄子墨为她输送灵力的手。
“不用了。”
一开口,声音虚弱的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有灵力的身体当真是脆弱不堪。
第二日一早祝九刚推开门就看见在院子里修炼的莲泽,看着他仿若几天未睡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莲泽右手长剑一出挥落了几片枯叶,另一边,姚征在驿馆院落里刚刚收回一剑。
刘梓麟坐在一旁叹道:“你可算是练完了,你说仙尊他们何时能过来。”
“不知道,你还是好好修炼吧,不然等过几日入了秘境还不被各门派弟子打个落花流水。”
“怎么可能,我怎么说也是师尊座下修为数一数二的弟子,不然师尊和掌门怎么会一次次派我下山。”
姚征嗤道:“你确定不是你同九离仙尊太过熟络被你师尊眼不见为净给赶下来了?”
“你”
“仙尊过来了。”
刘梓麟一听,也忘了反驳姚征,立马从石阶上起身,屁颠屁颠的向外跑去,姚征见了不仅咂舌。
刘梓麟自驿馆后院迈向隔间见到祝九便开口道:“仙尊,你们可算来了,这几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的可太漫长了。”
柳嫣然也上前道:“仙尊”
“弟子见过仙尊。”
姚征在一旁彬彬有礼,还不忘小声吐槽刘梓麟,“粗鄙。”
“我那是崇拜,那可是上古四大邪阵啊,仙尊什么都知晓,说破就破。”
“嗯,是不像某些人下的嗓子都喊哑了。”
“你!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要不是我误打误撞跳进水池,你到现在也出不来。”
“嗯,我嫉妒你。”
刘梓麟怎么听怎么不对,总觉得这人是在打趣、敷衍他,但他又不知从何发作,随即便不再理他,抬头看向祝九。
“仙尊,你们还未吃早饭吧,这家驿馆有几样特色菜特别的好吃”
刘梓麟话说到一半就感觉有一道仿若实质性的目光扫向他。
他一抬头便望见冷眼看着他的玄子墨,那目光像是在琢磨着怎样将他杀了能悄无声息,他不由背脊发凉,当下转了话题。
“莲泽师弟,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莲泽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垂下头去,倒茶的手也停了下来,大有一副下一秒就要哭的气势。
得,又说错话了。
姚征一脸的无奈,脚下踢了刘梓麟一脚,随即开口道:“仙尊,掌门来信说是青川秘境开了,要我等弟子前往秘境修炼,仙尊您可要一同前往?”
青川有一处天然秘境,传说是陨落的一处天都,百年可能开得一次,灵力充沛,若在其中修炼几日,出来后定会修为大涨,但其中危险重重,更有进去后就再未出来的弟子,且里面的时间流逝要比外面慢上许多,也许这一出来,外面就过上几年了。
如今的种种都指向了那魔尊可能是仙门之人,此番秘境大开定是全仙门之人都会前往,这一趟,她非走不可了。
由于要赶在秘境关闭之时到达青川,几人皆御剑前往,祝九站在神晷之上,同他们简单讲述了罔州城之事的前因后果,几人皆唏嘘不已。
这世间的善恶岂能分的清楚,仙有坏仙,魔有好魔,就算是一个人,既有善,也会有恶。
但她始终相信,善恶终有报,你欠下的,总有一日要还,做你心中认为正确的事,无愧于心就好,这就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