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郑虎站了起来,手里握着腰刀,和衙役们将吴道围在中间,他知道这老贼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万一这几人是来营救吴道的,他就先把吴道宰了,决不能让这个老贼逃走。
“军爷,这事和你们无关,我只问,这犯人可是吴道?”看着几个官差都手拿武器护卫着吴道,孙大林心中愤怒,也拔出刀来,这么说话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客气了。
“是又如何?这可是朝廷重犯,难道你们胆敢劫走?”郑虎厉声说道。坐在地上的吴道醒了,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站在门口凶神恶煞的三个人,不知道是凶还是吉。
“这么说,地上这个那就是吴道了,总算追上了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老东西了。”孙大林晃了晃手中的刀。
郑虎一听这话,这几人似乎不是来救吴道的,但对方这么说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因此他仍然不敢大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郑虎紧紧盯着孙大林问道。
孙大林朗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从临安一路追来,就是冲着这奸贼来的。想必你们都知道一个月前那场与北夏人的大战,就是这个老贼,葬送了十几万大杭子弟,我们山寨几十个兄弟惨死在长江上,今天,我们就是来为兄弟们讨个公道。军爷就请行个方便,孙某谢过了。”说着一拱手,接着又说道:“如果军爷定要护着这个老贼,那我们只好一并解决了。”说完,举起了手里的刀,星光下,钢刀闪着瘆人的寒光,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郑虎明白了,这几人是找吴道寻仇的。但如果让孙大林把吴道杀了,他们几个衙役十有八九都会被太后处死,既然都得死,那就不如自己先把吴道杀了。于是他坚定拒绝了孙大林,“几位好汉,你们不能杀他。”
“这么说,你们是要给奸贼陪葬了。”孙大林说着,几个人慢慢围了上来,衙役们顿时紧张起来,大声呵斥:“退后,退后!”,但没人理会。
郑虎连忙解释:“好汉误会了。这人是当今太后的红人,好汉如果把他杀了,我们负责押解的人,都要被处死了。”
孙大林却双眼一瞪,大声喊起来:“这我不管,你们要不让开,要不就和他一起去死。”
躺在地上的吴道见这些人在眼前争论这自己的死法,吓得浑身筛糠般地抖起来。
郑虎和几个衙役紧紧握着手里的腰刀,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斤两,平时吓唬老百姓可以,在这些江湖人物面前,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郑虎只好让步,说:“要不,好汉和我们一起走,等把他押到目的地,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孙大林及其不耐烦了,他怒不可遏,大吼起来:“就你事多。”话未说完,只见他身形微晃,右脚向前一探,手里的刀锋就抵在了郑虎的面门,“我只数三个数,你要还不让开,就先把你们宰了,反正你们官府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说着,举起了食指。
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衙役们的汗都下来了,纷纷看向郑虎。“二。”孙大林又伸出了中指。
“好,我们让开。”郑虎无计可施,只好放下刀,走出庙门,其他几个差役也跟着出来。
孙大林带上庙门,来到惊恐不已的吴道跟前,用刀扇着吴道的脸,骂道:“老东西,你这辈子造的孽太多,多少人因为你而惨死。在龙尾洲,你身为统帅,却丢下手下的将领、军士不管,只顾自己逃命,可怜我大杭十几万官军,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我天一寨几十号兄弟本来在山寨过得逍遥快活,跟着我去打北夏人,结果却抛尸江底。这都是你这个奸贼害的。你说,你不该死吗?”
冰冷的钢刀打在脸上,吴道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你不能杀我,我不能死,太后不会让我死的。”
旁边一位喽啰骂道:“大当家的,还跟他啰嗦个啥,直接杀了他得了!”
孙大林一口唾沫吐在吴道脸上,“别跟我提那个老不死的什么太后,惹毛了我,直接进宫把她也杀了。既然朝廷处置不了你,那就由我来送你归西!”说完,一刀砍向了吴道,一代奸相,就此结束了祸国殃民的一生。
孙大林大步走出破庙,没有理睬门口目瞪口呆的衙役们,飞身上马,郑虎赶紧叫到:“好汉,请留步!”
“怎么啦?又要说啥?”孙大林勒住缰绳,骑在马上斜视着郑虎。
郑虎走上前说:“好汉把吴道杀了,我们这些押解都是死罪,干脆我跟你们一起走算了。”
这倒出乎孙大林的意料,他本来是极为讨厌这些官府中人的,但转念一想,如今抗击北军正需要人手,先留下来再说,于是就答应了。郑虎转身问其他衙役:“兄弟们,吴道被杀,现在回去必死无疑,不如跟着这几位好汉去打北军,为国家出力。”
三个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两个心一横,说跟着郑虎一起走,另一个说要赶回去安顿家中年迈的双亲,众人也都没有勉强,就地别过。
徐坤带着张岳、郭攀日夜兼程赶往杨江平的老家。徐坤自十三岁家族被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葬身火海,一直到襄阳保卫战中,眼见身边成千上万的活生生的生命瞬间就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心早已变得石头般坚硬。但自从遇见杨丹彤,他冰冷的心里却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涟漪,这个女子像自己的姐姐却又不完全一样,既有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又有将门虎女的冷静坚强,他在心里默默决定,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女子,决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每当闲暇,他就不禁会想起杨丹彤,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眼前与自己相关和不相关的一切都分外地明亮、美妙!他渴望再见到杨丹彤,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为自己的变化感到奇怪。细心的张岳也察觉到了内弟的变化,他多次看见令坤趁旁边没人,从贴身口袋中拿出一根金钗,细细端详后紧紧贴在胸前,那明显是哪个女子送给他的礼物,虽然他还不敢确定令坤心中的女子是谁,但看到自己爱妻唯一的亲人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他心里也颇感欣慰!这时,他不禁想起了爱妻,自从随父出征襄阳后,妻子一直杳无音信,他心里一直在默默呼唤:“葭儿,你在哪啊?你看到了吗,坤儿有心上人了!他长大了!”
几人赶到杨江平的老家杨村,虽然官居高位,但杨家却很是简陋。听到杨江平战死疆场的噩耗,杨家人通通跪倒痛哭,迎接英雄杨江平魂归故里。杨丹彤紧紧地抱住父亲简单的遗物,眼泪簌簌地往下直流。一个月不到,就失去了两位最亲的亲人,她彻底被击倒了,整日痴痴地跪在父亲的灵前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无论家人如何劝慰,都不开口,家里人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看着杨丹彤形容枯槁,徐坤的心里刀割般的痛,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
张岳和郭攀都经历过痛失亲人的痛苦,因而对于杨丹彤的悲伤都感同身受,他们很担心这个年轻的女子能否经受住连续的打击,加之徐坤的原因,因而就在杨家住了下来,一边打听有关对北夏作战的消息,一边陪着杨丹彤,努力帮助她慢慢走出失去父亲的阴影。
张穆和徐葭带着两姐弟出城后一刻都不敢停留,径直往城西而去,那边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只要进了山,就容易摆脱追击的敌人了。连续的狂奔,人和马都极度疲惫,两匹马口吐白沫,文英、文华姐弟俩年纪还小,又受到惊吓,体力明显不支,张穆看到已经进入密林,后面也没有追兵了,便下马休息。几个人靠着树,分吃着从客栈带出来的干粮。突然,正在安静吃草的马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屏住呼吸,风中隐约传来可怕的狼嚎,文英和文华吓得抱在一起,徐葭连忙挪过去保护姐弟俩,张穆一跃而起,拉住两匹马的缰绳,极力让马安静下来。狼群的嚎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着马的嘶鸣和人的吼叫。
张穆朝徐葭做了个手势,让她躲着别动,自己偷偷地向狼嚎的方向爬去,眼前的情景把他吓了一大跳:十多匹高大的狼围着两匹马,在头狼的指挥下一波波地发起猛烈的进攻,马上的两个人挥舞着棍棒左推右挡驱赶着狼,身上都挂了彩。群狼无视地上躺着的同伴的尸体,瞅准时机,突然从几个方向冲上去猛咬马腿然后迅速跳开,马上的人顾左顾不了右、顾前顾不了后,累得筋疲力尽却根本无法打到狼,两匹马顿时被咬得鲜血淋漓、连连惨叫,如此下去,很快就会支持不住,一旦马倒下,那马上的人就非常危急了。张穆在旁边的树上砍下好几根树枝,将一头削尖,做成了简易的长矛,准备采取远投的方式打击狼群。就在他抱着一堆长矛悄悄靠近的时候,头狼一声长啸,狼群又发起了进攻,一头狼突然一跃而起,从背后向马上的人发起攻击,此时,马上的年轻人正在奋力驱赶着前面和侧面的恶狼,根本没有注意到来自背后的危险,如果这匹狼偷袭成功,年轻人性命休矣。张穆一抬手,一根长矛如利箭般飞了出去,带着啸声直接穿透了狼身,狼应声落地,掉在了马屁股后边,接着,他又掷出了几根长矛,杀死了三四匹狼。狼群遭到突如其来的攻击,马上停止了进攻,搜寻长矛飞来的方向,立刻发现了张穆。头狼发出了指令,三匹狼朝张穆围了过来,脖子上占着血的毛愤怒得竖起来,张开嘴露出了瘆人的獠牙,嘴角留着长长的涎水,低声吟啸着,准备收拾这个跳出来干扰它们美餐的人,顺便也把他作为一顿美食。
张穆身边已经没有了长矛,只剩下手里的一把短剑,看着围过来的恶狼,他慢慢往旁边退,把狼引向了远离徐葭和两个孩子的方向。就在他紧张地与狼对峙的时候,突然头狼将头高高抬起,一声凄厉的长啸穿破密林,在山谷间激起阵阵回音。得到头狼的指令,两群狼同时发起了进攻。张穆飞舞着短剑,刺死了一匹正面向他扑过来的狼,腥热的狼血溅了他一脸,就在他抹去脸上狼血的时候,另外两匹狼从左面和后面同时扑了上来,他向前一个翻滚,躲过了两匹狼的进攻,狼一击未中,迅疾转身又攻了过来,张开大嘴朝来不及站起来的张穆咽喉咬去,张穆的身体往旁边一闪,手上的剑砍中了右边扑过来的狼,另一匹狼则从他脖子边呼啸而过,狼嘴里呼出的臭气直喷他面门,熏得他一阵反胃,就在他庆幸躲过攻击的时候,忽然左边肩头一阵剧痛,他侧头一看,肩头被狼猛咬了一口,血流如注,痛彻心扉,让他感觉骨头似乎都被咬碎了。他身后的狼满嘴鲜血,在血腥的刺激下更是亢奋,刚一落地就飞速转身,朝张穆的后勃颈狠狠咬下去,就在这一瞬间,一柄飞刀带着风声呼啸飞来,直接插进了狼的脖子里,狼哀嚎一声,掉落在地,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原来徐葭见张穆久久没有回来,不禁担心起来,就悄悄地摸了过来,正好看到张穆遇险,来不及多想就掷出了手中的腰刀,救了张穆。
围攻另外两人的狼群因为数量少了,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有匹狼挨了一棍,退出了攻击。头狼见张穆这边又增加了人手,再持续下去只会吃亏,于是发出一声恨恨的嚎叫,狼群迅速撤出了战圈,一眨眼就消失在密林之中。
张穆忍痛坐了下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徐葭赶紧跑过来,张穆确实伤得很重,衣服被撕开,整个肩头血肉模糊,露出的骨头上还能看见牙印,足见恶狼可怕的咬力。先前被狼围住的两人也跳下马跑了过来,拱手致谢:“多谢两位壮士相救!在下甄诚,家住山背甄家庄。”这位自称甄诚的年轻人二十来岁光景,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衣着虽然不华丽,但非常得体,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当他看到张穆的伤势时,很是震惊,马上让随从拿出一个小瓶,同时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对张穆说道:“这是家传的金创药,生肌止血很有效,请壮士先敷上止血。”徐葭马上接过药瓶,将整瓶的粉末全部敷在伤口上,再用甄诚递过来的布条把肩膀紧紧绑扎好。
甄诚吩咐随从赶紧回庄通报,满脸歉意地说道:“壮士为了救我身受重伤,甄某实在过意不去,请两位壮士随我回庄,好好养伤,也让我略尽感激之意。不知意下如何?”
张穆看向徐葭,征求嫂子的意见,徐葭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张穆对甄诚说道:“那就打扰了。”
“唉,哪里哪里!两位快请!”甄诚不知道张穆他们自己有马,于是连忙把自己的马牵过来给张穆。徐葭返回藏身的地方,把两匹马和文英姐弟带了出来,几人一起朝甄家庄而去。
走出密林,上了一条大路,没走多远,先前离开的随从带着几个人每人一匹快马,另外还牵着两匹马疾驰而来,原来他回庄后向甄老太爷汇报了少爷打猎遇险的事,老太爷吃惊不小,忙让他带几匹好马来半道迎接,同时吩咐下人赶紧去请郎中、准备好几人的住处。
到甄家庄后,甄老太爷和老夫人再三感谢张穆和徐葭两人的救命之恩,并马上安排郎中给张穆处理伤口,并亲自陪同几人用饭,礼仪很是周全,甄诚向父母讲述了遇险的经过和张穆、徐葭了得的身手,那个随从更是将整件事讲得神乎其神,于是整个庄子很快都知道了是两人救了少爷,对两人都非常恭敬、热情。
甄诚人如其名,是个非常开朗、真诚的青年人,他每天都会过来问候四人的食宿,陪同他们海阔天空的聊天,当张穆伤势好转后,就带着他们在庄内和周边四处游玩。当谈到当前国家的危局时,这位年轻人立马义愤填膺,大骂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和相吴道的祸国殃民,致使大好的江山在北夏人的铁蹄下惨遭蹂躏、民不聊生。从他口中,张穆得知甄诚是甄老太爷的独子,这老太爷原本官拜朝廷兵部侍郎,当初襄阳被围困多年、苦苦抗击着十几万北夏精兵的攻击时,丞相吴道封锁消息,致使皇帝一直蒙在鼓里,始终没有安排像样的援助,甄义不惧吴道的淫威,在朝中仗义之言,惹怒了吴道,本来要被发配充军,兵部尚书据理力争,才改成了革职查办,甄义一气之下,回到了老家做起了族长,依靠自己的正直和威望,把甄家庄及周边的男丁组织起来,组成了一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准备在北夏人进犯时进行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