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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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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修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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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兄、徐兄,现在国家成了这个样子,世道纷乱,不知道两位兄台有何计划?”徐葭一直是男装打扮,甄诚自然不知其真实身份。

    “等伤好些了,我们就回家去。”张穆虽然对甄义父子有了些了解,但这段时间闯荡的经验告诉他,世道凶险、人心难测,不能把什么都透露出去,所以至今他也只是告诉了甄家人他们几人是襄阳人,结伴回乡,恰好遇到了甄诚遇险。

    “两位兄台请别误会,我可没有催你们走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是。”甄诚以为张穆误解了他话里的意思,紧张得连忙解释,一直口齿伶俐的他变得结巴起来。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张穆淡淡一笑。

    “张兄没有误会就好。”甄诚马上高兴起来,“张兄、徐兄这么好的功夫,我真希望两位兄台能留下来,教我们功夫,有朝一日把队伍拉出去,把那些烧杀抢掠的北夏人狠狠教训一番!男儿就该拼杀疆场、为国效命,我听说襄阳城的军民,凭一座孤城硬是把禽兽般凶悍的北夏人挡住达六年之久,真是我大杭的英雄!”甄诚年轻的脸上豪气满满,眼神里满是向往,“哎,可是家父一直不让我出去,平日里我只好去打打猎,想象一下驰骋沙场的感觉。”说到自己,本来豪气干云的甄诚只剩下一脸的无奈。

    “那是令尊明白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不愿意让你轻易涉险。”甄诚的话让张穆想起父亲临行前让他留守庄中的安排,眼前浮现出那几百个一去不返的张家子弟和张家庄那些凋零在北夏人屠刀下的鲜活生命,他心里就一阵阵地痛,神色黯然。

    张穆和徐葭悲戚的神情没有躲过细心的甄诚,他虽然是富家公子,但从小家教甚严,身上全然没有一般富家子弟的浪荡、浮夸气息,头脑聪慧、行事得体。他察觉到每次说到襄阳,这两个人都不愿意多说,这让他隐隐觉得两人来历不会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也许和襄阳城有关,另外他还隐约猜出了徐葭女扮男装的身份,只是人家不愿说自然有其原因,他也不便多问,更不会说破。

    时间过得很快,张穆四人在甄家庄过了大半个月,他肩上的伤也基本痊愈。这一天早饭过后,甄诚和往日一样过来问候,不过手里多了个食盒,“张兄、徐兄,家母亲手做了些月饼、糕点,让我给你们送些过来,还热的,快尝尝,挺好吃的。”文英和文化也凑了过来,调皮的文华直接用手抓起一块往嘴里一丢,边嚼边说:“甄诚哥哥,真好吃!”逗得甄诚哈哈大笑。

    “月饼,就到中秋了?”张穆和徐葭对视了一眼,他们这才想起再过三天就到传统佳节中秋了,这是个家家团圆的日子,在外游历的人都要赶回家和家人团聚。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了些月饼。甄诚走后,两人决定当天就启程离开甄家庄,一来中秋不赶回家会让人认为不合人伦常理,虽然他们实际上已经无家可归,二来也不便打扰别人团聚过节。于是,几人马上各自收拾物品。

    就在几人忙活的时候,甄诚又过来了,当他看到几人整理好的行装时,知道恩人要走了,在他的心里,张穆和徐葭不但是他的恩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虽然不知道两人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眼前这两位年轻人都是正直、侠义之士,还经历过很多常人一生都未必经历的事情,因此把两人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兄长、朋友,自己的困惑、疑问都会向两人敞开。故而虽然他有两人终将离开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仍然不免黯然神伤,“张兄、徐兄,你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呢?你伤都还没好利索呢!”

    “这都快过中秋了,我们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那可是大不孝啊!你说是吧?”张穆说笑到。

    “是啊,我们在府上都打扰十多天了。现在张穆伤也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徐葭说着,朝甄诚挤出一丝笑容。

    甄诚知道再劝也是没有没用的,独自坐着,情绪很是低落,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来,一拍脑袋说道:“张兄、徐兄,家父家母请两位兄台和文英、文华过去喝茶,看到你们在打点行李,我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好,我们也正准备过去向令尊和令堂告别,走吧!”张穆叫过文英、文华,一起出门。

    几人跟着甄诚来到老太爷和老夫人居住的正屋,甄义夫妇俩正安坐着,见几人过来,连忙吩咐看座、上茶,茶几上摆满了糕点、瓜果,甄诚在父亲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坐到下首相陪。

    “几位恩人,府中简陋,照应不周,还请见谅。”甄义首先开口了。

    “老太爷太客气了,我们在府上叨扰多日,非常感谢!”徐葭说着,微微颔首致意。她坐在上首,张穆坐在下边,在正式场合,张穆非常尊重这位嫂子,不敢有丝毫怠慢。

    “你们救了诚儿,是我们甄家的大恩人,昨天是,今天是,永世都是!千万别说感谢,该感谢的是我们甄家!”甄义说着,朝周围的甄家人扫了一眼,在做的甄家人都频频点头称是,一个个眼含笑意。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老太爷不用放在心上。”张穆谦虚地说道。

    甄义敬了下茶,继续说道:“刚才听诚儿说,你们马上要离开?”

    “是的。”徐葭放下茶杯,“蒙太爷、夫人和甄诚兄弟的照顾,张穆的伤已经基本好了,只要再修养下即可痊愈。加之中秋临近,家人盼归,所以,准备今日就启程,刚才甄诚兄弟过去时,我们正准备来向太爷、夫人告辞。”

    “此地去襄阳路途遥远,路上颠簸,不利于张义士的伤情,故而老朽还是希望张义士把伤彻底养好再离开!”甄义说得很真诚。

    “太爷不用担心,我的伤已经没事了。”张穆接话道。

    甄诚心下焦急,他轻轻碰了碰母亲,甄夫人明白儿子的意思,但她知道几人去意已决,于是说道:“我看要不这样吧,你们就在这里过完中秋节再走,如何?”

    “多谢夫人的美意,现在往襄阳赶还来得及,他日有机会再来拜会太爷和夫人。”徐葭话语很轻,但语气坚决。

    甄义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老朽今天请几位恩人过来喝茶,本来是想聊聊天,却没想到你们已经决定离开。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强留。”顿了顿继续说道:“老朽心中有一疑惑,想问问张义士,不知是否合适?”

    张穆心里明白,今天甄义特意请他们来,也不可能只是喝茶,肯定是有其它事情,不过通过这么久的观察以及甄诚的介绍,他判断这位曾经的兵部侍郎是个正直之人,此番不应该有恶意,当然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坦然说道:“太爷有何疑问,尽管问,张某定当知无不言。”

    “好,不过两位义士如果觉得为难的,也不要勉强。”甄义捋了捋颔下的胡须,字斟句酌地缓缓说道:“是这样,老朽还在朝中时,适逢襄阳被围,但吴道那个奸贼封锁消息,凡是胆敢告知皇上真相者,都遭到其迫害、打压,甚至丢了性命,老朽就是因为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杭江山被毁,在朝会上向皇上进谏派军援助襄阳,才落得个革职的下场。”说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甄义依然义愤填膺,目光如炬,原本苍白的脸上由于激动而泛起潮红,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来皇上终于知晓了襄阳被围多年的情况,大惊失色,派出了援襄大军,任命李知廷为统帅,李大帅达到襄阳后,没有急于发动攻击,而是先勘察敌情、战场,后来发出了征召令,在当地招募忠勇之士组成了一支精干的队伍,最后采取偷袭,突破了北夏人铁桶般的防线,打进了襄阳城里,给襄阳守军极大的鼓舞。”甄义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观察着张穆的神色,“这支乡勇就一直留在城里,加入了守城的队伍,后来城中守军和援军商定两面夹击,打破北夏人的防线,但援军将领范虎临阵脱逃,元军冒充援助的队伍,骗得守军出城,最终导致守军惨败。”甄义长叹一声,神色凄惶,“那支乡勇就来自离襄阳不远的一个叫张家庄的地方,率领队伍的族长兄弟俩和几百位忠勇的农家子弟,都血洒疆场、为国捐躯了!”大厅中的人都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这悲壮的往事,“张义士来自襄阳,不知道可曾听说过这件事?”甄义看着张穆,眼里很复杂。

    再一次听人说起襄阳保卫战,张穆眼前立刻浮现出家族子弟离庄出征和老幼妇孺抗击北兵的情景,厅里的景致变得模糊起来,到处都是火光、鲜血,伯父、父亲、母亲和庄中兄弟前赴后继、英勇无畏、浴血搏杀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腔热血在胸膛中翻滚,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告诫自己不可公开自己的身份,但胸中的豪气和热血翻滚得越来越厉害,直冲咽喉,烧得他似乎要炸裂开来,他嚯地站了起来,双眼通红,朗声说道:“不瞒诸位,我们就来自襄阳张家庄,太爷说的乡勇就是我们庄中的子弟,那位族长是我伯父,出征的几百人一个都未回来,整个庄子也被北夏人报复,烧成了瓦砾。”张穆一口气把北兵如何屠杀张家庄留守的老幼、毁尸灭迹、自己在寻找亲人的路上如何救下文英姐弟等事情说了个大概,但没有说出刺杀叛国的王磐松一事。“太爷、夫人,张家庄一千多口人,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说完,重重地坐了下来,痛苦不堪,徐葭则将脸扭向了一边,轻轻地擦着眼角,身子在不停的颤抖。

    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这么详细地听说张家庄被屠庄灭族的惨剧,一个个震惊不已。甄义紧握拳头,脸上青筋暴露,晗下的白须微微颤抖,少顷,他站了起来,走到两人面前,神情庄重的说道:“先前老朽还只知晓张家庄子弟为国捐躯,却不知北夏人野蛮屠杀老幼妇孺之事,张家满门忠烈,实为我等的楷模。请受老朽一拜!”说完,一揖到底,其他甄家人也都作揖施礼。

    两人连忙站起来回礼,张穆把甄义扶回座位,伤感地说道:“大家不知道,这位徐公子,其实是我大嫂,也就是老族长的儿媳。大嫂原本是南阳徐家庄人,徐家因帮助官军抵抗北夏人,遭到了北兵的疯狂报复,整个家族被杀光,徐世伯拼死才把大嫂姐弟送出来,因为徐家与我张家是世交,所以大嫂来到了我们张家庄,后来与我兄长成婚。婚后不久,适逢李知廷将军招募乡勇,我兄长跟随族长出征,一直未回。北兵屠杀我张家庄时,只有我和大嫂逃了出来,我们从襄阳出来,一路打听,有传闻说兄长和大嫂唯一的亲弟弟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回到了襄阳,但后来因为不愿意投降而与守军分道扬镳,至今都没有任何音讯。大嫂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了!”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更咽起来。

    张穆的话让大家都大吃一惊,尤其是甄诚,先前他虽然有所怀疑,但当真正得知眼前这位身手了得、英姿飒爽的徐兄竟然真的是位女子,还历经如此的磨难,依然震惊不已!徐葭紧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朝甄老太爷和夫人施了一礼,更咽地说道:“小女子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只是为了路上少一些意外,还请太爷和夫人见谅!”两位老人连连摆手,甄老夫人走上前来,疼爱地抚摸她的手说:“孩子,你受苦了!”说完,也流下泪来,在场的其他人都唏嘘不已。

    甄义起身,面对甄家人慷慨激昂地说道:“张家、徐家身为平民百姓,在国家危难的时候都能挺身而出、为国尽忠,甄家食朝廷俸禄几十载,更应为国出力、为君分忧!诚儿,你当以张义士为榜样,把我们的庄兵操练好,北夏人胆敢来犯,就和他们拼了!”

    “是,爹!”甄诚响亮地应答。

    甄义又走到张穆和葭面前,拱手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能否答应?”

    张穆的情绪略微平复了些,拱手回礼道:“太爷尽管吩咐,只要晚辈能办到的,定当效力!”

    “是这样,两位义士武艺高超、侠肝义胆,还有与北兵作战的经历,老朽想请两位帮助诚儿操练庄中子弟,保家卫国!至于寻找张夫人的丈夫和兄弟,老朽马上修书给各地的门生故旧,让他们帮着打听,也许比两位自己去寻找可能会更好些,如此安排不知两位义士以为如何?”甄义说完,朝甄诚使了个眼色,甄诚心领神会,马上走过去拉住张穆,孩子似的说道:“张兄、嫂夫人,你们就帮帮我吧!”

    甄义这样安排,一方面确实是想让两人帮助甄诚操练队伍,更主要是他想让两个无家可归之人留下来,他很清楚,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两人是不会安心留下来的,这两个年轻人太不容易,尤其是徐葭,一个女子,为了国家,连续遭到家破人亡的打击,如今在外四处漂泊,终非长久之计。他甄义虽然已辞官回乡,但在他心里至今还把自己视作朝廷的官员,他觉得于公于私他都有义务帮助这叔嫂二人。

    张穆当然明白甄义的意思,这半年多的东奔西走,让他明白这样确实很难打听到张岳的消息,甄义若真能发动他的故旧帮忙,肯定会比他们自己漫无目的的寻找更有成效。何况,他也确实希望能有个地方能让大嫂安顿下来修养,张家庄被灭到如今,她的心理和身体一直都在煎熬,连小产后都没有好好休息,导致她的身体受到很大的伤害,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都变得粗糙暗淡,没有一丝血色。但他的想法需要征询徐葭的意见,于是他转头问道:“大嫂,你看呢?”

    “叔叔拿主意吧。”徐葭微微一笑。

    “那,我们就先留下来吧,只是这样一来,就打扰太爷、夫人了!”张穆拱手施礼。

    “哎,你们能留下来帮助我们甄家,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哪来的打扰!”甄老夫人非常高兴,她一直慈爱地握着徐葭的手,轻轻地拍着。

    “是啊,你们是我们甄家的恩人,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贵客!”甄义兴高采烈,“我看这样:张贤侄呢,就帮助诚儿操练庄中男子,张夫人呢,先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后我把庄中的女眷集中起来,就由张夫人教授她们一些功夫;文英姑娘聪明伶俐,就帮着照顾张夫人。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这样甚好!”甄诚首先高兴地叫起来。

    “老太爷,我身体没事,不用休息,太爷和夫人不必担心,文英就让她服侍夫人吧!”徐葭很感激甄义的照顾,但她不愿让人当病人一样格外对待。

    “也行,就听你的。”甄老夫人非常聪慧,她理解徐葭的心思。

    就这样,几人就在甄家庄安顿了下来。甄老夫人每天亲自给徐葭熬制鸡汤,外加从长白山买来的老山参,每次都要亲眼看着她全部吃完才满意地离开。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她的身体得到很好的恢复,整个人又变得红润、丰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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