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秀丽,皑皑白雪,若浮云间。
皇城里最不缺少的美景便是梅树,满树花开,百年不谢,雪风骤起,梅雪遍天。往来宫娥将士,皆是行色匆匆,除了皇城的主人,谁都没有心思去驻足流连这满院的飞花。皇城里的梅花是一种稀有的品种,叫流溪香锦。
鹤如松与君恩殿之间有一段重重叠叠的流溪香锦林,这片林子向来都是由易云亲自打理,摘下的梅花送去浣衣司,由浣衣司的女宫制成布匹,供皇城的大小主子用。
易云在得知黄泉去过君恩殿之后便立马放下手中的经卷,穿过流溪香锦林去往君恩殿。
殿内依然是一片云雾袅绕,但易云的到来并不需要通传。纪先生一看到易云的身影便进了大殿,出来时,只是对易云轻轻点了个头,便让行了。
“城主。”
易云从门口到内堂,没有一丝声响,突然之间这一声响起,正在烟雾中批阅公函的黄宗翊正抬起头。
黄宗翊似乎是早已习惯易云常伴左右,所以对于易云的来到,一点都不感觉到惊愕。
“城主,听闻您让黄泉殿下去参加四方围猎?”易云言语中带些急促,但依旧是面色如霜,丝毫不改。
黄宗翊又继续翻看了几折奏本,完全没有理会易云,静待时光。
良久,黄宗翊才缓缓说:“惊牅城近日可是不太平,上报的奏本说,那儿妖风四起,大雪淹城,民生疾苦。”
易云知道黄宗翊不愿意谈起之前地话题,便说:“惊牅城附近的洛雪林确有忧患,林木枯朽未能御风,边城往往如此,今年风季来得格外迅猛,但亦有整治之法。”
“何法?”
惊牅边城常年如此,洛雪城每年都有法子可治,面对黄总翊的明知故问易云也似乎是在故意拖延。于是,他并没有对此问作答,而是微微皱眉,思虑半晌才道:“殿下不谙世事,又年轻气盛,实在不是围猎的时机。”
“那何时才是时机?”
“待到陛下武艺精进不迟。”
“他每每混迹于皇城内外声色犬马,饮酒作乐,众人都忌惮于他的公子头衔对他礼让三分,去了一趟荒州,他应该是明白了,除去这个头衔,他能力不过如此,若还是一如既往不学无术,莫说围猎得胜,有命回来都是天方夜谭。”
“西苍一行太过凶险,殿下年少,还望城主三思。”
黄宗翊心知易云的心思,但也似乎是决心已定,不再与他继续僵持。
许久不见易云退下,门外传来了纪承宁轻声地传话:“长老,时已过日央,城主该小憩了。”
听闻纪先生的声音,易云初次显得有些许局促不安,双眼好久都没有睁开,一袭白净如烟地袍子如与袅袅地烟雾混为一体。
“听殿下说起,这次荒州之行,多亏了一位姓王的公子,他才得以全身而退”
“姓王的公子?是何人?”
“姓王名清离,是从燕川来的。”
黄宗翊脸色大变,如雕如塑的脸上泛起微澜。“有查过这人的底细吗?”
“此人干净,无法查。”
“会不会是?”黄宗翊心中猜忌,但也没有说出他的怀疑。
易云摇了摇头,否定了黄宗翊的猜测。
似乎对于黄泉的未来,二人都没有任何过高的期许,黄宗翊常也劳烦城中大小事务,父子相见之时少之又少。黄泉的学问大多是跟着易云,然而,君臣有别,易云也多只是提点而已,并未严加管教。相识陆昭华之后黄泉又常年不在皇城内,易云更是无法耳提面命。
一个陆昭华已然是让黄泉无心皇城大小事宜,又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王清离,三言两语竟会让黄泉远赴荒州,这个皇子,长在深宫大院,大抵是寂寞的吧。
黄宗翊眼看易云并无退下的意思,便说到:“泉儿聪慧,只是常年在皇城内养尊处优,若不历练,恐难成事。”
黄宗翊说完,易云却还似有疑虑,但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作了揖便退下了。
一切都是未知数。
再说闲云潇湘那边。
黄泉刚从床榻上醒来,便迫不及待地出门去,正巧被端着茶盘的微雨撞见,“公子,慌慌张张做什么去?”
“翠绡回来没有。”
微雨一把拉着只穿着单衣的黄泉将他推进门,说到:“回了,说不在。”
黄泉起床时的冲动一下子就熄灭了,微雨给他加了件外衣说到:“您要是信不过翠绡,一会儿,您自己去一趟吧!”
黄泉说:“算了吧,今天本公子心情好,就在闲云潇湘练剑,哪都不去。”
微雨笑道:“看来城主大人昨天必定是责骂公子了,不然,这一年都拿不了两三次剑的公子爷怕也是没有这个兴致。”
黄泉撇了撇嘴,说到:“你去把翠绡给我找来。”
微雨退下后,黄泉无事便在屋里来回转悠,走到侧堂,微雨惯用的那张书桌上还有翻开的那本“汲冢”。书里的字体古怪,如蚓弯曲,如蛇游离,这种字体,黄泉不曾见过,自然也是不认识里面的内容,但见,微雨在书旁的批注他才大概懂了一些,便皆是纪年战事,民生部族之事。他以往是向来不会关切这等非人非鬼,既不叙事又未陈情的书籍。
“公子。”
翠绡微雨二人进门,翠绡还未开口,黄泉便问道:“微雨,这本书,你可看出些什么来了?”
微雨见黄泉正盯着的那本书,想必也是来了兴趣,说到:“书籍古老,文字难辩,得多花些时日才能完全读懂其中奥义。”
“那有没有找到关于乘黄的传闻?”
微雨摇头到:“暂时还未。”
见二人突然讨论起书籍来,一旁的翠绡说:“好了,公子,这书微雨都看不懂,咱们还是别花功夫了。”
黄泉这才想起他原本是找来翠绡有事,见他二人都在,便说到:“城主决义让我去参加西苍的四方围猎,我已多日不修剑术,翠绡,你要助我多加练习。微雨,你尽快解读此书,我想,这可能关系到我要不要娶舞月为妻。”
二人点头,微雨便接过了黄泉手里的书籍,继续翻阅起来,翠绡一边拉着黄泉往外走,一边说到:“公子,您的剑我天天都在搽,我最近又学会一招叫落雪冰河,我教您啊。”
翠绡练剑从来都是在闲云潇湘几条回廊中间的空场地上,一是只有在那里才可以让来自各个角落的女侍都能清楚地一睹他练剑时的风采,另外一点是早年他在回廊上练剑,地方狭小,砍坏了不少立柱,自此黄泉才不管雪多大都不让他在有屋顶的地方练剑。练剑的空场地积雪都是由他自己每日清扫,今日一看也是刚清理过的样子,微薄地雪花将地面沁湿成深褐色,一步一个微弱地脚印。
“公子,您的剑。”翠绡说完仍给黄泉一把通体金光的长剑,剑尾到剑柄攀附的是一株用黄金雕刻着的精美的流溪香锦纹的花枝,从上自下约有六七朵盛开的花瓣的形状,每朵花瓣的花蕊处都镶了一颗翠红的玉珠。用翠绡的话说“公子这剑就算是融了都能价值连城。”也说明,黄泉的剑除了铸剑材料的金贵,剑本身,并无其他过人之处。平日里只觉得这剑金粉银气,今日见这花朵的布局,倒是让黄泉想起了他解开翎袭古镜的事来,这花的走势与翎袭古镜上的纹路,竟是一模一样。难道这其中还有渊源?
“好重。”黄泉刚接过剑就嚷道。
“公子,您好久不练剑了,我看这剑还不如融了给我们每人打一块金腰牌。”
“把你融了我都不会融了它。”
两人打趣一番过后,翠绡从他的腰间抽出了他的那把软剑。那把剑叫“冰霜”听闻是翠绡年少时在忘界山修习时师尊所赠,关于那把剑,黄泉也在易长老书阁中的一本古籍上看到了描述“啸天游龙,一剑破天堑,凤舞银蛇,一剑分江河。”到底有何威力,少有看到他在练剑之外与人比试,所以黄泉也不得而知。
一把软剑真如游龙一般在雪光中闪烁着微芒,只见他身如雪花翻飞,剑走极锋轻盈,动作迅速,落下的每一朵雪花都在剑上停留,剑光快闪,围着自己周身便是一道完美的弧线,弧线之上,大雪弥漫,弧线之下,如无一物。接着便是他快速转身,将剑上聚集而起的雪花纷纷扬入自己身后,雪花落地之时,如万般冰雹落地,用一己之力化轻薄的雪花如乱石,顿时激起千层雪浪,如一道道冰河一般砸向地面,冰河滚滚而来,势如破竹。
这招的威慑力的确不小,仅仅是空场这一方小小的上空的雪花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杀伤力十足。若是换成雨水,沙石,那落下的一瞬间立刻都会让周围土崩瓦解。
“公子,学会了吗?”黄泉还在震惊之中,翠绡明快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一时之间两边的回廊上聚集了不少女侍,有的是来看翠绡练剑的,但大多是为了来看看自己家主子的剑术。
黄泉自觉尴尬,还没回答。翠绡便冲着回廊喊道:“看什么,还不干你们自己的活去。”也让黄泉好专心致志地练剑,黄泉的微笑代表着翠绡的做法正中他下怀。
众人纷纷散去后,黄泉才说:“这就是你说的你刚学会的落雪冰河?”
“是啊,公子,很简单的,您要不要试试?”
“你这招重的是速度和力道,我两样都不如你,怎么学得会?”
翠绡笑道:“公子,不得不说,您的眼力还是比这两样都厉害许多的。”
“少来。”
“公子,那咱们就先练习第一式,用最快的速度将剑抽出,在您视野的正前方划出一道屏障。”
两人就这样一直在大雪之中练习,仅这一式,黄泉就不知试了多少回,然而,他虽然嘴上说着辛苦,但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翠绡见黄泉终于这般刻苦,也陪在左右,两人头顶上的雪花早已将头发侵湿,不知是雪水还是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都丝毫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