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宏义不知不觉间走过一处园林,下人们见了家主纷纷躬身施礼,但他压根就当看不见,冷着脸进了园子。
西府的园林极具北方特色,不像江南那般柔美秀丽,却也是直截了当,规规整整,让人瞧着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间,沈宏义沿着小路来到一个空旷处,这里有个凉亭,正好可以坐下歇息,一边赏景一边整理心情。
刚一坐下,他就听到“嗡”的一声传入耳朵,惊异之余,四下遥望,想知道声音的来源。
才看到一片寒竹里,有个高大的人影若隐若现,声音正是从他那发出来的。
“这身影挺熟悉,难道说…”
沈宏义怀着疑心离了亭子,朝那片寒竹林凑了过去。
等悄悄临到这人身后,才发现他果然是自己的二儿沈云。
只见他一手握着柄长弓,另一手拉开弓弦,只拉到一半处,便力竭松手,“嗡”地一声传出,仿佛震得周遭竹林都微微一颤。
沈云捻了捻被蹭出血痕的手指,强忍着疼痛,脸上却露出些兴奋:
“已经能拉开一半了,只要再练上几天,一定能成…”
这时,沈宏义故意咳嗽了一声,惊得儿子浑身一颤,转过身来。
“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云大惊失色,才发现父亲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长弓,忙将它背到身后。
“手里拿的是什么?”沈宏义明知故问道。
“没没什么,儿子闲来无事借朋友的耍耍,过两天马上还回去。”
沈云额头冒汗,眼神飘忽,不敢与父亲对视。
在他心目中,父亲就是天,威严而不可逆反!
沈宏义正好一肚子气没处撒,见儿子这般不务正业,躲在林子里玩那劳什子,更是火大,禁不住怒斥:
“逆子,不好好读书,只知道玩这没用的垃圾,爹都告诉你多少次了,玩物丧志,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在父亲的威压之下,沈云战战兢兢,双腿下意识地一软,竟直接跪了下来。
“爹,我我”
沈云习惯性地想说“我错了”,但他猛然记起二哥和自己的赌约。
该死,怎么险些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我答应过二哥,要跟他修仙来着,就这么半途而废,二哥要是知道了,该怎么看我?
沈云啊沈云,你这次可不能再背着自己的心意,只知道认错,到头来一事无成!
想到此处,沈云拼命忍住,把那三个字吞进腹中,就这么硬挺着脖颈,直愣愣地盯着父亲的脚,大气不敢喘一下。
沈宏义眉头一皱,“你什么你,说啊?难道为父还冤枉了你不成?”
见儿子还是一声不吭,沈宏义气得脸发抖,愤怒的目光中夹杂着失望。
“逆子,我白白养了你十五年,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一点像是有出息的样子?但凡你有一半,哦不,一点点像你大哥那样,也不至于让你爹我费这么大心力,你个烂泥扶不上墙,没用的狗儿!”
被父亲指着头臭骂,沈云很想像以前那样,不敢怒也不敢言,忍气吞声地糊弄过去。
但这一次不同,他隐隐觉得只要认了错,以后绝难再有心气跟二哥一同闯天下了。
“爹,儿子儿子没有错,儿子不想学大哥走文道一途”沈云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什么?!”沈宏义眼睛瞪得老大,“你再说一遍?”
沈云有了这个开端,只觉得胆气升腾,不由得大声道:
“儿子不想走文道!”
沈云还是第一次听次子这么大声说话,还是冲着自个儿,一时间惊得后撤几步。
他不明白,一向顺从、唯唯诺诺的云儿,怎么会突然间顶撞老子?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一定是这样没错!
这么想着,沈宏义瞟见儿子手中的长弓,又盯着他质问:
“逆子,你手中的弓,到底是谁给的?”
沈云听后,握弓的手微微一紧。
“二哥给的。”
“二哥?东府的那个孽障?”沈宏义恍然大悟,“昨天听人说,他仗着有几分武艺,把韩家大少给羞辱了,简直无法无天。怎么,你去找过他?”
沈云点头道:
“当时儿子也在场,是韩家人先出言不逊,得罪了二哥和姐姐,之后二哥才动手的”
沈宏义没想到儿子的胳膊肘还是向着东府,虽说是再正常不过,但心里也极为不爽。
“你二哥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听他的话?你知不知道,他是东府的笑柄,一个被人家抛弃的废物?”
听此,沈云再也忍受不住,站起身来,面带愠怒。
“二哥才不是废物,他是修仙者,是剑修天才,更是我的榜样!”
沈宏义还是第一次被次子如此顶撞,惊讶之余万分恼火,一个巴掌抽了上去。
“你个逆子,敢顶撞老子?!”
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扇的沈云金星直冒,身子大幅度倾斜,同时口鼻中冒出血来。
沈宏义这才猛地清醒,盯着发颤的手,立刻生出悔意。
不管阿云如何无能,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打他打这么狠。
再看沈云,他端正了身形,抹了一把血迹,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目光中多了些坚韧。
“爹,儿子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二哥走修仙之道,还望爹成全。”
沈宏义不管怎样,脑袋还是相当清醒的,阿云绝对不能走东府废物的老路,最终不但一事无成,还沦为家族笑柄!
“修仙修仙,修个屁仙!连皇帝老子都没有资格寻求长生,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被东府那个孽障迷惑了心智的傻子而已!”
“儿子甘愿做这样的傻子,儿子手中的弓,就是走上射修之路的凭证!”
沈云说出这话时,眼中冒出不一样的光彩,这是十五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为了自己的“道”而抗争。
虽然不知道忤逆父亲的后果如何,但他无怨无悔。
这个时候的沈宏义,早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整张脸开始变得狰狞可怕。
“嘭!”
未来得及多想,一只脚早就踹了出去,把儿子踢倒在地。
“再说一句,你要修仙?”
沈宏义盯着儿子手里那张始终不肯离手的长弓,肝火都要在腹中炸裂,忍不住上前想要一把夺过。
但,他显然低估了儿子的决心。
不管怎么用力,那只手就像钳子一样牢牢固定在长弓之上,不肯放开。
“逆子,我就毁了你的这个什么射修的鬼东西,让你再执迷不悟!”
沈宏义气急之下,双手握着弓,大力向膝盖处一折,想要撅断它一了百了。
谁知,这长弓结实得要命,连续折了七八次都没有成功。
“哈哈你,你个逆子”
沈宏义平时沉迷女色,导致气有不足,这时累得腰部酸疼,索性放开了手。
沈云狼狈地爬起,盯着他一言不发。
“逆子,你你给我听着,这些天,你哪也不许去,我我关你禁闭!”
言罢,沈宏义大袖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寒竹林。
沈云默默等父亲离开,瞧着手中灵弓,欣慰地一笑。
“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说着,沈云平举灵弓,猛然拉起弓弦,贯通一气之下,竟将整张弓拉满!
惊喜之余,他暗道:
“二哥,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