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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三个多月,嘉定十四年的“武举”,正式落下了帷幕。
经过多番比拼,前十强的名次,也有了清晰地定位。
武状元郭默,武榜眼孟珙,武探花岳翱,此为三鼎甲。
按比赛的经过和实际战绩,四到十名依次为:
王坚、秦钜、陆冠英、余阶、雷鹏、章策和李耿。
“原来,那人就是余阶。”
听到主考官,公布最终的名次,郭默将眼睛投向其中一个武举,那也算是前十名里,郭默唯一不熟悉的人。
一位年轻人,应该跟自己的年龄仿上仿下,中等身材,浑身上下,竟透露着一丝儒雅之气。
很难想象,此人竟然也能杀进前十。
而郭默却知道,在整个南宋的后期,除了孟珙之外,这个余阶是另一位有统帅能力的将领。
“宣郭默、孟珙、岳翱,三鼎甲上殿——”
此次“武举”,前十名都在“大庆殿”外候着,却只有三鼎甲可以上殿面君。
“吾等参见官家——”
郭默、孟珙、岳翱三人进得殿来,低着头,目不斜视。
按照之前小黄门告诫的话语,来到既定位置,大礼参拜。
“平身吧,哈哈,三位真是我大宋难得的少年英杰啊。薛卿,此三人现在可有职务?”
这是在明知故问啊,不过也是应有的流程。
吏部尚书薛极出班报奏,“启禀官家,孟珙现为‘进武校尉’,任职‘忠顺军’,郭默、岳翱二人,皆为白身。”
此时,大宋实行武阶官体系,即军衔,八等六十级。
孟珙的“进武校尉”,排在第五十三级,无品。
这个军阶有些低了,按照之前官家发布的圣旨,前五十名都会赐予“进义校尉”,也就比“进武校尉”低一级而已。
而孟珙高居武榜眼,这个军阶,明显是低了。
薛极看出了官家的意思,琢磨了一番。
“启禀官家,依前言,进前十名者,一律官升一级,那么孟珙就应迁‘承信郎’,从九品。”
“至于前三名最终该如何封赏,还请官家圣裁。”
“既然如此,拟旨——”
“此次‘武举’,十一到五十名者,一律赐‘进义校尉’,原有军阶高于‘进义校尉’者,军阶相应上升一级。”
“四到十名者,一律赐‘诚信郎’,从九品,原有军阶高于‘诚信郎’者,军阶相应上升一级。”
“三鼎甲,参照孟珙例。孟珙原为‘进武校尉’,现晋为‘忠训郎’正九品;岳翱,加封为‘保义郎’正九品。”
“武状元郭默,加封为‘敦武郎’正八品。按薛卿所言,兼任一部‘提点皇城司’。”
官家的话音刚落,“大庆殿”内,就有无数人窃窃私语。
虽然册封的官职都不大,可对于“武举”出身,或者军中的低阶将领而言,这需要多少军功才能升上来啊?
尤其这个武状元郭默,竟然直接就“敦武郎”了?
这已经是大使臣的最高阶,起步就排第四十三位的军阶啊。
连岳飞当年,二十岁的时候,也不过因功晋升“承信郎”,五十二级,从九品而已。
后来用了四年的战功,也仅仅晋升为武翼郎,四十二级,从七品。
郭默这一个“武状元”,就相当于岳飞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四年啊。
可是,一想到郭默还兼任了,“提点皇城司”的职位。
好吧,这个更强,比“敦武郎”更高了。
不仅仅是品阶问题,这可是官家直属的,枢密院、三衙、兵部都无权干涉。
“官家圣明!”
听到官家拟的旨意,吏部尚书薛极大喜过望。
看来,官家屈于史相的压力了,还是妥协了,不得不钦点了郭默“提点皇城司”的职位。
郭默也有些纳闷,之前虽然说让自己监管“皇城司”,那也是暗中进行的,没想到今日居然在“大庆殿”,当众封赏。
而且,还说是什么“薛卿”所奏?这是哪位啊?
“叩谢官家天恩,臣等当竭诚以报!”
三人升了官,自是很高兴,再次拜谢官家。
“朕有意,从禁军中挑选出五千名儿郎,就让今科‘武举’前十名来统领,命名为‘敦武军’,从属于‘皇城司’,众卿以为如何?”
满朝文武,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对此届“武举”出格的赏赐,又一个劲爆的消息被官家提了出来。
这次,就连最积极的薛极大人,也一时没能接住。
宋朝禁军,就是宋代的中央军。
殿前司与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并称“三衙”,统辖殿前诸班、直及全国禁军。
禁军的兵籍和发兵之权则归枢密院。
南宋此时的禁军,虽然还保持着禁军的名头,战力已经远非当年能比。
禁军也仅担负皇帝宿卫,而各屯驻大军成为中央军主力,统兵官是都统制和副都统制。
看来即便是官家,也没敢直接动用战力最强的屯驻大军。
只是,这到底是从“三衙”嘴里抢人,众臣还是将目光对准了史弥远。
“史相意下如何?”
见殿上众臣无人答言,官家只好直接问史弥远。
“官家此言甚是,近年来禁军军力废弛,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五千之数是不是少了些?老臣建议,直接划拨两万兵卒为好。”
没想到史弥远,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反而在官家要求的五千基础上,直接加码到两万兵卒。
“这个——”
史弥远这突如其来的大方,倒是让官家,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答复,一眼看到了垂手站在殿中的郭默三人。
“史相提议划拨两万兵卒,不知郭卿意下如何?”
还第一次听这样的奏对,郭默甭提有多别扭,但既然问到自己头上了,硬着头皮也得答复啊。
“多谢官家的信任,多谢史相的支持。只是郭默初涉军旅,不谙常务,两万兵卒恐怕超出末将的能力。”
“不过,既然是出于史相的抬举,末将倒有一个折中的法子。”
“哦,郭卿有何妙计可解此局?”
官家饶有兴致地看着郭默,不知道第一次应对这帮老狐狸,会有怎样的表现。
“既然史相提议划拨两万兵卒,末将就接收两万,以一个月为期,就在临安附近进行训练。”
“设定考核标准,逐次淘汰不合格的兵卒,直到兵额到五千为止。如果没那么多合格的,末将也宁缺毋滥,再做征召即可。”
“还请官家和史相,多多体谅末将的难处和心思。”
见郭默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站在他旁边的孟珙,不禁暗挑大拇指,赞道。
“罢了,不愧是武状元,孟某屈居于此人之下,甘之如饴也。今后共事‘敦武军’,必尽心尽力,不负官家‘敦武’之意!”
众大臣的想法跟孟珙完全不同,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郭默。
“这小子可以啊,给两万兵卒不要,非要五千的?居然在大殿上,公开地将官家和史相并论啊,他就不怕官家听了吃味?”
史弥远一系的人,听到郭默的言论,也都觉得此子可教。
既保持着年轻人少有的“谦逊”,又兼顾官家和史相的双方颜面,莫非此人是史相暗中收服之人?
看来,今后这“敦武军”,要人、要钱、要物,必须好好供应着才是。
连郭默都没明白,一个美好的误会,就这样形成了。
“朕没什么意见,史相认为呢?”
看到儿子应对得体,虽然有对史弥远“示好”之嫌,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郭状元果然非常人可比,老臣也无异议,定会好好支持,打造好这支‘敦武军’。”
“只是老臣建议,可否让今科‘武举’录取这五十名,全数配备到‘敦武军’,就看看他们这一届小子们,能折腾个什么样子。”
史弥远这样说,是有私心的。
他发现前十名里,除去郭默暂时不算,只有章策和李耿算是他的人,还是在前十垫底的存在。
而十一名到五十名,他的人倒是快占了一半。
如果都能安插进去,这个“敦武军”虽说脱离了枢密院和三衙,自己也不算完全失去控制。
何况这个郭默,一看就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将来未必不能有良好的合作机会。
“好,史相果然大气,那就这么定了,今科‘武举’五十人,全数进入‘敦武军’。”
“擢郭默为‘敦武军’都统制,孟珙、岳翱,为左右副都统制,协助郭默编练‘敦武军’。”
“朕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朕亲自在城南教军场,检阅‘敦武军’,如果朕满意了,亲自授旗于尔等!”
“末将等谢官家提携之恩,势必粉身碎骨,竭诚以报!”
三人再次拜倒谢恩。
冗长的朝会,终于结束了。
丽正门外,新鲜出炉的今科十大“天子门生”,从皇宫里鱼贯而出。
“恭喜郭都统,及二位都统,今后兄弟可就在您几位手下混饭吃了,哈哈——”
雷鹏大大咧咧的性子,早把比试的失利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自己技不如人,而且自己现在也是“诚信郎”,从九品啊。
雷鹏从军也有两三年了,仗也打过一些,不过自己在军中无人提携,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进义副尉”,这一下子就提升了五级啊。
“诸位,现在晌午已过,大家忙碌了半天也都饿了。不知可否赏脸,由在下做东,请诸位到‘三元楼’一聚?”
郭默也喜欢雷鹏的性格,先向他拱手谢过,然后对着众人道。
“哈哈,那感情好,‘三元楼’啊,听说那也是临安城数得着大酒楼了,王某进京这些时日,也没敢进去喝杯水酒。”
王坚在旁边附和道。
“郭都统下的这第一道将令,末将誓死遵从,哈哈——”
连看起来那样文弱的余阶,听到喝酒,竟然也积极应对。
“郭都统,末将还有事在身,就不过去了,三日后军营再见吧。”
还是有不配合的,李耿冲着郭默一抱拳,然后上马而去。
章策甚至都没给个回话,也飞身上马,紧随其后走了。
“此二人是史相的人,此次大比,成绩不佳,郭都统不要往心里去。”
秦钜来到郭默近前,低声提醒道。
“哈哈,郭默还不至于如此小气,只是再过三日,我等就要入军营。入了军营,就没太多喝酒的机会了。”
“不趁机喝一回,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诸位没什么意见吧?”
郭默问的是众人,目光却盯着孟珙,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人。
“既然郭都统盛意拳拳,我等再若推辞,就显得太不识趣了。正好去见识一下,闻名临安的‘三元楼’,有何过人之处?”
孟珙这一表态,其他人更是纷纷附和。
本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最大的应该是秦钜,也才刚到三十岁,今日却两次承了郭默的人情。
也算是“金榜题名”,更难得的还被额外恩赐了“天子门生”,如今未来的上峰要请客,且还是“三元楼”这等去处,岂能不欣然前往?
“冠英,你先去‘三元楼’,定一个最好的包房,我们随后就到。”
郭默也没多想,见大家答应了,就随意吩咐道。
陆冠英抱拳称诺,上马先走了。
这一幕,落在另外六个人眼里,就震惊无比。
“那个郭都统,这位陆冠英陆兄,您二位认识?”
雷鹏直肠子,肚子里最藏不住话,而且他接连败于郭默和陆冠英之手,勉强算是这二位的“熟人”。
“嗯,冠英是我的一位师侄,功夫也算马马虎虎,这小子平日里太懒散,到了军中还望各位多多包涵、指教。”
郭默若无其事地说道。
好嘛,这一波装的,另外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哈哈——走吧,到了‘三元楼’,大家边吃边谈。”
众人纷纷上马,向着“三元楼”而去。
“少帅,这个郭默不简单啊。”
王坚跟着孟珙,二人一同出身于“忠顺军”,“忠顺军”统帅是孟珙的父亲孟宗政。因此,私下里王坚也称呼孟珙为“少帅”。
“永固啊,以后不要再叫我‘少帅’了,影响不好。郭都统虽然年纪不大,但功夫、才智皆为上上之选。”
“能与他一同共事,必能有一番作为。从他能如此轻易指使陆冠英这样的人,又能不用事先预定,直接就带着人去‘三元楼’,安排一个上等包房。”
“这种能力,即便在临安也是不多见的。他现在高中武状元,钦点的‘敦武军’主帅,又是‘提点皇城司’,要说他没有背景,谁人相信?”
郭默也没想到,自己就是随意让陆冠英去定个包房,竟然让孟珙联想了这么多。
一行人来到“三元楼”前,早有掌柜的武眠风,带着几个伙计等在门口。
虽然已经过了饭口,可今日上午很多人去看了,在“五凤楼”前的大比,午饭也都吃的晚了一些。
“哈哈——欢迎各位爷赏脸‘三元楼’啊。今日诸位一同被授予‘天子门生’,且同掌‘敦武军’,将来一定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啊。”
“‘三元楼’腾出了最好的包房,今日所有消费一律半价,就当武某人为给各位将军贺喜了!”
这个武眠风,越来越像个生意人了。
这大嗓门在门口一吆喝,活脱脱地广告就出去了。
“武掌柜的如此诚意,我们兄弟就不客气了。在下郭默,今日做东宴请几位日后的同僚,‘三元楼’尽管把好酒好菜都上来,越多越好。”
郭默也配合着他,甚至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武眠风。
“敞开了上,多了算你的,不够再来找我。”
这豪横的,雷鹏、王坚眼里满是小星星,陆冠英躲在武眠风的身后,嘴巴撇撇的,也不敢笑。
“原来是状元公当面,失敬失敬,诸位,楼上请!”
早有伙计过去,接过了众人的马,在掌柜的亲自引领下,在一楼大堂众食客的满眼羡慕下,众人就来到了三楼的一处包房。
“麒麟居?好兆头啊!”
看到包房的名字,余阶不禁赞叹道。
众人进了包房,果然装修华贵,富丽堂皇,一应餐具皆为金银饰品,连吃饭用的桌椅,都是全红木打造的。
包房很大,目测至少有两丈见方,左右略微长一些,地上铺着厚厚的橙红色的地毯。
在接手“三元楼”的时候,出于郭默的建议,包房的餐桌早已全换成了大圆桌。
其实,圆桌早在隋唐时期就出现了,只是更多的人,还是习惯上选用八仙桌。
有四位身着礼服,长相俊美的女子,站立在四角,这是随时准备给客人斟酒布菜的。
“掌柜的,酒菜都拣好的上就行,侍女就不必了。兄弟们都是军中汉子,酒酣之时,没来由出点儿事端,反而不好。”
郭默的这句话,孟珙、余阶、秦钜的眼睛里,又是精光一闪。
骤居高位、年少多金,却又能如此约束自己,真难能可贵也!
不多时,盆碗盘碟,满满地上了一桌。
黄金鸡、东坡肉、鲈鱼脍、蟹酿橙、宋嫂鱼羹、吴山酥油、粢毛肉圆、羊肉烧麦、精品糟拼、叫花童鸡、糖醋排骨、老杭州熏鱼、笋干老鸭煲
郭默觉得,在皇宫里吃的两次御宴,貌似都赶不上这里的菜肴。
估计“三元楼”考虑到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能吃的主儿,菜量更是加大了许多。
酒上得就更绝了。
扬州的“琼花露”、越州的“蓬莱春”、秀州的“清若虚”、镇江的“浮玉春”、建康的“秦淮春”。
五种名酒,每样各上了一大坛,足足十斤装那种。
“哈哈,郭都统,您这是想把兄弟们,都喝倒在这里吗?”
看到这么多酒,雷鹏兴奋劲儿就来了。
清一色八个大碗,陆冠英抢着拍开封泥,一一满上。
“来,咱们兄弟能在此一聚,实在是难得的缘分,干了这碗,饮胜——”
郭默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八人八碗酒下肚,顿时气氛就不一样了。
“郭都统真是好功夫,秦某若是没看错的话,这马战功夫,应当还不是郭都统最强的吧?”
秦钜坐在郭默的斜对面,一碗酒下肚,也打开了话匣子。
“嘿嘿,实不相瞒,就是为了准备这次‘武举’,郭默才临阵磨枪的,勉强练了两个月的弓箭和马战功夫。”
好吧,你这么说话,还让别人安心吃饭、喝酒不?
“哎,人比人气死人啊,我等苦练多年,在郭都统眼里,不过都是些皮毛而已。”
“今后,小弟可要厚颜,向郭统领偷师几手,这碗酒就当是小弟的‘拜师酒’了。”
余阶这小子眼睛转了转,又端起一碗酒,先干为敬。
“哎,你小子怎么抢了我要说的话?郭都统,这是我雷鹏的‘拜师酒’,饮胜!”
“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哈哈,大家同饮!想学功夫有的是时间,只要大家愿意,郭默绝不藏私。”
几碗酒下去,这帮“新贵”就面红耳赤、勾肩搭背,宛若认识多年的兄弟。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大爷,您不能闯上去啊,楼上包间已经有人了,小的这就给您换一间更好。”
“哎吆,大爷,您怎么打人啊?”
“打你?老子一高兴,今儿就是拆了你这‘三元楼’,谁他娘的还敢说点儿啥?”
“老子倒要看看,是些什么东西,居然能占了老子都定不到的‘麒麟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