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在田是有心病的。
但他的心病不好轻易对人言,有太多的顾虑,和利来亨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彼此利用;就像他知道利来亨究竟在做什么一样,利来亨也清楚他的目的所在,但双方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捅破了,可就再也回不去从前,那真正一条线上的蚂蚱,一条賊船的难兄难弟。
他不想招惹上那个贪婪无度的道门,利来亨同样不想和他们这样的土著势力瓜葛太深,这一切持续了很多年,竟然也藕断丝连的维持了下来,但到了现在,这位新晋都尉上任后,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利来亨感觉迟钝,不是境界的原因,而是他的心境早已经被利益充满,不纯粹了,对危险的感知减弱了。
蓝在田感觉到了危险,但这样的感觉太过模糊,不知具体方向;直觉就是这一次庚精粗矿被劫事件背后藏有某种特殊的目的,而他们却在身不由己的往里钻?
他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小心,对剡门这个宗主国来说,最怕的就是这些剑蛮子来个不管不顾,真到那时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候都尉安安稳稳的坐在堂中,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冠以白眼都尉的外号。
吃相不太好看,他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不是没办法么?在西北把全部身家都捐了,总得寻个地方找补找补,平凉州就再合适不过。
他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安安稳稳的搜刮,所以就只能变身候扒皮
不多时,李十朋就着阴影溜了进来,一双小眼睛闪着野兽般的光芒,那是肉食者看到猎物时的正常反应。
为了自己的未来,他毅然决然的递上了投名状,但实话实说,这位候都尉能做到哪一步他还真的是没底;对这位新任都尉的认知他甚至远不如苏灵运,一在地位,二在境界,三在没有任何背景。
玉京司空府发生的那些事,又怎么可能传得天下尽知?
他只是从这位新任都尉身上看到了某种东西,和他一样的那种东西叫野心,只有野心家之间才能互相嗅得到。
他下了注,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早晚会有这一天;然后就是在煎熬中的等待,这一等就是一年多,等得他都有点灰心丧气,以为自己有可能看走眼,这就是一个装深沉的标准纨绔时,界河野鸭渡口发生的事件让他突然兴奋起来。
他考虑过很多种开局的方式,但却很难从中找出更合适的那一种,这取决于太多的方面:上面给的尺度,有多深的底牌,目标愿景,行事风格等等。
显然,这位候都尉选择的方式却是其中最酷烈的那一种,似乎也代表了一种决心。
候茑头也不抬,自觉不自觉的,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都尉李初平一样,让自己保持住一种神秘,阴森森的气息中,这也是司空府的传统氛围,就像去了窑子就一定有灯红酒绿一样。
「去查,庚精矿的开採量粗炼后的成品数量,都销给了谁,走的谁家的门路,流向了哪里?」
李十朋目光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这些东西他早就查的明明白白,这十年下来他干的就是这个,早就写在了投名状上,那么,
「都尉的意思,打草惊蛇?」
候茑可不会给他解释这是上位者的城府,也是驭下之道,要保持神秘的压迫感。
「找一些你认为靠的住的人,出了事你负责。」
李十朋不以为意,这是都尉在考验他的能力;暗查打小报告是一种能力,但在用人眼光上是另一种能力,前者不过是干苦力的,后者才是管理人才。
至于那些货物到底在哪里,怎么去找,都尉提都没提,他也不会去问,这事明摆着的
。
看着李十朋走的干脆,候茑暗暗点点头;这个家伙的野心不加掩饰,却胜在真实,有能力有想法,还敢于下注,这在哪怕是剡门全真这样的剑修门派中也不多见。
他唯一对此人不满意的就是,这人的目光有些短浅,对大局的认知不够,不知道他现在斤斤计较的剡门体制内的升迁对一个真正的修士来说又算得什么,当天地枷锁真正打开时,大陆上的这些不过是狗苟蝇营罢了。
来平凉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对这里几股势力的甄别上,虽然这些东西在司空府下达的背景资料中早有提及,但他却是个只相信自己判断的人,可不会管司空府某些老爷们的纸上谈兵。
真做的好,形势至于变得这么糟糕?还需要他来救火?
在司马府的判断中,牧帅府的蓝在田才是平凉州的大毒瘤,这是基于文化历史传统上的分歧,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中军府不过是一群有道门背景的商人联合体,原来这个商体是被安和道门控制,现在则慢慢转由吴门主持。
这样的判断最近些年在剡门三府中是主流看法,于是提出的解决思路当然就很针对,所谓治病要治根,要抓主要矛盾。
如果能很好的解决平凉州原阆中国的这些遗老遗少的自立心情,让他们能和剡国一条心,那些商人的阴—私勾当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候茑并没有按照这样的主体思路来开展自己的镇府之路,他只是看,观察……然后挑起是非,再看,再观察。
只有搅动池水才能知道水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鱼,也才能知道自己的狗子哪些是能打猎的,哪些是混吃等死的,哪些是别人家的。
一年多时间,可以做点什么了,他可不想把所有时间都耗费在这里无所事事。
距离下一次剡门年会只有不足十年,听起来还早,但对他想做的事来说还是略显仓促。
真传弟子,是他志在必得的位置,或者说,宇外灵青是他现阶段唯一的目标,甚至还在成就金丹之上。
没有他候茑参与的天外宇宙,那还是天外宇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