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众人收拾东西回县衙去。
卓云帆、老知县、枫子昂在卓云帆的马车里商量事情。
枫家三兄弟和妹妹悠斓,加上施凝玉坐枫子昂的马车。
五个人坐进去,马车就有点挤。
施凝玉和枫悠斓坐在一边,她想拉着枫悠斓说话,可是两个人不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不起来。
小姑娘没人说话,憋得难受,最后把目光锁定枫长乐。
这个枫公子从昨天大呼小叫的出现之后,就垂头丧气的不说话,虽然两个人一起吃了墨卿将军的瓜,可是那瓜一点都不好笑。
“唉,要是蔷薇姐姐在就好了。”小姑娘靠着车厢感叹。
枫长乐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沉默。
施凝玉巴拉巴拉说了半天,枫长乐听没听进去不知道,沧月寻云和小悠斓已经被吵到车外去了。
“唉,蔷薇姐姐的病还没好,也没个丫鬟照顾。”小姑娘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枫长乐等了半响,没有下文,终于开口:“她怎么了?”
小姑娘等到回应,跟枫长乐描述蔷薇生病,说得那叫一个凄惨可怜。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得越来越热闹。
车外的三个人自动后退,跟马车拉开距离。
可怜赶车的小衙役,耳朵被荼毒了一路。
不知道那小姑娘都跟枫长乐讲了什么,到县衙下车的时候,枫长乐又活蹦乱跳,生龙活虎了。
或许是天性乐观的人,比较容易看见光明。
吃晚饭的时候,老知县特意多装了一碟腌萝卜,放在枫寻云旁边,枫寻云有心疾,不能吃太咸的东西,这酸酸甜甜的萝卜正合他胃口,生气了,还可以使劲磕了泄愤。
吃完晚饭,大家到大堂里做事,枫寻云抱着萝卜碟子,突然问老知县:“四十左右的暗门子,可有?”
卓云帆一口茶全喷在了身上。
老知县上上下下打量着枫寻云病娇柔弱的小身板: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公子你口味这么清奇吗?你的小身板就是这样被掏空的吗?
枫寻云对这种反应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又问:“有没有?”
老知县看着枫子昂,我该说有还是没有?
枫子昂冲老知县点点头。
好吧,你大哥不反对,我就照实说了。
“徐娘子,整个县城都有名的。”
“说说,人怎么样?”枫寻云一脸好奇宝宝样。
“人美,脾气大。”老知县的形容简单明了,“不高兴了,会打客人。”
老知县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枫寻云。
“你这小身板不抗揍。”
“我这么病娇柔弱的小白脸,徐娘子肯定舍不得打。”
老知县气得牙疼,要不是看在枫家救灾出了这么大力,早一棍子把这熊孩子打出去了。
“四哥,走吧。”枫寻云把嗑完萝卜的空碟子放在桌子上,拉着枫沧月出门了。
卓云帆又一口茶喷出来,还好刚才没去换衣服。
“衣服湿了,去换。”枫子昂说。
你不关心你弟弟,你关心我衣服干嘛?
逛窑子就逛窑子,还要找半老徐娘,半老徐娘也就罢了,还兄弟俩一起去,你这当大哥的都不管吗?
枫子昂:江南第一花楼绾丝楼都是他俩的,一个暗门子的半老徐娘算个啥?
老知县叹气,摇头:熊孩子,没有最熊,只有更熊。
小衙役们听说两位公子要去找徐娘子,让他们给带个路,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白天赶车的小衙役路过,被枫寻云一把捞住。
小衙役一脸听天由命地带着两位公子去徐娘子住处。以前每次来都是来调解矛盾的,今天却是给徐娘子送客人,真是办差生涯中仅有的污点。
走到巷口,小衙役说明位置就一遛烟儿地跑了。
沧月寻云按着小衙役的指点找到徐娘子家,门上挂着县衙发的牌子。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枫沧月轻轻叩门。
院子里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枫寻云正准备上前说话,啪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差点把枫寻云的鼻子拍扁。
枫寻云再拍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姐姐……”
“姑奶奶……”
枫寻云在门外一通乱叫。
街坊邻居被吵到,一个老太太打开门瞧了瞧,摇了摇头,关了门。
一个光棍汉靠在自家门框上,“徐娘子一次只招待一个客人。”
“徐姐姐……徐姐姐……”枫寻云还在喊,“你不开门,我就一直喊。”
一个老头从门缝里探出头,嘟囔了一句:“世风日下。”又缩了回去。
徐娘子被敲门声搅得烦了,拎起剪刀怒气冲冲地来开门。
“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就跟你们拼命。”徐娘子目光从二人下身扫过,“让你们断子绝孙。”
沧月寻云下身莫名一凉。
“姐姐,好姐姐,我们就来讨口酒喝,不乱来,一定不乱来。”枫寻云一副我最听话,我最乖的样子。
徐娘子狐疑地放二人进来。
坐在堂屋的桌子前,徐娘子端了一碟花生米,一碟桂花糕和一壶酒。
“只有这些了。”徐娘子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放,气恼地坐下。
沧月寻云也不生气,把碟子酒壶摆好,托盘放到一边。
枫寻云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呛出来了。
“四哥,辣。”枫寻云本就极少喝酒,徐娘子的酒又太烈了一些。
“吃花生。”枫沧月把两个碟子推给枫寻云,把酒壶拿到自己面前,自斟自饮。
枫寻云塞了一把花生在嘴里,两腮鼓鼓,眼泪汪汪,像极了一只偷吃被抓,可怜兮兮的小仓鼠。
徐娘子脸色缓和下来。
花生嗑着嗑着,枫寻云就哭了。
“这么难吃吗?”徐娘子一脸疑惑,捏起一颗丢进嘴里,也没多难吃呀,还至于哭成这样吗?
“他想爹了。”枫沧月解说。
“我爹最爱小酒就花生米。”枫寻云开始他的表演。
“我爹被抓壮丁,说是去修什么大堤,二十年了,没回家。”枫寻云抱着徐娘子的手,趴在桌子上哭的可怜,说的凄惨。
“我娘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二人,过得好可怜,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你这衣服料子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徐娘子不信。
“后来,我娘积劳成疾,死了,我和哥哥只能乞讨度日。”
“要不是被有钱人家收养,我们就要饿死街头了。”
徐娘子:这还说的过去。
“听说这几天大堤迁坟,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爹。”
徐娘子眉头皱了一下。
“说了去看看,你偏不去,只会找人哭。”枫沧月生气。
“看了又怎样,你能认出哪一块骨头是咱爹?”枫寻云不服。
合着你俩来我这儿诉苦,吵架的,徐娘子一脸黑线。
看那小公子哭得可怜,又心软了。
“听说那墓碑上都有名字。”徐娘子摸摸枫寻云的头,安抚他。自己的孩子如果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
“徐姐姐,你骗人,都二十年了,谁知道都是谁?”
小奶狗委屈巴巴,咋就这么让人心疼呢?
“听说是亡魂显灵。”徐娘子叹了一口气。
徐娘子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不信的,可是那客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亲眼所见。
她私心里也希望是真的,她想去看看,看看自己家那口子在不在里面?可是她不敢去,倘若没有,该多失望。
“哥,我们现在就去,爹一定在那里。”枫寻云站起身就要走。
“小公子莫急,明日去县衙问问老知县就能知道了。”徐娘子搬来乐阳县二十年,没少麻烦老知县。
“徐姐姐,问老知县就可以吗?”枫寻云眼中闪过惊喜,又瞬间灰暗下去。
“老知县那么小的官,爹爹怎么死的,他肯定查不出来。”枫寻云继续抱着徐娘子的手哭。
“小公子,你可以去找钦差大人,听说钦差大人是个好的。”
“真的吗?徐姐姐,钦差大人真的会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吗?”
“会的,听说两江总督都被他揍惨了。”
枫寻云内心小骄傲:夸我,快夸我,是我揍的。
徐娘子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去找钦差大人,他一定会为我们做主。”
“徐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一向脾气不好的徐娘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小公子莫再哭了,回去吧。”徐娘子递了一块帕子给枫寻云。
“不能脏了姐姐的帕子。”枫寻云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
“哥,我们回家去,明天我们就去找钦差大人,给爹爹讨个说法。”
“好。”终于演完了,这个戏精弟弟真没法看,
“徐姐姐,花生米好吃,你多备些,我还来吃。”
“酒也备一些,这是定金。”枫沧月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看着两个小公子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徐娘子哭了。
明天,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去衙门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