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寻云早已在门外听了多时,卓云帆吩咐过长安,是允许他们进来的,他们看着里面严肃压抑的气氛,就没进来。
现在正好出现打破尴尬。
“卓大人,你三品钦差,你这一拜,给我徐姐姐吓坏了。”枫寻云面带不满地瞪一眼卓云帆,把徐婉儿扶回到椅子上。
卓云帆顺势起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家里平辈的女孩子都太娇纵跋扈,他不喜欢,平时又忙于练功读书,与女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屈指可数,真的不知道如何与女孩子相处。
枫子昂看着卓云帆的窘样,心里就莫名开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卓云帆看他幸灾乐祸,手指微动,枫子昂立马收敛笑容,一副一本正经样。
“徐婉儿谢过两位公子点拨。”徐婉儿已明白这两位公子昨日哪里是找她诉苦,分明是去给她加油打气。
“徐姐姐,你吃没吃早饭?”枫寻云一口一个徐姐姐,“我带你去吃早饭。”
枫寻云看向卓云帆,卓云帆点头。
枫寻云一手拽着四哥,一手拽着徐婉儿去了厨房。
很快,厨房那边就飘来阵阵香味,卓云帆和枫子昂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老知县心疼得直咬牙。
穷的不是老知县,是乐阳县。朝廷每年象征性的拨点银子,根本不够用。
老知县也有一些铺子私产,挣点银子全都拿来改善民生,久而久之,老知县就成了一个小气抠门的老知县,对百姓要多大方有多大方,对自己要多小气有多小气。
卓云帆,枫子昂来这么多天了,要不是墨卿来了,带了肉来,他们都要忘记肉长啥样了。
只是墨卿的大锅炖肉,哪有这小炒的清香,更让人垂涎欲滴。
乐阳县的稳定繁荣,民心所向,不是没有原因的。
把老知县放在一个小县城里,真是屈才了。
卓云帆看向老知县的目光,就又多了几分敬佩、赞许和欣慰。
厨房里,厨娘苦大仇深地看着徐娘子一顿操作猛如虎,油没了,老知县留着给衙役过中秋的腌肉没了,一天的菜一顿就没了。
厨娘都已经想好一会儿就收拾行李走人了,徐娘子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在厨娘手里。
钱袋子沉甸甸的。
很快,饭菜端上来,整个大堂都是香喷喷的。
每一碟青菜里都有肉,不多,点缀在蔬菜里,格外好看。
小米粥里放了南瓜,南瓜煮的很烂,和小米混在一起,看着就想大干三碗。
老知县埋头干饭,菜一筷子都没动。
枫寻云吃不得太咸,只能眼馋地看着。
枫子昂、枫沧月在家都是把肉让给弟弟妹妹的主。
枫长乐听说县衙只有清粥小菜,早带着两个小丫头跑大街上找好吃的去了。
卓云帆夹了一块肉,放在枫子昂的碗里,枫子昂看着那块肉,喉头一紧。十五年了,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夹肉。
枫子昂低头吃饭,把眼泪忍回去,肉舍不得吃,一直放在碗边。
“多吃点,瘦了就不好看了。”又是几块肉夹过来。
“四哥吃肉,你看你都瘦了。”枫寻云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卓云帆但笑不语,枫子昂狠狠瞪小五一眼。
枫小五很狗腿地给每个人都夹了肉,老知县的碗里格外地多夹了几块。
“徐姐姐。”枫寻云委屈巴巴,“中午炒鲜肉好不好?少放盐。”
有肉不能吃,枫小五委屈。
“好。”徐婉儿看枫寻云的眼里多了几分宠溺。
枫家老大到老五,十五年前就没再把自己当孩子,父母离世之后,更是一个个如小大人一般,将弟弟妹妹护在身后。
枫小五这个病娇,因为身子弱,倒是被哥哥姐姐百般呵护,也正因为如此,枫寻云拼命干活,家里最受宠的是枫寻云,赚钱最多的也是枫寻云。
绾丝楼本就是富人的销金窟,加上枫寻云点子多,肯下血本,生意红火得不像话。
每次给三姐交账,枫寻云都一脸得意傲娇样。
小九枫陌漓的书院都是枫寻云大把大把银子支撑的,这一笔还不入三姐的帐。
志远书院里,大部分是穷人的孩子,交不起束脩。
为了一视同仁,不让孩子心里有负担,又能上得了学,志远书院的奖励五花八门,勤奋好学又乖巧懂事的孩子,拿奖拿到手软。
考试前十有奖、打扫课室有奖、提前到校有奖、参加晚课有奖……
每天早晨,枫陌漓打开书院大门,就能看见台阶前一排小脑袋,抱着课本,摇头晃脑地背书。
每一个小脑袋都能得到五文钱奖励。
晚上,庄稼人,渔民都没有什么活给孩子干,读书又舍不得灯油。
志远书院的晚课不仅不额外要钱,还奖励五文钱,穷人家的孩子晚上都会来。
书院还贴心地准备了点心,连晚饭都省了。
孩子们勤勤恳恳读书,加上各种大考小考,束脩钱,自己就挣出来了。
赶上农忙,书院就会放假,雇孩子们去给年迈无子的老人家帮忙,半天有十文钱,另外半天还可以给自己家做事。
大孩子都下田干活了,书院的先生们无事,就义务看护不能干活的小孩子,顺便启个蒙。
原本不只穷,还缺劳动力的人家,也都高高兴兴地把孩子送到书院了。
书院的这些开支都是绾丝楼直接拨过去的。
枫家兄妹难过的时候,各有各化解的法子。
枫寻云最喜欢看那些小孩子读书,看着那些小孩子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课室里,有夫子教,自己怎么辛苦都值得了。
这破败的身子,不知能撑几年,而这些被他帮助的孩子,将来若能出人头地,自己这辈子便不白来一回。
枫长乐和两个小丫头一回来,未进大堂,就闻到阵阵香味。
“你们偷吃什么好吃的?”枫长乐伸长了脖子,往桌子上瞧,只看见一桌空盘子。
枫寻云把最后一块肉夹给老知县:“哪有什么好吃的,就是清粥小菜。”
“清粥小菜也能做这么香?”枫长乐不信,他明明看见五哥把最后一块肉夹给老知县。
“当然,我徐姐姐做的。”枫寻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说好的清粥小菜呢?把我们骗出去,你们偷偷吃好吃的。
“徐姐姐,中午还有好吃的吗?”枫长乐感觉自己亏大了。
“没有了,菜都没有了,你去买,中午就有。”枫寻云准备抓个冤大头。
“我去买。”听说中午还有好吃的,让枫长乐干什么都行。
只是一掏钱袋,空了。
“五哥,没钱了。”枫长乐抓着钱袋使劲倒,一个子儿也没倒出来。
枫家孩子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零花钱,花完不能再要。
已经做事的孩子,每个月有月钱,根据入账的多少,还有一成的奖励。
大哥的奖励补贴了家用;二姐的奖励补贴了医馆;三姐的留作应急;四哥五哥是家里的金主哥哥,四哥的钱都给五哥花了;五哥的钱就被弟弟妹妹盯上了,没钱找五哥,准能行。
最后还是冤小五枫寻云自己掏了钱,枫长乐带着两个小丫头去买菜了。
刚刚那种被姐姐宠的感觉瞬间没有了。
枫长乐买了鸡、买了鱼、买了肉、还有一大篮子青菜,还带回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叫花子。
那叫花子跟着枫长乐,一路要肉吃,枫长乐给了他几个铜板,他不接,还是跟着。
“吃肉,香香的肉。”叫花子一路跟到了县衙。
看门的老衙役认得他,是那个终日数数的叫花子。
老衙役把自己怀里的十几个同板都塞给他:“去买包子。”
“不要,要吃肉。”叫花子不肯走。
老知县听到吵闹出来,就看见一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叫花子,吵吵闹闹非要进来。
乐阳县就这么一个常驻叫花子。路过的没几天就走了,愿意留下来的,老知县都很好地给安置了。
唯独这一个,怎么劝怎么说就要一直当叫花子。
现在老知县知道了这倔强的背后,是怎样的苦大仇深。
老知县紧走几步,拉着叫花子往里走。
“吃肉,进屋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