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之前,渝州城,江湖客栈。
后院书房内,烛火摇曳。
“爹,您找我何事?”
魏献坐在书案后,身前放着一封信以及一本蓝色封面,没有书名的书。
“此去江湖,爹想托你办一件事儿。”
魏子庚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高大魁梧,即便坐着便已经比站着的魏子庚还要高半头。
“爹,您说,只要我能办到,定然竭尽全力。”
魏献叹了一口气,有愧疚,有哀愁。
“不是竭尽全力,而是一定要做到。”
少年清楚的感受到,当魏献说到这句话时,整个房间好像都冷了几分,窗外的月光格外的寒冷,窗沿竟然布满了寒霜。
“嗯!”
魏子庚点了点头,魏献说道:
“京城镇国寺那杆文圣笔,我和你说过了,永觉秃驴欠我一个人情,当年他未出家之时育有一子,后他遁入空门却如何也不得正果,当时的主持说凡尘尚有他之挂念,无法成佛。而后来是我收留了那个孩子,这才彻底了却凡尘,得证正果之后便许诺但凡为父以后有何要求他定然同意,佛门最重因果,虽然他已圆寂,但诺言尚在,你此行去镇国寺取文圣笔,只需说你是受我魏献之托而来,来取文圣笔,他们定然会给你。”
传闻永觉大师与凌虚天师摆下引灵渡厄阵后便回寺当夜便圆寂了,但至今都未曾火化,更有传闻双目至今还是睁着,尸身未腐,无知信徒皆认为是永觉大师肉身成佛,只有现任主持永宁方丈知晓,这是师兄的因果未了,被拒西方佛门外了。
魏子庚知晓文圣笔的事,这是他三姨颜辛的本命物,但不知其中还有此番因果。
“爹,除了这件事呢?”
说完。只见魏献脸色更加难看,甚至有些愤怒。
“去清风山齐云观一趟,把你娘带回来!”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魏子庚表情僵在了脸上,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件事,从魏献以及颜辛口中得知,他娘已经死了,在他们兄妹俩出生那年就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这句“把你娘带回来”是何意?
虽然不相信,但魏子庚还是问了。
“我娘她没死?!”
魏献说道:
“死了,但齐云观那帮牛鼻子强行拘了你娘的魂魄。身为文圣钦定的传人,你娘她身负文圣气运,齐云观妄图控制你娘的神魂,用于稳固大黎气运。朝廷为何迟迟不敕封山水正神?这便是其中缘由之一。”
喝了杯茶,没看呆立当场的魏子庚,接着说道:
“有曾经担起人间气运脊梁的文圣传人在这,还需要敕封什么山水正神?而接你娘回来这件事只有子庚你能做到。”
心头如同晴天霹雳,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摇曳声,魏子庚牙齿嘎吱声以及关节摩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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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夏秋冬的话,魏子庚头也不回的去往当时他栓黑骡子的地方。
“告诉你们的皇帝陛下,痴心妄想!”
这句大不敬的话,不会传到别人的耳朵中,也不会传道夏秋冬的耳朵中,这句话谁不会听见。
夏秋冬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笑着说道:
“你到底是谁?陛下对你居然如此了如指掌,有意思。”
当晚,他收到的从乾坤殿传来的消息中,新康帝李岱说:
“你只需要把这些话传到立刻,那孩子即便不会答应,也自然会来见朕。”
来到巷口拐角处,那匹黑骡子安然无恙的拴在那里,空地上的草被他吃了个遍,竟然出现了一片圆形空地。
魏子庚解开绳子,摸了摸骡子的头说道:
“老罗,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走,带你去吃好的!”
他摸了摸骡子腹部的马鞍,东西还在,三百两银票以及一些行李衣物,一样都没少。
牵着骡子,来到当初第一次来到岳州时去的那家酒肆。
“小二!”
“来喽!”
酒肆内窜出一个身影,他弯着腰,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一脸谄媚的笑容说道:
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魏子庚把绳子递到小二手中,看到绳子,小二好像想起了什么。
“客……客官,您又来了?!”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灌了四五坛还没灌满的酒葫芦。
魏子庚拿出一粒碎银说道:
“给我的骡子喂你们家最好的草料,要加鸡蛋和盐,而且还要加胡萝卜。”
小二掂量了手中的碎银,足足有三两之多。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客官您放心,我一定把它当亲儿子一样养着,另外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魏子庚找到一个空桌坐下,从腰间拿出一个精巧的葫芦扔到小二手中,店小二仓忙接过,看着精巧的葫芦,店小二居然会觉得重如泰山。
“放心,只需要装六坛酒,再随便弄两个下酒菜,剩下的你看着办。
小二这才长舒一口气。
吃饱喝足,魏子庚拿着酒葫芦,拉着骡子离开了酒肆。
今天他没有住在破庙,而是在城内一家如同的客栈内住下,匪寇在城内横行无忌,多家大客栈都没能逃得过他们的毒手,反倒是一些普通客栈,他们没有光顾,故而逃过一劫。
要了一间上房,魏子庚来到房间内到头便睡,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
“铛,铛,铛。”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畔环绕,是金属与石头敲击的声音。
魏子庚猛然睁开要紧,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坐起身,用手放着眼前的光,迎着白光,亦步亦趋的走去。
光晕散开,映入他眼帘的景象让魏子庚愣在了原地。
落日的金辉洒在林间,一棵棵笔直的云杉高耸入云,林间迷茫着浓浓的白色雾气,阵阵读书声在耳边回响,令人身心愉悦。
“这……这里是?”
望着周围的一切,魏子庚茫然的抬头四顾。
“铛铛铛”
顺着声音望去,那里是树林的深处,不知走了多久,少年抬头望着空中的落日。
那轮落日好似恒古长存,即便看上去日薄西山可却没有要落山的迹象。
来到林子中,一片空地上矗立着无数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仔细看去,石碑上刻满了当世的传世名篇,有些甚至只有在孤本典籍中才有受苦。
“这……这到底是谁干的?!若是被天下学子知晓了这个地方恐怕会疯狂吧。”
又花了不知多久,魏子庚慢慢来到了碑林深处,他看到一个魁梧的老人。
老人身高九尺,双眼外凸,双耳垂肩,双臂过膝,前牙暴突,须发皆白,头戴一块儒士方巾,腰间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一手持铁凿,一手持锤,在石碑上刻字,声音便是从此处传来。
看见那看着的一瞬间,魏子庚顿时僵住了。
“文……文圣!”
少年虽然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但是他在周先生家里也见过眼前老者画像。
天下学子何止千千万,学说流派何止千千万!
从最初的君子说成为约束人道德的准绳,再到王霸学说成为了治国良方,两千年兴衰沉浮,有人万世称颂,有人昙花一现。
从为君者当如何再到为为臣者当如何,王霸学说也好,经世救民也罢,天下学说皆出于眼前一人。
万世师表,有教无类,初代文圣颜瀚。
老者听到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少年,微微一笑。
他大手一挥,面前出现桌椅以及一壶茶。
“来,坐。”
少年略微拘谨的坐下,好像做错事的晚辈被长辈责罚。
“喝茶吗?”
魏子庚点了点头,文圣老爷倒了一杯茶递到少年面前。就在少年举起茶杯呡了一口的时候,文圣面前有出现一个酒壶和一个酒盞,魏子庚顿时觉得手上的茶不香了。
文圣看着手中的酒,笑着说道:
“你没说啊。”
文圣不情愿的又把酒递给了他,把茶换了回来。
魏子庚刚准备喝,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
“文圣老爷,这里是哪里?”
文圣喝了一杯茶说道:
“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事想说,可却不知道从何处问,从何处说?”
少年拿着酒盞,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那你听,我说。”
“此地是道德林,是天下书卷气与香火愿力所凝聚的方外世界,至于我?我确实已经死了,但只要有读书声我便一直存在,只要世间还有一人记得我,我便一直存在。至于我为何在此?看到这些石碑没?”
魏子庚点了点头,文圣继续说道:
“老夫我立誓为天下学子刻尽天下名篇,让所有人有书可读,不成此事,誓不登天。但天下名篇书籍何其之多,因此便被永远的困在了道德林。”
魏子庚似懂非懂,文圣说道:
“当然,只要老头子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道德林也是因为老头子我才存在,说到底是我自己困住了我自己。”
“那……”
没等魏子庚说完,文圣接着说道:
“那我当年为什么没有救你娘?的确,她是我钦定的衣钵传人,但那个小妮子至死都没让我去救,她是自己求死,老夫我如何能救得?”
魏子庚低着头。
“时间不多了,把杯中酒喝了就回去吧。”
少年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文圣,不知是何意,见他语气如此着急,便仰头灌下了那口酒。
一阵头晕目眩,魏子庚只觉得眼前景物在不停的变幻,逐渐的失去了意识。
在此之前,耳中一直有句话在回荡:
“呼唤老夫名字,老夫法象自会亲临帮助你一次,切记只有一次机会,也算老夫的赎罪吧。”
魏子庚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看着周围的一切,还是客栈中的模样。
月已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