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要杀她。
但她不想死啊——
桃夭立刻含泪讨饶:“这位同门,有话好商量。”
“你可以试着求一求本尊。”
求就一个字,说出口绝不困难。
“求你,求求你……”
“没人教过你求人该怎么求吗?”
“……”
有,她也曾经求过很多人。
最恳切的求人,便是三跪九叩,把自己的自尊自怜统统踩进脚下。
看着杀意倾泻的长剑,桃夭竭尽全力地做出五体投地状:“仙尊哥哥饶命,这会儿我实在起不来,不然,等过几日我好一点,再给哥哥磕十个八个头?”
“啊呸……”陌生弟子吐出一口痰,怒骂,“丢人现眼的东西,难怪凡间谈起昆仑,越发地不屑,便是因为昆仑有你这样的垃圾。”
“……”危急关头,为求生做一回垃圾,无妨,“是是是,我垃圾,我没用,我丢人,这位大哥,你看我都这么退让了,你的剑能不能收回去?”
“可以。”
桃夭眼睛一亮:“真的?”
陌生弟子勾唇,用剑,挑出了埋在她身下的小鸟妖:“本尊从不说诳语,只要你掐死它,本尊便饶过你。”
“……”
桃夭垂眸。
就在刚才,小鸟妖还问她,有没有事?桃夭虽说不出话,却将小鸟妖往身下扒拉了两下。倒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去扒拉,许是因为无谓的同情心?
被她扒拉的小妖,还冲桃夭浅笑。
“动手啊,怎么还不动手?”
桃夭没有动。
她真得很贪生怕死,为了活下去,她可以丢掉自尊,做尽无耻之尤的事,但她不能为了活下去,拿别人的命为祭。
竖在她脖颈旁的长剑,向她挪了一寸,冰冷的剑锋抵在温暖的肌肤,凛冽的杀意,几乎穿透了她的动脉。
桃夭知道,这厮要动手了。
“念在同门的份上,本尊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掐死鸟妖,本尊就当你没有同情妖族,自也不会杀你。
可若你不能掐死鸟妖,那便是坐实了本尊的猜测,你真得同情妖,按照天道下的规矩,本尊该杀你,以证大道。”
滚尼马的大道,谁特么定的大道,委实不讲理!
可弱肉强食的这一刻,谁还能和她讲理不成?
锋利的剑,因为离得太近,在她的一呼一吸间,割裂她的肌肤,强烈的刺痛,让死亡的恐惧,更真切地逼近了桃夭。
聪明如她,该动手杀妖了。
便是这小妖,也已经认命的闭上眼睛,它甚至说了一句:“没关系,妖本就不该活着。”
凭什么?!
说到底,这一世的她,不过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若她杀了小妖,岂非承认自己该死的必然,那将来,她又如何昂首挺胸地活着?
“真是笑死本尊了!”陌生弟子猖狂地耻笑,然后他挑剑,将这只认命的小妖一剑穿心。
鸟妖被刺穿的瞬间,温热的血,从鸟妖的伤口处飞溅,溅到桃夭脸上。
桃夭瑟缩了。
这厮以为桃夭满心恐惧,愉悦地哈哈大笑,他将戳穿鸟妖身体的长剑高高举起,鸟妖的鲜血,顺着他的长剑滴下,一滴一滴地坠落,每一滴都落到桃夭的脸上。
“妖族的血,是不是很臭?”
不,妖族的血,闻起来一如人血的味道,腥,却不臭。
“身为一个修仙者,居然同情妖族,简直可笑至极!”说罢,陌生弟子横剑,一道剑光,将一百余只苟延残喘的小妖,皆一剑穿心。
“可惜,无能的你,一只都救不下。”
绝望的哀嚎声消失了。
天地骤然安静。
桃夭心生茫然,说不清楚这一刻的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又或者什么感受都没有,她只是眯着眼睛,看那只还戳在长剑上的鸟妖。
鸟妖并没有死透,它垂着脑袋,拼尽全力朝桃夭勾出一个浅笑,然后,它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谢谢。”
谢她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做。
“妖死完了,便轮到了你。”昆仑弟子扬起长剑,杀意猖獗,桃夭几乎看见了自己被一剑穿心的样子。
此刻的桃夭,根本无力躲避,所以,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已生得卑微,便不要被嘲笑死得难看。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穿越至今,在登上昆仑山以前,身为一只妖的她,面对过许多次来自人族的九死一生,彼时,她还无数次地猜测,最近会死于什么?
然,她怎么都没有料到,她会以一个人的姿态,死在一个昆仑修者的手上。
临死前,桃夭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妖真得该死吗?人又真的有资格猖狂地送妖去死吗?
可惜,她再不能知道,也不必知道。
因为,她就要死了。
等待死亡的最后一刻,桃夭在心底破口大骂,该死的老货,要不是你贪吃,何至于叫她一个做厨娘的灾殃!
杀她的剑久久不来,正当她想着这厮会不会还想多折辱她一番时,她听见了一声惨叫,惨叫声来自要杀她的昆仑弟子。
定是岑夫子回来了!天不绝妖啊!
桃夭猛地睁开眼,见穿一身白衣的上仙,立在她身前。上仙后背挺拔,上仙的后背自然挺拔,但今日的挺拔,不同以往,桃夭在他挺拔的后背里,看出了愤怒。
为谁而怒?她吗?
“师尊?”
上仙转身,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约莫是心疼的浅笑?而后,他半蹲下身体,轻轻将桃夭半抱了起来:“桃夭,你怎么样?”
“疼。”
大腿来了,她还不把握机会狗仗人势吗?刚才那厮多猖狂,差点叫她一命呜呼,这笔帐,怎么都不能轻易算了。
她得把那厮活埋了!
上仙抬手,指尖轻按在桃夭眉心,以灵力替她治伤:“你内息一团胡乱,先不忙说话。”
“哦。”
不能说话,她便去看那被打出去的昆仑弟子。
那弟子被上仙一袖子打在参天古木,偌大的一棵千年古木,居然被撞断了,只见他瘫在地上,正痛苦地呕血。
真可惜,居然没打死。
不不不,要打死了,岂非剥夺了她折磨人的机会?
灵力游走她周身时,越发叫桃夭觉得痛苦,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一咳嗽,嘴里的残血便从嘴角流出。
这一刻的她,必定看着很凄惨。
于是,她虚弱又茫然地问:“师尊,弟子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桃夭。”上仙美目一紧,源源不绝的灵力自他指尖更快速地流入桃夭身体,“桃夭,没事的。”
上仙是着急了吗?
是看她痛苦心生舍不得吗?
为她治伤的上仙,离她极近,近到桃夭能清楚地数出上仙的一双美目上,一共有多少根修长的睫毛。
说起来,她本是怎么谋划的?哦,对了,等上仙回来,她要诓上仙同演一出戏,她演被山匪调戏的姑娘,上仙演英雄救美的神仙。
至于上仙不肯演该怎么办,她还没想好。
但生活似乎永远走在戏剧的前沿,竟然不经意地就让她真情实感地体验了被英雄救美的滋味。
感觉,颇为复杂。
作为一个网文写手,她曾经极度地鄙夷英雄救美这样烂俗的情节,她甚至觉得因为英雄救美而爱上一个男人,是愚蠢的。
但这一刻,她无法欺骗自己的一个事实是,她的心跳,无端地失序了。
“师尊尊,人家好疼。”
“嗯。”
“师尊尊,你唯一的宝贝弟子被人欺负了。”
“……嗯。”
“师尊尊,你的宝贝弟子不能白白被人欺负。”
“不会。”
她家上仙真好,其实,她可以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上仙收回灵力,然后将桃夭抱到另一棵古木下,他甚至贴心地往她身后垫了一个软软的靠枕:“为师以灵力修复了你的内息,但灵力治伤,治标不治本,要完全养好,还需一段时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饶了那厮。
“师——”
“为师明白。”
“哈?”明白什么?她还没说呢。
上仙一个瞬步,已经到了伤她的昆仑弟子身前:“道歉,否则——”
“阿呸——”瘫在地上的愚蠢弟子傲然仰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本尊道歉?!”
桃夭错愕,这厮居然认不得景之上仙?
也是,上仙虽是昆仑上仙,但见过他的人,委实不多。
也是一个可怜人呐~
上仙凛眉,一字一句道:“昆仑有规,禁同门相残,若有犯者,轻则逐出昆仑,重则废除修为。”
“你敢!”蠢笨弟子扬眉,“你可知道本尊是谁,居然也敢说要本尊性命?你信不信等大师兄来了,先杀你们!”
上仙摇摇头,抬起衣袖。
这一袖子下去,这蛮横的昆仑弟子,不死也得残。
要残了就好,刚好留给她好好折腾。
桃夭正期待大仇得报的酸爽,却不想一个人影突然冲到昆仑弟子身前。这人先是给了小弟子一个重重的巴掌:“李少恒,你给我闭嘴!”
“……”
而后,他才朝上仙恭敬地躬身:“上仙息怒,今日之事,皆是丹丘失责。”
来的人,居然是大师兄。
大师兄可是上仙的脑残粉,却替那厮拦着上仙?
再一想,将才那弟子随口就拿大师兄威胁人,桃夭立刻就怀疑,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如此一想,再观大师兄和蠢弟子的眉眼,却是越看越像。
“大师兄,这厮莫不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