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别开了眼睛,然后重重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小道友,认识你,当真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惨绝人寰的事。”夫子骂完桃夭,飞速打开汤盅,然后将佛跳墙一饮而尽。
他甚至连嚼都没嚼一下。
随后,他跳下小溪,一手拽起已然彻底失控的陆离,一脚将呆滞的灵宠白虎踢上了溪岸:“小道友,陆离的白虎暂且交给你照顾,你可千万要照顾好了!”
“哦。”
此时的白虎,目光依旧呆滞,还沉浸在陆离的那句“摸我”的命令中不可自拔。她估摸着,从今天开始,关于陆离在白虎心底的形象,将彻底被颠覆。
可怜的娃。
“小白,别发呆,走了。”
得了好药的桃夭,带着灵宠白虎,志得意满地爬上建木。
想起刚才陆离吃了药,失控到要对灵宠下手的猴急模样,桃夭不由地幻想,待总是端方有度的上仙吃下丹药,又该是怎样急不可耐的模样?
好激动——
感觉自己前景一片灿烂的桃夭,心情好到无以言表:“小白啊小白,刚才陆离说要摸你时,你是个什么心情?”
“……”
“应该还挺激动吧?毕竟能和主人同修,对灵宠来说,意义非凡。况且陆师弟长得勉强算是丰清俊朗,你便是生出点歪心思,也是妖之常情。”
“滚。”
“啧啧。”桃夭砸吧着嘴巴,笑眯眯地道,“小白,不用羞涩,情爱一时,自来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种族。此间没有旁人,便你说些实话,我也不会告诉旁人。”
“女人,你要再不闭嘴,我撕了你。”
“哟,真恼羞成怒了?”
白虎不言。
桃夭低头一看,白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且眼神里夹着浓烈的审视:“女人,你听得懂兽语?”
糟糕。
桃夭暗叹,心道自己太过得意,居然忍不住和一只妖兽攀谈起来,若叫它生出怀疑,告诉了陆离,岂非后患无穷?
“女人,说话!”白虎冲桃夭呲牙咧嘴,“女人,你再不说话,我便一口吞了——”
建木停了。
桃夭摇摇头,赶紧和白虎错身。
仔细想想,刚才那番谈话,也算不得是她在和一只灵宠对话,便就是白虎告诉了陆离,只要她死不认账,又能如何?
桃夭跑出建木,刚要呼出一口气,却见上仙衣袂飘飘,立在悬崖边。
“……”
喵的,夫子那个老货,当初是怎么夸下海口的?他说建木建在这里,绝不可能叫上仙发现。结果呢?
上仙回来第二天,便将她逮了一个正着。
“去四危山了?”
眼管上仙面色不佳,桃夭乖觉回答:“嗯。”
“又陪夫子用早膳?”
为何要用一个“又”字?
得,定然是大师兄那厮怀恨在心,把上仙不在,她终日和夫子厮混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上仙。
“师尊,没有的事,我从来不用早膳。”
上仙不说话,将目光落在陆离的灵宠,白虎。
桃夭急忙抬手,做对天发誓状:“师尊,我真没和夫子用早膳,我就是起的早,去山下遛遛,晒了个太阳。
结果路过四危山的小溪旁,看到陆师弟的白虎立在溪边可怜哭泣,我寻思莫不是陆师弟厌烦了自家灵宠,打算弃养?
我看白虎哭得委实悲伤,这才心生同情,把小白领了回来。”
“放屁。”白虎冷哼。
桃夭眨眨眼,只当听不见,反正上仙不是妖,听不懂白虎说的话,所以不管她怎么胡编乱造,谁也不能戳穿。
上仙轻轻点头,算作回答。
她家上仙就是可爱,从来不随便怀疑什么。
“桃夭。”
“在,师尊~”
“丹丘说,为师离山一月余,你不是在四危山,便是在去四危山的路上。”
“……”该死的大师兄,小人!
眼看上仙目色沉沉,她急忙为自己的游手好闲做解释:“师尊,你不在山中,我实在太过思念,以至于根本不能好好修行。”
“既如此,为师放你下山。”
“……”男人啊,出去鬼混一趟,闻见了野花的香,便不记得家花的好,便就是上仙这等堪比真神的,也不能免俗。
“师尊,如今你不是回来了吗?弟子保证,从现在,不,从明天开始,一定好好修行,绝不偷懒。”
“为何是明天?”
自然只能是明天。
有道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只要明日永不来,她便不算失信于上仙。
聪明如她!
“桃夭,为师很失望。”
又失望?
“为师愿意护你平安,是因为现如今的你,虽然修为浅薄却有上进心。若为师的维护只能令你不思进取,那为师不介意收回承诺。”
“诶?”桃夭大急,“师尊,你是君子,君子一诺千金。”
“承诺本该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那便不该承诺。”
“……”
好想骂人!
当然,她只想骂诸如大师兄这等两面三刀的小人,若非他多嘴,上仙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不思进取?
只怕上仙心中的气愤,全是因为他。
唉……
事到如今,抵死不认是不可能的,若她敢,桃夭以为,上仙很可能直接把她丢进建木,再不让她上销恨山。
大师兄说过,她这个上仙弟子的名分,除却她和上仙,昆仑无人承认。
正宫身份不定,由不得她肆意嚣张。
罢了。
“师尊尊——”桃夭抬手,猛地扑倒上仙脚边,伸手抱住了上仙小腿,“师尊尊,人家错了,人家就不该因为伤情而荒废修行,不该拿思念师尊尊为懒惰的借口,不该因为见不到师尊尊而茶不思饭不香,不该——”
“桃夭——”
“师尊尊,弟子发誓,明天开始,弟子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为何非要是明天?”
因为要给自己再搏一次的机会。
只要她今晚能拿下上仙,那明日一早,她就再不是一无是处的小妖。
“师尊尊,人家真得知错了。”桃夭抹泪,“师尊尊,人家日日去陪夫子用膳,哪里是真的贪恋美食?
人家是为了修心。
夫子说,于修者而言,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是需要破开的魔障,而最叫人不能放下的,便是情爱。
夫子还说,情爱是镜中花,水中月,抓不住,捞不着,不管多么深的情爱,都经不住物是人非。”
上仙颔首:“夫子说得极是。”
屁。
若是,何至于一千年过去了,上仙还是放不下北冥君?
当然这话,桃夭只敢在心里说:“弟子也觉得夫子说的极是,可情爱一事,若真这么容易被放下,便也不是叫人辗转反侧的情爱了。”
上仙微怔。
得,上仙又想起了北冥君。
“师尊尊,近来,弟子受夫子教导良多。是,弟子是不曾好好修行,但弟子并非只顾吃喝玩乐,弟子就是有些事总也想不明白。但现在,弟子想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师尊尊,弟子想和你告别。”
上仙错愕:“什么?”
这表情,是不是含着一些舍不得?
必定是有的。
所以说嘛,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越是面上看不出深浅,装作满不在乎的男人,内心越容易波涛汹涌。
“师尊尊,你别急,弟子是说,弟子想和美人儿上仙好好告别,从此以后只当师尊尊的乖徒儿。”说罢,桃夭起身,朝上仙郑重行礼,姿态之恭敬,从未有之,“弟子桃夭,恳请师尊成全。”
上仙静默片刻,而后问:“你想怎么告别?”
她家上仙就是可爱,除了人美,还容易骗,得亏这些年,他为了一个北冥君,自困销恨山,否则,这会儿他还指不定有多少个子子孙孙呢!
“弟子想请师尊看一出戏。”
“戏?”
桃夭长叹:“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弟子对师尊尊的一片情,尽在弟子写的那一出戏里,待戏演完了,情也就尽了。”
上仙沉默良久,答:“……好。”
欧耶~忽悠成功。
唉……
逍遥游内,桃夭对着已有的本子叹气。
要为上仙演一出戏,本是她一早就有的打算,为此她没少琢磨北冥君的那本《无题》,然,她原景重现的英雄救美,因为李少恒的出现,而变得索然无味。
写好的本子不能用,她原也不是很着急,毕竟她和上仙来日方长,她抽空再重新写一出,也就是了。
可如今,因为大师兄的恶意告状,逼的她根本没时间再整一出,今夜她再不拿下上仙,明日便要继续苦哈哈的修行,想到上一回学飞行,她差点被冻到三级伤残,桃夭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今夜,不成功便成仁。
只是……该演什么?
桃夭将目光落在了灵宠白虎:“小白,今夜如果你能好好配合我,等我功成,我请你喝酒吃肉,如何啊?”
“女人,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听得懂兽语?”
“……”
这厮也是个固执的。
她要能承认,早承认了,还不是因为上仙说过,为了她的性命考量,她不该告诉任何人,或者妖,她是妖非人。
白虎彷佛洞悉了桃夭的想法,他说:“女人,我可以对妖王起誓,不会将你听得懂兽语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主人,陆离。”
桃夭不言。
誓言这种东西,她自来不信,也或许是因为,她每回发誓,都是骗人的?
“罢了。”白虎摇摇头,“既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我便回四危山去了。”
眼看白虎要走,桃夭张口:“慢。”
白虎飞速回身,跃到桃夭身前:“女人,你果然听得懂兽语。”
“……”她这时不时最快的毛病,到底还能不能治了?
“女人,所以你为什么听得懂兽语,难道说,你是——”
“小白!”桃夭怒,“我不过是要你帮个小忙,你却唧唧歪歪端得不爽快,你若不肯帮,便速速离去,难道我离了你,还办不成事吗?”
“……”
话虽如此,桃夭多少觉得有些烦恼,若白虎和她一样,是个胡乱扯誓言的主,一回头就告诉陆离,她能和妖兽对话,她该怎么办?
是现在就拔了白虎的舌头,还是回头拿药毒哑陆离?
“好,我帮你。”
“诶?”
“女人,我知道你要办大事,你放心,虽然我是陆离的灵宠,但我也是一只妖兽,所以,我知道孰轻孰轻。”
“哈?”
什么叫它知道孰轻孰重?所以,什么是轻,什么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