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最是夕阳那不尽温柔的昏红 172、族会,开元(一)
勾栏。
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走进来,倚着荷塘栏杆的姑娘们立刻欢呼着迎上去:「耀爷,您今日来得可真晚,好戏早都开场了。」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他「嘿嘿」一笑,一手搂一个上其下手,「骚蹄子,晚上教你们起不来床。我那兄弟在什么地方?」
「陵兰仙阁有请。」一个姑娘娇笑着说。
男子便搂着姑娘径自登上阁楼,一间雅阁的门敞开着,他远远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哈哈」一笑:「国舅爷,闻说你发了财,要请我几个吃酒?」
雅阁里,另一个同样高大的男子戏谑地发出调侃:「谢耀,你来太迟了,莫不是被家中悍妇逼着跪搓衣板?」
「哎唷,我的国舅爷,风花雪月之地,别提那些扫兴的。」
谢耀进了门,另外几个陪座的,都站起来拱手,唯有吴国舅和另一个斯文男子安坐不动。
「国舅爷,到底发了什么财,带哥几个也沾沾荤腥,你知道我家老爷子最近压我压得太狠了,都不给花用,这叫人怎么受得了。」
「这不得怪你那个好堂弟,」斯文男子阴阳怪气地道,「年纪轻轻就要挂帅,搞得老爷子们都疯了,逼着我们以他做榜样。嘿,当年太祖十八岁封侯,他谢元敌莫非也想效仿不成?」
谢耀撇了撇嘴:「谢元敌算个屁,他要不是出身在本家,我一拳给他打回原形。」
「啧啧,那你倒是出手啊。」斯文男子冷笑。
吴国舅老神在在,只把注意力放在楼下曲台上,听到得意处,更是跟着哼起来。末了见众人都盯着他看,他微微笑道:「非是我不肯分享,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不过以后花用自然少不了你等。」
「成,有国舅爷这话,我谢耀今天也算没白来。」谢耀拿起酒坛咕噜咕噜就灌起来。
斯文男子忽然压低声音道:「听说了吗,今儿武威侯败了。」
「我家老太公也去了,那老东西能不败么?」谢耀放下酒坛子,抹了抹嘴,夹了快肉大口咀嚼,「那老东西当年可是横扫了虢国四大军团,连云雷宗都挡他不住,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也想击败他?不过是为了掩盖真相的说法罢了。」
「哦?」斯文男子有些吃惊,「即便如此,那人敢在虎口拔牙,倒很有你们谢氏本家的风格。耀,耀哥哥,快告诉我们那人到底什么来头?」
「谢青云吗?不过就是个早年被本家赶出去的野种。」谢耀满脸的厌嫌,「听说那野种要回来「认祖归宗」,明儿族会,我祖父准备亲自出面反对,就算是老太公,也不能罔顾我祖父的意见。」
「说起谢老太公,他身边那个丫头,快及笄了吧?」斯文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猥亵的笑容。
「李东兴,你敢打她的主意?」谢耀脸色一沉。
李东兴冷笑道:「我的耀哥哥,整个西京谁不打她的主意?就连你们谢氏,分家和本家,有哪个不在打她的主意?」
谢耀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吴国舅横了两人一眼:「好了,都是兄弟,不要为了点小事争吵,喝酒喝酒。」
谢耀一面喝酒,一面似乎有所思量。
翌日,午时三刻。
幽篁院,整个谢家的人几乎全都来到了这个院子里。门厅前摆着几张太师椅,几个旁支的族老已经就座。而如与谢宝鲲同辈的,除了谢宝仁作为现任家主及其两位掌管内务的夫人有个座位以外,其他人全都在外围站着,约莫也有十来个。
谢元敌等小一辈的子弟就更多了,有三十来个,这三十来个也泾渭分明,以谢元敌为首的是嫡系派,另有十来个是资质好的旁支,剩下的二十来个则是旁支家族里身份地
位较高的。他们只能趴在外墙墙头上,因为没有成家,就还是「孩子」,不够资格进到院子里商议族中大事。
本来谢氏有个宗议楼,但谢老太公常常的不高兴挪步,所以久而久之,族中但有大事,就到幽篁院来聚。
谢青云还没到,谢漾清站在院外另一头的门洞等候着,她没有等到谢青云,却来了个高大健壮的青年。
这青年方脸阔耳,看着约莫二十七八岁,在看到谢漾清后眼睛放光,远远喊道:「漾清妹妹,你是在等为兄吗?」
谢漾清今日似乎特意妆点了自己,一袭轻薄的月白长裙衬显出她苗条柔软的身段,耳垂下正戴着谢青云送给她的玛瑙石耳坠,这让她的五官显得更为精致:仿佛自带笑意的清亮的眼睛、精雕细琢的鼻子、轻薄但柔润的双唇,还有随意梳理的黑色长发,慵懒地拢成一束,衬托出她的耳朵以及修长的颈脖。
她看到青年,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微笑不减:「说实话怕惹得兄长不快。」
「那就别说。」青年大笑着说,「许久未见妹妹,煞是想念,不如给哥哥抱一个,以缓解相思之情。」说罢就扑上去想要强抱。
谢漾清不知怎么地一躲,就溜到门洞另一边墙壁去了。她笑吟吟地看着青年,「谢耀,妹妹顾着你的脸面,才喊你一声兄长,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呐。」
「谢漾清,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谢耀目光贪婪地在小美人身上逡巡,「你不过就是本家抱回来的童养媳,再过两个月你就要行及笄礼了吧,我会让家里来说媒,让太公把你许配给我,到时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嘴硬。」
「太公若是应允,妹妹自然无话可说。」谢漾清格格笑了几声,「不过,只怕戚嫂嫂不答应,不知到时又要跪坏几个搓衣板呢?」
「自我突破心法第三重,她早已不是我的对手,现下已被我治得服服帖帖,到时你跟大娘子可要好好相处。」谢耀狂笑,笑声震天丝毫不顾忌院里头全是长辈。
谢漾清幽幽地说:「就算你突破第三重,也不是青云哥的对手。」
「不要跟我提那个背弃武道的小野种。」谢耀脸色下沉,「今日我和祖父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回归本家。」
「你答不答应,也要太公说了算。」谢漾清幽幽地说,「他回不回本家,你也失去了得到我的机会。」
「你说什么?」谢耀怒目圆睁。
谢漾清面露羞涩:「因为就在昨晚,我和青云哥已经私定终身了。」
轰隆!
院内院外一下子炸了锅了。
幽篁院内沸腾起来,谢元敌的三个叔公都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本来是探讨谢青云是否应该被宽宥回归本家的族会,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讨伐谢青云的大会。
林秀凤想到昨晚谢青云来送礼时,二人那举止亲密的样子,一下子信以为真,于是拉着谢宝仁哭诉道:「老爷,不是说好要把清儿许配给元敬吗,那个挨千刀的小野种,他凭什么呀……老爷,您快向太公说说……」
「闭嘴!」谢宝仁怒瞪着妻子,本来让妇道人家出席已经是逾矩了,也就他们谢氏有这个待遇,如今还在太公面前吵吵嚷嚷,实在不成体统。
谢宝仁的二夫人,平阳公主冷眼打量着,仿佛在看着一群「妖魔鬼怪」。
整个院子都是嘈杂声,林秀凤怎肯闭嘴:「我不管,你若让那小野种踏进这个家门,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又哽咽了起来,「你天生经脉枯萎,修不了武道,害咱们家元敬也跟着你受苦,好不容易有个希望……清儿,清儿身上说不定藏着能让经脉恢复的秘密,老爷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清儿她有自己的主意……谢宝
仁深深地叹了口气。
院外,谢耀面沉如水,故意抬高了嗓音道:「谢青云?漾清,你年纪还小,别被他给骗了,这就是个沽名钓誉、哗众取宠之辈。」
「哦?」谢漾清道。
谢耀道:「他回西京,不先上门拜见老太公,去管两个卖身丫鬟的闲事,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谢漾清道。
谢耀向院内拱手:「天下谁不知老太公急公好义,我那青云弟弟是个顶顶聪明的人物,于是投太公之所好,一面打进武威侯府,一面派人通知,他笃定太公一听情由,便会暗中出手相助。」
「我当时在场,情况与兄长所说多有不同。」谢漾清道。
谢耀冷笑:「当年齐老太公可是独力摧毁了虢国四个军团,他是与咱们家老太公齐名的人物,漾清,难道你是想说,我那青云弟弟已经拥有和二位老人家比肩的实力了?难道你认为谢青云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太公?」
谢漾清闻言笑了起来,她的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谢耀在打什么主意。事情的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谢青云能打败齐衡,未尝不能打败谢韬?他在引导众人往歪路上思考,以此增加对谢青云的排斥。
「你笑什么?」谢耀道。
「笑你无知。」谢漾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色。
谢耀心中怒火升腾:「谢漾清,我谢氏一族何等尊贵显赫之家,你尚未及笄便与人私通,简直有辱门楣!」
谢漾清道:「太公许我自由,与你何干?」
谢耀冷冷道:「无论谢氏怎么分家,都是一根枝头上的,我作为谢氏长兄,你说与我何干?今日不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我这长兄都没脸在京都行走!」说罢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掌就朝着少女脸上狠狠扇去。
谢漾清睁大无辜的眼睛,似乎吓坏了般一动不动。
那大手掌忽然就定格在半空,因为另外一只手已经如同钳子般将他牢牢抓住。
谢耀的眼珠子右后方移动,只见一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样子就好像他再敢动一下,脑袋就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