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外的道,很多人都在追寻。
特别是那些不具备灵根,无法如同修士一般**炼气,循着古往今来无数修士修行之路而行的那些凡人。
南湖,源沙郡某处。
一长眉秀眼,额头饱满的年轻人,正手持一炭块,在一刷有白灰的木板上书写。
可能因为长期使用炭块书写的缘故,很多碳灰早已深深渗如手掌纹理之中,洗之不尽。
刷有白灰的木板之上,也因为长期的书写,而斑驳一片。
但年轻人却书写的一丝不苟。
相比于一般人的字迹,年轻人的字迹或许算不得太过端正漂亮,却似又透着些莫名的味道。
初看并不起眼,但越看,却又越觉得别有韵味。
一番写完,年轻人随手在那袍子上一擦,然后便指着黑板对着下方道:“芝兰生于幽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芝兰……幽林……”
有孩童在伊伊呀呀的附和,但更多人却恍若未闻,依旧嬉笑打闹。
年轻人也是不急,只是一遍遍的重复,讲解。
力求那些文字多多少少能在这群孩童们的心中留下那么一点印象。
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几名身着华衫,手摇折扇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外,看向屋内青年呐略显无奈的神情,眼神中尽是揶揄讥诮。
注意到几人,年轻人微微点头致意,却并未招呼。
直到下学的钟声响起,直到孩童们在同时如同惊鸟般一哄而散,年轻人这才快步而出,拱手招呼道:“古松茂,肖丛……几位同年,经年不见,这是什么风把你们几位给吹来了?”
“当年自在杨夫子学堂学成,咱们就全都来了源沙郡!”
“最近听闻有人明明诗书满腹,却无意功名,专好于这码头勾栏之地教导这些顽劣孩童,就猜是你,所以才过来看看!”
古松茂肖丛呵呵有声,罗纯宦则是上下打量着那四面透风,上无遮瓦的学堂,最后才瞅瞅年轻人那一身几乎已经分不清本色的旧衣揶揄道:“朱恩东啊朱恩东,记得当年在湘韶之时,咱们这些人杨夫子最看好的人可就是你——怎么几年不见,你居然混成这德行了?”
“没法子,湖口嘛!”
被唤为朱恩东的年轻人似乎全然未听出几人言语中的讥诮之意,依旧及其热络的招呼几人进学堂落座饮茶,同时笑道:“看你们几个现今应该都已经出人头地,不知都在何处高就?”
“松茂兄现为源沙郡襄理!”
“肖丛兄为源沙郡知事!”
罗纯宦道:“某家最是不才,现今还仅不过只是个修备执事!”
“纯宦你也别过谦!”
古松茂肖丛笑道:“不是听说修务执事之位已经出现了空缺,以你的修为,稍微争取争取,相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修务执事事……”
“专理仙宫一方修士之务!”
“凡进出源沙郡之修,可谓尽在罗兄你之所辖!”
“即便算不得权倾一方,却也相差无几!”
朱恩东道:“你等年纪轻轻便全都能有如此成就,某当真是望尘莫及,佩服之至!”
见自己等人极尽挖苦嘲讽,朱恩东却全都恍若未闻。
乘兴而来的罗纯宦古松茂几感如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心头是憋闷不已。
肖丛却在此时呵呵一笑,看向朱恩东道:“记得当年杨夫子常言某等之中,未来必以恩东你成就最高,怎生今日观恩东你浑身全无灵机波动……难不成短短数年,就已经神机内敛,达到了某等神识都无法堪透的修为境界了么?”
“又或者恩东兄你当真如当年离开学堂时所言一般,早已放弃修士之道,转而追寻自己之道?”
“都是些年少轻狂之语!”
“几位同年可万莫当真!”
朱恩东干笑,连请几人饮茶。
见朱恩东虽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罗纯宦哈哈大笑提议道:“别人或许是年少轻狂,但恩东你可不一样,毕竟你可是当年杨夫子亲评有天纵之才之人——如此经年,相信恩东你之己道,也该早有所成!”
“咱们可都是老同年,难不成恩东你就不打算露上几手,让咱们这些老同年都开开眼界?”
“某就是那等典型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之徒!”
“所以纯宦你们就别再笑话某了!”
朱恩东挠头不已,再次请茶。
见朱恩东如此这般,罗纯宦肖丛只能作罢,倒是古松茂在接茶之时,衣袖轻拂道:“恩东兄,你也请茶!”
随着衣袖轻拂,那茶盏便若被人端着一般,直迎朱恩东而去。
“谢松茂兄!”
朱恩东拱手一礼,双手接茶。
一股巨力,却在此时勐然爆发。
下一瞬,朱恩东连人带茶,便已经撞破那本就千疮百孔的墙壁,然后飞了出去……
“爬都没学会,居然就想学飞!”
回想着之前朱恩东直接被茶盏震得从墙壁中给飞出去的狼狈模样,从学堂出来的罗纯宦冷笑不已,心说看来杨夫子当年也真是瞎了眼……
否则怕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这家伙是什么天纵之才。
古松茂肖丛正要应和,紧接着却是一路小跑向前,对着一人双手连拱,点头哈腰道:“程先生,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来人闻言摆手,说了句你们忙你们的吧之后,就缓缓走开。
直到其人走远,罗纯宦这才上前道:“在源沙郡府衙,没听说过有这么号人物啊——你二位干嘛如此紧张?”
“府衙是没这号人物!”
“但他是程仲甫!”
古松茂肖丛道:“身为源沙郡修备执事,你不会连程仲甫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吧?”
“那个号称铁口神断,便是连郡守都得礼敬三分的程仲甫?”
确定不假,罗纯宦急的直蹦道:“如此人物,二位兄长怎生不提前知会,让某也好亲近亲近啊——毕竟若能得他在郡守跟前美言一番,那某家去掉执事之前备字的机会,说不准就更有把握了!”
“这不是一紧张给忘了么?”
古松茂肖丛打着哈哈,表示往后有机会,一定代为引荐云云。
正说话间,几修入风二来,看到三人顿时兴奋到:“古襄理,肖知事——你们可让某等好找!”
看到几人模样,古松茂挑眉道:“发生何事,居然让你等如此张惶?”
“还不是码头上的那些苦力!”
不等几人间话说完,古松茂肖丛立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罗纯宦更是脸色发寒心说若是没有仙宫照拂,他等怕是连屎都没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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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仙宫赏饭,他等居然还隔三差五,就挑三拣四,简直是岂有此理!
念及此处,罗纯宦回头看向古松茂肖丛道:“虽说此事涉及苦力凡人,按说并不归某管,但他等既然如此不识好歹……二位若是愿意,某家定义不容辞!”
虽说一群苦大力闹事,以自身修为,无论古松茂还是肖丛,都自问可以轻松收拾。
但知道罗纯宦现在急于建功,因而二人便也不拒绝,当即跟着几人直奔码头而去。
待到几人走远,名为程仲甫之人却是去而复返,远远看了几人的背影一眼之后,这才进入了学堂的范围。
学堂之内,朱恩东正满身泥尘的收拾着破砖烂瓦。
看到程仲甫进门,朱恩东也不见外,笑着招呼道:“仲辅兄你来的正好,赶紧过来帮忙!”
看着墙壁上的大洞,程仲甫皱眉道:“古松茂他们几个干的?”
“不过老同年之间的一点意气之争而已!”
“只要他们高兴便好!”
朱恩东呵呵一笑,继续催促道:“别愣着了,帮忙啊,完了回头某请你吃酒!”
“你请吃酒,某家给钱是吧?”
程仲甫无语白眼,不过却也的确没忘了挽起衣袖开始帮忙,一边收拾一边到:“碧海之会,你考虑的如何了?”
“仲甫兄,你这不为难某家么?”
朱恩东头也不抬的道:“一来某家非你众生盟之人,二来某家之志,不过教书育人——所以此等大事,仲甫兄你就别为难某家了!”
“于此陋室之中,虽亦可育人!”
“但终归数量有限!”
“但入我众生盟!”
“以恩东兄之才!”
程仲甫道:“某相信你定有机会,替我东耀,育尽天下人!”
“仲甫兄你当真是高看某家了!”
朱恩东闻言苦笑道:“不是某家不愿育尽天下人,实乃某家之能有限,难堪大任啊!”
“你还难堪大任?”
程仲甫闻言无语,心说仅仅现在,便已经能一言为众凡人点灵。
让他等有机会突破即便凡俗顶尖武者都无法突破的极限……
此等壮举,别说是蔡先生。
便是当年孔圣,都未曾做到。
你若还难堪大任。
那这寰宇天下,可还有人能担此大任乎?
“某之点灵,虽的确能助凡人突破极限!”
“却也仅仅是突破极限尔!”
想到经过自己点灵的凡夫虽然能够突破凡人的极限,却远远还无法和修士对抗。
即便朱恩东都忍不住的茫然,不知自己此举对于那些凡夫,到底是福是祸。
毕竟人的欲望,是会随着力量的增长,而逐步增长的。
他真怕自己的点灵之术到了最后,不但没能帮那些凡夫改变命运,反倒因此而害了他们。
朱恩东的这些担忧,程仲甫自然心知肚明。
因而在看出朱恩东的踌躇之后,程仲甫道:“孔圣曾言,莫因善小而不为,也莫因恶小而为之——此言之于善恶如是,对于当今天下,亦当如是!”
“古往今来任何既定俗成,咱们都不可能期望靠人施舍而改变!”
“想要改变,就必须自己争取!”
“想要改变,就肯定会有人流血!”
说到此处,程仲甫微微一顿之后才道:“所以即便流血,那些血也绝不是因为你的点灵之术才流,而是那些原本该流之血,或许会因为你的点灵之术,流的稍少一些……”
朱恩东没有说话。
并非是他不相信程仲甫的推演之能。
也不是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一将功成。
他只是忍不住的害怕,害怕踏过那尸山血海,万骨皆枯之后,以自己的能力,却压根就寻找不到自己所想要的答桉。
正在此时,几名孩童狂奔而入,抱着朱恩东的双手哭喊道:“朱先生,求你救救我们爹爹!”
一看清几名孩童的脸,朱恩东的脑袋便是忍不住轰的一声。
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几名孩童的父亲,几乎全都是那些接受过他点灵的码头苦力!
唤着几名孩童的名字,朱恩东颤声道:“你们先别哭了,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浩宇仙宫那些该死的差役!”
几名孩童道:“爹爹他们之前见过先生之后,不知为何力气暴增,本以为能借此多赚些银子……”
“没成想那些差役看着爹爹他们力气暴增,居然蓄意克扣!”
“现今比之曾经不知道多干了多少活,但拿到手的银子,却还没有以前多!”
“爹爹他们一怒之下,便开始了罢工!”
“表示仙宫那边不加工钱,他们就不干活……”
“没想到仙宫那边不但不肯加工钱,还派了很多的仙人过去!”
说到此处,清楚仙人手段的孩童们早已说不下去,只是哭喊着请朱恩东想办法。
“你们先回,码头那边我会想办法!”
打发走了几个孩童,朱恩东看向了程仲甫,满脸的欲说还休。
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自己若非应他之求,替码头上的那些苦力点灵……
这些码头苦力便不至于出现干了更多的活,却拿不到更多工钱的事。
即便出现,相信在这遍地修士的源沙郡,一群人也绝不至于胆敢公然违抗浩宇仙宫的命令……
如此,现今这一切,怕都不会发生!
“总要有开始!”
“毕竟现在天这么黑!”
“如果一直不开始,那这天就永远都不会亮!”
看着那尚未落下的日头,程仲甫语气悠悠的同时,递给朱恩东一张道:“碧海之会,会在三个月之后开始,到时只要你手持此符,便自会有船来接你——今日之事你别管了,我自会去码头处理!”
“那些人,可是某家学生的爹爹!”
“某,不能见死不救!”
“而且现在某到底孤家寡人,不像你——你的身份一旦暴露,那怕是一夕之间,就得有万万人头落地!”
说罢这话,朱恩东看也不看那血符一眼,便已经出了书院。
他的脚步很从容。
但速度,却是快到了极点,几乎仅仅数步,身影便已经消失于长街尽头。
不过多时,码头便已经隐约在望。
因地靠两江之故,源沙郡历来是中洲车船之交通要道。
远远看去,两江之上,舟船千帆,正在缓缓向着源沙郡码头靠拢。
而在码头之上,却是拥塞一片。
不仅仅是货物,更多的却是那些打着赤膊,虽衣衫褴褛却肌肉精壮的搬运苦力。
此刻,这些苦力都没有搬运货物,而是全都阻塞在码头之前,高呼着要加工钱。
看到古松茂等过来,槽头赶紧上前相迎,跪地道:“都是某等无能,才劳动了几位仙师——小的简直是罪该万死!”
“别来那些虚礼了!”
古松茂没好气的摆手道:“你只需要告诉某等,此次之事,到底是哪些人领头便可!”
“主要领头的就是那三个!”
槽头闻言,赶紧伸手一指站在最前方的几人道:“这三个家伙,个头最高的那位叫喻同声,矮个叫方耿培,马脸的那个姓林,叫林培伦……”
目光扫过槽头指点的喻同声等三人,罗纯宦忍不住嗤笑道:“不过就一群搬运的苦力凡人尔,大不了力气大些——连他们都搞不定,你这槽头当的,简直是连废物都不如!”
槽头闻言大声喊冤,表示自己这群手下虽说没有什么仙师,但个顶个也几乎全都是凡俗武技的高手。
以往随便是谁出手,对这些苦力怕都能一扫一大片。
但这些苦力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不但力气暴增不说,速度之类也快的吓人。
想到那些手下的遭遇,槽头忍不住的面色发白,提醒罗纯宦等道:“反正我感觉这些苦力定是修炼了什么邪法,要不然绝不至于如此,所以还请几位仙师你们也最好多加小心,以免阴沟里翻船……”
“就他们,也配让某等阴沟里翻船!”
罗纯宦闻言嗤笑,回头看向古松茂肖丛道:“要不然二位兄台都歇着,此事交给我处理?”
“知道你建功心切!”
“但这源沙郡到底是仙宫治下,这码头也到底是仙宫的产业!”
“所以不管如何,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
说罢这话,古松茂上前两步,看向最前方的喻同声方耿培林明伦道:“苦力搬运诸事,皆是由你三人领头?”
确定之后,古松茂压根没给三人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命令道:“识相的话,就赶紧让大家开工!”
“如此此事,某家可当做没发生过!”
“否则的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