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了。
四次失败,四重打击!
对严少光而言,三十多载寿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三十多年,干点啥不好呢?
特别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皇亲贵胄,如无意外,三十年将成就怎样的辉煌?
可是现在,一切本该属于他的光荣、成就,全都没了,与他再无关系。
都说人生如梦。
恍然之间,竟是“天翻地覆”。
“老天,你玩弄我不成?!”
满头花白‘满脸褶皱的严少光只想朝天发问。但他没有,他没有力气来做这件事;同时,又自矜于一点所剩无几的颜面。
“你很好。”
严少光对着远处徐胜说道,然后闭上了眼。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深深的疲倦;但,旋即,他的眸子又猛然张开,透出别样的光芒。
他动了,似鬼魅一般,越过城池与士兵,转瞬到了徐胜的跟前。
“你!”
杀气临近,徐胜抬头,正对上严少光的峻目。
两个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相互看着,皆不言语,屏气凝神。
“原来,你我竟是同龄人。”
沉静许久,严少光自话,语气之中,颇多感慨。
先前,他“高居天上”,一心一意只在杀伐,认定徐胜必死,竟未仔细观瞧。
近日以来,徐胜满心忧虑,惶惶不可终日乃至夜不能寐、衣不下体导致面色憔悴,胡须乍起,看上去,三十不止。
如果徐胜真的是近中之年,那么严少光或许会好受一点,能给自己找个籍口,乃至于就此作罢,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徐胜的面容虽然沧桑,但眼神之中却澄澈如少年。
虽说眼神也会骗人,可徐胜何必装成少年呢?
“可笑,我严少光,自以为天下第一,同辈无敌;没料想,借了外物,舍了性命,竟还是屡遭惨败。我算什么天骄?我有什么骄傲?凭什么沾沾自喜?我是这天底下,第一废物!第一蠢材!”
徐胜想不到,严少光的心中,竟有如此惊涛骇浪。
事实上,单论资质,他绝不比严少光强上哪怕一星半点。若道严少光借了外物,那他,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严少光不知道呀。他认定,徐胜就是比他强,强上千倍万倍!
强的让他绝望!
在其心中,那挡住他无匹剑势的“洪流”、“球罩”,都是徐胜自身的力量;那两次凭空出现的挡剑之人,乃是徐胜施展的术法。
严少光认定了,无可更改!
他比道袍男子小了五岁,弱一点,也就罢了。五年时间,他自信足可以追上;可,面对徐胜,那力量的沟壑如同天堑,别说五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他也自认没有希望。
也许,三十年可以。
但他刚刚才浪费掉三十多年,错过了人生的黄金期,以后再修,要艰难数倍不止。
怕是要百年,或者更甚。
就算他真的蛰伏百年,那徐胜就会于此停步吗?
他可不这么认为。
这一生,怕是都追不上了!
绝望、不敢、落寞、愤怒千百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表现而出的,只有疯狂。
敢于舍弃一切的疯狂!
既然此生注定追不上、超不过,那就尽其所能,把他摧毁。
严少光心里,只此一念。
已经舍弃了三十多年的寿命,再多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又有何妨?
此生注定毁了,死活要拉人垫背。
“你疯狗!”
徐胜从严少光的眼中读出了疯狂,他知道一个疯子将要做什么。惊恐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从五脏六腑、周身经络之中拼命压榨出一丝“无形秘力”,连连后退。
“我以我血荐惊鸿!”
严少光低语,大手一挥,长剑入腹。
这次,他没有刺入胸膛,只因那里已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再受伤,恐绝灭。
刷!
剑出体,血光旋,杀意纵横,十方风断!
严少光又从新掌握了力量,与此同时,他也彻底迈入了老年。
“你死,一切事了。”
严少光嘴唇轻动,“刷刷”两步,缩地成寸,一踏十里。
剑。
微寒。
悬在徐胜的后背,抵在他的脊梁骨上;这次,剑与徐胜之间没有距离,严少光不信,还有人能挡在剑前。
“嘶——”
后背发凉,徐胜倒吸凉气。剑已触到他的皮肉,再一点,再进一点,就可刨开他的筋肉。
“你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师承何派?”
显然,严少光并不想马上杀了他,而要以死亡的威胁换取疑问的解答。
答或不答?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结果都是一样——严少光会尽全力索命。
答与不答,全凭徐胜的心意。
“看你几次三番发问,我便慈悲为怀,告诉你也罢。“徐胜轻轻开口,虽有死亡之危机,仍做镇定淡然之态。
首先,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死。虽然死亡理他这么近,但那暗中的“无名存在”既然救了他两次,绝不会在第三次放任不管;再者,若真的要死,说什么也要留下一丝体面尊严。
听到徐胜的话,“老迈”的严少光皱起了眉头。徐胜如此表现,没有惊慌,太过反常,竟导致他心绪不宁,颇多猜测生发,乃至暗自冒汗。
“他还有其他手段?”
严少光心语,将心一横,劲力催动,也顾不上徐胜的来历,只想快点了解他。
“我名秦烈,出自辽州秦家,师承荒山苦僧、失目老游。”
此际,察觉到不对,徐胜连忙开口;他的话,让严少光不可遏制地一顿。
就是这一顿,徐胜感受到了,暗自积蓄的“无形秘力”爆发,其人如脱弓之箭,又似弹丸之石,往后方横飞而去。
“该死!”
严少光只觉得再次受辱,目中愤怒倾泻而出,长剑顺势一斩,血光匹练死江流奔涌;莫大威压,撕扯着虚空震荡。
徐胜,重重坠地,顿时烟尘四起;他蓦地回头,但见虚空一晃,一具肉身横空出世,迎着血光又挡住了剑,挡在了他的身前。
砰!
如之前一般,这人凭空而现,接着又化为血雾,消散于天地。
“啊!”
严少光疯了,不是疯狂,而是失去了一切心智,摒弃了一切理性,真真正正的疯!
“死!死!死!死!”
一连四个死字,他的双眼全数裂开,两颗眼球下坠,耷拉在眼眶之外,血珠“滴滴”地淌个不不停;不单如此,因为极度的虚弱,他的脊梁完全弯曲,个头短了三尺,再结合那飞扬的满头白发,早已不似人类,宛如妖魔。
丰神如玉的天纵少年,成了如今这样,怨谁?
反正在严少光心中,一切的“罪责”都归到了徐胜头上。
他要徐胜,马上死!
“噗!”
长剑入心,继而“惊鸿”出体。徐胜颤颤巍巍地站起,眺望严少光,眼中只有平静。
他料定,自己绝不会死于此时此地。
“死!”
又是这个字,严少光又吼,徐胜被震得耳朵生疼。
剑!
血光绽放。
被严少光扬起,从后至前,将要形成一次斩击。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剑只挥到一半却停下了。严少光没有力气再让它向前哪怕一分。
“啊——!”
他发出不甘心的嘶吼,没想到,因为这一声,手臂处的气力消散,长剑竟不受控制,直直朝后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