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
严少光愣神很久,很久不能平静。他何时卑微到这种地步?竟连一个名字也问不出?
这一瞬,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熟悉的笑声,带着各种语气,极尽嘲讽之意。
这让他不能忍,忍不下!
事实上,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受过的伤,流过的血,不计其数。纵然刀斧临身,恐也难皱眉头。他能坚持着忍受的东西有很多,却偏偏,忍不了别人的轻视与嘲弄。
这是他性格的悲剧。
亦是他沦落到这般境地的根源。
到了这样的境地,再加上这样的性格,他不晓,自己已跌入“泥潭”,将万劫不复!
怎么办?
怎么办?
严少光在天上站了很久,足够久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可要怎么做呢?
他的手颤抖着,微微抬起。抬到一半,却停下了。
抬不起来!
他所能做的,仿佛只有一件事情。
一件重复了三次的事。
“既如此,也罢了,我将全部都压上。”
严少光心语,半抬之手坠下,持剑之臂上扬。
他,再次将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十年,又十年,大不了,再来十年!
严少光血目一睁,鼻中大气不断,将心一横,“呲溜”一声,长剑入体。
“哗!”
但闻此声起,鲜血迸溅,一如之前,
“你必须死,不然就是我死!”
严少光说这话时带着笑,可那笑中分明是遮不住的疯狂与决然。
“噗嗤!”
长剑从胸口拔出,连带着大片血光璀璨喷发。无穷的威势,从无边无际的虚空挤压而来,汇作一团。
“哇!”
严少光吐血,在空中连连后退,甚至下跌三丈,依然与城墙齐平,再不是居高临下。
“噗!”
徐胜亦是吐血,虽然剑未至,但气势威压已然让他承受不住,离崩溃更近一步。
“我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虽不能俯瞰众生,但严少光依然倨傲。徐胜的名字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关乎尊严的象征。
“区区在下,不足挂齿。”
徐胜捂着胸膺,艰难开口,仍是不说。
“好,有骨气,只可惜,终是剑下的无名野鬼。”严少光说道,更像是在自语。
“纵是无名野鬼也好过残年老翁。”徐胜拭去嘴角血迹,一字一顿,悠悠开口。
“你?!”
本是平淡之语,听在严少光耳中却是比针尖还要刺人,比雷霆还炸裂。
他的样子,在短短数息之间又苍老了十岁不止,快迈入颐养天年的行列了。
一个多时辰之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青葱少年,可转眼,就成了满头花白的老人,面容上沟壑层生。
三十多载光阴,于他而言,不过短短十刻!
值吗?
不值吗?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只知道,到了此步,再没有退路。
“你害我,太深了。”
严少光抿着嘴唇,费力擎起惊鸿长剑,双目一凝,冷冷说道;紧接着,他目光一变,血光纵横、气道裂空,“惊鸿”直下!
“噫!”
徐胜倒吸凉气,身子踉跄不已,“蹬蹬”直退。
他满心上下,只有一个念头。
奇迹还会发生吗?
若是奇迹不来,他将必死无疑!
“啧啧”
破街烂巷之中,老道士砸了咂嘴,顺带着,吸了吸鼻子。
看得出,他有些不耐烦,又揉了揉眉头后,才慢悠悠地感叹道:“如此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又怎能奢望他兼济苍生?”
老道士身旁,两个汉子听不懂他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两人,他们危险了。
刷!
下一刻,老道士突然扭头,直勾勾地盯着此两位,缓声细语、平淡至极地说道:“这一回,你们谁先?”
“嗯!?”
两人听闻此,一时间如遭天谴,头皮发麻。同伴蓦然消失早已让这二人胆颤心惊;如今,临到自己头上,那恐惧又加深了十倍不止。
“道爷,求你放过我们两个臭虫吧。”
有一人心活脑快,“噗通”一声跪倒,连连叩首,哀求不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回应此人的,只有这冰冷的两具。从他们盯上老道士的那一刻起,死局已定。
不爱惜自己生命者,必定无视他人生命,是为卑劣;而一味珍视自己的生命,却看轻他人生命,则更为卑劣,不配活着。
两人为了区区财物,竟像暗杀老道士。既然有杀人夺宝之心,那就同样要有被别人杀掉的觉悟。
这实在是公平得很。
“既然你求饶了,那么”老道士故意在关键处停顿,拉长语调。
跪倒那人眸光猛然一亮,似是嗅到了生机,一把抱住老道士大腿,死死不丢。
“啧啧”
老道士又砸了咂嘴,深深望了那人一眼。与此同时,另一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学着那人的样子,跪倒在老道士脚边。待他要抓住老道士大腿的一刹那,道士突然动了,一指较为机灵狡诈的那个,淡淡说道:“你先。”
“不!”
那人惨叫,撕心裂肺,面色骤白。
“去”
老道士哪容他多话,长袖一甩,罡风起兴,其人,转瞬消失无迹。
“啊!”
另一人整个瘫坐在地,眼睛瞬时空洞一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老道士这般说着,轻轻捻了捻胡须
为什么最先求饶、姿态最低的那个最先送命?
因为他最为卑劣。
他格外的贪生怕死,把自己的命看得分外重要,在其眼中,与自己的命比起来,别人的分外不值一提。
“嘶——”
徐胜狠狠吸气,盛大的光芒已让他双目紧闭,下意识抬起的、挡在脸前的右手并无任何抵抗之力。
还会有奇迹吗?
即便在此刻,徐胜也没有完全的心灰意冷,尚留一丝期希。
还有妖邪作祟,横生枝节吗?
严少光双目微闭,竟是不敢去看!
“嗵!”
一声巨响,本已危若累卵的城墙又倒下去一截儿;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徐胜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般,飞速朝后方飞去。
就在其要落地的刹那,他的手,放下了;同时,眸子一睁。
“果然!”
他的嘴角露出笑意,然后,掌心一动,身体中残留的力量迸发开来,作为支撑,让他稳住了身形。
“啊——!”
这一声怒吼,通天彻地,竟是要比城墙倒塌还要猛烈百倍。
这一声,来自严少光。
他虽不想承认,确实不得不认,他最不想见到的事,又再次发生了!
在他身前,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矮小、衣衫破旧的家伙,挡下了他的剑,挡住了血光与那无穷的威势。
“你们他妈到底是谁?从何而来?要做些什么?”
严少光再吼,眼中已不是愤怒,也超越了疯狂,直渗出血来。
那人并未回话,嘴唇努动之下,爆成一团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