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卫队府,找到上山的石径,任自飞瞬间有种穿越之感,石径一如从前,山林幽静,鸟语虫鸣,仿佛又回到五年前,自己上山砍柴的那些日子。
想到砍柴,便不由想到了许清涯,她喜欢叫自己“小樵夫”,眼前仿佛浮现出她那张笑吟吟的俏脸,心中一阵鹿撞,脸莫名地烫了起来。
不禁问道:“颜师叔,你知道这世间可有什么人住在水里吗?”
颜墨闻言,身体剧烈地一颤,脑海中立时出现了西沙大漠中的那幕惨景。
五年前,在西沙大漠中截杀正道同仁的魔道中人,其中有两个女的,一个是千影夫人,另一个是个妖媚的中年美妇。
当时围攻蜻玉宫一众的五人之中,便有那个妖媚的中年美妇。
颜墨清楚地记得,正是那个女人一剑削掉了一位师姐的半颗头,又刺伤了师父。
回宫后,颜墨问过大师姐柒慕儿,大师姐道:“据你所述,那必是吃妖湖的妖姬柳上风!”
所以对于蜻玉宫来说,魔道是仇人,吃妖湖是仇人中的仇人,柳上风更是首诛之人。
蜻玉宫的人虽然没去过吃妖湖,但皆听说过,吃妖湖是魔道中的一个小门派,人数不多,全是女流,修为却极高,枊上风是排名在神魁之下为数不多的高手之一,座下四大龙妃在魔道之中也属一流。
她们都会避水诀,是以住在水下,无人侵扰。
颜墨曾发过重誓,就算吸干吃妖湖的水,也要将那群妖女吃肉净骨。
此时听到任自飞问到这个,一下子血涌上头,站住脚步,僵在那里。
任自飞察觉到颜墨的异常,也停下脚步,问道:“颜师叔,你怎么了?”
颜墨回过神来,强自平静了一下情绪,道:“你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任自飞哦哦两声,道:“偶听师兄们说起过,心生好奇,这时莫名想起来,随口一问。”
颜墨心思细密,见任自飞表情不自然,似在遮掩着什么,不禁起疑,但为了不让他对自己产生戒心,不便当场表现出来,压抑住胸中激愤,不动声色地道:“听先师讲,中土以西有面大湖,名叫吃妖湖,有一帮妖女住在湖底,她们会避水诀,可以水不湿身。”
任自飞心中一阵黯然,他虽然只是个傀儡盟主,诸事不操心,但当今天下七大正派和六大邪派的名称还是能说出来的,知道魔道中有个门派就叫做吃妖湖,难道清涯姐姐竟是魔道中人?
仔细回忆,五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许清涯时,她似乎确曾说过,她是从吃妖湖而来,只是当时没多留意。
再仔细回忆,许清涯当时好像确是听他说要上喜鹊山,才说了“以后再不相见”的话,而且她对魔道中的事似乎特别清楚,知道神魁的妻子是千影夫人,还知道魔道中人欲对他不利。
难道,自己和清涯姐姐,真的要势不两立吗?
不会的,绝不会!
魔道中人残忍暴虐,杀人不眨眼,清涯姐姐却那般善良,她怎么会是魔道中人呢?
任自飞脸上阴晴不定,全被颜墨看在眼中,她的疑心更重了,道:“任盟主你怎么了?”
任自飞急忙掩饰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说着向山上走去。
颜墨跟上,道:“任盟主应听说过吧,吃妖湖乃魔道六大派之一,那群妖女个个阴狠毒辣,在世间恶贯满盈,传说她们常以美色诱惑男子,吸其精血,食其骨肉,手段之残忍,世所仅见,你以后若遇着了,定要小心才是。”
因为对吃妖湖恨之入骨,她这番话说得难免夸大其辞。
任自飞听得心惊肉跳又心乱如麻,随便支吾了两声。
两人到了当年任自飞斩杀神魁的那片空地,只见一座孤坟堆在那里,上面杂草丛生,杂草下面,立着一块石碑。
任自飞不禁疑惑,不记得当年六师兄和七师兄给神魁立过碑,这碑却是谁立的呢?
而且这坟包也似乎比当年大,比当年高,显然有人给添过土。
神仙驿的居民对神魁切齿痛恨,自然不会做这种事的,难道魔道中人来过神仙驿?
走近了细看,见石碑颇不齐整,边角参差不齐,明显有斧凿剑削的痕迹,不像石匠师傅打磨得那般光滑。
碑上刻着的字却是:亡夫神魁徐逆之墓,无德妻千影敬立。
任自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千影夫人来过神仙驿,而看纹头杂草,她应该好久没来祭拜了,也难怪,毕竟死神殿距此近两万里,往返一趟不容易。
目光停留在“徐逆”二字上,心道,这应该便是神魁的真实姓名吧。
在碑前烧了几张纸钱,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道:“神魁前辈,别来无恙,当年我杀了你,今日又来拜你,从今往后,你我恩怨两清,你若泉下有知,还望你能迷途知返,用你的超凡法力护佑人间无患,以便早日超生,来世做个清白的好人。”
拿起酒壶,拔掉木塞,道:“那日见你酒不离口,料你是个豪饮之人,实无佳酿,就此一壶村醪敬你,望你莫要嫌弃。你我今日相别,便是永别,我身在正道,立场不同,以后绝不再来看你,望你海涵。”
说罢,将酒水全部洒在坟头。
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站在他身后的颜墨脸色极为难看,通红的双眼瞪大到极限,似要喷出火来,浑身战栗不止,嘴角抽搐着,银牙挫得格格响,和她美貌的样子极不相宜。
任自飞不安地轻呼一声:“颜师……”
“叔”字未及出口,颜墨手一伸,取出绿光剑,一剑劈下,一道暴戾的剑芒直劈石碑。
任自飞大叫一声“不可”,抽出铁剑将剑芒格开,道:“颜师叔,人既已死,你这又是何苦?”
颜墨凶狠地道:“起开,我要将他挫骨扬灰!”
又一剑劈下,劲道十足,已是使了全力。
任自飞举剑格挡,咣的一声巨响,身体被震倒在坟头上。
颜墨又一剑劈来,任自飞也只得使出全力,铁剑射出白光,迎接颜墨的绿光。
任自飞连滚带爬,总算站了起来,仗着铁剑强势,把颜墨逼退数步,叫道:“颜师叔,掘墓鞭尸,是我正道所不耻之举,你怎能如此?”
颜墨怒目圆睁,连声吼道:“起开!起开!起开……”
吼一声,便劈一剑,已是暴怒到了极点。
任自飞一面招架,一面暗思:颜师叔莫不是疯了?
是的,颜墨此时确有点神智不清,在任自飞祭拜神魁之时,她望着那座孤坟,那块石碑,一时怒积于胸,体内的真气便有些混乱,横冲直撞,左冲右突,终于克制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
她开始还有些微茫的意识,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正道盟主,不能杀,她的目标是那个土堆,那下面埋葬着她的血海深仇。
她全然忘记了正道的规矩,甚至忘记了做人的底线,只想发泄满腔积愤,被任自飞阻挠了几次,积愤越重,真气越乱,头脑越不清醒,任自飞是谁,自己又是谁,也全不记得了,脑中只有两个字:杀人!
她的目标已经不是那个土堆了,而是任自飞,她要杀了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他,反正她要杀人,仿佛这已成了她的本能。
任自飞之所以要阻止颜墨扒坟,并不是因为坟中人和他有多么深的交情,而只是觉得,这不是一个修道中人应该干的事,她如果实在要扒,他修为没她高,自是拦不住她,也只能悉听尊便,总不能为了一个死人,把活人的命搭上吧。
他一边招架着颜墨的攻势,一边大声劝道:“颜师叔,你劝你最好冷静,现在图一时之快,日后追悔莫及!”
然而他很快发现不对劲,颜墨招招狠毒,分明就是欲置他于死地的气势,心下大惊,叫道:“颜师叔,你这是为何?”
颜墨不言语,只顾奋力挥舞着手中宝剑,无数道绿光便如编织起来的一张大网,将任自飞罩在其中。
任自飞身处险境,眼中只见绿光,耳中只闻剑啸之声,一股一股的寒气汹涌而来,压得他几欲窒息,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先逃命吧。
挥动铁剑,斩破绿网,腾空而起,向远处飞去。
颜墨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叫,飞身追上,手中剑飞出,直刺任自飞,任自飞闪身避开,身形慢得一慢,便被颜墨赶上了。
绿光剑刺空,折转飞来,在颜墨的隔空操纵之下,和任自飞拼斗起来。
这一场打得惊心动魄,颜墨的修为本就在任自飞之上,这时拼了全力,与之前两人的比试自是不同,任自飞要保命,当然也不敢有所保留。
斗得多时,任自飞终于瞅准一个空当,抽身逃走,他的飞行术要远高于颜墨,所以很快落下她一大截。
但颜墨不放弃,全力驱动身形,奋起直追,眼见追不上,急火攻心,气息大乱,身体失衡,急速向下坠去。
任自飞一边飞,一边回头观察形势,见颜墨忽然下坠,担心她摔伤,不及细想,一个箭冲飞过去,在颜墨落地之前,将她接在怀里,飘身落地后,问道:“颜师叔,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