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辞闻言却轻轻挑了挑眉,他淡淡道:“‘吃独食’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昨晚晚青煲的鸡汤粥,难道你便没有喝吗?我怎么记得晚青昨晚特意给你也送了一锅,莫非那锅粥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灵蓉瞪着眼重重的“嘿”了一声,然后气呼呼道:
“谢予辞你这厮?我在说卓清潭呢,有你什么事儿啊?要你来多事!
哼,亏得你先前还说卓清潭喜欢拉偏架,我看你才最爱拉偏架哩!”
谢予辞嗤笑一声,正待反唇相讥,忽然连廊中响起一声清冽澄澈的声音,那声音里还略带了一丝笑意。
卓清潭淡笑着问道:“刚到此处,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知灵蓉姑娘有何指教?”
谢予辞脸上的表情霎时间一僵,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头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师姐!”
安罗浮兴冲冲的站起身,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庭院凉亭门口,在她面前站定。
他们早膳便是在庭院中的凉亭中,对着温泉流水享用的。
此时的卓清潭距离温泉极近,暖湿的水汽将她的眉眼熏得异常润泽。
安罗浮眼中带着亲近的笑意,他上下仔细打量了卓清潭一番,这才放下心来。
“师姐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很好,看来小酌确实可以怡情,不过也不可贪杯才是。”
卓清潭淡笑着看了他一眼,点头轻应道:“知道了。”
她眼含笑意的看向背对着凉亭门口台阶,整个脊背都微微僵直的谢予辞,意有所指的轻笑道:
“再说,昨日有‘谢仙君’看顾,我怎么会贪杯呢?”
灵蓉这时候也跳了过来,她蹙眉看着卓清潭,十分不解的问道:
“哎不是?昨个儿你睡得昏沉,我还未曾来得及问呢,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游湖还游到喝起来了?
喝起来倒也罢了,可你们居然还不叫上我们?
你们喝酒,居然让我们在茶座里喝茶干等!什么意思嘛?这也太不够朋友义气的啊?
谢予辞这人现在喜怒无常也就罢了,我懒得说他。卓清潭,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卓清潭被她逗得轻笑出声,她轻轻摇了摇头,诚恳的道歉:
“抱歉啊,灵蓉姑娘勿怪,下次若是再有好酒好菜,必然不会忘了你,如此可好?”
灵蓉闻言“哼”了一声,这才抱着双臂勉强点了点头。
“那行吧,念你是初犯,那就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
安罗浮却皱眉正色道:
“依我看,还是不要有下一次了,师姐你还在服药呢,昨日因为醉酒都未曾喝药,也不知——”
“没事的,罗浮。”
卓清潭扶着额轻笑一声。
“不过是些温补身体的药方,吃或不吃,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安罗浮却不甚认同摇了摇头。
“师姐,哪怕药效甚微,总归也还是有些用处的。你从来都不喜吃药,每次都是要找借口推脱的。”
他这话说得不假。
过去的卓清潭灵力深厚,功法卓绝,是极少生病的。
但有时亦会因为降妖伏魔而受伤,每每这种时候,掌事堂的弟子都会送来外敷和内服的伤药。
外敷的伤药师姐倒是会用,只是内服的汤药,她却总是偷偷避开他们倒掉。
晚青闻言,亦是轻轻蹙眉劝道:“卓仙长,身体安危,不容轻忽。”
卓清潭无奈的笑了笑,越过他们步入凉亭中。
她洒然一笑。
“是药三分毒,保持心情愉悦才是最佳的补药。你们啊,就不要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没想到,先前沉默的如同一尊石像般的谢予辞,此时终于开口了。
他轻轻瞥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卓清潭,然后淡淡道:
“是吗?可是在谢某瞧着,卓仙长心里却半点数都没有。”
逃避用膳,找借口回避汤药,拖着个病病歪歪、被伤痛掏空了的身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到处走来走去。
他怎么看不出来她心里有什么数?
谢予辞不禁微微蹙眉,怎么此生卓清潭转世为凡人,没有了神力亦没有了灵力,却居然还能让人觉得更加头痛。
卓清潭却偏着头笑了。
于是,她极其聪慧的转移了一个话题。
“方才我依稀听到灵蓉说,大家既然同游,便要一起玩乐才好。我觉得此言十分有理。”
灵蓉声音极大“哈”了一声,她十分雀跃的蹦跶回了凉亭内,目光灼灼的看着卓清潭。
“卓清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当真是个十分有见识的凡人!
不瞒你说,他们三个加起来,我看都不如你这般慧眼识英雄!
那你再说说看,今日秋光甚美,天色又甚早,咱们五个去哪里玩耍才好?”
卓清潭静了一瞬,旋即淡笑着捧场道:
“今晚子时一过,便算是重阳节了。
想来明日附近的山脉必然人山人海,必然都是举家出行、登高远眺去祈福的百姓。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提前一日登高赏景,既能避开明日如过江之鲫般的游人,又能玩得尽兴。”
几人相视一望,都觉得此言在理,十分明智。
于是,晚青和灵蓉当即兴冲冲去寻客栈小厮准备出行的食物。
她们昨日还在茶座那里,从行脚商手中买了许多的枣糕、果脯和干果,两人合计决定将这些通通带着路上,闲来无事便可吃上几颗。
而安罗浮亦去寻找客栈老板,询问附近山上的名胜景观和最佳的游览路线去了。
方才还挤得满满的凉亭中,瞬间人去楼空,只留下谢予辞和卓清潭二人。
而随着大家的纷纷离开忙碌,谢予辞冷静下来的心绪,再次犹如长满荒草一般,彻底乱了。
盖因自从众人纷纷离去后,卓清潭便一直含笑淡淡的看着他。
她虽未曾再开口说话,但不知为何,谢予辞却觉得此时她这般不说话的安静含笑凝视着他,居然比昨晚说了很多“莫名其妙”胡话的她,更令他觉得心中燥热难安。
他先前居然不知,原来她的视线也可以有这样让人灼热的温度,烫的他心里发慌。
谢予辞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道:
“既要出游,你且先在此稍坐休息,我也回房先去简单准备一番。”
卓清潭却垂首轻笑着微微摇头,戳穿他。
“饮食用具,晚青和灵蓉已在准备了;路线和景观所在,罗浮业已去寻店主询问查勘。
‘谢仙君’,万事皆备,你这是还要准备什么呢?”
谢予辞沉默一瞬,终于想起一个正经事来。
“我得去布阵法。”
卓清潭讶异的轻轻挑眉:“阵法?什么阵法?”
谢予辞轻声回答:“你外出时穿戴的大氅上面的阵法。”
卓清潭不解。
“在大氅上布阵?这又是为何?”
难道是怕她借机跑了不成?倒也不至于吧。
谢予辞淡淡说道:“是保暖的恒温阵法。”
卓清潭微微一怔。
她昨日醉酒,并不知道其实昨日谢予辞便已经这般做过一次了。
只是这个可以令大氅恒温的阵法其实是有时效姓的,此时早已过了时效,所以必须重新施法设置。
谢予辞淡淡挑眉:“即便周围山脉温泉众多,但山间山风到底湿冷。
若不做好万全准备,想来‘卓仙长’欣赏一次山景,回来便要再躺上半月有余吧。”
卓清潭蹙眉。
“在大氅上设置阵法居然只是为了给我保暖?这没必要吧?哪里就至于?”
哪里就至于这般小心翼翼的?她又不是脆弱昂贵的晶石。
“哪里不至于?”
谢予辞却淡淡看了她一眼,此时眼底还带着一丝笑意。
“谢某记性还不算太差。卓仙长日前夜晚赏月、吹了点晚风,便在病榻上缠绵半月之久的过往,距今不足一月而已。在下历历在目,当真是怕了。”
他低声笑了笑,还开了个玩笑。
“即便是谢某再家大业大,也禁不起这般流水的汤药,日日当饭吃不是?”
卓清潭闻言忽然展颜一笑。
她将双肘拄在凉亭上的石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似笑非笑的靠近谢予辞,然后轻轻说道:
“‘谢仙君’放心,在下这些年来,其实也攒了些家当,届时可通通交给‘谢仙君’保管,必不会吃穷你。”
谢予辞仿佛被她笑意晏晏的眉眼定住一般,怔怔的看着她。
只听她偏着头轻笑道:
“只是,‘谢仙君’若是收下了我的东西,便不能推拒了我的人。我这个邻居,怕是要赖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