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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仲谋停下脚步。
从某些角度看,厉仲谋的举动和向佐的,隐约有几分相似。
比如,都喜欢像他现在这样,看着吴桐的眼睛,淡淡地笑,淡淡地说:“吴小姐今天的精神好像很不好?”
不理他的嘲弄:“我想跟你谈谈我哥的事。”
闻言,厉仲谋极细致地低头看她。这个女人纤长的睫毛细细颤着,垂下的眼睫在白皙肌肤上布下一层黯淡Y影。
他眉梢一挑,扬手示意,律师即刻将一份合同送到他手里。向佐伸手欲接,厉仲谋躲开。
合同指定给吴桐。
“我是她的代理律师,事关我当事人的一切我都有权利……”
向佐说话,厉仲谋不理,吴桐心里一直自我暗示:她有求于他,不能得罪——默默接过合同。
……
翻开第一页,就再看不下去。
这是份变更监护权同意书。
吴桐捏紧合同,被*到绝路了,艰难地维持冷静:“我的事和我家人无关,放过他们。”
厉仲谋对此不置可否,瞥一眼合同,“签了它。否则一切免谈。”
她告诉自己,冷静。咬牙间被向佐扯到一旁,他压低嗓音:“你到底搞什么鬼?怎么突然要和解?事前为什么没告知我?”
她心中苦涩,无奈说不出口,到嘴边的只有一句:“我自有分寸。”
“谁说我要和解?”厉仲谋蓦然道。
淡淡一句,顿时激起千层浪。
一片死寂中,厉仲谋的律师已将签字笔送到吴桐手边:“吴小姐,签了吧。赡养费的金额你一定满意。”
律师的话她不理,谁掌握生死,该和谁直接对话,她还很清楚。
深呼吸——“我可以不离开香港,也不阻止你探视童童……”
这是,她的底线了。
话却直接被厉仲谋若有似无的一声冷笑打断。
厉仲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孩子不过是你敛财的工具而已。奉劝你一句,拿了钱走人。否则不止害了你自己,还害了你家人。”
厉仲谋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身体丝毫不与她触碰,声音却无情地凌迟她。
他看看她捏紧的拳头,咬紧的唇。这样愤恨的表情,是否又是在做戏?
厉仲谋几乎要以为她会扑过来给他一巴掌了,然而她却缓慢冷静下来。
继而默默后退一步,让开前路。
……
这样就要退缩?怎么不否认了?不和他据理力争了?
厉仲谋凑近她耳边,以只有彼此恰能听清的音量道:“我要儿子没错,但你大概会错意了。是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想,再见到你……
一句话,令她陡然失神。
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涌,后头两个律师看得分明。
向佐意识到不好,这个女人不会这么不争气,要向他妥协?
暗咒着正要上前,却被厉仲谋的律师拉住。
向佐与他私交不错,他才好言提醒向佐:“如果我没记错,你爹地的公司七年前就被他吞并。怎么,你还想你的律师事务所也被他弄垮?”
向佐倒是不惧,拨开他的手。可他正要快步走近吴桐,脚下却猛地一顿。
因为他恍然间看见,吴桐当着厉仲谋的面抬起了手。
“啪!!!”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左脸挨了一下的厉仲谋。
厉仲谋的震惊漾在眼眸里,表情僵在脸上。
……
“啪嗒——”
是她的眼泪打在厉仲谋手背上的声音。
瞬间,厉仲谋脑中一阵嗡然。
……
比起挨了这女人一巴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此刻滑落脸庞的泪水。
源源不断,永无干涸。
厉仲谋的脸有些僵,这女人胡乱擦拭一下眼泪,氤氲的眼睛望定他:“厉仲谋,你不要……”
她声线不稳,咬着自己的拇指指节颤抖。厉仲谋的心脏开始紧缩,有些疼,被勒住一般,逐渐无法喘息。
她似乎也正在缓慢窒息,说出口的话好不容易组织成破碎的语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吴桐逃离般跑出众人视线,凌乱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回荡,久久不止。
向佐如坠云雾,一时间也弄不清楚状况,只得追过去,奔跑中正擦撞上还在兀自晃神的厉仲谋的肩膀。
厉仲谋被冲击地侧了侧身,向佐便在那一刹那瞥见一张隐隐无措、又似乎异常紧绷的脸。
换做平时,向佐一定会停下来,给自己几分钟时间,好好欣赏一下厉仲谋这副前所未有的表情。
可现在没这个闲工夫,向佐只顿了顿便加速跑开。
这女人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向佐最终在安全梯门后找到吴桐。
她正靠着墙壁,拿着镜子和粉扑,补妆。
向佐手还握在门把上,焦急的情绪被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景象生生掐断。
渐渐地,焦急飘散到了半空,再经物质转换,变为无奈,笼罩在向佐头顶。
她补好了妆,完美精致的容貌,没有半点泪水的痕迹。
这个女人竟是如此的美——
向佐忽然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了。
他慢慢走近,“你刚才吓到我了。”
向佐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浅浅笑一下:“我曾经对自己说过,绝不再为男人掉半滴泪。不过,你当初不是要我学怎么哭诉?我看了好几部催泪文艺片,做足了功课。刚才说的是……台词,女主角好像是,张曼迪……我是不是,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为自己的哭泣和懦弱找到了个合理的理由,终于释然。
而向佐,平静地由着她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她语速快,仿佛一停下,就再不能自圆其说。
就会,陷入绝望。
……
向佐扯了扯嘴角,可是笑不出来。原因……思忖许久,终于找到笑不出来的原因。这个女人的笑,很苦涩。
她的苦涩,加上他的无奈,演奏出的旋律,是否是,悲伤?
很多他以为早已遗忘的情绪,此刻,因为这个叫做吴桐的女人,而回笼了他的心。
这并不是件好事。
向佐不愿再多停留,拍拍她的肩,“走吧。”
她抬头看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抹黯色在眼中划过,向佐没有捕捉到。
她犹豫了一下,“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
向佐看清了,她眼中的是希冀,卑微的渴望。
渴望依靠,哪怕只是暂时的。
“……当然。”
吴桐侧着脸枕上他肩头。
“谢谢。5分钟就好。”向佐听见她这么说。
他还,听见她的叹气声。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她知道后果,可她忍不住,那个男人一句蔑视的话,毁了她所有努力——
她很累,很怕,怕被人窥见内心。
“什么后果?有多严重?”她带着鼻音,以及浓的化不开的疲惫问。
“……”
让我爱上你,这个后果,严不严重?
无爱承欢16
开庭前吴桐在庭外坐着,与她隔着一条过道的厉仲谋,双腿交叠着,只见微肿的侧脸,看不清表情,猜不透情绪。
他依旧是王者降临的高姿态,吴桐懒得看半眼。
他与她再没有半点关系。
几点几米的距离,互不理睬的局面。
吴桐想,这样很好,真的。
开庭时间差不多到了,吴桐起身往左,厉仲谋向右。
背道,而驰。
厉仲谋等候被传唤,开庭的铃声在场内场外回响,声波振动入心,他忽的一怔。
低眉思索片刻,摸出手机,指尖飞快,转眼间完成一封简讯,“视频暂时别作为证据。”
点击发送。
从刚才起一直攫紧厉仲谋的窒息感,此时终于渐渐离他远去。
很快律师助手出现在厉仲谋面前,焦急地询问此事。
厉仲谋无法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一切只凭直觉。
商海中几次殊死,都是他的直觉挽救了他,也挽救了他的商业帝国。厉仲谋笃定自己直觉的准确性。
而这一次,直觉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
吴桐的心理医生为她开具的精神状况证明,向佐当庭递交上去,附带她的收入明细表。
材料由记录员呈上,法官翻阅。
身着律师袍的向佐掷地有声,“以我当事人的经济状况,完全有能力独立抚养孩子,我当事人对孩子未来的就学也已做好充分谋划,由此可见,控方律师对我当事人的指控并不成立。”
向佐的言论,厉仲谋的律师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尔后请上厉仲谋,接受向佐的盘问。
向佐的问题尖锐,难以应付,却都被厉仲谋四两拨千斤地应付过去。
待问到厉仲谋的女友是否会介意一个孩子搅乱了他们的生活,厉仲谋霍然抬头,猛地看着向佐。
那样的目光,带着无端的压迫感与凌厉气势,向佐不得不退后半步。
厉仲谋眉目微阖,再抬起眼时,泯灭了一切杀戾,他的声音沉稳:“我和我的女友虽然没有结婚的打算,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孩子的爱。我和她也已经沟通过,这都不是问题。”
向佐点头表示理解,却突然话锋一转,“厉先生,介不介意看一段视频?”
向佐当庭播放前一晚拍到的视频,屏幕放大数倍,在场包括法官在内,所有人都看的分明,也听得分明,画面中,张曼迪那满满的抱怨。
向佐适时按下暂停键,“厉先生,我现在再问一遍,您的女友真的做好准备,迎接一个别的女人为您生的孩子了?”
厉仲谋的律师这时候终于耐不住,站起身来,色厉内荏:“法官大人,辩方律师提供的这段视频之前并不在证物列表中,取证过程不明,我有理由怀疑来历的合法性,恳请当庭不采纳……”
向佐对此半点不理会,堪堪打断他的话:“法官大人,我问完了。”
当庭火药味蹿升,向佐偏头,朝旁听席上的女人扬一扬眉。
吴桐手心布着细密的汗,他这样杀伐决断,她也受到感染,悄然微笑。
于是,厉仲谋一回头,就看到这两人之间的互动。
这个女人笑靥明媚,哪还有半点悲伤?
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笑意侃侃,厉仲谋觉得很是刺眼。而吴桐,觉察到这一道目光,她寻觅着看去,正撞进一湾冷然Y翳的瞳光中。
……
休庭时间,准备室内,向佐手肘撑着桌面,好整以暇看着对面的吴桐:“准备香槟等着庆祝吧,这官司我们赢定了。”
吴桐只勉强笑了下。
这不是他预期的反应。
向佐脸一沉:“有没有考虑请我帮你打接下来的赡养费官司?”
“我只想尽快带童童回南京。”她累,说话犹如叹气。
她的黯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顿了顿,向佐开口:“你是不想让孩子见他,还是你自己不想看见他?”
一语中的,吴桐脸色微恸。
这样刨根问底,有意思么?向佐扪心自问,得不出结论,只能更加鄙夷自己。
见她为难,他的思绪越发复杂。转移焦点看时间,差不多要上庭了。起身开门,率先走出准备室:“赡养费可以解决你家人的麻烦,你考虑一下。刚才掉几滴眼泪就能耍得他团团转,既然吃定了他,建议你别放过。”
这算是对她的褒奖?
如果,她真能做得到,如果,她对厉仲谋,对她自己,都足够狠心——
真能这样,就好了。
她这几日来第一次笑,“谢谢夸奖……”
话未说完,蓦地发现向佐脸色陡然一僵。
吴桐正要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清冷如深潭水的男声,率先响起:“原来我厉仲谋也有被人当小丑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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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佐是见识过这个男人的手段的,对他来说,再亲密的人,他说毁,也就毁了。
无情到令人心生恐惧……
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些什么来化解,还未动,厉仲谋已先行一步,脚下慢条斯理,一步一步,踩着向佐的呼吸声走近吴桐。
身后是墙壁,身前是他,吴桐进退无路。
厉仲谋低下头,凑近她。近在咫尺,由厉仲谋掌握着那一线的距离。
他在她耳边低语:“吴小姐做戏真是很有一套。不少男人吃这一套吧?”
向佐上前阻止,手按在厉仲谋小臂上:“这里是法庭,厉先生还请你自重。”
厉仲谋抬首,看看向佐,唇角冷冽地勾起,猛地甩脱他,拉着这个女人,转身进了准备室。
向佐要阻止,为时已晚,“砰——!”离向佐的脸半厘米不到,厉仲谋猛地关上门。
隔绝一切。
厉仲谋手还停在门背后,身动脚转,吴桐被他反身按在门上。
他是疯了才会来此找她,准备答应她开庭前的提议!
厉仲谋指尖挑起她下巴,肖似情人间亲昵的互动,却只让吴桐心惊,胳膊一抬,要架开他的手。
可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
吴桐下颌一痛,他的手指在她腭骨上捏紧,另一只手稳稳攫住她推拒的手腕,转眼间将她的胳膊反剪到身后。
厉仲谋看她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
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毫无征兆地,他猛然低头,凑近。
几乎要吻上她的唇。
……
吴桐慌张偏头躲,彼此唇瓣摩擦而过,只瞬间而已,这个男人唇上的烟草气息就已沾染上她的唇。
她招架不住,手撑在他肩上,要推开他,要保护自己。
他索性一手捉住她双腕,用力到她几乎听见自己的骨头咔嚓作响。
“不是吃定我了么?你现在是要推开我,还是索性迎合,勾引到底?”
他揣度她的居心,他把她说的一钱不值……
吴桐对自己说,这些都没什么。
她不在乎,就没人能伤她的心……
他也不能。
厉仲谋的唇印着她的耳垂,微微一动,像是厮磨,实际上不过是他在她耳畔牵起一抹冷笑:“你两次拒收我的支票,也不拿孩子换你哥哥的前途,我差点就信了你,原来你只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你想要什么?做厉氏的女主人?”
她的默然彻底激怒了他,厉仲谋托住她的脸,掌心扼住她的下巴。他把她的脸扳过,正对。
吴桐被他禁锢,不能活动,只能看着他的脸。
厉仲谋看她的脸,小小一枚,近看,五官标致。他贴近她,眉心相对,鼻尖相撞。
吴桐看见他瞳孔中的自己。
忽然间失了心智。
厉仲谋一字一句地说:“你也配?”
……
好一句你也配,吴桐神智被迅速而残忍地勾回:“我没什么好说的。放开我!”
这个女人的每一个音都支离破碎地扎在厉仲谋耳畔。
她怎么还能这么底气十足?
外头的向佐频频敲门,动静震天响,可惜撼动不了怒意漫天的厉仲谋。
他凝聚了勇气的目光直视他,不躲不避,厉仲谋无声嗤笑,依她所言,松开对她的钳制。
“那一巴掌我会记住。如果吴小姐你够幸运,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是如何把属于你的东西,一样、一样夺走。”
厉仲谋的语气一派平和,表情波澜不惊,半点起伏也没有。
说完,拽开她,打开门。
吴桐背脊撞在墙上,一阵闷疼,她的思绪被震慑住,看着他开门出去,没有办法挪动半步。
门开,厉仲谋与向佐再度打了照面。
厉仲谋整理一下领口,绕道向佐离去;向佐则冲进门去。
视若无睹,各走各路。
“没事吧?”
吴桐摇摇头,“走吧。”
向佐看着她率先走出门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这女人魂魄丢到了哪里,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针对她的打击,远没有结束。
这一轮,控方律师先行发言,厉仲谋落座旁听席,吴桐到的时候,他淡然瞅她一眼,没有情绪,一点也没有。
厉仲谋的律师也有重要证据要当庭递交。
吴桐晃神,浑浑噩噩地旁听,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才恍然回过神来。
放眼望去,厉仲谋的律师正不屑地看着她。
庭上正放着视频。屏幕中,有火光,有孩子惊恐的脸,以及刺耳的尖叫声。
火光中的场景,吴桐记忆犹新——
……
她霍然站起,有如芒刺在背,不得不屏住呼吸。
一旁的厉仲谋,安然坐着,双腿交叠,双手交叉,挑眉瞥一眼这个女人。
视频很快停止,律师收回蔑视的目光,手指划拉过触屏,几张照片赫然显现。
照片中的吴桐一身狼狈,自派对现场夺路而出,右下角显示时间已是深夜。
律师将照片甩到向佐眼前:“我当事人亲眼所见,两个孩子独自在家,无人看管。而那个时候,孩子的母亲在哪?她深夜不归,在派对上喝的烂醉,衣不蔽体!”
吴桐听他扭曲事实,气恼地要冲下来,却被保全拦住去路。法官冷然一瞥,出言警告:“请不要扰乱法庭秩序。”
律师顿一顿,声音趋于和缓:“由此完全可以得出结论:被告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的戒酒证明也根本是伪造的!”
向佐反唇相讥:“反对!反对控方律师在未能提出事实依据的情况下,只凭几张照片就提出捕风捉影的言论!”
律师反擒掣肘:“法官大人,这完全是合理推测。”
法官手拿控方律师递交上去的证据原件宣布:“反对无效。”
吴桐颓然跌坐下去……
……
吴桐坐在座位上,没了魂魄。她听着庭审结束的提示音,死灰般的心,再激不起半点浪。
她的手机在包里振动,她机械地拉开包链去拿,手一松,浑然不知手机掉落在地。
一只手捡起了她的手机,并握住她的手,将手机放进她掌心。手的主人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得到监护权之后我会送童童去国外念书。你一辈子别想再见到他。”
无爱承欢18
自此吴桐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
她的大小投资短期内全部亏空,无一幸免。
她在tc工期内外接的项目被爆出,按行业惯例历来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可公司突然以此为由,和她解约并求偿。
她的银行资产被冻结,吴宇那边一天撑不过一天,终是没瞒过爸妈,再未见转机,就只能变卖资产。
第二次庭审,她最新的财务状况惨不忍睹,短短时间她已被*到破产边缘,向佐的安慰,越来越没有说服力。
厉仲谋是真的要把她*上绝路。
护照,返乡证……所有证件都准备好,吴桐从法院出来,直接去学校,提前接儿子放学。
露丝玛丽忙的手忙脚乱,吴桐则神色焦急打电话订机票,童童身处其中摸不着头脑,正要开口问,吴桐已挂了电话,将童童搂过去,“我们回南京,马上。”
“这么快?”童童没反应过来,还要说话,吴桐又开始拨电话,拨到吴宇那里,
却是妈妈接的电话。
吴桐愣了一下改口:“妈,我和童童今晚就回南……”
妈妈比她还急,“桐桐,妈正在忙,有什么事等我忙完了再说。”
吴桐几乎本能地屏住呼吸,事情还能有多糟糕?
“出,什么事了?”
此时脑子是空白的,听着妈妈焦急地解释,“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哥公司被讨债的人堵了,你哥也受伤了,妈现在正在医院帮忙。先不说了……”
“哥他伤的怎么样了,严不严……”
回答她的是一片忙音。
吴桐呆在那里,除了颓丧,再无其他。
手中电话停了又震,震了又停。
童童眉眼低下去,再低,满腹的不情愿:“妈咪,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跟大家告别吗?可可,还有,还有爹地……”
两个字,触及了地雷,吴桐手中的行李陡然洒落一地,衣物满床都是,“那个人不是你爹地!你想跟着他的话就不要再跟我说话!”
童童眼睛蓦地睁大,呼吸哽在了喉间,惶恐而不可思议地看着吴桐。
歇斯底里过后,她的身体里像是某处突然撕裂了伤口,尖锐地痛。
孩子的眼睛慢慢通红,泪水在打转,吴桐终于知道疼痛所在了,这是她的宝贝儿子,她怎么可以对他发脾气?怎么可以……
恨他?
慌忙蹲下,抱紧他,“妈咪错了,妈咪不该凶你的……”
孩子委屈的眼泪滑进吴桐后颈,温热地熨过她心口与心背的伤。
很疼很疼,疼的她弯下了腰,紧紧把孩子捂在胸前。
擦干了孩子的眼泪,一切却都还是没有解决,吴桐依旧得为自己闹出的这些事情,亲自做一个了结。
……
当日她并没有回南京,翌日约了向佐出来。
幽静的咖啡厅,咖啡豆的香馥掩不去她周身的苦。
向佐推门而入,一眼便见窗旁这憔悴的女人。
落地窗外细碎的光,都化成细碎的玻璃渣,扎进了他的眼里。
吴桐提前到的,已经喝了三杯咖啡,手里的第四杯也快要见底。
向佐刚一落座,她看看他,直接说:“官司我不打了,什么时候约那边的人出来调解?”
“你现在很憔悴,这些事以后再说,我送你回家,”
她仍旧坐着,没动,“你尽快帮我约他们出来。”
他的手放在她手臂上,“回去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我问你什么时候约他们出来!”
他的关心,她视而不见,只照自己的意思说。
她要甩脱他的手,向佐便收紧五指,掌心一片寒意直抵心脏,他从来巧言雌黄,这时候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
无力感吞没了他:“……你别这样。”
吴桐不声不响地,沉默地和他的手叫着劲,指甲抠进他手背皮肤里,向佐越痛,抓得越紧。
现在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于是他也只剩沉默。
吴桐拗不过他,颓败而无力的感觉再度笼罩她,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和她过不去?
愤恨占据了神智,吴桐突然俯下身,对着向佐的手张嘴就咬下。
像是恨极了,牙关越咬越紧,向佐生生受下这一口,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牙齿咬合进他的皮R。
他始终岿然不动,最后还是她松开了口。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幼稚,她理一理自己的乱发,看一看他流血的虎口,扯着嘴角笑一笑:“对不起。”
他宁愿她哭,也别这样笑。
向佐一把搂住她。
这时,终于找到合适语言:“吴桐,哭出来。”
她要挣脱他,可他搂地紧。她从没被别人这么呵护过的,受不起的。
本该推开他的。
可眼睛一眨,就有泪落下来。
于是就再也没有了力气。
她真的累了。
双手抵在他肩上,一切终于无可抑制。
衬衫的前襟布料渐渐濡湿,向佐轻抚她颤抖的背脊。
曾经的他最无助时,流不出的泪积蓄到了心脏,没有人安慰的无助,逆流成了坚强。
一切,他懂。
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让人绝望
只希望这个女人别和他一样不幸:“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的肩膀,随时借你。”
“……”
“……”
“为什么不是你?”
当初爱上的,为什么不是你?
或是,其他任何什么人都好……
……
厉氏大楼吴桐不是第一次来了,却是第一次被前台放行。
因为她这次,对前台说的是:我找厉总,想谈谈变更监护权的事。
领她直达高层总裁室的不是林建岳,而是另一个总裁助理,他请吴桐稍后,总裁正在开会。
总裁室空无一人,吴桐翻了翻当日报纸,有张小报拍了她前日和向佐在咖啡厅拥抱的照片,还拿来做了封面。
这女人是谁?眉宇间除了脆弱就只剩绝望了。
吴桐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当时向佐所见的,就是她这副鬼样子。
她今日的妆容还算精致,遮盖了原本精神不济的模样,起码不能太丢人……
手中的报纸被人抽走。
吴桐抬头,厉仲谋把报纸放到一边,眉目深刻地印着冷漠。
憔悴印在眉梢眼角,骗不了人的,厉仲谋看他一眼,在一旁落座:“说吧。”
他等她提条件。
“放过我哥哥。”
“那童童呢?”
拿孩子做交易,吴桐觉得脏。
厌弃这样的自己——她抠紧了手心,“我需要探视权,你也不能私自把他送出国。我在香港陪童童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会离开。”
“不行,”厉仲谋点了支烟,斜倚靠背,淡淡瞅她,“立刻。”
“你现在还带不来孩子,童童闹起来,恐怕你也应付不了。这三个月里,我可以帮他熟悉和你在一起的生活。孩子暑假一过,我就走。”
她学聪明了,知道哪些话说了,他拒绝不了。
厉仲谋微一垂眸,手边那份报纸上的照片有点刺眼。
怎么还会有男人相信她的眼泪?
怎么他今早看了照片,久久移不开视线?
无爱承欢19
一切都成了解不开的迷,吸烟后吐出的烟雾,代替了他的叹息。
飘散的烟雾中,吴桐看不到他的表情,片刻后他抬头再看她,慢条斯理道:“我考虑一下。律师拟好了合同之后,我们再详细……”
她点了点头,厉仲谋却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他不说话了,她就起身要走。他也没阻拦,看着她离去。
吴桐脚下有些发虚,强自一步一步慢慢离去。维持这么个表象给人家,她才觉得自己还有一点点尊严,还有东西是她控制得了的。
躲在洗手间洗了脸,镜中的自己,不哭不笑,不贪不恋。
纸巾擦了脸,她动手发简讯:“哥,家里的房子别卖了。都解决了。”
不敢听吴宇的声音,怕心里刚筑起的城墙又要坍塌。
很快就有一通来电,吴桐肩膀一颤,愣怔中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是童童学校的训导主任,请她赶紧去学校一趟。
吴桐拉开门走出去,只余下了三分精神在这里。她走得快,看着光可鉴人的地砖,突然间一阵眼花。
高跟鞋一崴,下一秒径直跌坐在地。有多丢人?厉仲谋带着欧盟商会的史密夫视察部门,就见这女人坐在地上。
好几个经理总监都跟在后面,这女人的窘态,每双眼睛都看的分明。厉仲谋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又一眼,终究还是迈步离去。
……
吴桐开车到了儿子学校,三拐两拐进了训导处。
童童和另一个男孩正罚着站,孩子的背影对门口,吴桐进去的时候童童听见动静,回头看,“妈咪——”
童童这次犯了错,和同学打架,把别人的脸都抓伤。
也不知道孩子像谁,读书在行,打架更在行,自己一点伤没有,另一男孩被他揍的到现在还不敢说话。
问原因,童童死活不说。
另一个家长很快也赶到,童童一声不吭了,吴桐一个劲赔礼道歉。
那家长认出吴桐,气得指着个孩子讥讽,“有个豪门老爸了不起是不是?在学校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吴桐太阳X一跳,结了冰的视线投去。
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位家长被她的目光震慑住,敛了敛,没再说下去,转身抱起自己孩子,小声嗫嚅,却让吴桐听得分明:“放在外面养的就是不一样,有没有一点家教?”
有一只手在揪紧吴桐,令她的心脏渐渐泛起钝痛。脚踝的肿痛,不及那分毫。
伤过会好,时间问题而已。
这一切,终究要归于平静。
……
吴桐整理好心烦意乱的情绪,不跟这家长吵。
她把童童领过去,要他向同学道歉。
童童摇头,咬着牙齿不说话,倔强的样子看的吴桐心中无明火腾腾窜起,她知道自己不该,可管不住:“吴童童!向他道歉!”
她的声音张成一张怒意的网,童童吓得直缩肩膀,可还是嘴硬,冲过去又要挥拳揍人:“他活该!谁叫他乱说话!”
吴桐拎着他,拎到那孩子面前,“吴童童,是你做错了事!道歉!”
他还是不肯,气得吴桐扬起手掌威吓:“听到没有?道歉!”
积蓄多年的委屈似乎一瞬间寻找到宣泄的出口,肆无忌惮地统领她的理智。
她原来从不对孩子发脾气,前几日的教训还记在心里,可她这回又再犯。
几乎话说出口了,她就后悔了。
孩子抬头不可置信看着她,委屈或是其他,吴桐没来得及看清,孩子突然就甩脱了她的手,“爹地从来不会这样对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吴桐扬着手愣在当场。
童童推开她跑了出去,而她,后腰撞上桌角,疼的她的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痛的累积,是麻木……
吴桐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孩子跑向校门的身影,她开车去寻,一条路一条路地找,车流高峰时间快到,童童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都过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
吴桐悔得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天幕已是余辉的颜色,暖暖的橘,却照不进车内,吴桐焦急万分,降下车窗,视线在周围搜寻。
前方十字路口的交通灯何时开始闪烁,她也没在意,倒是突然在这时望见对面路旁,人行横道上,有个孩子的背影极像童童。
吴桐心一紧,无穷无尽的焦虑倏然远去,她脚下油门踩紧,车头正要绕过去,却突然,“嘀——!!”的一阵车喇叭声刺耳响起。
吴桐一惊回神,连踩刹车,车速却丝毫未见缓慢,眼看就要与路口另一辆车横面直撞而上——
她猛打方向盘,车头一歪,撞上路边防护栏……
……
一整个下午,厉仲谋与史密夫的会晤被打断三次。
吴桐的来访;保镖向他汇报童童在外闲逛;这一次,依旧是保镖来电:“厉先生,小少爷已安全到家。”
官司闹得满城风雨,厉仲谋恐有差池,聘请了保镖暗处保护。
“继续看着。”
“是。”
保镖迟迟不挂电话,厉仲谋问:“还有事?”
“是关于吴小姐的,”一般情况下,只有厉仲谋主动问起,保镖才会提及,因而此时保镖也有些犹豫,“她出了……”
“她的事我不需要知道。”厉仲谋挂断电话。
厉仲谋回到室内继续会晤,史密夫看他桌上童童的照片,直夸孩子可爱。
这比任何恭维之词更令这位父亲开怀。
晚上有商盟的酒会,厉氏派发邀请函,邀请城中名流。
所有人都以为厉仲谋的女伴定是那千篇一律的张曼迪,却不料这一回,是李家小姐挽着他的胳膊出现在会场。
这倒令许多人意外,厉仲谋历来不喜欢千金小姐的做派,女友名单中也从不见富家女的名讳。
这一回,名媛出场,虽比不上那女明星亮煞眼球,但也赏心悦目,想来这一段C曲,近日又要成为名媛圈子里的消遣谈资。
李小姐陪着他敬酒敬了一轮,被脚下高跟鞋累着,厉仲谋将他带到沙发旁,请她歇歇。
看似展现绅士风度,实则不过是撇下了她,到清净处去给儿子打电话。
厉仲谋声音柔和:“明天就接你到这边的家里来,好不好?”
不料孩子听言,竟戚戚哭了出来。
抱着话机哭了好一会才止歇。
孩子之前哭的闭住了气,此时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惹妈咪,生气了……她现,现在还没有回家……”
无爱承欢20
厉仲谋直接从酒会现场赶到吴家,童童来开门,眼泪鼻涕都还挂在脸上。
他抱起他往里走,童童乖乖贴在厉仲谋肩头,嫩藕似的胳膊环住厉仲谋脖颈。
这么近看,孩子长得像极了他,但眼睛像妈妈,眼仁透亮,水汽氤氲,泪眼婆娑两相望,看的人心疼。
转念想一想,处心积虑的母亲与天真无邪的孩子,怎会相像?
厉仲谋取纸巾为童童擦鼻涕,孩子就着他的手擤了擤,心情依旧不见好。
停好车随后上楼来的林建岳,按着老板吩咐,替童童收拾好行李。
童童看着林建岳两手提着他的东西出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厉仲谋对他说:“今晚住到爹地那里去好不好?”
童童松开环住厉仲谋颈项的双手,哭丧着挪到另一边去。“我要等妈咪!”
“不想跟爹地一起住吗?”
童童忙着抬胳膊擦泪,没听清,厉仲谋拿孩子没办法,“我找到她以后,一定带她去见你。”
童童吸吸鼻子,鼻头通红,有些不信,“真的?”
林建岳这一个月来练就一身哄孩子的本领,凑过去帮腔自己。
好不容易劝动童童,林建岳坐配司机的车,陪童童先回厉宅。厉仲谋自行驾车跟在后头,刚拐上交流道,手机响,他接起来:“找到了?”
对方报了医院地址,厉仲谋挂断,转向对面车道,加速,平稳飞快赶去。
……
护士称过了探视时间,不能进去,原本立场坚定,但仔细看了眼面前这个教养良好、面色英俊的男人后,即刻一愣。
她认出厉仲谋,慌忙依言放行。
厉仲谋推门进去,灯暗着,床上躺着的正是吴桐,窗帘也合着。
走近看,她左腿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医疗架支撑着,脸上倒没有伤,面色温和似水,睡得很熟。
厉仲谋抬腕看表,不知这女人什么时候会醒。
坐到角落沙发里等。
这几天忙,他也疲惫不堪,阖上眼假寐。
夜沉如水,时空几欲被拉成静止,有摩挲声传来,厉仲谋睁开眼睛,见吴桐正从床上坐起。
厉仲谋无声坐于角落,静观其变。
吴桐摸到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左脚从医疗架上抽出,试着单脚够着鞋子,却一下子就歪在地上,连带整个人跌坐下去。
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尝试撑着床架站起来,去按看护铃。
没挪动几步,已经疼的受不了,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
厉仲谋仿佛正看着一出沉默剧,这个女人与她自己,上演倔强的对手戏,片刻后,听见她对自己说:“吴桐,你可以的……”
逞强成这样,又何必?
吴桐试着再挪动脚步,这时,角落传出吱呀声。
她惊得回头,手一脱力,又重重摔了一记,可她已经看见,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身影。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出角落,仿佛黑暗中的幽灵,眼底晦暗,嘴唇紧抿,脸也有一半隐在Y暗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来到她的眼前。
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忽然,弯下身来打横抱起她。
把她抱回病床上,替她按下护士铃。
……
所以情绪都压在喉头,吴桐心潮翻涌,原来他早在角落里将她的举动看了个清,却是不到最后关头不现身。
他到底有多厌弃她?
可……
如果真是厌弃,又怎会至今双手还放在她身上,未收回?
值班医生检查她的状况,并无大碍,但是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厉仲谋若有所思:“可不可以现在走?如果有什么事,家庭医生可以应付。”
家庭医生?谁的家?
医生已经恭敬笑言:“当然可以,厉先生请便。”
吴桐挣扎着要坐起,“不必麻烦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