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早饭后,龙谦将队伍集合于光明寺前。
尽管已经对几个小队长交代的很清楚了,但还是不能准时集合。龙谦一直等了一刻钟,江云与古小林催了好几趟,总算将该来的都催来了。龙谦理解迟到现象目前难以禁绝的原因,一是缺少计时的手段,全山也就龙谦有一块从毛阳镇缴获的西洋怀表,其他人还是按照辰时未时的老习惯,几点几分这种时间概念全山大概也就是龙谦明白,跟他们讲也白搭。第二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所有人都有一种总算活下来了的轻松,倒不是故意轻慢龙谦的军令。
除掉看押俘虏和放哨的兵士,以及伤病不能行动的人员,包括孙娟等七个女人都集合在光明寺前。
“弟兄们,”龙谦清了清嗓子,由于官军这场突忽其来的进剿,总算可以无拘无束地按照自己的意思讲了,他稍稍有些兴奋,“弟兄们,我们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总算活着回家了。”
龙谦的话让他的手下发出了笑声,八队的喽喽们笑的最响,而六队的人则有些拘谨。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以后怎么办,我是认真地琢磨了的,要想在这乱世好好地活下去,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我们非做一些改变不可。”龙谦声音高了八度,语气也流利起来,“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官军晓得咱们回到蒙山,再来征剿怎么办?”
“没啥好说的,跟狗rì的拼了。”站在前排的大个子鲁山瓮声答道。
“鲁山说的对,跟狗rì的拼。”封国柱和冯仑齐声应道。
龙谦点点头,“很好。第二个问题,如果孙大当家带下山的主力被官军消灭,或者他们跑到其他县份不再回山,咱们怎么办?”
王明远大声喊道,“我们跟着龙队长干!我觉得,孙大当家回山的可能不大了。大家算算啊,我们断后掩护大队,突围转战这一大圈,好多天过去了。他们如果顺利突围,早该有消息了。”
王明远素来多智,在八队的威信很高,他这么一说,大家觉得真是这么回事。
龙谦很高兴没人直接提出去追赶或寻找大队,他对八队的人有信心,但对于蔡承禧的六队,信心就不足了。这次突围后的一系列行动,龙谦尽量不使用六队的残部。开今天这个会,龙谦已经反复想了,这个话题必须挑开,不然就不能展开下一步的整训。如果六队的人执意要走,执意要追赶大队,龙谦已经想好,就让他们走!
但六队的人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这让龙谦感到高兴。
“大家已经领教了新军的火力了。说实话,我们硬拼是拼不过他们的,结果只能全军覆没。所以,鲁山讲的,全是扯淡。”龙谦话语冷下来,“袁世凯是新上任的山东巡抚,是全省最大的官。在这之前,袁世凯在天津练兵好几年,请了西洋教官,装备了洋枪洋炮,大家都见识了。如果不是我们用巧,碰上大家的运气好,咱们早死了。”龙谦继续讲。
谁也不想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想起那恐怖的开花弹造成的血肉横飞的惨象,刚才还情绪高昂的人们心头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所以,我要跟大家交交心。想留在山上继续干的,必须按我的套路走。不愿意的,不管是八队的,还是六队的,我发给大家路费,离山自谋生路吧。钱不多,每人十两银子,也算大家兄弟一场。”龙谦突然抛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诧的话题。
队伍打下毛阳镇,缴获大量的物资银两,还俘虏了百十号官兵,本来已一扫失败的yīn霾,谁知龙谦却来了这么一路,竟然提出要分钱散伙了。
“这是何苦?”留守蒙山大难不死的宋晋国开口了,“大伙儿信得过队长,你就领着俺们干嘛。俺们留在山上,就相信队长一定会杀回来。这不,队伍回来啦。比起原先,人马虽然少了,但咱们不是还有小两百号兄弟嘛。大当家当初拉杆子,哪有这么大的势力?”
“呵呵,老宋说的好,队长有办法,俺们跟着你,绝不散伙。”封国柱的嗓门也不小。
“不,你们要想清楚才好。现在提出离开的,不算逃兵,更不算出卖兄弟。倒是等以后我的规矩立起来,受不了,或者等再与官军见仗时当逃兵就不好了。”龙谦知道,八队的几个小队长什长是愿意跟着自己的,但下面的兄弟未必全部愿意留下,而六队的人就更靠不住了。在回山的路上,龙谦已经梳理清了下一步的思路,现在他不需要人多势众,需要的是jīng兵,一支真正的jīng兵。
看大家不吭气,龙谦继续道,“我知道大家落草于蒙山,各有各的缘故。但是,留在山上的,注定还要拎着脑袋玩命。如果谁想过几天安生rì子,乘着山寨清净,拿了银子走路。以前自己积攒的财货,统统带走,但是要将武器留下。我将话说在明里,今天是最后的机会,要走的,现在就站出来,拿着我给的银子和自己的东西下山去。以后见面了,大家还是好朋友。错过这个机会,别说我龙谦规矩严,不好伺候。”龙谦面容冷峻,“现在,我给大家半炷香时间考虑,凡是愿意留下跟我干的,原地不动。愿意拿银子离山的,站到这边来。”他右手一指队伍左边的空地,“不要商议,这是件大事,要自己拿主意。”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谁也不吭气,慢慢的,有人走出来走到龙谦指定的地方,一个,两个﹍﹍龙谦面无表情,看也不看走过去的人。
半炷香时间过了,只有七个人离开了大队,其余的人都用行动表示了愿意留在龙谦麾下。
“好。”龙谦满意地点点头,“老宋,你给这七位兄弟发银子,送他们下山。他们个人的物品都可以带走,但武器就不能带了。”
说着,龙谦走过去与七个决意离开的前蒙山寨士兵一一拥抱,“山寨穷,不能再多给你们银两了。希望咱们今后还能见面。关于山寨的一切,希望你们彻底忘掉,跟谁也不要提。那样,再见面,还是朋友。你们这就去吧。”
目送几人离开后,龙谦继续着他的演讲。
“弟兄们,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对蒙山寨这支劫后余生的小部队的信任。我发誓,我龙谦,绝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都是坚定地留下同生死共富贵的兄弟了,”龙谦目光炯炯地望着大家,“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重新登记。就是将我们每个人的姓名,年纪,籍贯,哦,也就是老家在哪儿,还有家庭情况,家里还有谁,以及自己有什么特长等东西,统统记下来。这件事由宁时俊负责,大家配合他一下,特别是原六队的兄弟们,我手里还没有你们的详细资料。”
看着六队一部分人不解的眼神,龙谦解释道,“八队原先是做过登记的,为什么要登记大家最基本的资料,是因为我们干的是这个世上最危险的活计。只要留在山上,危险都会随时伴着大家。以后只要我说了算,对于阵亡的兄弟,我们活着的,要记住他。不是空口白牙地记,而是拿出银子来记。也就是将一笔钱送给阵亡兄弟指定的继承人手里,有家人的,想办法送到家人手上,没有家人的,送到他指定的那个人。不管是头领,还是新来的兄弟,人人一样的标准——五十两银子!山寨再穷,这笔钱也要拿出来。这个规矩,从现在就立起来,除非孙大当家的回来后认为不合适。”
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五十两白银,绝对是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笔巨款了,一个县令,堂堂的一县之尊,名义上的年俸不过五十余两,如果这还是有些模糊,那么,在蒙yīn城里买一处宅子,一般的水平,五十两绝对拿下了!
王明远面无表情地听着龙谦的许愿,他注意到龙谦用的是“从现在开始”,那就是说,刚刚结束的蒙山防御战及下山后的毛阳镇之战不在他的“抚恤”范围。这也难怪,如果将六队和八队阵亡的兄弟都按照五十两的标准给予抚恤,龙谦马上就“破产”了!不过,没有人会计较龙谦选择了从现在开始,人啊,最是自私,瞧瞧大家脸上写着的兴奋的不相信,谁还会惦记已经死掉的同伴呢?
“不要不信我说的话。在场的百十号人都是见证,这种事都敢rì哄兄弟们,以后我还能在山寨混?”龙谦的话引起队伍的笑声,大家的笑声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好了,这件事不是今天我讲的主题,”龙谦板下脸来,“我必须再次强调我们潜在的危机。刚才已经说了,大家都有一种大难不死的幸运感觉。我要说的是,这种感觉是错误的,是危险的。我们面临的危机,哦,就是危险远远没有过去。曹锟现在肯定知道了他在毛阳镇的留守部队全军覆没了,大量的物资被我们抢走了。你们想想,换做你是曹锟,会善罢甘休吗?”
站立于龙谦面前的百十余官兵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们一定在寻找我们的下落,当然,他们也可能再次上山,杀我们个回马枪。所以,凡是以为这一难已经过去了人,注定要吃大亏的!”龙谦停了片刻,“我昨天说了,我们不想一直做土匪,一直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我们要成为一支让所有敌人害怕的军队,第一要具备的,就是铁的纪律!没有严格的军纪,我们永远是土匪,永远不会翻身的。”
“我现在宣布的军纪是暂时的,因为正式的军纪我还没有想好,也没有跟大家商议。但是,在我们与大队汇合之前,以前孙大当家的山规就不作数了!必须按我的来!我的军纪很简单,大家听好了: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队长要听我的命令,什长要听从队长的命令,士兵要听什长的命令。总之,下级绝对服从上级。命令一下达,即使要你面对刀尖迎上去,你们也不能皱一下眉头。第二,一切缴获要归公。凡是作战缴获的财物武器,统统上交,由上级统一分配,根据战功大小和个人需要,上司会做出合理的安排,凡是私藏财货者,平时处以打军棍、罚苦役乃至杀头的处理,战时一律砍头。第三,不得私自下山,更不许掳掠欺凌百姓。我们会找机会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下手,但绝不祸害普通的百姓。凡是未经头领许可私闯民宅者,轻者打军棍十至四十,重者砍头!第四,决不允许**良家妇女,违反本条者,一律杀头。”
事前,龙谦未对几个队长讲过他拟定的四条军纪,现在他说出来,跟预想的一样,没人表示出困惑和不解,包括那条明显有别于孙德旺山规中缴获私财的规定,大家也没有表示出不满或反对。
孙德旺的山规比这个严厉多了,但军规中却不能免除私藏财货的现象,尤其是那些珠宝首饰银两。毕竟都是土匪,冒着杀头的危险上山落草,不让大家有财货方面的yù求是不可能维持山寨的士气的。
“弟兄们,这四条军规,是我想了半宿想出来的,主要的特点就是简单,比孙大当家的山规简单。就其中的两条,我多说几句。第一,是不准私藏缴获的财货。这里面既有武器的内容,也有珠宝银两的内容。一句话,凡是战斗中缴获的东西,一律交公处理。有人会想,这样做是不是不近人情?大家冒死抢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留给自己?我不是不通人情,大家上山落草,也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但是,你们一定没有想过,如果允许私藏财货,会是个什么结果。打仗嘛,总有分工的不同,有吃肉的,有啃骨头的。就像大家前几天所经历的,在楼子和天门打阻击,什么也抢不到,还要冒着被大炮炸死,枪子打死的危险。怎么办?如果大家都跟着大队下山,谁来断后掩护?所以,既然有分工,那么缴获就一定不一样。那些没机会获得财物的,一定会心生不满。只有大家都将财货拿出来统一分配,才能公平,才能凝聚军心。”
龙谦等了一会儿,让大家消化下自己的话,然后继续讲道,“关于统一交公,统一分配,一定会有一个谁说了算的问题,一定会有一个深藏在大家心头的问号,你龙谦能办事公平吗?我在这里跟大家说,我龙谦,绝不舍弃大家离山,更不会带走一两银子!缴获的所有东西,都要登记入账,这些钱是怎么花掉的,东西用在了哪里,所有人,包括伙夫马夫,都有权力追查账目。”
队伍中所有人都感到震惊,龙谦这样说完全出于大家的意料,这等于剥夺了他最大的权利!
“将来,我们还要成立一个委员会,专门审查账目的可信与否,保证交公的每两银子,每担粮食,都用于了山寨正当的用途。这里,我还要补充一点,山寨有官职的不同,队长,小队长,什长,在一些必要的装备上,会有区别,比如枪支的配备,马匹的配备,包括这块怀表。”他摸出在毛阳镇刚缴获的怀表,“这些,都是为了更好地打胜仗,兴旺我们这支队伍。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特权。包括伙食。我郑重宣布,从现在起,到我们和大队会合前,我龙谦,在生活上跟大家完全一样!大家吃什么,我吃什么!大家穿什么,我穿什么!决不搞特殊!小队长和什长也一样!一句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不能遵守这条规定,谁就下台!”
八队的士兵倒没什么,自成立八队,龙谦就严格执行了这样的规矩,至少在生活上与普通士兵完全一样。但六队的人显然有些意外,一时间都在交头接耳。
“好,我接着解释关于不准sāo扰欺凌妇女的规定。我们都是爷们,什么是爷们?就是要保护而不是欺负弱小的人,这其中就有女人。我最痛恨那种欺辱女人的男人了,在我眼中,他们就是渣滓,就是窝囊废!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谁没有母亲?谁没有姐妹?有谁愿意自己的母亲姐妹受人凌辱?”龙谦看了眼站在队伍后面的七个女人,“现在,我们队伍里有女人了,我不管她们原先是什么身份,怎么上山的,但我知道,在刚刚过去的几天里,她们跟我们共同战斗,为伤号清洗包扎伤口,为我们准备干粮,如果她们愿意加入我们蒙山军,以后就是我们的战友,不再是什么花寨的女人了。只要她们站到队伍的左边,那么久意味着她们响应了我的号召,转变身份成为了蒙山军的一员。我会安排她们做她们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照顾伤员,比如烧饭。但是,我们中间如果谁还敢将她们当做jì女,就是违反第四条军令,严惩不贷。你们可不要认为我是随便说说而已。”
刚才,七个女人在孙娟的带领下毫不犹豫地用行动表示了自己愿意留在山上而不是离开。这多半是建立在对龙谦个人的信赖。在这支残兵中,龙谦是唯一没有与她们有过皮肉来往的人,昨天下午,在暮山亭的秘洞里收拾粮食时,龙谦曾跟孙娟这个年龄最大的不幸女人谈过几次,孙娟虽然不信龙谦给她描述的那个世界,但她认定龙谦是个难得的好人,一个罕见的君子。所以,当龙谦真的同意将她们这些最下贱的女人招入成为一名女兵而不再是营jì,她第一个便响应了。在她的带领下,其余六个女人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原地。
龙谦对孙娟送去一个鼓励的微笑,“很好,我们现在有了七个女(w)ìng战友了。希望大家忘掉她们的过去,真正将她们当作自己的战友。我相信,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她们不是累赘,她们会用行动表明她们配得上战友的称呼。大家对于四条军纪,还有什么要问的?没关系,可以提问,我马上给予解释。”
没人提问。
“很好,那就这样办。我会带头遵守纪律,大家可以随时随地检查我,如果我龙谦违反军纪,加重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