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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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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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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呢。

    “就差绑住她的胳膊腿儿啦,更甭提想哄住她;我可没法让她呆在外边。”拉

    尔夫神父尖刻地说道,虽然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使他感到不快,但他对弗兰克会不会

    冲着他来也毫无把握。他一点也不怕弗兰克,但他却怕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不可开

    交。“她是因为你才受了惊吓的,弗兰克,她想尽量离你近一些,好亲眼看见你没

    事儿。别生她的气,她已经够难受的了。”

    “难道你不怕让爸知道你到这种地方来过吗?”弗兰克冲着梅吉说道。

    “把咱们的观光缩短一下怎么样?”神父问道。“我想,咱们大家可以到我的

    宅邸去休息一下,喝杯茶。”他拧了一下梅吉的鼻尖。“至于你,小姐,可以好好

    地洗一洗。”

    帕迪跟他姐姐遭了一天罪,对她唯命是从,菲还从来没这么支使过他呢。她的

    脚上穿着进口的吉皮尔花边鞋,穿过基里的泥沼地。她挑挑剔剔,动不动就发脾气,

    她仪态庄重地和谁打招呼,他就得对谁陪笑,谈上几句,当她给“基兰博杯”的获

    奖者颁发祖母绿手镯时,他就得侍立在一旁。他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把所有的奖金都

    花在买这么一个女人的小饰物上,而不是发一只金奖杯和一大扎票子。这是因为他

    不明白这个赛马会完全是业余性的,不明白那些参赛的人并不需要欲不可耐的金钱,

    相反,却可以漫不经心地把所得的钱扔给这个矮小的女人,骑着栗色马胜了金·爱

    德华的霍里·霍普顿把那只祖母绿手镯赢到了手。前几年,他已经赢得了一只红宝

    石手镯、一只钻石手镯和一只蓝宝石手镯。他有一位太太和五个女儿,并且说,在

    赢到六个手镯之前他是不会罢手的。

    帕迪那件浆过的衬衫和加了赛璐珞硬衬的领子真磨人,蓝色的外套穿在身上太

    热,午餐招待会上的悉尼海鲜加香槟酒也不对他那惯于消化羊R的胃口,他觉得自

    己是个傻瓜,或是说看上去象个傻瓜。他的衣服料子很好,但缝制费很便宜,式样

    也土气。他们和他不是一类人;他们是粗鲁的、穿着苏格兰呢衣的牧场主,有身份

    的主妇,露齿而笑的、爱骑马的年轻女郎,是那些被新闻报纸称为“牧场霸主”中

    的精英。他们尽量忘记他们曾在上个世纪中霸占了这里的大片土地,将它们据为己

    有。他们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得到了联邦政会法令的默认。他们成了大陆上最受人

    羡慕的人,管理着自己的政党,将子女送进悉尼的高等学府,和来访的威尔士亲王

    饮酒畅叙。他,普普通通的克利里不过是个工人,他与这些殖民地的贵族毫无共同

    之处;他们只能使他想起他妻子的家庭,使他感到不自在。

    所以,当他来到神父宅邸,发现弗兰克、梅吉和拉尔夫神父正懒洋洋地围在炉

    子旁,似乎度过了美好的、无忧无虑的一天时,他便感到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升起、

    他失去了菲那种有教养的支持是不堪忍受的;他依然不喜欢他姐姐,就像他在爱尔

    兰的童年时代那样,他从来就不喜欠她。这时,他发现了弗兰克眼旁的膏药和肿起

    来的脸。这真是天赐的好借口。

    “看你弄成什么样儿了!你怎么回去见你妈?”他吼道,“我一天不见人你就

    犯老毛病,和路边多看你一眼的人打架!”

    拉尔夫吃了一惊,跳起来,刚想说几句安慰话,可弗兰克比他还快。

    “我靠这个挣到了钱!”他指着膏药,非常温和地说,“几分钟就赚了20镑,

    比玛丽姑姑一个月给咱们俩的工资还多。今天下午在吉米的帐篷里我打倒了三名出

    色的拳手,和轻量级冠军对阵时也挺了下来。我自己挣了20镑。我干的事可能不符

    合你的想法,但我今天下午赢得了每一个在场观众的尊敬。”

    “打倒乡村集市上的几个无精打采、头脑发昏的老家伙,你就在这些人中间充

    好汉吗?弗兰克,长大些吧!我知道你的个头儿长不大了,但为了你妈,你的头脑

    应该成熟起来。”

    弗兰克脸色惨白!就象是漂过的骨头。这是他受到过的最可怕的侮辱,而侮辱

    他的是他的父亲。他不能回击,他吃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从肺腑深处吐着气。

    “不是不中用的老家伙,爸。你像我一样了解吉米是什么样的人,吉米亲口说过我

    要是当拳击手会大有前途的;他想让我进他的拳击班进行训练。他想付我工资!我

    可能不会再长个儿,但我这个身材足以痛打世界上的任何人,也包括你这个可恶的

    老色鬼!”

    帕迪明白这个形容词后面的含义,他的脸色登时变得和他儿子一样惨白了。

    “你胆敢这样侮辱我!”

    “你算什么东西?你真叫人恶心,比发情的公羊还坏!你就不能让她踏踏实实

    地呆着?你就不能对她放开你的魔爪?”

    “别说啦!不!别说啦!”梅吉尖叫着。拉尔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痛苦地

    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涕泪交流,激烈而又徒劳地想挣扎开来,“别吵啦,爸,

    别吵了!噢,弗兰克,请别吵啦!请别吵,别吵呀!”她尖叫着。

    可是,只有拉尔夫神父听见了她的声音。弗兰克和帕迪面对着面,他们最终认

    识到,彼此之间既相互厌恶,又相互畏惧。共同爱菲的堤坝溃决了,对菲的令人心

    酸的竞争显现出来了。

    “我是她丈夫。我们有孩子,是上帝的赐福。”帕迪努力控制着自己,镇定地

    说道。

    “你比到处追着母狗跑的公狗强不了多少!”

    “你也不比那个生你的老狗好多少,不管你是谁!谢天谢地,反正跟我没关系!”

    帕迪叫道,随即停了下来。“啊!亲爱的基督啊!”狂刀像旋风一样离开了他,他

    弯下身子,浑身颤抖,用手拼命地抠自己的嘴,好像要把说了不该说的话的舌头扯

    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帕迪的话刚一出口,拉尔夫就放开了梅吉,紧紧地抓住了弗兰克。他把弗兰克

    的右臂扭到背后,用左臂绕住弗兰克的脖子,勒住他。拉尔夫身强力壮。紧紧地夹

    住弗兰克——使他无力反抗。弗兰克想挣开身子,但他的反抗失败了;他摇摇头,

    表示屈服。梅吉扑在地上,跪在那里哭泣着;她的眼光无可奈何地从哥哥身上移到

    父亲身上。她苦苦的哀求着,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她明白,这件事意味着她再

    也不能同时保住他们两人了。”

    “你就是这个意思,”弗兰克嘶哑地说道,“我要是早明白就好了!我要是早

    明白就好了,”他吃力地把头转向了拉尔夫神父,“神父,放开我吧,我不会碰他

    的,上帝保佑,我不会碰他的。”

    “上帝保佑你?上帝会让你的灵魂烂掉的!让你们俩的灵魂都烂掉!要是你们

    毁了这孩子,我就把你们宰了!”神父怒吼着,现在他是唯一发怒的人了,“你们

    知道吗?我是怕我不在你们俩会互相残杀,才把她留在这儿的,结果却让她听到了

    这番话!我真该让你们互相残杀,你们这两个卑鄙、自私的白痴!”

    “好吧,我要走了,”弗兰克用奇怪的、无力的声音说道,“我要去参加吉米

    的拳击班,我不会再回来了。”

    “你一定得回来,”帕迪喃喃说道。“我怎么对你妈说呢?对她来说,你比我

    们所有人加起来还重要,她决不会宽恕我的。”

    “告诉她,我去参加吉米的拳击班了,因为我想出人头地。这是实话。”

    弗兰克异样的黑眼睛闪着嘲讽的光芒。这眼睛还在神父初次见到时就使他感到

    惊奇,灰眼睛的菲和蓝眼睛的帕迪怎么能生出黑眼睛的儿子?拉尔夫懂得孟德尔'注'

    定律;即使菲的灰眼睛也不可能造成这种现象。

    弗兰克拾起帽子和外套。“噢,这是实话!我早就该明白的,你没有妈妈在一

    间房子里弹钢琴的回忆!这表明你是在我后边得到她的,她先属于我。”他哑然而

    笑,“没想吧,这些年来我总是抱怨你拖她的后腿,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就是这么

    想的!”

    “没有拖她的后腿,弗兰克,谁也没有!”神父喊道,想把他拉回来。“这只

    是上帝那难以捉摸的伟大计划的一部分;你应该这样想!”

    “上帝那难以捉摸的伟大计划!”从门口传来了那年轻人嘲讽的声音,“德·

    布里克萨特神父,你当神父时,比应声虫高明不了多少!我说上帝保佑你,因为你

    是这里唯一不了解上帝的人!”

    帕迪坐在椅子上,脸色灰白;他吃惊地看着跪在炉子旁,哭得东倒西歪的梅吉。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在前,但拉尔夫神父粗暴地把他推开了。

    “别碰她。你干得已经够了!柜橱里有威士忌,去喝点儿吧。我先送她去睡觉,

    然后回来和你谈谈,你别走。伙计,听见我的话了吗?”

    “我会呆在这儿的。神父。让她去睡吧,”

    在楼上那间迷人的、苹果绿色的卧室里,神父替小姑娘脱掉了外衣和衬衫,让

    她坐在床边,然后再给她脱去鞋袜。安妮送来的睡衣放在枕头上。在脱她的内K之

    前、他把睡衣拉过来,从她的头上轻轻套下。他一直跟她扯着不相干的闲话,比如

    扣子拒绝解开啦,鞋带顽固地紧缚着啦,缎带解不开啦,等等。她是不是在听,那

    就很难说了。烦恼、痛苦和难以方喻的童年悲剧,远远超过了她这种年纪可以接受

    的范围。她的眼睛越过他的肩头,忧郁地凝望着。

    “现在躺下,亲爱的姑娘。安心睡吧,我一会儿就来看你。别担心,听见了吗?

    咱们以后再谈这件事。”

    “她好吗?”当他回到客厅时,帕迪问。

    拉尔夫神父伸手去拿柜橱上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我真的不知道,老天在上,帕迪,我想知道什么对爱尔兰人祸害更大。是酒

    呢?还是脾气?是什么使你说出那番话?不,别忙着回答!当然是脾气喽。当然,

    没错儿!我头一眼看见他时,就知道他不是你们的孩子。”

    “没有什么能逃掉你的眼光,是吗?”

    “大概是吧,反正我的教民遇上麻烦或有痛苦时,我不用费多大劲就看得出来、

    既然看出来了,尽力帮忙就是我的责任。”

    “神父,你在基里是深受爱戴的。”

    “毫无疑问,这靠的是我的脸和我的身材,”神父尖刻地说道;他本来想轻描

    淡写地讲这话的。

    “你这样想吗?我不赞成。神父,我们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精神上是个很好的

    引路人。”

    “(口害),不管怎么说,我好像完全卷进你们的麻烦中去了,”拉尔夫神父不

    安地说道。“伙计,你最好把心里话都倒出来吧。”

    帕迪凝视着火光,在神父送梅吉睡觉去时,他尽量把炉火添旺,并以极度的懊

    悔和狂暴做这件事。他手中的空杯不断地颤动着;拉尔夫神父站起身,把酒瓶拿来,

    把那杯子倒满。帕迪考虑了好一阵子,叹了口气,擦掉了脸上挂着的泪水。

    “我不知这弗兰克的父亲是谁。这件事发生在我见到菲之前。她家人的社会地

    位在新西兰首屈一指、她父亲在艾希伯顿以外的南岛上有一大笔小麦和羊群的财产;

    钱算不上什么东西;菲是他的独生女。据我所知,他为她安排生活——到故国去旅

    行,在社交界露面,找一个好丈夫。当然,她在家里从来不干活。他们有女佣人、

    男管家、马车和马,生活得就象贵族。

    “我是个挤奶工,我常常从远处看见菲带着一个大约一岁半的男孩子散步。后

    来,老詹姆斯·阿姆斯特郎来找我。他说,他女儿玷污了他的门风,没结婚就有了

    孩子。当然,这件事被压了下来;他们想把她赶走,可她祖母唠唠叨叨,不肯答应,

    他们别无选择,只好把她留下。尽管这是件尴尬的事。现在,她祖母快死了,谁也

    拦不住他们把菲和那孩子赶走。詹姆斯说我是单身汉,要是我肯娶她,并保证把她

    带离南岛,他愿意付给我路费,外加500镑。

    “是的,神父,这是我的运气。我厌恶单身生活了。但我一直是个腼腆的人,

    从没和姑娘好过。这对我来说似乎是个好主意,老实说,我才不在乎那个孩子呢。

    她祖母听到了风声,便派人来找我,尽管她病得很厉害。我敢说,她平时一定是个

    很难对付的人,但却是一位真正的贵妇人。她把菲的事给我透露了一些,但没说孩

    子的父亲是谁,我也懒得问。而且她要我答应对菲好——她知道,她一死,他们就

    会把菲从那地方赶走,于是,她建议詹姆斯为她孙女找个丈夫。我很可怜那老家伙;

    她太喜欢菲啦。

    “神父,你相信吗?我第一次接近菲并向她打招呼,就是我娶她的那天。”

    “哦,我相信。”教士摒着呼吸说道。他望着杯中的酒,然后一饮而尽,又伸

    手去拿酒瓶,给他们两人各斟一杯。“因此、你娶了一个地位比你高得多的贵妇,

    帕迪。”

    “是的。起首,我怕她怕得要死。那时候她太漂亮了,神父,所以……我都傻

    眼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好象那不是她,好象这事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她现在仍然很美,帕迪。”拉尔夫神父温和地说道。“从梅吉的身上我能看

    出她上世纪以前的样子。”

    “对她来说日子可不轻松,神父,可我不知道我还做些什么别的。至少,她和

    我在一起是安全的,没受过虐待。一直过了两年我才有勇气——呃,成为她真正的

    丈夫。我不得不教她做饭、拖地板、洗熨衣服。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神父,我们结婚这许多年来,她既不抱怨,也不笑不哭。只有在我们同床共

    枕时,她才显得有点儿情绪,但她从来不张口。我希望她说话,但又不想让她说,

    因为我一直在想,要是她说的话,一定是叫那人的名字。哦,我并不是说她不喜欢

    我或我们的孩子。但我太爱她了,不过我似乎觉得她一直没有这种那种感情,除了

    对弗兰克。我一直都明白,我们加在一起也赶不上她对弗兰克的爱,她一定爱他的

    父亲。可我一点儿也不了解那男人:他是谁?为什么她不能嫁他?”

    拉尔夫神父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眨动着眼睛。“哦,帕迪,真是活受罪啊!

    谢天谢地,幸亏我没勇气去沾这种生活的边。”

    帕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唉,现在我沾上了,神父,对吗?我把弗兰克赶

    走了,菲永远不会宽恕我的。”

    “你不能跟她说,帕迪。不,你千万别告诉她。就跟她说弗兰克跟拳击手们跑

    了,就这样说。她清楚弗兰克一直不安分;她会相信你的。”

    “我不能那样做,神父!”帕迪惊呆了。

    “你必须这样做,帕迪。她经历的辛酸苦难还少吗?别再给她加码了。”他心

    里却在想:谁知道呢?也许她终将学会把对弗兰克的爱给予你,给予你和楼上的那

    个小东西。

    “你真这么想吗,神父?”

    “是的。已经发生的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可梅吉怎么办?她全听见了。”

    “别担心梅吉,我会照料她的。我想,她除了明白你和弗兰克吵了架,别的什

    么都不会明白的。我会让她明白,既然弗兰克跑了,再把吵架的事告诉她母亲,只

    能往增悲伤。此外,我有个感觉:梅吉不会先对她母亲多说什么的。”他站起身来。

    “去睡吧,帕迪。你明天参加玛丽的舞会时。得显得若无其事,记住了吗?”

    梅吉没有睡着;床边的小灯闪着昏暗的光,她睁着眼睛躺在那里。教士坐在她

    的身边。注视着她发辫上一动不动的毛发。他仔细地解开蓝缎带,轻轻地拉着,直

    到头发散落地枕头和床单上。

    “弗兰克走了,梅吉。”他说。

    “我知道,神父。”

    “你知道为什么吗,亲爱的?”

    “他和爸干了一架。”

    “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和弗兰克一起走。他需要我。”

    “你不能走,我的梅吉。”

    “不,我能走。我本打算今晚就去找他的,可我的腿发软,我也不喜欢黑夜。

    但一大早我会去找他的。”

    “不,你千万别这样做。你知道,弗兰克得有自己的生活,他到了该走的时候

    了。我知道你不希望他走,但他很久以来就想走了。你千万别自私;你得让他过自

    己的生活。”千篇一律的重复,他想,要继续把这种观点灌输给她。“我们一旦长

    大成人,自然就有权利希望离开自己生长的家,到外面谋生活;弗兰克是个成年人

    了。现在他应该有他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子和家庭。你明白吗,梅吉?你爸和弗兰

    克吵架只是表明弗兰克想走了。这不是因为他们互相厌恶。许多年轻人都是这样做

    的、这是一种借口。这次吵架给弗兰克找到了一个去做他长期以来就想做的事情的

    借口,一个弗兰克离开的借口,你明白吗,我的梅吉?”

    她的眼光转到了他的脸上,停在了那里。那双眼睛是如此疲惫,如此充满了痛

    苦,如此老气横秋。“我明白。”她说。“我明白,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弗兰

    克就想走,可他没走成。爸把他带了回来,强迫他和我们呆在一起。”

    “但这次爸爸不会把他带回来了,因为爸爸现在不能强迫他留下来了。弗兰克

    永远走了,梅吉。他不会回来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我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答道。“当然,我愿意说你能再见到他,但没人

    能预言未来,梅吉,甚至连教士都不能。”他吸了口气。“你千万别告诉妈妈他们

    吵了架,梅吉。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这会使她非常烦恼的,她身体不好。”

    “是因为她又要生孩子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

    “妈喜欢养孩子;她生了好多。神父,她生了那么多好孩子,就是她身体不好

    的时候也生。我自己就想生个像哈尔那样的孩子,那样,我就不会太思念弗兰克了,

    对吗?”

    “单性生殖,”他说。“好运气呀,梅吉。那你干嘛不想法生一个?

    “我还有哈尔呢,”她迷迷糊糊地说着,偎起了身子。随后,她又说:“神父,

    你也会走吗?会吗?”

    “总有一天会的,梅吉。但没那么快,我想,所以用不着担心。我觉得我会在

    基里呆很久很久的。”教士答道,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酸楚的神情。

    。

    。

    6

    梅吉总得回家,这是没法子的事。菲离开她就十不成事。这时,基里的女修道

    院只剩下斯图尔特一个人了;他绝了一次食,于是,他也回德罗海达去了。

    时当八月,寒气*人。他们来到澳大利亚刚好一年。不过,今年冬天要比去年

    冷。干旱少雨,空气干冷,于肺不利。大分水岭向东300英里,积雪之厚是多年未见

    的。但是,自前一个夏天下了一场瓢泼季雨以来,伯伦河口以西滴雨未落。基里的

    人们都说,天又要早了。干旱不过是推迟了一但它一定会来的,也许就是这场干旱。

    当梅吉见到她母亲的时候,她觉得心情很沉重;这也许是告别童年时代的一种

    神态,一种将要成为一个成熟的女子的征兆吧。除了肚子大些以外,菲的外表没有

    什么变化,但是,她的心却像是一只慢下来的疲惫不堪的旧钟,走得愈来愈慢,直

    到永远地静止下来。梅吉觉得永远不会在她妈妈身上衰竭的那股活泼劲儿已经一去

    不复返了。她刚抬起双脚,便又放了下来,好象无法肯定怎样举步似的,步态上表

    现出来的现象说明她精神上乱了套。对即将出生的婴儿,她没有喜悦之情,甚至对

    哈尔的那种极其含蓄的满足了情也不复再见了。

    那红头发的小家伙蹒蹒跚跚地满屋子跑,一刻也不肯闲地摸东碰西,可菲却压

    根儿不打算惩戒他,甚至连他干什么事她都不管。他闷头在炉子、案板、洗碗槽这

    些永远属于她的那摊东西之间苦干着,好像除此之餐一切都不存在似的。于是,梅

    吉就别无选择了,她只有去填补那孩子生活中的空白,成了她的母亲。这是不必作

    出任何牺牲的,因为她非常爱他,觉得他孤弱无助,愿意将她打算全部慷慨奉献的

    爱都倾注给这个小家伙。他哭着要她,最先学会叫她的名字。他伸着胳膊要她抱:

    她心中充满了快乐,心满意足。尽管编织、补衣、缝纫、洗烫、喂J以及其他所有

    必须干的活儿都苦,但梅吉觉得她的日子过得非常愉快。

    谁也未曾提起过弗兰克,但是,每隔六个星期,当菲听到邮政车来到的时候,

    都要翘首西望,流露出片刻的生气。然后,史密斯太太便会把大伙儿的邮件带来;

    当她看到里面没有弗兰克来的信时,那瞬间一现的、枉费苦心的关注便烟消云散了。

    家里又添了两条新的生命。菲生了一对双胞胎,又给克利里家添了两个红头发

    的男孩儿,洗礼时命名为詹姆斯和帕特里克。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具备他们父亲那

    种开郎的气质和温和的脾气。他们刚一出生就成了毫不起眼的家庭成员,因为菲除

    了给他们喂奶之外,对他们毫无兴趣。不久,他们的名字便被简化成了詹斯和帕西。

    他们俩是大宅那边妇女们——两个老处女和孀居无子的女管家——的宠儿;她们对

    婴儿宠爱得要命。这就使菲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忘却了,因为他们有三个意切情深的

    母亲——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他们醒着的时候大都是在大宅那边消磨的,这已成了公

    认的事实了。梅吉在对付哈尔的同时,没有时间把他们揽在身边,哈尔太让人费神

    了,史密斯太太、明妮和凯特那笨手笨脚、毫无经验的讨好不对他的劲儿。梅吉是

    他的生活中充满慈爱的中心,除了梅吉他谁都不想要,除了梅吉他谁也不要。

    布鲁伊·威廉姆斯用他那一套可爱的马和那辆大而重的马车换了一辆卡车,于

    是邮件便成了四个星期来一趟,而不是六个星期来一趟了;可是,弗兰克连一个字

    儿也没寄来过。渐渐地,有关他的回忆变得十分淡漠了;回忆就是这样的:即使是

    那些充满深情厚爱的回忆也概莫能外,好像脑子里有一种无意识的愈合过程,尽管

    我们曾痛下决心永勿忘,但它依然能使创伤弥合。以梅吉来说,弗兰克的形象已经

    从影影绰绰的可敬的面容,变成了某种圣像;这模糊的圣像和真正的弗兰克毫无关

    系,而是一个想当然是弗兰克的圣像。梅吉的拳拳追思就是这么淡漠下去的。而对

    菲来说,对弗兰克的思念已经被一种深不可及的缄默所代替;她的热情全熄。犹如

    死水,再也泛不起涟漪了。

    这变化悄然而至,谁都没有发觉。菲是在毫不动声色的沉默中垮下来的;她内

    心的东西,除了那个她暗中注以钟爱的新对象之外,谁都没有机会得以窥见这内心

    的世界。这是深藏在他们之间的一种不可言传的东西,是某种使他们的孤独得以缓

    解的东西。

    也许这是势不可免的,因为在她所有的孩子中只有斯图尔特像她。他才14岁。

    便像弗兰克那样成了他父亲和兄弟们所完全不能理解的人。但他与弗兰克不一样,

    他并没有造成相互间的敌视。他毫无怨言地按吩咐行事。像别人一样地苦干,根本

    没有在克利里家的生活中掀起任何波澜。虽然他的头发是红色的,但是他的肤色在

    男孩子中间最深,比他们都要显得赤褐,他的眼睛就像背Y处那湖泊的水一样清澈,

    仿佛这双眼睛能看到事情最初始的阶段,看透一切事物的真相。他是帕迪儿子中唯

    一的一个被认为成年之后会相貌出众的人,尽管梅吉私下认为她的哈尔长大之后一

    定能超过他,谁都不知道斯图尔特在想什么,他像菲一样,很少讲话,从不发表自

    己的看法。他有一种完全一动不动的、令人纳闷的诀窍,一动不动的就仿佛他缩进

    了自己的躯体。在年龄和他最接近的梅吉看来,他似乎能云游到某个谁也无法随之

    而去的地方。而拉尔夫神父却有另一番见解。

    “那小伙子简直不属于人类!”在梅吉走后只剩下他留在女修道院的一天,他

    把绝食的斯图尔特送回了德罗海达,他说道:“他说过他想回家吗?他说过他想梅

    吉吗?没有!他只是停止了吃饭,耐心地等待着我们这些笨脑壳想出其中的原委来、

    他没有开口抱怨过一次,当我走到他面前,大喊大叫地问他是不是想回家的时候,

    他就那么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但是,随着光Y的流逝,事情就不言自明地摆了出来:斯图尔特不会与帕迪和

    其他孩子们出去到牧场干活的,尽管从年龄上看,他应该去。斯图尔特将留在家里

    看门、劈木柴、照管菜园、挤奶——干那些在家中要看三个孩子的女人没时间去干

    的活计。在这个地方留下个男人是明智的,尽管留下的是个半大小子,但这会证明

    其他的男人就在近处。因为这里常常会有些不速之客——后廊的台阶上会响起陌生

    人靴子的砰砰声,一个陌生的嗓音会问:

    “喂、太太。能给过路人来点儿吃的吗?”

    在内地,这种无业游民多如牛毛,背着蓝色的包袱,从一个牧场游到一个牧场;

    有从昆土兰州南下的,有从维多利亚州'注'北上的。这些人或是背运倒时,或是四

    处寻找一份定期的工作,宁愿步行流浪数千英里,寻找只有他们自己才晓得的东西。

    他们中间的大部分都是彬彬有利的人。他们露面了,大块吃着R,在包袱里裹上一

    点儿人家赠送的茶、糖和面粉,随后便消失在通往巴库拉和奈仁甘的小径尽头;斜

    挎的野餐铁罐颠个不停,身后颠颠地跟着狗儿。澳大利亚的浪游者们极少骑马,他

    们步行。偶然会有个把坏人来,专门注意那些家中男人外出的女人,其目的不是为

    了QG,而是为了打劫。所以,菲在厨房的一个孩子够不着的角落中放了一支顶着

    火的滑膛枪,并且保证一旦菲那双富有经验的眼睛确定了来人的品行,便能赶在来

    人之前拿到它。在家里把斯图尔特负责的地方派定之后,菲高兴地把枪交给了他。

    尽管来人中大多数都是游民,但也不尽然,譬如,其中就有一个驾着老式的t型

    福特汽车而来的沃特金斯人。他什么都贩运。从马的涂抹剂到香皂;这种香皂和菲

    在洗衣的铜盆里用脂肪和苛性碱做成的那种硬如顽石的货色不可同日而语:他带来

    了薰衣草水和科隆香水,防止阳光灼伤脸部皮肤的香粉和雪花膏、有些你作梦也想

    不到能从任何人手中买到的东西,那沃特斯金人却有;比如他的药膏,比任何药房

    里的药膏或传统的药膏要好得多,这药对牧羊狗肋部的伤口到人皮肤上的溃疡,都

    有愈合的功效。无论他来到哪个厨房,女人们都会蜂拥而集、急不可耐地等他将他

    那百货箱“砰”地一声打开。

    这里还有其他的买卖人,但是,他们都不如沃特金斯人那样定期地到这块边远

    地区来,但他们同样受欢迎,他们什么都兜售,从机制的烟卷到整匹的布料。有时,

    还有俗艳而又诱人的内衣和紧身胸衣。内地的妇女们极渴望他们的到来,因为她们

    很少出门,一年中兴许只到最近的币镇去一两次;她们离悉尼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店

    太远,离时髦货和花哨的女用装饰品太远了。

    生活中似乎总是离不开苍蝇和尘土。很长时间滴雨未下,哪怕来一场稀疏小雨

    都能使尘土落下,淹死苍蝇。由于缺少雨水、所以苍蝇愈多、尘土也就愈多。每个

    房间的天花板上都松松垮垮地低垂着长长的、带粘性的、螺旋状的毒蝇纸,黑乎乎

    地粘着苍蝇的尸体;这是一天之中粘上去的。所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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