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芸香和玫瑰花丛悄然地散发出一股令人倦怠的香气;这种天地间的寂静只有在热带
或亚热带地区才能领略得到。哦,上帝啊,显显灵吧,快显显灵吧!拥抱这黑夜,
拥抱生活,无拘无束地拥抱吧!
他在草坪的远处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在一种本能的冥想中寻找
着上帝。是的,就在天上的某个地方,在那星光闪烁的地方,是多么纯洁,多么神
秘啊。漫漫夜空中到底有什么呢?白昼的蓝色天穹正在升起,一个人能看到永恒的
闪光吗?除了目睹那远远地缀在天幕之上的繁星,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人确信时间的
无穷和上帝的存在。
当然,她是对的。这是一种虚伪,完全是一种虚伪。既不做一个男人,也不做
一个教士。他只想做一个兼有二者的人。不!不会二者兼得的!教士和男人不能同
时并存——要做男人就不能做教士。我为什么一度被她的网缠住了呢?她有强大的
地位,也许比我猜想的还要强大。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玛丽是多么愿意引诱我啊!
她了解多少情况?她能直截了当地猜到多少情况?而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去了解,或
去拈测呢?她完全是枉费心机。是孤独寂寞使她变得疑心重重,痛苦难当,使她心
中始终充满痛苦。可是你错了,玛丽。我可以产生那种感情。但是,我偏偏不愿意
选择这种做法;多年来,我已向自己证明这是能够加以控制、压抑和克服的。因为
唤起那种感情是一个男人的行为,而我是个教士。
有人正在墓地里哭泣。当然,这是梅吉。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愿到这种地方的。
他提起法衣的下摆,迈过了锻铁横栏,觉得今天晚上不把梅吉对付过去是不行的。
假如他在生活中曾勇敢地面对着一个女人的话,那么他也必须同样对待另一个女人。
他那可笑的超然公正又回到他身上了;那个老蜘蛛,她的毒汁的作用是不会长久的。
上帝惩罚她吧,上帝惩罚她吧!
“亲爱的梅吉,别哭了。”他说着,在她身边被露水打湿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喂,我敢打赌,你连一块像样的手绢都没有。女人总是这样的。把我的拿去吧,
把眼泪擦干,要象个姑娘。”
她把手绢接了过去,按照他的话擦着眼睛。
“你这身漂亮的衣服还没有换呐。你从半夜就坐在这儿了吗?”
“是的。”
“鲍勃和杰克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吗?”
“我告诉他们,我去睡觉了。”
“怎么回事,梅吉?”
“今天晚上你没有跟我讲话!”
“啊!我想也许是这么回事吧。喂,梅吉,望着我!”
东方透出了鱼肚白,揭开了沉沉的夜幕,德罗海达的雄J高啼着,迎来了熹微
的徐明。于是,他看清了,即使是涟涟的泪水也无法掩住她那眼睛的秀美。
“梅吉,你是宴会中最漂亮动人的姑娘,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到德罗海达来得
太勤了。我是个教士,因此我应该避嫌。不过,我怕人们的想法并不那么纯洁。从
教士的情况来看,我算年轻的,长得也不难看。”他顿了一下,想着玛丽·卡森会
怎样欢迎这种略有些克制的说法,他无声地笑了。“要是我对你献一点儿殷勤。刹
那间便会传遍整个基里。这个地区的每一条电话线里都会传播着这件事。你明白我
的意思吗?”
她摇了摇头;那头剪短的卷发在渐渐变亮的光线中显得列鲜明了。
“唔,要了解纷坛之事你还太年轻啊。可是你必须学会去了解,教导你好象总
是我的本份,对吗?我的意思是,人们将会说我不是作为一个教士,而是作为一个
男人对你发生兴趣的。”
“神父!”
“很可怕,是吗?”他微微一笑。”可是,我可以向你担保,这就是人们会讲
的话。你知道,梅吉,你再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个年轻女郎了。但是,你还没
有学会掩饰你对我的注意力,所以,我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和你说话。你是用一
种也许会被人曲解的眼神盯着我的。”
她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他,她的凝视中蓦然升起一种令人费解的表情。随后,
她猛地转过头去,侧着脸对他说:“是的,我明白了。我没有明白这一点真是太笨
了。”
“你不认为现在到回家的时候了吗?毫无疑问,每个人都会睡过头的,可是,
假如有人象往常那样醒来,你可就说不清、道不白了。你不能说你是和我在一起的,
梅吉,就连你的家里人也不能说。”
她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他。“我走了,神父。我希望他们能更了解你,这样就
决不会认为你有那种事了。你没有那种事,对吗?”
由于某种原因,这话是伤人感情的,比玛丽·卡森那冷酷的奚落话还刺伤他的
灵魂。“没有,梅吉,你说得对。我没有那种事。”他跳了起来,苦笑着。“要是
我说,我希望有那种事,你会觉得奇怪吗!”他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不,
我根本就不想有这种事!回家吧,梅吉,回家!”
她面色凄楚。“晚安,神父。”
他拉住了她的双手,弯下腰,吻了吻。“晚安,最亲爱的梅吉。”
他目送着她穿过墓地,迈过横栏;她那穿着绣满了玫瑰花苞衣服的远去的身影
十分优美,富于女子气,显得略有些缥缈。玫瑰灰色的。“多么恰到好处啊,”他
对那尊守护神说道。
当他漫步穿过草坪往回走的时候,许多汽车轰响着离开了德罗海达,宴会终于
散场了。屋子里,乐队队员正在把乐器装进盒子;他们已经被兰姆酒和疲劳弄得摇
摇晃晃了。筋疲力竭的女仆和临时工打算把屋子清理出来。拉尔夫神父向史密斯太
大摇摇头。
“让大伙儿都睡觉去吧,亲爱的。你们精力充沛的时候对付这种事要容易得多。
我保证不让玛丽·卡森发火。”
“您还想吃点什么吗;神父?”
“老天爷呀,不吃啦!我要去睡觉。”
将近傍晚的时候,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肩头。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
去抓那只手,想把那只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梅吉。”他含混不清地说道。
“神父,神父!哦,请你起来好吗?”
一听见史密斯太太的声音,他的眼光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了。“怎么回事,史密
斯太太?”
“是玛丽·卡森的事。神父,她死啦。”
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了。由于极度的迟钝使他头昏眼花,摇摇晃
晃,这是白昼可怕的暑热造成的、他挣扎着脱去了睡衣,穿上教士的衣服,匆匆忙
忙地将一条很窄的、紫红色圣带往脖子上一套,拿上了临终涂油、圣水、那只大银
十字架和乌木念珠。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史密斯太太的话是否对头;他知道那老蜘蛛
已经死了。她到底吃下过什么东西没有?祈祷上帝,要是她吃过的话,那么,在这
个房间中没有明显的迹象,医生也没有看出什么明显的可疑之处。他不知道,举行
涂油礼能有什么用处。可是又非举行不可。他要是拒绝举行涂油礼,要求进行验尸,
一切错综复杂的情况都会出现的。然而,这完全无助于他心中突然升起的有关自戕
的疑云;让他把圣经放到玛丽·卡森的尸体上。简直让人厌恶透顶。
她已经彻底死去了,一定是在她就寝后几分钟之内去世的,足足有15个小时了。
窗户都关得紧紧的,房间里由于有一些装着水的大平底盘而显得溽潮;这此平底盘
是她执意要放在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以便使她的皮肤保持鲜嫩。空气中有一种
奇特的声音,他愚蠢地纳了一会儿闷,才明白他听到的是苍蝇发出的嗡嗡嘤嘤的声
音。它们大轰大嗡地在她身上作乐,紧附着她,在她身上落脚。
“看在上帝的份上,史密斯太太,把窗子打开!”他喘了口气,向外面走去,
脸色苍白。
她的僵硬已经过去,尸体又变软了,所以令人作呕。呆滞的眼球呈现出一种说
不出的颜色,薄薄的双唇已经发黑;她的身上到处都落满了苍蝇。在他对她履行职
务,轻声念着古拉丁文劝戒经的时候,不得不让史密斯太太在一旁轰着苍蝇,这是
一场多么滑稽的戏啊,她太可憎了。这是也散发出来的气味!啊,上帝!比清新的
牧场上的任何一匹死马都要难闻。他不愿意像她活着时那样碰她的身体,尤其是那
苍蝇下了蛆的嘴唇。几个小时以后她身上恐怕就会生满密密的蛆了。
终于,职责履行完毕。他直起腰来。“史密斯太太,马上去找克利里先生,看
在上帝的份上,告诉他,让他的孩子们马上做一具棺材,没有时间派人去基里了,
不然,我们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腐烂的。天哪!我觉得恶心。我要去洗个澡,把衣服
拥在我的门外,烧掉。我再也不想从这些衣服上闻到她的气味。”
他穿着马裤和衬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时——因为他行李中没有带备用的法衣—
—他想起了那封信和他的诺言。已经打过7点了;当女仆和临时工们飞快地清理宴会
的残羹剩汁,把客厅又改成小教堂,为明天的葬礼做准备的时候,他能听到一片压
抑的嘈杂声。没办法,他只得今晚到基里去一趟,另取一件法衣和作追思弥撒的家
服。他到边远的牧场时,有几样东西是从不离身的,总是仔细地打在小黑箱子的格
子中,那就是为生育、死亡、祝福、礼奔而用的圣餐,适合于一年中任何时候用的
法衣。可是,他是个爱尔兰人,携带着黑色的、作追思弥撒用的法器是冒险。帕迪
的声音在远处回响着,不过现在他不能和帕迪打照面。他知道,史密斯太太会把要
做的事做好。
他坐在窗边,眺望着夕阳中德罗海达的景色。魔鬼桉镀上了金黄,花园中,一
丛一簇的红色、粉色和白色玫瑰都被染成了红色。他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了玛丽·
卡森的信,捧在手中。她坚持要他在她的葬礼之前看这封信,但是,他头脑中有一
个声音在喃喃地说,他必须现在看。不是在今晚见到帕迪和梅吉之后看,而是现在
就看。除玛丽·卡森之外,他现在还没见到任何人。
信中装着四张纸。他将它们捻开,马上就看到下面的两张是她的遗嘱。上面两
张是以一封信的形式写给他的。
我最亲爱的拉尔夫:
在这个信封中你看到的第二个文件是我的遗嘱。我早先
写过一份十分完备的、经过签字、加封的遗嘱,存在基里的
哈里·高夫的办事处。这里面封入的遗嘱所立的时间要迟得
多。自然,哈里处的那一份就失效了。
事实上,我是前几天才立下它的,并且由汤姆和修篱工
作证,因为我知道,任何受益人都不许给遗嘱作证。这份遗
嘱是合法的,尽管它不是哈里为我草拟的。我向你担保,世
界上没有一家法院能否认它的合法性。
但是,如果我想要对我的财产处置加以改变的话,为什
么我不让哈里起草这份遗嘱呢?非常简单,我亲爱的拉尔夫。
因为我想除了你和我以外,不让任何人知道尚有这份遗嘱的
存在。这是唯一的一份,你保管着它。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持
有这份遗嘱。这是我的计划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你还记得福音书中魔鬼将我主耶酥基督带到了一座山项
上,用整个世界诱惑他的那段事情吗?'注'当知道我拥有一
点儿撒旦的力量,并用整个世界来诱惑我所爱的人(你怀疑
撒旦爱基督吗?我不怀疑),该是多么愉快呀。过去几年中,
我对你进退维谷的处境的观察使我心中十分快活,我越接近
死亡,我的梦幻就变得越使人快活。
你读过遗嘱之后,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现在就知道,
当我在阳界之外的地狱中被焚烧的时候,你依然留在阳间,但
是,却在另一个地狱中忍受着比上帝可能制造出来的更为猛
烈的火焰的焚烧。哦,我的拉尔夫,我能对你进行毫厘不差
的评价啊!如果说,我根本不懂得其他的事情该怎么去做的
话,你却始终知道怎样让我所爱的人受苦受难。而你是一个
比我那已故的、亲爱的迈克尔好得多的目标。
当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想得到德罗海达和我的
钱财,对吗,拉尔夫?你想用它作为你的进身之阶。可是后
来梅吉来了,你就把最初和我交往的目的排除出了你的头脑,
对吗?我成了你拜访德罗海达的一个借口,这样你就可以和
梅吉在一起了。我不清楚,你能这样快就改变你的忠诚吗?你
对我的实际价值到底了解多少?你知道吗,拉尔夫,我认为
你是根本不了解的。我想,在一个人的遗嘱中提到其确切的
财产数字不符合贵妇人的身份,所以,此处我最好仅向你保
证,当你需要作出决定的时候,你手边会有一切必要的资料
供你使用的。随你送人或取用区区几十万镑吧,我的财产数
量大约有一千三百万镑吧。
第二页马上就要写满了,我不耐烦把这封信写成一篇论
文。读一读我的遗嘱吧,拉尔夫。读完之后,你就会决定怎
么处置它了。你是把它正式提交给哈里·高夫以接受法律检
验呢,还是把它烧掉,永远也不告诉任何人,曾经有过这么
一份遗嘱?这是你不得不做出的决定。我应当补充一下,哈
里办事处的那份遗嘱,是我在帕迪来这里一年之后立下的,
我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留给他了。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应当
如何进行权衡。
拉尔夫,我爱你,因为你不想得到我,我多么想杀掉你
啊;但除那样做以外,用这种办法进行报复要好得多。我不
是那种高尚的人。我爱你,但是却希望你在痛苦中尖声呼喊。
你知道,因为我清楚你将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了解这一
点,就象我身临其境,亲眼所见一样地有把握。你会痛苦叫
喊的,拉尔夫,你会明白极度痛苦是怎么一回事的。那么,就
接着读下去吧,我的英俊的、野心勃勃的教士!读一读我的
遗嘱,决定你的命运吧!
这封信既没有签名,也没有缩写的签署。他觉得脑门上冒出了一片汗水,一直
顺着头发流到脖子后面。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站起来把这两份文件一烧了事,决
不看那第二份文件的内容。但是,她对她追求对象的估计是准确的,这个臃肿的老
蜘蛛。当然,他会接着看下去的,他好奇之极,难以抵御这种诱惑。上帝呀!他做
过什么事使她这样对待他?为什么他不生得矮小、怪僻、丑陋不堪呢?倘若他是那
副模样的话,他也许会很幸福的。
后两页纸也同样是用那种精确的、几乎是缜密的文笔写成的,就象她的灵魂一
样刻薄、充满恶意。
我,玛丽·伊丽莎白·卡森,以我健全之头脑与身体在此宣
布,此件是我最后的遗嘱与遗言。因此,先前由我所立之任
何遗嘱均属无效,并作废。
除下述特别之遗嘱外,我在世间的一切动产、钱财及房
地产均遗留给圣罗马天主教会,特此将遗赠条件阐述如下:
一、上述之圣罗马天主教会下文简称教会。请教会了解
我对其教士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所持有的尊重与钟爱之
感。仅仅由于他的慈善、宗教上的指导与永不辜负期望的支
持,我才将我的财产做出如此之处置。
二、只要教会赏识上述之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
父之价值与才干,此项遗产则将继续支持教会的事业。
三、上述之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为掌管我财产
的主要负责人,负责管理、指导使用我在世的动产、钱财及
房地产。
四、上述之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去世之后,对
于我的遗产的下一步之管理处置将合法地受他最后的遗嘱及
遗言之约束、即,教会将继续拥有全部的所有权,但拉尔夫
·德·布里克萨特神父将全权负责对他的管理继承人进行提
名;不得迫使他选择一位教士或教会的世俗成员作为他的继
承人。
五、德罗海达牧场永远不得出售,不得再行划分。
六、我的弟弟帕德里克·克利里受雇为德罗海达牧场之
管理人,并有权居住在我的房子中。他的薪水由拉尔夫·德
·布里克萨特神父自由决定付与,而不得由其他人决定。
七、在我弟弟,上述之帕德里克·克利里死亡的情况下,
其未亡人及子女将允许留在德罗海达牧场;管理人之职位将
按顺序由其子罗伯特、约翰、休、斯图尔特、詹姆斯及帕特
里克中之一人接任,但弗郎西斯除外。
八、在帕特里克或任何一子死亡,而弗郎西斯为留世之
最后一子的情况下,同样权利得由上述帕德里克·克利里之
孙享受。
特殊处理之遗产:
帕特里克·克利里,得继承我在德罗海达机场之房屋内
所有物品。
我的女管家尤妮斯·史密斯,得保留其所希望之优厚薪
水,此外,即刻付与她5000镑;在她退休时,给予公平合理
之退休金。
明纳妮·奥矾维恩和凯瑟琳·唐纳利,得保留其所希望
之薪水,此外,即刻付与每人1000镑;在他们退休时,给予
公平合理之退休金。
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只要他在世,则每年付
与其一万镑作为其私人不受调查之费用。
这份文件是经过正式签名,签署日期及证人确证的。
他的房间面西。夕阳即将西沉。每年夏天,尘幕都在静静的空气中到处漂浮着,
阳光穿过微细尘粉,世间万籁仿佛变成了金黄和紫红色。变幻多端的云朵镶上了耀
眼的亮边,云蒸霞蔚,掠过压在树尖和远方牧场之上的如血火球。
“妙啊!”他说道。“我承认,玛丽,你已经把我战胜了。精彩的一击。傻瓜
是我,不是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纸上的字了,他没等泪水打在纸上便把它们拿开了。
一千三百万镑。一千三百万镑啊!这正是在梅吉来到之前的那些日子中他打算追逐
的东西。而随着她的到来,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他不能冷酷地进行这种竞争,
使她的继承付诸东流。但是,假使他曾经知道这老蜘蛛所拥有的财产的价值,他会
如何呢?那样又会发生什么情况呢?他连这笔财产的十分之一都没想到。一千三百
万镑啊!
七年来,帕迪和他的家人住在牧场工头的房子里,狂热地为玛丽·卡森干活儿。
他们为了什么?就为了她付给的那点可怜的工资吗?拉尔夫神父从来没有听到过帕
迪曾抱怨过这种菲薄的待遇。他毫不怀疑,在他姐姐去世之后,看在他拿着普通牧
工工资管理着这片产业,同时他的儿子们拿着打杂工的工钱干着牧羊工的活儿的份
上,他们一定会得到丰厚的报答的。他凑凑合合地过着日子,对德罗海达的热爱愈
来愈深,好像它是他的一样,理所当然地设想它将会归于他。
“妙啊,玛丽!”拉尔夫神父又说道,自从他少年时代以来,泪水头一次落在
了他的手背上,不过没有落到纸上。
一千三百万镑,这也是成为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的机会。这不利于帕迪、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们——还有梅吉。她像魔鬼似地把他看透了!她把帕迪的一切
都剥夺了。他要怎样做,本来是一清二楚的:他可以把这份遗嘱投进厨房的火炉,
毫不迟疑地捅到炉膛里去。但是,她已经断定了帕迪是不会生妄念的,她死后他在
德罗海达的生活将比她在世的时候要舒适得多,德罗海达简直不可能被人从他手中
夺走。是的,这是件有利益,有权利的事,但并没有得到土地的本身。不,他不会
成为那笔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千三百万镑的拥有者。但是,他将备受尊敬,会有一笔
相当不错的赡养费。梅吉不会挨饿,或光着脚流落世上的。她不会成为梅吉小姐,
也无法与卡迈克尔小姐及其同等地位的那些人平起平坐。他们会受到相当的尊重,
社会的承认,但是不会进入社会的最上层。永远也进入不了社会的最上层。
一千三百万镑。这是从基兰博脱身和脱离终生湮没无闻的机会;是博取教会行
政统治集团中的一席之地,保证他得酬壮志、忝列上层的机会。如今他年纪尚轻,
足以补偿他失去的地盘。玛丽·卡森怀着报复心理使基兰博变成了主教使节任命版
图的中心;这震动会一直传到罗马教廷的。尽管教会十分富有,但一千三百万镑毕
竟是一千三百万镑啊。即使是教会,也不能对它等闲视之。而且,完全是由于他个
人的力量才使这笔钱得以来归,玛丽·卡森已经白纸黑字地承认了他的力量。他知
道,帕迪是永远无法对这份遗嘱进行争议的,玛丽·卡森已经永远无法来争议了,
上帝惩罚她。哦,当然啦,帕迪会勃然震怒,会永远不想再见到他或再和他讲话的,
但是,他的恼恨不会发展成一场官司。
他有决断了吗?在他读着她的遗嘱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他该怎么去做了吗?
泪水已经干了、拉尔夫带着往日的风度站了起来,确信他整个衣裾上没有折皱之后,
便向门口走去。他必须到基里去取一件法衣和祭服。但首先,他想再看一眼玛丽·
卡森。
尽管窗户D开着,屋里依然弥漫着混浊沉闷的恶臭;一丝风也没有,无精打彩
的窗帘一动不动。他稳重地迈着步子走到了床边,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面部每一
处潮湿的地方,蝇卵已经开始孵化出了蛆,肿胀的胳膊变成了绿乎乎的一团,皮肤
已经破了。噢,上帝呀。你这个令人作哎的老蜘蛛。你已经赢了,但这是一个什么
样的胜利啊。这是一个行将化为粪土的漫画式的人对另外一个人的胜利。你无法战
胜我的梅吉,也无法从她那里夺走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我也许将在地狱中与你并
排被烈火焚烧,但是我了解为你所准备的地狱:当你坚持要我们在无穷的永恒中一
起腐烂的时候,你会看到我是不在乎的……
帕迪正在大厅的楼下等候着他,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啊,神父!”他趋前说道。“这难道不可怕吗?多让人震惊呀!我从来没想
到她地这样就去了;昨儿晚上她还那么好啊!亲爱的上帝啊,我怎么办才好呢?”
“你见过她了吗?”
“苍天保佑,见过了!”
“那么你就知道必须做些什么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具尸体腐烂得这么快呢。
假如你不在几小时之内把她体面地放到某种容器中,你就不得不把她倒进汽油罐了。
明天上午的头一件事,就是必须把她下葬。用不着浪费时间给她做漂亮的棺材,用
花园里的玫瑰花或其它什么东西把棺材盖住。可是要赶快啦,伙计!我要到基里去
取法衣。”
“请尽快回来,神父!”帕迪恳求道。
但是,拉尔夫神父此一去比单单到神父宅邸去一趟所需的时间要长得多。在他
将汽车向神父宅邸方向拐过去之前。先把车开到了基兰博比较繁华的侧街上,来到
了一个坐落在花园之中的相当俗气的寓所。
哈里·高夫刚坐下来要吃饭,可是,当女仆告诉他来访者是什么人后,他便走
进了会客室。
“神父,和我们一块儿吃点吧?腌牛R、白菜、水煮土豆和欧芹酱,这次的牛
R不算太咸。”
“不啦,哈里,我呆不住。我只是到这儿来告诉你,玛丽·卡森今天早晨去世
了。”
“圣耶稣啊!我昨天夜里还在那儿呢!她显得多好呀,神父!”
“我知道。3点钟左右我扶她上楼的时候,她还一点儿事都没有呢。可是,她一
定是在刚就寝的那工夫死去的。今天傍晚6点钟,史密斯太太发现她去世了。到那时
为止,她已经死了好长时间,人都变得不像样了。那房间关闭得就像是一个细菌培
养室,一整天的热气都闷在里面。上帝啊,要是我能忘记见到她那副模样时的情景
就好了!简直没法说,哈里,太可怕了。”
“她明天就下葬吗?”
“必须下葬。”
“什么时候?10点钟?在这种热天,我们得象西班牙人那样晚用餐了。不过,
不用担心,反正现在动手打电话通知人们已经晚了。你愿意让我替你效劳去办这件
事吧,神父?”
“谢谢,这太承你的情了。我到基里来只是为了取法衣的。在我启程之前,根
本就没想到做追思弥撒。我必须尽快赶回德罗海达,他们需要我。明天早晨9点钟开
始做弥撒。”
“告诉帕迪,我将带着她的遗嘱前往。这样,葬礼之后我就可以直接处理这件
事了。神父,你也是一位受益者,因此,你留下读一读这份遗嘱,我将不胜感激。”
“哈里,恐怕咱们还有一点小问题。你知道,玛丽另立了一份遗嘱。昨天夜里
她离开宴会之后,给了我一个加了封的信封,让我答应在我亲眼看到她的尸体的时
候打开它。当我照办的时候,我发现里面装着一份新的遗嘱。”
“玛丽立了一个新遗嘱?没有通过我?”
“显然是这样的。我想,这是一件经过她长期仔细考虑过的东西。但是,至于
她为什么需要选择对它保密,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现在把它带来了吗,神父?”
“带来了。”教士把手伸进了衣裾,拿出了几页折得很小的纸。律师当即无动
于衷地将它读了一遍。他看完之后,抬起了头;拉尔夫神父没想到在他的眼睛中看
到了错综复杂的表情:羡慕、愤怒、某种蔑视的神态。
“唔,神父,恭喜恭喜!你终究得到这笔财产了。”他不是天主教徒,可以讲
这样的话。
“请相信我,哈里,我看到它的时候,比你还要吃惊。”
“这就是唯一的一份吗?”
“据我所知,是的。”
“而她迟至昨天夜里才交给你吗?”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它毁掉,以保证可怜的老帕迪能得到他有充分权利应该
得到的东西?教会根本没有权利得到玛丽·卡森的财产。”
教士那双漂亮的眼睛毫不为之所动。“啊,但是这事现在已成定局了,哈里,
对吗?这是玛丽的财产,她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要建议帕迪起诉。”
“我想,你会这样做的。”
话说到这里他们就分手了。等到大家在早晨赶去观看玛丽·卡森的葬礼时,整
个基兰博及所有附近的地区都会知道这笔钱属于谁了。死者长已矣。一切皆无可挽
回。
当拉尔夫神父穿过最后一道门进入家内圈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4时了;因为他
并不急于开车返回来。一路上,他希望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愿意让自己思
考。既不想帕迪、菲或梅吉,也不想那具他们已经放进棺材里(他虔诚地希望如此)
的恶臭、臃肿的东西。相反,他让自己的双眼和脑子去看、去想这夜色。那孤零零
地挺立在闪着微光的草地上的死树,幽灵般地闪着银白色。他要去看、去想那一堆
堆的木材投下的黑色的Y影。和那在天空中浮动着的、缥缈的一轮满月。有一次,
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