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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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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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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让梅吉厌恶的就是她在围场中干活的这段时间。德罗海达想方设法也只挽留了一个牧工,到眼下还没有可替换的人;澳大利亚最缺少的永远是人力。这样,除非鲍勃注意到她的烦躁和疲劳,让她星朗日休息一天,否则梅吉一个星期就得在围场上干七天。不过,假使鲍勃给她休息时间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本人要干得苦一些。所以,她竭力不使自己的精神抑郁流露出来。她从来也没想到过拿孩子做借口,而拒绝骑马到围场去干活。孩子们被照顾得十分周到,而鲍勃对她的需要比孩子们对她的需要迫切得多。她也没有那个D察力去理解孩子们对她的需要;认为在他们得到爱与熟练的人的精心照顾时,她渴望和他们在一起是自私的。这是自私的,她对自己说她没有这种把握,使她可以对自己说,她在孩子们的心目中一如孩子们在她心目中那样占有特殊的位置。于是,她驰骋在围场上,过好几个星期才在他们上床之后去看看他们。

    梅吉不管什么时候看到戴恩,她的心都要翻腾。他是个漂亮的孩子,菲带着他进城的时候,就连基里大街上的陌生人都对他的漂亮品头论足。他习惯性的表情是面带微笑,他的天性是一种文静、深沉和毋庸置疑的幸运感的奇妙结合。他他似乎在发展个性和获得知识方面没有经历儿童通常要的那种痛苦。他极少弄错人或东西,任何事都不会使他激怒或不知所措。对他妈妈来说,他酷肖拉尔夫有时使她非常害怕。但是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拉尔夫离开基里已经很久了。尽管戴恩与他面貌相同,身材一般,但是有一点差别很大,这就有助于掩盖真相了;他的头发不像拉尔夫那样是黑色的,而是淡金黄色的;不是麦子或落日的那样金黄,而是德罗海达草地的那种颜色,金黄中有银白,还略带米色。

    从朱丝婷看到这个小弟弟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他了,对戴恩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特别好特好或特别糟,因而使他丧失自尊或感到荣幸。他一开始学步,她就从不离开他的左右。梅吉对此感到十分高兴,她担心史密斯太太或女仆们太老了,无法用令人满意的敏锐目光照看小娃娃。在一个难得休息的星期天,梅吉把女儿抱到膝上,千叮咛、万嘱咐地说着照看戴恩的事。

    “我不能亲自在庄园这里照看他,”她说道“所以就会靠你啦,朱丝婷,他是你的小弟弟,你必须时刻注意着他,千万不能让他遇着危险或麻烦。”

    那双浅色的眼睛显得十分聪慧,根本没有4岁孩子的那种典型的注意力涣散的表情。朱丝婷很有把握地点点头。“别担心,妈,”她活泼地说道。“我会时刻为你注意他的。”

    “我要是能亲自照料他就好了。”梅吉叹了口气。

    “我可不希望,”女儿沾沾自喜地说道。“我愿意自个儿看着戴恩。所以,你就别发愁啦。我不会让他出任何事的。”

    梅吉并没有觉得这种再三的保证是一个安慰。这个早慧的小不点儿要把她的儿子从她的身边偷偷地占去了,而她对此却毫无办法。在朱丝婷忠实地护卫着戴恩时,她得回围场去,被自己的女儿撵走了。女儿真可恶啊,她到底像谁呢?既不像卢克,又不像她自己。也不像菲。

    至少她在这些日子里笑逐颜开了。4岁之后,她才发现了有趣味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从婴儿时期便笑个不止的戴恩才使她这样吧。因为他笑,所以她才笑。梅吉的孩子们总是互相学样的。但是,看到他们没有妈妈在身边也能过得很好,真叫人冒火。眼睛,这种令人沮丧的内心矛盾已经结束。梅吉想,他会长大,并知道他应该怎样对待我的。他将永远和朱丝婷更亲密。为什么每次我自以为已经控制了命运时,总会有意外的事发生呢?我并不需要这场战争或干旱,可我却偏偏碰上了。

    也许,德罗海达还是碰上这么一段步履难艰的时期为好。要是局面好过一些的话,杰克和休吉早就去应第二批征兵了。事情就是这样的,他们除了老老实实地干活,从这场可以称之为奇旱的旱灾中尽可能抢救出一些东西以外,是别无选择的。百万平方英里以上的农区和牧区全都受到了干旱的打击,从南方的维多利亚州到北部地区牧草齐腰深的米切尔草原。

    但是,战争转移了对于旱的注意力。由于家中的双生子在北非,庄园的人们心情痛苦、焦灼地追踪着那场席卷了利比亚的、你进我退的战斗。他们的传统是劳动阶级的传统,所以,他们是工党的热烈支持者,厌恶现政府。现政府名为自由党,其实是保守主义。当1941年8月,罗伯特·戈登·孟席斯下台,并承认他无法执政的时候,他们欣喜若狂。当10月3日,工党领袖约翰·柯廷被请求组阁的时候,这是几年来德罗海达听到的最好消息。

    整个1940年和1941年,对日本感到不安的情绪愈来愈强烈了,尤其是罗斯福和丘吉尔切断了对它的石油供应之后。欧洲远在天边,为了侵略奥大利亚,希特勒得让他的军队远征1万2千英里才行。可是,日本就在亚洲,这黄祸的一部分就像是悬在澳大利亚那富庶、空旷、人烟稀少的心脏上空的一个将要落下来的钟摆。故此,当日本人袭击珍珠港的时候,澳大利亚谁都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他们简直是在等待着它有朝一日落在某个地方。战争突然之间就近在眼前了,而且甚至可能就在他们的后院。澳大利亚和日本之间并没有隔着深洋大海,只有一些大岛和狭窄的海面。

    1941年的圣诞节,香港陷落了;可是,大家全都宽心地说,日本电子是决不会成功地拿下新加坡的。随后,传来了日本人在马来西和菲律宾登陆的消息;马来亚半岛顶端的庞大的海军基地中的巨型平S炮不断地在海上训练,舰队已枕戈待日。但是,1942年2月8日,日本人渡过了狭窄的柔佛海岸峡,在新加岛的北边登陆,扫过了不堪一击的枪炮守卫下的城市,新加坡都没有挣扎一下便沦陷了。

    后来,又传了一桩大新闻!在北非的全部澳大利亚军队在回国。柯廷总理毫不动摇地顶住了丘吉尔的那种自负的狂怒,坚持澳大利亚首先要召回澳大利亚人。第六和第七澳大利亚师很快在亚历山大港上了船;因为托布鲁克的激战而留在开罗休整的第九师也要在船只允许的情况下尽快回国。菲露出了笑容,梅吉也欣喜若狂。詹斯和帕西就要回家啦。

    可他们偏偏没回来。在第九师等待支兵船的时候,跷跷板又倾斜了:第八军全部从班加西撒了回来。丘吉尔首相和柯迁总理做成了一笔交易。第九澳大利亚师将留在北非,以派遣一支美国师保卫澳大利亚作为交换。可怜的士兵们被办公室里做出的决定指挥得东颇西颠,连附属于自己的国家都办不到,东一堆,西一摊的。

    但这对澳大利亚是一次严重的打击。人们发现母亲之国1把她在远东的小J倾巢端了出去,就连澳大利亚这样又肥又有出息的小J也爱莫能助。

    1指英国,因澳大利亚人为英国人之后裔。——译注

    1842年10月23日夜晚,沙漠中派寂静、帕西略略欠起了身子,发现他的兄弟在黑暗中就像一个小孩似地靠在他的肩头上。詹斯伸过手搂住他,一起坐在那里,让爱沉默着。军士鲍勃·马洛伊用时轻轻地推了推二等兵利尔·斯图尔特,露出牙齿笑了笑。

    “一对儿粘糖。”他说。

    “去你妈的。”詹斯说道。

    “喂,哈普,说点儿什么吧。”科尔咕哝着。

    幽暗中只见帕西天使般地冲他一笑,张开嘴,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哈普·马尔克斯的声音。几码外,所有的人都发出嘘声,要帕西闭上嘴;现在正处于不得有任何动静的戒备状态。

    “基督呀,这种等法是要憋死我了。”鲍勃叹息道。

    帕西亮开嗓门说道:“要憋死我的是这种沉默!”

    “你这套鬼把戏真他妈讨厌,我会动手杀人的!”科尔嘶哑着嗓子说道,伸手就去抓刺刀。

    “看在基督的份上,安静下来!”传来了少校的低语声。“是哪个该死的傻瓜在喊叫?”

    “帕西。”六七个声音一齐说道。

    一阵表示肯定的哄堂大笑飘过了布雷区一少校一连串压低嗓门的不堪人耳的臭骂使笑声停止了。马洛伊瞟了一眼手表,分针恰好指在晚上9时40分。

    882门英国的大炮和榴弹炮一齐开火了。天空在旋转,大地在跳动,在膨胀,坐都坐不住、接二连三的猛击不停地继续着。令人头脑欲裂的响声一秒钟也未减弱过。用手指堵住耳朵也没用;巨大的爆炸声是从地下来的,通过骨头直传入脑袋。隆美尔的前沿部队是个什么滋味,在战壕里呆过的第九师官兵能够想象得到。通常是有可能辨别出这种火炮的型号和规格的。可是今晚它们那钢铁的喉咙却是以一片浑然的声音一齐开火的,并且,不停地轰鸣看。

    榴弹炮的火光和白昼的光不一样,而是像太阳的火光;一大片滚动的上烟就像翻卷的烟雾,直上数千英尺;爆炸的炮弹和地雷的闪光,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的,正在爆炸的箱子以及燃烧着的运输工具上跳动着火苗,把腾起的烟雾映得一片通红。蒙哥马利手中的一切都瞄准了布雷区——大炮、榴弹炮和迫击炮。蒙哥马利手中的一切都以汗流浃背的炮兵们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在S击着。这些苦工们就象疯狂的小鸟一般填装着他们火器的弹膛;炮筒变热了;当炮兵们头脑已经发昏的时候,退弹和装弹的时间越来越短。疯了,全疯了,他们用一种毫无变化的动作程式侍奉着他们的野战炮。

    这真是美极了、棒极了——这是炮兵生活中最非凡的时刻,在以后突然重归于平静的日子里,炮兵们不管是睡着还是醒来,都在不断地重温着这非凡的时刻,渴望着再经历一次蒙哥马利的大炮齐吼的那十五分钟。

    沉默,寂然而绝对的沉默被那使耳膜鼓发胀的波涛打破了。它们打破了令人无法容忍的沉寂。恰好差5分10点。第九师的官兵从战壕里跃了出米,在空无人迹的土地上向前运动着。他们安上了刺刀,摸索着子弹夹,打开了保险,检查着水壶、军用干粮、手表和钢盔。检查鞋带是否系好,检查着支放重机枪的地点。在可怕的灼灼火光中,在熔成了玻璃的炽热的沙子中,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但是在他们和敌人之间悬着一道尘幕,使他们安然无事。此时此刻是安然无事的应每到一片布雷区的边缘,他们就停下来,等待着。

    晚10时整,马洛伊军士把哨子放在两唇之间,尖锐的哨声在队伍里忽起忽伏;少校大喊着前进的命令。两英里宽的第九师前沿部队踏进了布雷区,身后的大炮又开火了,炮声隆隆。他们看到了自己前进的目标。就象在白昼一样,榴弹炮瞄准了最近的一片地区,炮弹就在他们前面几码的地方开花。每隔三分钟,炮火范围都延伸百十码;每次前进百十码的时候,幸好只碰上了反坦克地雷或s型地雷,散兵地雷已经被蒙哥马利的大炮炸得无影无踪了。阵地上依然有德国人和意大利人,机关枪阵地,50毫米小型火炮和迫击炮。有时,人们会踏上未爆炸的s型地雷,在它还未来得及把人炸成两半的时候,还有时间看到它从沙子里跳出来。

    除了在大炮S击时匆忙缩在那里、每三分钟前进百十码和祈祷之外,根本没时间去思索,没时间去做任何事情。噪音、闪光、尘土、烟雾,使人们震颤的恐惧。布雷区还没有结束,从他们这边到那一边约有二、三英里宽。有时,在两次轰击的短暂的间歇,从沙砾炎热的空气中隐隐传来风微凄厉的尖声;在澳大利亚第九师的左侧,第51苏格兰高地师由一个风笛手引导着每一个连队的指挥官,缓慢地通过布雷区。对一个苏格兰人来说,由一个风笛手带领他参加战斗具有世界上最动人的吸引力,而对于一个澳大利亚人来说,则具有极大的鼓舞和慰藉的力量。但是,对一个德国人或意大利人来说,风笛会使他们勃然大怒。

    这场战斗进行了12天,12天的战斗就不算短了。第九师开始很走运;在通过布雷区以及进入隆美尔占领区的头几天,他们的伤亡相对来说是小的。

    “你知道,我宁愿吃枪子儿,也不愿意当扫雷工兵。”科尔·斯图尔特靠在铁锨上,说道。

    “我可不这么想,伙计;我想他们美透了,”他的军士长咆哮着。“他们等在该死的战线后面,直到咱们把一切都干完,然后他们就摇摇摆摆地带着该死的扫雷器为那些混帐坦克扫清糟糕透顶的小路。”

    “鲍勃,不是坦克有毛病,是大头头们调度无方,”詹斯说着,用铁锨的平面拍着新战壕中他那一段工事上的土。“基督啊,尽管这样,我真希望他们能决定让我们在一个地方就呆上一小段时间!前五天我比一个该死的食蚁兽挖的上还要多。”

    “接着挖吧,伙计。”鲍勃毫不同情地说道。

    “嘿,瞧呀!”科尔指着天空,喊道。

    18架英国皇家空军的轻型轰炸机以标准的航空学校的编队飞到了崖地上空,非常准确地在德国人和意大利人中间投下了一批炸弹。

    “真他妈漂亮。”鲍勃·马洛伊军士说过,长脖子上的脑袋翘望着天空。

    三天之后,他死了。在一次冒失的推进中,一大块弹片削去了他的一只胳膊和半个身子,除了从他嘴里把留在那里的哨子拔下来之外,谁都没有时间停下来。现在,人们就像一群苍蝇似地前进着,疲劳得已无法保持初期那种警惕性和敏捷了。但是,他们坚守的是一块多么凄楚荒漠的土地,面对着一支战绩赫赫的部队的精华,进行一场艰苦的保卫战。对于他们来说,除了进行一场沉默、执拗、拒绝被战胜的战斗之外,什么都顾不上了。

    在坦克部队向南突击的同时,第九师顶住了格拉夫·冯·斯庞尼克和朗格豪森的部队,隆美尔终于被击败了。到11月8日时,他试图在埃及境外重整残部,而蒙哥马利则受命指挥整个战场。第二次阿拉曼战役是一次十分重要的战术胜利;隆美尔被迫丢下了大量的坦克、大炮和装备。“火炬行动”可以更安全地从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向东推进了。“沙漠之狐”仍在顽强战斗着,但是他的大部分实力都断送在了阿拉曼。北非战区最大的、最有决定意义的战斗打响了,而阿拉曼的陆军元师蒙哥马利子爵是胜利者。

    第二次阿拉曼战役是澳大利亚第九师在北非的最后一战。他们终于要回家,到新几内亚岛和日本人对垒去。从1941年3月起,他们或多或少总是处在最前线,训练不足,装备缺乏;但是,现在都满载着只有第四印度师才能超过的荣誉重返乡井。詹斯和帕西安然无恙,毫毛未损地随着第九师回来了。

    当然。回国去。回德罗海达去,他们是满怀兴奋的。鲍勃开着车到基里把他们从贡的维底开来的列车上接了下来。第九师就驻扎在布里斯班,经过丛林地区的训练之后将开往新几内亚岛。当罗尔斯汽车飞快地转过车道时,所有的女人都走出草坪,等候着他们。杰克和休吉稍迟了一步,但是他们也同样渴望见到他们的小弟弟。德罗海达的每一只愿意活下去的羊都能逃脱死刑,但今天是例外。因为今天是节日啊。

    汽车停下,他们走了出来,可是居然没有人动一动。他们的样子变化太大了。大沙漠中呆了两年使他们最初穿上的那套军衣已经全完蛋了;他们换了一身丛林绿的新军装,看上去判若两人。他们似乎长高了几英寸。他们确实长高了。过去两年他们是在远离德罗海达的地方成长的,已经比哥哥们高了。他们不再是孩子,而是大人了,尽管是和鲍勃、杰克、休吉的气质不一样的大人。艰难困苦,闻战辄喜,和充满了暴亡横死的生活赋予了他们某种德罗海达决不能赋予的气质。北非干燥的阳光把他们晒成了赤褐色,儿时的皮色已经尽脱。是的,可以相信,这两个穿着简朴的军服、有朝日的国际妇女同盟标志的帽子耷拉在左耳边的男人曾经杀过人。他们那蓝色的眼睛和帕迪一样,可是悲伤之色更重,没有他那种温和。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史密斯太太哭喊着,跑向他们,泪流满面。不,他们干过什么事她不在乎,不管他们有多大变化,仍然是她的小宝宝。她曾为他们洗洗涮涮,换N布,喂吃的。替他们擦干泪水,吻过他们的伤口,使他们觉得好受一些。只是现在他们受过的那些伤,她已经没有能力去治愈了。

    随后,所有的人都围住了他们,英国人的那种自我克制被抛到一边去了。他们大笑着,哭着,甚至连可怜的菲也拍着他们的后背,竭力笑着。接着史密斯太太吻他们的是梅吉、明妮、凯特;妈妈不好意思地紧紧抱着他们,杰克和休吉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摸着他们手。德罗海达的人是决不会体验到重返故里是什么滋味,决不会体验到他们是多么渴望又是多么畏惧这一时刻的到来。

    看这对孪生子吃东西时那样子吧!军队里绝没有这样的食物,他们笑着说道。小巧玲珑的粉色和白色的蛋糕,浸巧克力的薄饼中卷着椰R,带斑点的蒸小红肠布丁,撒着水果片和德罗海达母牛产的奶油的酥皮糕。他们早年的胃口被勾起来了。史密斯太太一口咬定他们会病上一个星期的,可是由于他们没完成了地喝着茶水,把食物冲了下去。他们似乎在消化方面没有碰到会何麻烦。

    “和沃格面包有点不一样吧,呃,帕西?”

    “是的。”

    “沃格是什么意思呀?”

    “沃格是一个阿拉伯人,沃普是一个意大利人,对吧,帕西?”

    “对。”

    这太平凡了。他们很乐意说话,或至少詹斯愿意说话。说起北非,一扯就是好几全钟头:城市呀,人民呀,食物呀,开罗的博物馆呀,运输舰甲板上的生活呀,宿营军帐的生活呀。但是,一说到真正的战斗是怎么回事,加撒拉、班加西、托布鲁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任你提多少问题,除了得到含糊其辞或顾左言右的回答之外,什么也休想问出来。后来,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女人们发现说起这些时,情况总是这样的;参加过激烈战斗的男人们总是绝口不提这些战斗。拒绝参加退役军人俱乐部和社团,根本不想和那些使人永远无法忘记这场战争的团体打任何交道。

    德罗海达为他们举行了一次宴会。同在第九师的阿拉斯泰尔·麦克奎恩也回家了,因此,鲁德纳·胡尼施牧场也理所当然地举行了一次宴会。多米尼克·奥罗克的两个最小的儿子正在新几内亚的第六师,尽管他们不能出席,比班一比班牧场还是举行了宴会。这个地区的每一个有子参军的庄园都想为第九师的三个孩子平安转回而庆贺一番。女人们和姑娘们成群地围着他们,可是克利里家的凯施英雄们却试图抓住一切机会逃之夭夭,在任何一个战场上他们都没这样慌过神。

    事实上,詹斯和帕西似乎根本不想和女人有什么瓜葛,他们想和鲍勃、杰克和休吉呆在一起。后半夜,女人们都睡觉之后,他们坐下来,和适才被迫留在后面的哥哥们说着话;他们那烦恼、惊惶的心才松了下来。他们骑着马跑遍了德罗海达那些被烤干的牧场——大旱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他们很高兴穿便装。

    尽管这片土地是这样的贫瘠,这样的令人苦恼,但是对詹斯和帕西来说,它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动人之处。绵羊使人心旷神怡,花园中迟放的玫瑰散发着一股令人乐不可支的清香。不知怎的,他们不得不深深地吸收着这永远不会忘怀的一切,因为他们每一次离家是无忧无虑而去的。他们这次再离去的时候,将把这一切每时每刻珍藏在记忆中,要把德罗海达的玫瑰和几株珍贵的德罗海达的草叶夹在皮夹子里。他们对非既和善又怜悯,而对梅吉,史密斯太太明妮和凯特却充满了爱,对她们十分温柔。她们是他们真正的母亲。

    最让梅吉欣喜难抑的是他们喜爱戴恩的那种方式。他们和他一玩就是几个钟头,带着他骑马,和他一起纵声大笑,把他在草坪上滚来滚去。朱丝婷好像怕他们;而他俩则怯于和任何女性接触,他们怯于和任何一个女性,不管是不认识的,还是认识的、此外,可怜的朱丝婷对他们独占的戴恩,和他一起作伴,嫉妒得发狂,因为这就是意味着没有人和她一起玩了。

    “梅吉,他是个了不起的小家伙。”有一天,在梅吉走到外面的游廊里时,詹斯对她说道;他正坐一把藤椅中看着帕西和戴恩在草地上玩。

    “是呀,他是个小美男子,对吗?”她微微一笑,坐在了能看到她最小的弟弟的地方。她的眼睛中含着传爱的柔情;他们曾经也是她的小宝宝啊。“怎么回事,詹斯?能告诉我吗?”

    他抬眼望着她,由于一种深深的痛苦而显得可怜,但是,他却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兴趣似的。“不,梅吉,这不是一件能对女人讲的事。”

    “等这一切都结束,你结婚之后,你会怎么办呢?连你的妻子都不想告诉吗?”

    “我们结婚?我不这么想。战争把一个男人的一切都拿去了。我们曾渴望去打仗,可现在我们明智多了。我们要是结了婚,就会有孩子,要孩子干什么呢?看着他们长大,被推出去干我们已经干过的事,去见我们已经见过的东西吗?”

    “别这样,詹斯,别这样!”

    他的眼光随着她的眼光转向了快活得咯咯大笑的戴恩:帕西正上下举着他。

    “千万别让他离开德罗海达,梅吉。在德罗达,他不会受到任保伤害的。”詹斯说道。

    德·布里克萨特大主教从漂亮、高大的走廊里跑了过去,没有在意那些吃惊地转过来看他的面孔。他冲进了红衣主教的房间,猛地收住了脚步、红衣主教大人正在招待波兰流亡政府主教廷大使帕皮先生。

    “嗨,拉尔夫!怎么啦?”

    “事情发生了,维图里奥·墨索里尼被推翻啦。”

    “亲爱的耶稣啊!教皇知道了吗?”

    “我亲自给卡斯泰尔·甘多尔福打了电话,尽管电台随时都会获得这个消息。是德军司令部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的。”

    “我真希望教皇陛下已经把细软都打点好了,帕皮先生极隐约地带着一种打趣的口吻说道。

    “要是我们把他乔装成一个芳济各会1的托钵僧,他也许会脱,别无他法。”拉尔夫大主教急匆匆地说。“凯瑟林已经把城市围得铁桶一般了。”

    1一译“法兰西斯派”,亦称“小兄弟会”。天主教托钵修会主要派别之一,麻衣赤脚,云游各地。——译注

    他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维图里奥红衣主教说道。

    帕皮先生站了起来。“阁下,我得离开您了。我是一个德国人的敌国政府代表。要是教皇陛下不安全的话,我也就有危险了。我的房子里还有一些文件,我得去照料一下。”

    一本正经的外交官离开了,留下了两个教士。

    “他是在这儿为他们那受到残害的人民说情吗?”

    “是的,可怜的人,他是这样关心他们。”

    “我们就不吗?”

    “我当然关心。拉尔夫!但是,局势比他了解的要困难。”

    “实际情况是,他得不到信任。”

    “拉尔夫!”

    “唔,这不是实际情况吗?教皇早年是在慕尼黑度过的,他曾经热爱德国人,现在他仍然不顾一切地爱着他们,要是那些被杀害的可怜的尸体作为证据放在他的眼前,他会说,这一定是俄国人干的、不是那些可爱的德国人干的,谁都不会像他们那样富于文化教养,那样文明!”

    “拉尔夫,你不是耶稣会1的成员,但是,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已经立下了忠于教皇的个人誓言。你具有你的爱尔兰人和诺曼底祖先的满腔热血,但是我恳求你,要放聪明些!从去年9月以来,我们就等待着斧子2倒台,祈祷领袖将留下来何护我们,免受德国人的荼毒。在阿道夫·希特勒的性格中有一连串的矛盾,他认为能够成为他的敌人,然则又希望尽一切可能保护下来的,就是两样东西:即不列颠帝国和罗马天主教廷。但是,在事情遭到头上来的时候,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地压垮不列颠帝国。你认为,倘若我们也把*到那种地步,他不会打垮我们吗?只要我们说出一句谴责的话,就象波兰发生的事那样,他肯定会打垮我们的。亲爱的朋友,你认为我们的谴责到底会得到什么好处呢?我们没有军队,没有士兵。报复顷刻可至,而教皇将被送往柏林,这正是他害怕的。你不记得几个世纪前在阿维尼翁3的那个傀儡教皇吗?你希望我们的教皇在柏林当傀儡吗?”

    1天主教修会之一。是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运动兴起后,天主教内顽固地反对宗教改革的主要集团。1534年由西班牙贵族罗耀创立。1540年,经罗马教皇批准。该会会规强调会上绝对忠于教皇,无条件执行教皇的一切命令。——译注

    2法西斯的标志上有斧子,故云。——译注

    3法国一城市名。——译注

    “对不起,维图里奥,我不能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我认为,我们必须谴责希特勒,应该站在屋顶上大声说出他的暴行!要是他把我们枪杀了,我们就是殉难而死,那样影响就更大了。”

    “你简直太愚饨了,拉尔夫!他根本不会枪杀我们的。他明白殉难的影响正是我们的下怀。可是,教皇将被送往巴黎,而我们将被悄悄地送到波兰去。波兰,拉尔夫,波兰!你愿意殆在波兰而不是象你现在在这样发挥作用吗?”

    拉尔夫大主教坐了下来,在两膝之间紧攥着双手,倔犟地凝视着窗外那些面对着他们这个房间的穹顶,它们耸立在夕阳中,闪着金光。他49岁了,比以往更显得清瘦,大部分事情都办得老练得体。

    “拉尔夫,我们就是这个样子。我们是人,但这只能作为第二位的考虑。我们首先是教士。”

    “这和我从澳大利亚回来时你排列的次序不一样,维图里奥。”

    “那时我指的是不同的东西,这你是知道的。你变得难对付了。现在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像人那样去思考。我们必须像教士那样去思考,因为这是我们生活的最重要的一个方面。不管我们作为人是怎样想的,或愿意做什么,我们的忠诚是献给教会的,而不是献给世俗政权的!我们的忠诚只能献给教皇!拉尔夫,你发过誓要服从。你想再一次打破誓言吗?教皇在所有能影响上帝教会利益的事上是一贯正确的。”

    “他错了!他的判断有偏见。他所有的精力都被引导到与共产主义作对上去了。他把德国看作是共产主义最大的敌人,是防止共产主义最大的敌人,是防止共产主义渗透的唯一确实可靠的因素。他希望希特勒牢牢地骑在德国的鞍子上,正如他看到墨索里尼统治意大利而感到十分满意那样。”

    “请相信我,拉尔夫,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底细。他是教皇,他是绝对正确的!倘若你否认这一点,你也就否认了你的忠实。”

    门被谨慎然而却是急匆匆地打开了。

    “大人,凯瑟林将军阁下到。”

    两位高级教士站起来了,他们的脸上浮起了微笑,刚才那截然不同的表情消失了。

    “不胜愉快之至,阁下,请坐,来些茶吗?”

    谈话是用德语进行的,因为梵蒂冈的许多高级成员都说德语。教皇喜欢说,也喜欢听德语。

    “谢谢,阁下,请来些茶。在罗马任何地方聊不到这样上好的英国茶。”

    维图里奥红衣主教坦然一笑。“这是我在澳大利亚作教皇使节时养成的习惯,尽我我是天生的意大利习惯,可是我没有抛弃这个习惯。”

    “你呢,大人?”

    “我是爱尔兰人,将军阁下,爱尔兰人也养成了唱茶的习惯。”

    阿尔伯特·凯瑟将军总是觉得和德·布里克萨特大主教打交道象是一个男人的和另一个男人打交道;在与这些瘦小而又圆滑的高级教士打过交道之后,他显得是这样的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他是一个坦率的人,毫无令人难以捉摸或狡狯的作风。

    “大人,我一直对你地道的德国口音感到惊讶。”他赞叹道。

    “我对语言听觉灵敏,将军阁下,也就是说,这和所有的天份一样——没什么可值得赞扬的。”

    “我们能为阁下效些什么劳呢?”红衣主教和蔼地问道。

    “我想,眼下你们已经听到有关领袖命运的消息了吧?”

    “是的,阁下,听到了。”

    “那么,在某种程度上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了。我是来向你保证一切平安的,也许能请你向在甘德尔福堡避暑的那些人转达这一信息吧?眼下我忙得不可开交,我亲自造访甘德尔福堡是不可能的了。”

    “这个信息会转重叠的。你很忙吗?”

    “自然啦,你一定能认识到,对我们德国人来说,现在这里是一个敌国了。”

    “这里,阁下?这里不是意大利的土地,除了那些坏人,这里谁都不是敌人。”

    “请原谅。我自然指的是意大利,而不是梵蒂冈。但是,在意大利的事情上,我必须按照我的元首的命令行事。意大利将被占领,到目前为止还是盟军的我的部队将要成为警察。”

    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中的,表面看去似乎生活是中从来没有任何思想斗争的拉尔夫大主教密切的注视着来访者。他知道他的元首在波兰正在干些什么吗?他能不知道吗?

    维图里奥红衣主教脸上做出一副焦急的表情。“亲爱的将军,肯定是不占领罗马本身了?啊,不!以罗马的历史和她的无价的艺术珍品,她不会被占领的吧?倘若你把部队带进罗马城的话,那里的七座小山上就会发生冲突,会被毁灭的。我求求你,不要那样做!”

    凯瑟林将军显得很不自在。”我希望事情不要到那种地步,阁下。不过,我也宣过誓,我也是奉命行事,我必须按照元首的愿望去做。”

    “阁下,你会为了我们而竭尽全力吧?请你一定尽力周全!几年前我曾到过雅典。”拉尔夫大主教向前一俯身,很快地说道;他那富于魅力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绺绺白头发落在额前;他很了解自己对这位将军的影响力,并且毫无内疚地运用着这种影响。“你去过雅典吗,先生?”

    “是的,去过。”将军干巴巴地说道。

    “那么,我肯定你是知道这段故事的。让柏林来说是现代的人去破坏古城的建筑会如何?将军阁下,罗马象以前那样屹立着,她是一座人所关心、注目和热爱的2000年的纪念碑。我求求你!不要危害罗马。”

    将军讶然而赞赏地盯着他。他的军服和他本人十分相宜,但是比不上那威严的紫红色的法衣和拉尔夫大主教相配。他也有一副军人的仪表,军人的清瘦而优美的身材和天使一般的脸庞,米迦勒天使长的模样一定是这样的;他不是一个文艺复兴时代的温和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完美的男人,曾爱过撒旦,和他斗争过,放逐过亚当和夏娃,杀死过巨蛇,他站在上旁的右边。他知道他的相貌是什么样吗?他确实是个值得记住的人。

    “我将尽力而为,大人,我答应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承认做决定的是我。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是个文明的人。不过,你所要求的太多了,假如我宣布罗马是个不设防城市的话,这就是说,我不能轰炸它的桥梁或强占它的建筑物作为要塞,这将最终对德国人是不利的。假如我待罗马以仁慈,那么我能够得到什么样的保证,她不以背叛来报答我呢?”

    维图里奥红衣主教噘着嘴唇,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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