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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图里奥红衣主教噘着嘴唇,向他的猫发出了亲吻的声音——现在这只猫已经换成一只暹罗猫了,他温和地笑着,望着拉尔夫大主教。”罗马绝不会以背叛报答仁慈的,阁下,我可以肯定,当你确实有时间去访问一下甘德尔福堡的时候,你也会得到同样的保证。喂,肯茜,我的宝贝儿!啊,你是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啊!”他用双手把它按在自己那鲜红的膝头,抚摸着它。
“一只非同一般的动物,阁下。”
“一个贵族,将军阁下,我和大主教的姓氏都是古老而历史悠久的姓氏,可是比起她的门第来,我们的就一钱不值了。你喜欢她的名字吗?这是中国人对绢花的称呼。很贴切,对吗?”
茶已经端上来了,正在分派着,他们默默不语,直到摆茶的女仆离开房间。
“你不会为宣布罗马是不设防城市而感到后悔的,阁下。”拉尔夫带着温柔的微笑,对这位意大利的新主人说道。他转向了红衣主教,那迷人的魅力就像脱下了伪装一样地消失了,对这位可敬的人是用不着来这套的。“阁下,你打算做这个‘母亲’,还是我来掠美?”
“‘母亲’?”凯瑟林将军茫然地问道。
迪·康提尼-弗契斯红衣主教大笑起来。”这是我们这些独身人的一个小小的玩笑。不管是谁倒茶,都被称之为‘母亲’。一个英国的说法,将军阁下。”
那天夜里,拉尔夫大主教十分疲倦,不得入睡,紧张不安。对于帮助结束这场战争,他似乎一无所为,只是在保护古迹方面尽了绵薄之力,并且越来越厌恶梵蒂冈的这种惰性了。尽管他天性保守,但是占据着教会最高位置的那些人蜗牛般的谨慎有时使她感到一种无法容忍的恼怒。除了那些当侍者的低级修女和教士之外。几个星期以来,他只是和一个平平常常的人说着话,这个人无论在政治上、宗教上或军事上都别无所图。这些日子,似乎连祈祷对他都变得不那么顺心了,上帝似乎也躲到了几光年之外的地方,仿佛退而任人类放手毁灭这个他为他们创造的世界。他觉得,他需要的是来一贴梅吉和菲的那种兴奋剂,或是某个对梵蒂冈和罗马的命运毫无兴趣的人的兴奋剂。
大主教阁下走下了秘密的台阶,走进了对彼得1的方形大教堂,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着。这些天来,夜幕一降临,它的门就会部锁上了、笼罩着罗马城一派宁静,比一队队身穿灰军服的德国人在大街小巷走来走去更令人不安。一丝微弱幽暗的光照亮了空荡荡的东边的圆室;当他走动的时候,那空室足音在石头地面上回响着,他停下来在高圣坛前屈膝时,足音便消失在静寂之中,随后,又回响起空荡荡的脚步声。这时,他在脚步声之间听到了一阵喘息声。他手中的电筒猛地抬了起来,把光柱平平地照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好奇心大于恐惧。这是他的地方,他可以无须恐惧地保护它。
1耶稣十二门徒之一,原为渔夫。见《圣经·彼得书》。——译注
他认为所有的雕塑中最漂亮的一件是米开朗基罗1雕塑的圣母玛利亚抚耶稣的尸体而哭的雕像;现在,手电筒的光柱就在这座雕像上晃动着。那静止的、极漂亮的手指下面多了一张面孔、这面孔不是大理石雕成的,而是R的,完全隐没在空荡荡的Y影里,象死人的一般。
1布奥那罗提·米开朗祺罗(1475—1564),意大利著名的雕刻家、画家、建筑家和诗人,与达·芬奇,拉斐尔和提提昂并称“文艺复兴四杰”。——译注
“你好。1”大主教微笑着说道。
1原文是意大利语:ciao。——译注
没有回答,但是他看到那衣服是一件军阶最低的德国步兵的军他;一个普通的人!不要紧,他是个德国人。
“你好,1他依然笑着问道。
1原文是德语:wiegeht's——译注
那人一动,朦胧中那宽宽的、知识分子式的额头上汗水闪了一下。
“伤病了吗?1”他随后问道。由于那人没有再动,他心里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病了。
1原文是德语:dubistkrank?——译注
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没有。1”
1原文是德语:nein。——译注
拉尔夫大主教把手电放在了地上,向前走去,把手放在那士兵的下巴下面,托了起来,望着那双黑眼睛,这眼睛比周围的黑暗还要黑。
“怎么啦?”他笑了起来,用德语问道。“喂!”他接着用德语说着。“你不了解,这是我生活中的主要任务——问人们:怎么啦。我告诉你吧,这个问话使我在生活中遇上了许多麻烦。”
“我是来祈祷的。”那小伙子用一种深沉得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声音说道,他带着浓重的巴伐利1口音。
1德国的一个州。——译注
“出什么事了,你被锁在了里面?”
“是的,不过要紧的并不是这个。”
大主教抬起了手电。“喂,你不能整夜呆在这里,我没有拿着门的钥匙。跟我来吧。”他一边往回向通往教皇宫的秘密楼梯走去,一边慢吞吞地说着,声音柔和。“事实上,我也是来祈祷的。感谢你们的最高统帅部,今天是一个令人相当不愉快的日子。这儿,从这儿上……我们不得不希望教皇的职员们不要认为我已经被捕了,明白我正在搞护送工作,而不是你护送我。”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们默默无言地走了十来分钟,穿过走道,走到一个露天的庭院和花园里,在一个门厅中走上了台阶;那年轻的德国人似乎并不急于离开他的何护者的身边,紧紧地挨着他。最后,大主教打开了一道门,把他的迷路人让进了一间空荡荡的、陈设简陋的小起居室,拧亮了一盏灯,关上了门。
他们站在屋里互相凝视着,谁都能看清楚谁了。德国兵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面容清秀,一双湛蓝的、D察一切的眼睛;拉尔夫大主教看到的是一个小青年,身上穿着整个欧洲看到都会感到恐怖和畏惧的服装。这是一个孩子,肯定不超过16岁。中等个,少年的体材十分清瘦,他的身重日后肯定是个大块头。气力过人,胳膊很长。他的脸庞颇有些意大利人的特点。黧黑而有教养,极有吸引力;大大的、深棕色的眼睛上长着长长的黑睫毛,头部漂亮得惊人,满头黑色的波浪发。尽管他的地位普普通通,但他浑身上下无不显出非同寻常的样子。大主教很感兴趣,也顾不上他本来是渴望和一个普通老百姓谈一谈的事实了。
“坐下吧。”他对少年说着,走到一个橱子前,找出一瓶马沙拉酒1。他往两只玻璃杯里倒了一些酒,给了那少年一杯,拿着自己的酒杯向一把椅子走去,在那里可以舒舒服服的望着那迷人的面庞。“他们艰难到要派孩子们给他们打仗了吗?”他交叉起两腿,问道。
1产于法国西西里岛的一种白葡萄酒。——译注
“我不知道,”那少年说。“我以前是在一家孤儿院里,所以,无论如何我很早就会被征入伍的。”
“小伙子,你叫什么?”
“雷纳·莫尔林·哈森。”那少年极其骄傲地说了出来。
“一个极好的名字。”教士郑重地说道。
“是吗?是我自己起的。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们管我叫雷纳·施米特,可是,参军之后,我就把它改成了我一直想叫的名字。”
“你是个孤儿?”
“修女把我称作私生子。”
拉尔夫大主教使劲忍着,没有笑出来;这孩子是如此自尊,镇定,现在他已经不再害怕了。,刚才他怕什么呢?既不是怕被人发现,也不是怕锁在方教堂里。
“雷纳,你刚才为什么那样恐惧?”
那少年小心地啜着他的酒,带着愉快的有情抬起头来。“好,酒真甜呐。”他使自己更轻松了一些。“我想看看圣彼得教堂,因为修女们常常对我说起它,并且给我们看过照片。所以,在他们把我们派到罗马的时候,我感到很高兴。我们是今天早晨到这儿的。我一能离营,就来了。”他皱了皱眉。可是,它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本来以来,在我们上帝自己的教堂里,我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本来以为,在我们上帝自己的教堂里,我会感到离他更近些。可它只是又大又冷。我感觉不到他。”
拉尔夫在大主教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你知道,圣彼得教堂实际上并不是一座教堂。和大部分教堂的概念不一样。圣彼得教堂是教廷,我记得,我用了好长时间才对它习惯了。”
“我想为两件事祈祷。”那孩子说道。他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听到对方的话了,但那并不是他希望听到的。
“为了使你恐惧的事而祈祷吗?”
“是的,我想,呆在圣彼得教里是会得到帮助的。”
“雷纳,使你恐惧的是什么事?”
“他们会判定我是犹太人,而且,我的团最终会被派到俄国去。”
“我明白了。难怪你害怕。确实存在着他们会判定你是个犹太人可能性吗?”
“嗯,请看看我吧!”那孩子直截了当地说。“在他们说了我的特征时,他们曾说,他们得查一查。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查,不过我想,修女们对我的了解比她们告诉我的要多。”
“要是她们说了的话,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件事的。”大主教放心地说道。“她们会明白为什么问她们这事的。”
“你真这么想吗?哦,我希望这样就好了!”
“有犹太血统的想法使你这样心烦意乱吗?”
“我的血统是什么倒无关紧要,”雷纳说。“我是德国人生的,这是唯一重要的事?”
“可他们偏偏不这么看,对吗?”
“是的。”
“那么,俄国呢?肯定,现在没有必要担心俄国了。你现在在罗马,南辕而北辙。”
“今天早晨我听我们司令官说,我们早晚会被派到俄国去。在那儿情况就不妙了。”
“你是个孩子,”拉尔夫大主教突然说道,“你应该上学。”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不行的。”那少年莞尔一笑。“我16岁了,所以我愿意工作。”他叹了口气。“我本来一直是想上学的。学习可是件重要的事。”
拉尔夫大主教笑了起来,随后,站起身,又将杯子斟满。“别总是注意我,雷纳。我没有任何意义。沉思吧,一件事接一件事地想。我就是用沉思来打发时光的。我不是个很好的主人,是吗?”
“你很好。”那孩子说道。
“那么,”大主教又坐了下来,说道。“给你自己下个定义吧,雷纳·莫尔林·哈森。”
那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骄傲。“我是个德国人,一个天主教徒。我想使德国成为这样的国度,在那里不会因为种族和信仰面遭受迫害,只要我活着,我就要为这个目标而献出我的生命。”
“我将为你祈祷——你会活着,会成功的。”
“你?”少年腼腆地问道。“你真的愿意以你的名字为我个人祈祷吗?”
“当然。事实上;你已经教给了我一些东西、在我的职位上,我所能支配的唯一武器就是——祈祷。我没有其他职责。”
“你是谁?”雷纳问道,酒劲开始使他昏昏然地眨着眼睛了。
“我是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大主教。”
“噢!我还以为你是个普普通通的教士呢!”
“我就是个普通教士。别无其他。”
“我和你商定一件事吧!”那孩子说道,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你为我祈祷,神父,要是我能活到实现我的目标,我会回到罗马来,让你看看你的祈祷起了什么作用的。”
那双蓝眼睛闪着温柔的笑意。“好吧,就这么说定了,你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在我祈祷时,我想了些什么。”他站起身来。“在这呆一会儿,小政治家。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他们一直谈到曙光照在穹顶和钟楼上,鸽子在窗外啪啪地扇动着翅膀。这时,大主教领着他的客人穿过了宫殿的公开房间,看到了他那欣喜的敬畏之情,便让他走进了清冷的空气之中。尽管拉尔夫不知道,但那姓名响当当的少年确实到俄国去了,带着异常愉快的回忆,并且肯定:在罗马,在上旁自己的教堂中,一个人正在以他的名字每日祈祷。
眼下,第九师已经作好开往新几内亚岛去的准备了。除了扫尾工作,一切都已就绪。令人不安的是,澳大利亚军事史上这支无比精锐的师只盼着在其他的地方再建功勋,希望到印度尼西亚把日本人赶回去。瓜达尔卡那一仗完全粉碎了日本人争夺澳大利亚的希望。然而,他们像德国人一样,是满怀悲痛地、不情愿地屈服下来。尽管他们是供应线拉得很长,部队由于缺少供给和增援而垮了下来,但是,他们使美国人和澳大利亚人每夺回一寸土地都要付出代价。在退却中,日本人放弃了本纳、高纳和塞位蒙,悄悄地溜到了北部海岸,溜回了北海岸和弗莫斯加芬。
1943年9月5日,第九师在里依正东的海上登陆了。天气很热,温度达到了百分之百,虽然离雨季还足足有两个月;可是每天下午都要下雨。疟疾的威胁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很服用阿的平1,这种小黄药片使大家就好像真得了疟疾似的,总是感到恶心。毫无变化的湿度就意味着靴子和袜子总是湿的;脚变得像海绵,脚趾之间露出了血痕,血淋淋的。毒虫和蚊子叮咬过的地方开始发炎、溃烂。
1治疗的药。——译注
在莫斯比港,他们曾见过新几内亚岛士著居民的悲惨的状况,而他们如果不能顶住这里的气候,不使雅司病、脚气病、疟疾、肺炎、各种慢性皮肤病、肝肿大和忧郁症蔓延起来的活,对白人来说就没有多大希望了。在莫斯比港还有科科达的幸存者,牺牲在日本人枪下的倒不多,可是死于新几内亚岛的各种炎症和因发烧而谵言妄语的倒不少。由于只穿着热带的衣物,在9000英尺高的地方冻得肌透骨彻,得了肺炎而死的人比被日本人打死的多十倍。泥浆粘稠而Y冷,天黑以后,神秘莫测的森林中含磷的真菌闪着幽冷的鬼火,顺着一条扭曲盘踞的树根攀上峭立的山崖,意味着一个人一秒钟也无法抬头往上看一看。这简直是狙击手的活靶子。任何一个地方和北非都迥然相异;然而第九师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们宁愿和科科达的崎岖小路博斗,也不原意打两次阿拉曼战役。
里依是一个被茂密的森林和草原包围的海滨城镇,是远远低于海拔1万1千英尺的腹地。作为一个盆地,它比科科达更有益于健康。这里只有寥若晨星的几幢欧式房子,一个加油站和一片土著人的棚屋。日本人还是采取以往的那种战略;不过,他们人数少,给养枯竭,像和他们打过仗的澳大利亚人一样,筋疲力竭,被疾病折磨着,在北非经过与重炮和机械化程度极高的部队较量过之后,连一门迫击炮或野战炮都看不到,只有上着刺刀的欧文枪和步枪,真是叫人感到奇怪。詹斯和帕西愿意肩并肩地打仗,挨得紧紧地前进,互相保护。在经过打退非洲军团的战斗之后,这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虽然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矮个子的黄种人似乎全都穿着草绿色的衣服,长着龈牙,根本没有军人的威武气派。
第九师在在里依登陆两上星斯以后,再也看不到日本人了。春天已经来到了新几内亚岛。这一天,风和日丽,温度降到了20度。阳光普照,雾蒙蒙的天空突然变成了瓦蓝,城外的分水岭上一片姹紫嫣红。纪律已经松驰下来了,每个人似乎都想趁着这一天玩玩板球,散散步,逗弄着土著人,让他们大笑,露出血红的、无齿的牙龈,这是嚼摈榔的结果。詹斯和帕西在镇外的深草中散着步,这使他们想起了德罗海达:这草也像德罗海达的草地那样,Y雨季节过后,就如同被洗了一遍,黄褐色的,非常深。
“帕西,现在离回去的日子不远啦。”詹斯说道。“我们已经把日本人和德国人赶跑了。回家,帕西,回德罗海达的老家去!我简直等不得了。”
“是啊。”帕西说道。
他们肩头肩地走着,比一般男人们之间允许的程度要近乎得多;有时,他们愿意互相抚摸,他们并没有发觉这一点,只是觉得像一个人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这中间的那种痒酥酥的感觉,似乎使他们肯定了自己的存在。太阳不再像是土耳其浴室1中的模糊不清的圆珠了,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这有多美啊!他们不时仰脸冲着太阳,张着鼻孔饱吸着灼热的阳光照S在像德罗海达一样的草地后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他们有些沉入梦想了,梦想着自己回到了德罗海达,在令人迷茫的正午,向一棵芸香树走去,全身完全松弛地躺在那里,看看书,打个盹儿。他们在草地上打着滚,透过皮肤感觉到了友好而又美丽的大地,觉得在地下某个地方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搏动着,就好像沉睡的婴儿感觉到了母亲的心脏一样。
1即蒸汽浴室。——译注
“詹斯!看!一个地道的德罗海达长尾鹦鹉!”帕西惊讶地说道。
长尾鹦鹉可能也是里依本地的鸟类,但是,今天的心情的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令人回忆乡井的东西,突然在帕西身上触发了一阵狂喜。他大笑道,觉得草棵弄得他L露的腿直发痒。他追赶着那只鹦鹉,一把从头上抓下了破旧的、软塌塌的帽子,伸手出去,好像他真的相信能捕捉住那只逐渐消失的鸟似的。詹斯微笑着,站在那里望着他。
当一挺机关枪把他身边的草叫打得乱飞的时候,他大概离帕西有20码远;詹斯只见他两臂向上一扬,身子一转,那伸出的胳臂就像在祈求一样。从腰间到膝盖都是一片殷红的血,汩汩流动的血。
“帕西,帕西!”詹斯惊叫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到挨了子弹,感到他自己正在垮下来,就要死去。
他大步流星地跑了过去,越跑越猛,随后,他那军人的警惕心发生作用了。恰好在机关枪又开火的时候,他一头向前趴在了草地上。
“帕西,帕西,你觉得好吗?”他看到了血,竟愚蠢地喊了起来。
然而,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好。”传来了微弱的回答声。
詹斯一寸一寸地穿过芬芳的草丛,吃力地向前爬着,听到了由于自己向前爬而发出喘息声。
当他爬到兄弟的跟前,他的头靠在那L露的肩头上,哭了起来。
“别哭,”帕西问道。“我还没死。”
“严重吗?”詹斯问道,他拉下那鲜血浸透的短裤,看着流着血的R,浑身发起抖来。
“不管怎么样,我好像没觉得要死。”
人们全都出现在他们周围了,板球手们还戴着护腿和护手套,有的人回去取担架,与此同时,其他的人把空地远处的那挺机关枪打哑了。这一行动进行得极其残忍,因为大家全都很喜欢哈普。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詹斯就再也不会是老样子了。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长尾鹦鹉已经远远地飞去了,其他的鸟儿在啁啾鸣转着。它们毫无畏惧地叽叽喳喳,只是在战斗打响时才无声无息。
“帕西真走运,”过一会阵儿,军医对詹斯说道。“他身上一定有十来颗子弹,可是大部分都打在大腿上了。有两三颗打高的似乎嵌入了骨盆或肌R。就目前我能判断的,他的肚子里有一颗子弹,膀胱里也有一颗。唯一的麻烦是……”
“呃,什么?”詹斯等不及地催问着;依然在颤抖着,嘴周围发青。
“当然,现在这个阶段,要肯定什么是困难的,而且我可不像莫尔斯比的某些家伙那样,不是个天才的外科医生。他们会告诉你多的情况的。不过,他的N道受了伤,会Y部的许多小神经也受了伤。他会痊愈如初的,这我相当有把握,也许除了那些神经以外。遗憾的是,神经不会恢复得很好。”他清了清嗓子。“我试图说明的是,他生殖器部位恐怕再也不会有多少感觉了。”
詹斯垂下头,透过朦胧的泪幕望着地面。“他至少能活了。”他说道。
他得到批准,和他的兄弟一起飞往莫尔斯比,并且呆到帕西脱离危险期为止。那些伤口大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子弹散布在下腹部,没有穿透。但是,第九师的军医是对的,下骨盆的神经伤得很厉害。日后能恢复得如何,谁也不能打保票。
“没什么太要紧的,”帕西在担架上说道,他将要躺在这个担架上飞回悉尼去。“反正我对结婚从来都不很在意。现在,你得自己照顾自己了,詹斯,听见了吗?我真不想离开你啊。”
“帕西,我会照然自己的。基督啊!”詹斯咧嘴笑了笑,紧紧地握着他兄弟的手。“想不到在失去了我最好的伙伴的情况下去打剩下的仗了。代我向史密斯太太、梅吉、妈妈和哥哥们问好,嗯?你真有点儿幸运,要回德罗海达老家了。”
菲和史密斯太太飞到了悉尼,来接从汤斯威尔运帕西来的美国飞机。菲只停留了几天,但是,史密斯太太却在紧挨着威尔士亲王军医院的一家兰德维克旅馆住了下来。帕西在那里住了三个月。他在战斗中的任务算是结束了。史密斯太太洒了许多泪水,但是对此也感到谢天谢地。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再也不能过完满的生活了,但是他可以做其他所有的事:骑马啦,走路啦、跑啦。毕竟,克利里家族在成双配对这类事上似乎是不大行的。在他出院的时候,梅吉开着罗尔斯汽车从基地来了。两个女人把他安顿在后座的毯子和杂志中,祈祷着另一个恩赐:詹斯也会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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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仁天皇的代表还没有签署日本的官方投降书,基兰博的人就相信战争终于结束了,消息是1945年9月2日传来的,这个日子正好是战争开始六周年。这是极其痛苦的六年。许许多多的位置都已空缺,永远不会再填补上了,他们是多米尼克·奥罗克的儿子罗利,霍里·霍伯顿的儿子约翰,伊登·卡迈克尔的儿子科马特。罗斯·麦克奎思最小的儿子安格斯再也不能走路了,安东尼·金的儿子大卫还能走路,可再也看不到他所去的地方了。帕迪·克利里的儿子帕西永远不会有孩子了。还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的创伤是R眼看不到的,可他们的伤痕却同样深;他们欢天喜地,心情急切,仰天大笑而去,但回家后却沉沉默默,慢言寡语,罕见其笑。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能想到这场战争旷日持久,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吗?
基兰博并不是一个特别迷信的地方,但是9月2日那个星期天,就连最愤世嫉俗的居民也都战粟了。因为,在这一天战争结束了,澳大利亚史上最长的干旱也在同一天结束了。近十年来没下过一场有补于事的雨,可是那天,布满天空的云层却达数千英尺。黑云压顶,雨水破云而来,在干渴的土地上倾注了12英寸的雨水。也许,一英寸的雨水尚谈不上缓解旱情,过后根本无济于事,可几英寸的雨水却意味着青草啊。
梅吉,菲,鲍勃,杰克,休吉和帕西站在外廊中,望着夜幕中的大雨,使劲地吸着雨水落在焦干、龟裂的土壤上所发出的令人应接不暇的香气。马、羊、牛和猪用腿在渐渐变稠的地而上乱扒着,任雨水冲刷着它们那颤抖的身体;它们大部分都是在上一次像这样的雨涝淋过世界之后才出生的。在墓地,雨水冲走了灰尘,使一切都露出了白色,冲走了那平淡无奇的波梯赛利天使伸展的双翅上的灰土。小河里掀起了浪头,洪水的咆哮与暴雨的抽打声相和。雨,雨,雨!它就象是长期掌握在一个巨大的、神秘莫测的手中的天恩,终于赐与人间。这赐福的、令人叫绝的雨。因为雨就意味着草地,而草地就是命根子啊。
浅绿色的茸茸小草露头了,小叶片直指青天,分开叉,往上窜,随着草叶的生长,渐渐变成了深绿色;随后,深绿渐次褪去,勃发茂盛,变成了一片银米色的、深可没膝的德罗达草原。家内围观场看上去象是一片麦田,清风徐来,草浪起伏。庄园的花园里百卉争妍,群苞怒绽,魔鬼桉在经过九年蒙尘之后,突然之间又变成了蓝色和浅绿色。尽管迈克尔·卡森发疯似的安装的许多水箱依然足以维持庄园的花园,但是,这九年来灰尘落在每一片叶子上和花瓣上,使它们显得色彩黯淡,毫无生气。而一个流传很久的传说被征实了:德罗海达确实有足够的水可以熬过十年大旱,但仅够庄园之用。
鲍勃、杰克、休吉和帕西回到了围场中,看看怎样才能使家畜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兴旺起来;菲打开了一瓶崭新的黑墨水,恶狠狠地拧上红墨水的瓶盖1;梅吉明白,她的鞍马生活将要结束了,因为,用不了多久詹斯就会回家,而且男人们也要转而寻找工作了。
1在记帐中,红墨水是表示支出大于收入的赤字的。——译注。
九年之后,绵羊和牛已经所剩无几,只有最好的种牲畜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关在栏圈里,用人工喂的,它们是第一流牲畜的精华,第一流的公羊和公牛。鲍勃到坐落在东边的西部山川地顶上去了,在那里一些受旱灾打击不那么严重的地区收购母羊。詹斯回到了家中,德罗海达的工资单上又添了八个人。梅吉挂鞍而退。
在这之后不久,梅吉接到了卢克的一封信。这是自她离开他以后来接到的第二封信。
“我估计,”他写道。“从现在开始,我在甘蔗田里再也干不上几年了。这些日子来,衰老的后背有点儿疼,可是,我还是能和他们中间最棒的人一样地干,一天割八吨或九吨。我们还有另外十二队人为我和阿恩割甘蔗,都是些好家伙。钱挣得很容易,欧洲需要糖,希望我们尽快地生产出来。我一年能挣5000多镑,差不多全节省下来了。梅吉,现在离我搞到基努那附近的地主用不了多久了。也许,在我把一切都弄妥之后,你就想回到我身边了。你想要的小孩儿我给你了吗?真有意思,女人是怎样的把心都扑在孩子身上啊。我想,这就是我们破裂的真正原因,对吗?告诉我你日子过得怎么样,德罗海达的旱情怎样吧?你的卢克。”
菲走到了外廓上,梅吉正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信,怅然若失地望着庄园葱茏威茂的草坪。
“卢克怎么样啦?”
“和以前一样,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还要在那该死的甘蔗田地里干一段时间,打算终有一天搞到基努那附近的地方。”
“你认为他真会那样做吗?”
“我想会的,总有一天。”
“梅吉,你会去和他呆在一起吗?”
“过100万年也不去。”
菲在她女儿旁边的一把藤椅上坐下,把椅子技转过来,这样她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梅吉了。远处,男人们在叫喊着用锤子敲打着:外廓和庄园上层的窗户上终于装上了挡苍蝇的细铁纱网。许多年来,菲一直顽固地坚持不让装。不管有多少苍蝇,房子的造型设计决不能让这些丑陋不堪的纱网给破坏了。可是,干旱持续得越久,苍蝇就越猖獗,直到两个星斯之前,菲才让步。她雇了一个承包商,把牧场的每一个建筑物都围上了铁纱网,不仅仅是庄园本身的建筑,而且也包括所有的职工的房子和工棚。
尽管从1915年以来这里就有了一台牧工们称之为“驴”的机器,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在剪毛棚里通上电,德罗海达难道不需要那些光线柔和的灯吗?恐怕是不要的。但是,这儿有一个新的煤气炉,使用订购的罐装煤气,还有十来个煤油冰箱,澳大利亚的工业尚未得到一个和平时期而起步,但是,新的设备终究会来的。
“梅吉,你干嘛不和卢克离婚,再嫁人呢?”菲突如其来地问道。“伊诺克马上就会娶你的;他从来就没看上过其他的人。”
梅吉那可爱的眼睛迷惑不解的打量着母亲。“老天爷,妈,我相信你实际上是在用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口气在对我说话!”
菲没有笑,她是极少笑的。“唔,要是到现在你还是不是一个女人的话,你就永远不是了。我有资格这样说你。我一定是老了,觉得爱罗嗦了。”
梅吉大笑了起来,并且对妈妈这么多事感到高兴,极不想破坏这种新的情趣。“下雨了,妈。一定是下雨了。我,看到德罗海达又成了一片草原,庄园附近的草坪一派葱绿,不是很好吗?”
“是的,是这样的。可是,你岔开了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和卢克离婚,再嫁人呢?”
“这是违背教规的。”
“蠢话!”菲大声说道,但是很和蔼。“你的一半是我的,我可不是天主教徒。别跟我说那个,梅吉。要是你真的想结婚的话,就和卢克离婚吧。”
“是的,我想我愿意结婚。可是我不想再结婚了。和我的孩子在一起,留在德罗海达,我很幸福。”
附近的荆丛里传来一阵和她的声音十分相似的咯咯的笑声,那枝叶垂蔓的圆柱形的树丛掩盖着那发出笑声的人。
“听!他在那儿,是戴恩!你知道吗?他这个年龄就能像我那样骑在马上了。”她向前一探身子。“戴恩!你在干嘛呢?马上出来!”
他从树丛枝叶最密的地方爬了出来,两手满是黑土,嘴旁沾着叫人起疑的黑泥。
“妈!你觉得土壤的味好吗?真好呀,妈,真的!”
他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七岁的他个头儿就算高了,身材颀长,优美而健壮,面容精巧俊秀。
朱丝婷出现了,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她个子也很高,但与其说是苗条倒不如说是皮包骨头,满脸雀斑。在那棕色的斑点下,很难看清她的面貌,但那令人气馁的眼睛还是像婴儿时期那样浅淡;在雀斑之中很难看到那双过于浅淡的沙色眉毛和睫毛,淘气的脸旁乱烘烘地长着像帕迪那样极红的卷发。谁也不会把她称之为一个俏孩子,但是谁也不会忘记她,这不仅是由于她那一对眼睛,而且也是由于她那极强烈的特点。严峻、直率、坚定而聪慧,大伙都觉得八岁的朱丝婷还是像婴儿时斯那样小。只有一个人和她特别亲密:就是戴恩。她依然溺爱他,依然把他看做是她的财产。
这就导致了她和她母亲在愿望方面的许多冲突。当梅吉挂起了马鞍,重新回来作母亲的时候,这对朱丝婷是个不堪忍受的打击。有一件事,自从朱丝婷确信她在任何事上都是正确的时候起,她似乎就没有需要一个母亲的愿望了。她是个既不需要知己女友,也不需要别人的热烈赞同的小姑娘。她所萦心挂怀的是,梅吉几乎是个打扰她和戴恩愉快相处的人。她和外祖母处得要好得多,外祖母正好是朱丝婷由衷赞赏的那种人,她保持着距离,对一个人有点儿小算盘觉得很好玩。
“我告诉过他不要吃土。”朱丝婷说道。
“唔,这不会使他丧命的,朱丝婷,不过,对他也没啥好处。”梅吉转向儿子。“戴恩,干嘛吃土呢?”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它就在那儿,所以我就吃啦。要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