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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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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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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时一切还是好好的,等到太阳刚一落山,上千只老大的驴子狼,像是暴动一样,从附近山沟里钻出来,直往城里扑。好在他们及时扔出几颗手榴弹,才有机会将笨重的城门关上。黄县长随后下了命令,在没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就是太阳出来了,也不得擅自打开城门。雪大爹还没来得及责怪轿夫,轿夫们已先悲哀起来,若是真的嫖了婊子,不管死成什么样子,也还有个宽慰,今日这样,连婊子放的P都没闻上,莫说让驴子狼撕成R末吃了,就是有幸吃了驴子狼,那味道也香不起来。雪大爹心里很难过,躲在城门门D里,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慢慢地轿夫们也不说话了。北风一阵阵地从远处的军师岭上吹来,城墙上面放哨的士兵时时用力吸着鼻子,然后彼此问着有没有闻到驴子狼的臊味。多数时候,士兵们的问答他们都能听清,一旦没有听清,不管是轿夫还是雪大爹,总会有人要大声问个清楚。站得高高的士兵一直没有闻到驴子狼的臊味。天亮之前,城墙上响起马鹞子的吆喝声。雪大爹一听,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了起来。马鹞子听清楚后,让手下的士兵将城门开了一道缝,放雪大爹进了城。

    二人一见面,马鹞子便凑了过来:

    “段三国和我见过面了,天一亮就去捉杭九枫。”

    马鹞子很得意,这次去天门口,他要带上自卫队新买的机枪。有了机枪,不管是驴子狼,还是杭家的铁沙炮,他都不会放在眼里。马鹞子说他不怕驴子狼,如果连驴子狼都怕,就没办法对付那些想暴动的乡民。

    “不管段三国如何同你说话,都没有我的关系。”

    圣天门口 二零(4)

    雪大爹的表情比见到驴子狼还害怕。

    马鹞子不管这些:“如果杭九枫真是共产党,你就是县国民政府的第一功臣!”

    雪大爹还想说话,轿夫们在一旁等不及了,连连说,熬了一夜,胆都快吓破了,要赶紧找地方歇下来。

    圣天门口 二一(1)

    县城里只有一家妓院。一到那儿,不用招呼,轿夫就将轿子放下来,拿上雪大爹给的赏钱,各自寻了一个婊子进屋快活。雪大爹从未进过妓院,见到鸨母和婊子舌头就呆了,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让她们明白自己是来找一个叫段三国的男人。鸨母到里屋叫人时,有人从紧挨着天井的那扇门里探出头来同他打招呼。雪大爹一看是茂记绸布店的王老板,连忙说一会儿要去他店里谈笔生意。得知雪大爹要买红布,王老板不动声色地说雪大爹终于想通了,明白人赚钱是为了快活。王老板还说,这儿新来了一个单名叫圆的婊子,以前学过杂技,浑身 全是风花雪月,比弹过的棉花还软,今日来就是特意会她的。说话时,圆婊子在门里莺啼燕啭唤了一声。落了魂一样的王老板,脖子都没扭回去,人就不见影了。

    等了一阵,鸨母总算将段三国带了出来。

    “不是我要来,马鹞子非要慰劳我!”段三国见面就说。

    雪大爹极不高兴:“说好都是你的事,瞎扯我做什么!”

    段三国很委屈:“我是想一人做事一人当,可马鹞子将脸上的白麻子板成黑的,黑麻子板得像出血,不信我的话。我是没本事的道士,锣打破了,法做尽了,还降不住鬼,只好将您抬出来。”

    雪大爹恼着脸说:“我好心帮你,你却将我卖了。叫我如何支持你当镇长!你不要在县城里赖着,赶紧去找马鹞子,同他一起回去,并告诉他,你将我扯出来,只是为了让他相信,其实我与这事毫不相干。”

    “可马鹞子要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快回去!妓院又没长脚,跑不了。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不在家,丢下两个如花似朵的女儿,马鹞子这一去,说不定会出什么!”

    “一个打更的,养不出金枝玉叶,马鹞子能看上我的女儿,那是我的福气。”“好,我不管了!等长了杨梅疮也莫在我面前诉苦。”

    “您老可莫当真,我哪会真的嫖婊子哟!”段三国眨着眼睛将雪大爹扯到一旁,“是我自己多虑。马鹞子抓杭九枫,我们都不方便露面,不回去吧,又没有别的理由,只有这样说。不信您跟我进屋看看,那个婊子被我灌醉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连鞋都没脱。您让我当镇长,我能不珍惜吗?前面几任镇长的德性我都见过,说到底,他们都是自己害自己,抓丁派夫要课收税,这些事可以往政府那边推,可好吃懒做、贪财恋色的秉性无论怎样说也是自己的事。您老放心,我这就回天门口,再重的担子我也要挑起来。”

    段三国回去拿东西时,雪大爹已经出了妓院大门。

    县城不大,离城门不远就是正中心的十字街口。雪大爹熟门熟路地走到茂记绸布店门前。正在同伙计一道卸门板的账房先生连忙将雪大爹引到客房,一会儿就有烧好的吊锅搬上来。雪大爹故意问王老板去哪里了,账房先生一本正经地说王老板走亲戚去了。雪大爹笑着不再做声,转而问账房先生为何不问自己一大早就来了。账房先生笑一笑说,他一闻到雪大爹身上的香味,就明白雪大爹是在哪儿过的夜。雪大爹将夜里遇险的事说了一遍,账房先生显然不信,虽然笑着点头称是,神情里还是先前的看法。雪大爹心里突然生出多种遗憾:人一老,嗜R的驴子狼也懒得尝他了。账房先生没有认同这话,男人年纪大了,家里的破坛破罐当然撩不起心性,得去外面找野食、尝新鲜,真有一个穿着半层纱的年轻女子偎在怀里,就是腌过的酸黄瓜,也会变成石匠用的钢钎。风月之事总是越说越真,好久之后他们才又说起驴子狼,雪大爹希望这一次驴子狼还像往日一样,来时一阵风,去时风一阵。账房先生没有非议驴子狼的习性,让他担心的是乡民们会不会受人唆使,借口反对国民政府,跑到城里来洗劫。

    临近中午,王老板还没回来。雪大爹趁空到街上转了转。

    看得出来,今年秋收不错,沿街店面里各种货物比往年丰盛。县城的四门也开了,来打货的人免不了要说说驴子狼,脸上却都放着油光。县国民政府门口只有一个扛枪站岗的哨兵,门顶上老大的青天白日徽标将一段街面映得非常安静。县城里一共有六家布店,雪大爹全都熟识,只要进到店里,没有不热情招呼的。雪大爹嘴里的话没少说,眼睛却只看那货架上的红布。一遍走下来,雪大爹心情Y了许多:六家绸布店里的红布全加起来,也不到两匹。转了一圈,刚回到茂记绸布店门口,就听到一个罗田口音的男人在和绸布店的伙计争吵。男人要买两丈红布,伙计为难地不肯卖。自卫队已经给各布店下了命令,不管谁来买红布,一律不能超过五尺。罗田口音的男人说自己是舞狮子玩龙灯的,红布是他们当家的彩头,并不是要学麻城那边的人,做成红旗和红袖箍,占县城,搞暴动。说了半天好话,伙计还是不肯通融。罗田口音的男人只好无奈地拿着五尺红布走了,临出门时还恨恨地说:“风调雨顺的,还想暴动,准是活够了!”

    圣天门口 二一(2)

    因为头天夜里受到驴子狼的惊吓,午饭后,雪大爹上床将没睡好的觉补了一阵,再醒来时,窗外的太阳已经踪影全无。没过多久,天就黑了。见王老板还没回来,雪大爹多问了一句,才晓得王老板的妻子带着孩子回浠水老家去了。雪大爹以为王老板不会回来,夜里早早上床睡了。早上又赖了一阵床,起来后听说王老板回来过,见自己睡得正香,就没惊动,先行出门办一件急事去了。雪大爹心里一急,忍不住将话挑明了,他要账房先生去妓院里将王老板找回来。账房先生不但不尴尬,还一个劲地笑,说是王老板同雪大爹一样都是正经过日 子的人,快老时才遇上这样的艳福。账房先生去了一趟妓院,捎回来的话里也带着粉脂香:王老板已付钱将从武汉来的圆婊子包了三天,雪大爹也不妨放松心情在县城好好玩一阵。雪大爹在不同时间里问过三次,账房先生都说王老板只字没提这笔生意如何做。雪大爹委婉地问账房先生,货架上为什么不摆红布。账房先生说,马鹞子不让摆,也不让卖。雪大爹没有再往下说。账房先生却不放过这个机会,再三劝雪大爹将手上新接的这笔生意辞了,看起来短时间里进项少了,从长远看一定还有赚大钱的机会。账房先生的话让雪大爹警觉起来,追问之下,账房先生矢口否认自己是在替王老板传话。雪大爹很难相信,没有王老板的吩咐,账房先生就是生着一只豹子胆,也不敢将要做大笔生意的老主顾推向门外。雪大爹没有捅破这层纸。既然自己都能想到,十五匹红布落到傅朗西和杭九枫手里,除了直接导致一场暴动,不可能再有其他用途,以王老板的精明也不可能想不到。

    正午以前,雪大爹正在客房里抱着一只烘篮枯坐,窗外有人大声问:“这是天门口雪大爹的轿子吗?”轿夫刚说是,问话的男人便连声叫着:“他人在哪里?我是他家少爷!”不等雪大爹起身,雪茄便闯了进来,也不多说一个字,双膝一弯,人就像石头一样硬邦邦地跪在地上,身后的爱栀和雪柠也跟着跪了下来。雪大爹心里高兴,伸手将雪柠扯起来,着实亲热一阵,这才扭头问那穿着雪狐皮大衣,怀里抱着波斯猫的爱栀:“这就是你在外面找的二房?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武汉到天门口其实并不远。这不,想回来的话,千山万水也拦不住!”

    爱栀连忙说:“是做媳妇的不孝!”

    雪大爹毫无表情地说:“你的名分还没定,不用道歉。”

    雪茄这时说:“是我没将事情做好,要骂你就骂我。”

    “我这样说一说,也是为了销掉往日的事。说过了,你的爱栀就是雪家的好媳妇!”见爱栀眼圈红了,雪大爹赶紧将雪柠紧紧搂住,“你家的事,我才听说,一直不敢相信,以为不是真的!”“我们好歹还能往老家逃,那边只剩下梅外婆一个人。”雪茄刚一开口,爱栀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雪柠从雪大爹怀里抽出自己的手,一边替爱栀揩眼泪一边说:“梅外婆有福音,谁也伤不了她!”

    “福音?”雪大爹没听懂,“这是那些法国传教士说的话呀!”

    雪柠坚决地说:“有福音在,恶人再多也不能害死我们!”

    雪大爹被雪柠的话吓得不轻,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得更紧。

    雪茄和爱栀没有打断雪柠的话。雪柠说,他们搭乘的轮船在阳逻靠岸后,特别通行证就不管用了,光是出码头就被当兵的拦住三次。雪茄和爱栀每次都打算暗地里塞些银元出去,不料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一摸到爱栀不敢穿,只能收在皮箱里的雪狐皮大衣,个个都变得温和起来,虽然多说了不少话,都没遇到什么麻烦。后面的路程走了近两个月,沿途碰到暴动或反水的人不下十次,那些人全都杀红了眼睛,见谁都想动刀枪。每逢这时,他们便就近找个人家住下,直到有人来指点如何几弯几绕就没事,才又重新上路。在雪柠想来,报信的人就是梅外婆所说的福音。他们一说没事,所到之处便风平浪静。有一次,他们前脚离开,刚刚住过的房子就被人烧了。还有一次,他们站在一处垸子的西头,远远地看见刚刚杀了几十口人的那些家伙,山呼海啸地离开垸子的东头而去。

    雪柠说完,雪茄和爱栀一个字也没补充。

    雪大爹明白这些话不是编出来安慰自己的:“回家来当然好!只是天门口也不太平了!多少年来,雪家一直是说中庸做中庸,凡事以礼待人,没想到今日也会受到*迫!”

    说过天门口最近发生的事,爱栀没有控制住自己对傅朗西这个名字的惊讶。

    雪大爹更惊讶:“傅先生心肠真硬,居然一点口风不露。”

    雪茄心里冒出许多轻蔑来:“将自己没学好的东西拿来哄山里人。可惜呀!梅外公没有将傅朗西说服,如果他能将革命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天门口就有福音了。”

    圣天门口 二一(3)

    爱栀伸手拍拍四处张望的波斯猫:“也许我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多劝劝傅先生。”

    雪大爹摇头说:“只怕没用,傅朗西只是一根箭,后面还有一张硬弓。弓都拉开了,箭就没办法回头。”

    雪茄对雪大爹的看法没有异议:“暴力是最简单的手段,它是不能改变世界的。那些家 伙杀梅外公时,看上去是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世界,但在那看不见的世界中,他们已被彻底抛弃,成了不折不扣的一无所有者。倒是梅外公,总有一天,大家会懂得他坐在家里等着赴死的意义。”

    雪柠跳了一步,站到他们中间说:“那是福音。”

    爱栀说:“这不是武汉,少说福音。”

    雪柠固执地说:“大家会懂的。”

    雪大爹说:“让她说吧,这两个字很好听!”

    随后一家人在一起商量,要不要继续给傅朗西他们买那十五匹红布。买的理由摆了半天,不买的理由也摆了半天,权衡来,权衡去,最终还是由雪大爹说了句活动话:等王老板回来后再说。没有定论的话说定之后,雪大爹叫了一桌菜,一是洗尘,二是为初到婆家的爱栀接风。酒杯一端,雪大爹忍不住伤感起来。按照顺序,他先说雪茄的出走,其次是在外娶亲和雪柠的出世,慢慢就说到了梅外公之死。一如夏季打过雷的天空,三代人的悲欢离合到这时候才爆发出来,一个个哭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到后来,雪大爹也顾不上禁忌,任凭爱栀将头埋在自己怀里哭了个够。

    这场积蓄太久的伤感一直持续到点灯时分。王老板突然掇着一盏呼呼作响的煤油灯走进来,大着嗓门,不知在骂谁:“狗杂种,不就是仗着手里有根吹火筒吗,说不定哪天有人暴动,看你还敢不敢这样无法无天!”雪大爹明白王老板一定是在妓院里受了哪个当兵的气,有爱栀在跟前,他不好追问。

    一入正题,雪大爹便开门见山:“我说的事办得成吗?”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哩!”王老板让雪大爹重说一圣天门口 / 刘醒龙

    圣天门口 二二(1)

    一看到太阳,杭九枫就高兴起来。

    几个士兵将他从牢里牵出来,他还担心天上会落冻雨,如果不戴斗笠不穿蓑衣,在冻雨中无遮无盖地转上半天,就是铁打的人也会冻死。杭九枫庆幸沾了自身好手艺的光,贴身穿的狗皮袄子这一次可算是派上了大用场。站在县国民政府门前的马鹞子也很高兴,不轻不重地说,他要亲自带着杭九枫在县城里转一转。杭九枫毫不畏惧地回答,马鹞子敢让他在县 城里游街,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让马鹞子在全县游乡。五花大绑的杭九枫昂着头走在最前面,两边是荷枪实弹的自卫队士兵,马鹞子背着新买来的冲锋枪,走在离杭九枫只有三步远的地方。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时候是由马鹞子喊,有时候是由士兵们喊:“大家看清楚点,这个人叫杭九枫,是杀人凶手!”“莫听他们放P!我是想杀人,可到今日为止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每一次杭九枫都要跟着大叫。站在原地观看的人很多,偶尔也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大部分人都不做声。县城里除了一条大街,还有几条与大街垂直相交宽窄不等的小街。有时候,杭九枫也会像老师出题考试,学生的答案却跑了题一样,马鹞子说他是杀人凶手,他却抱怨马鹞子是个懦夫,武器那么精良却不敢到天门口街上抓他,只能打扮成做生意的,坐在镇外的凉亭里,趁他不注意时才扑上来,然后像狗一样往回跑。杭九枫说得越多,马鹞子越是得意,有意无意地学起戏台上诸葛亮的模样。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猛地发现一个美貌惊人的少妇领着一个同样美貌惊人的女孩子站在茂记绸布店门前。

    一看见她们,杭九枫的胸脯就情不自禁地挺起来,豪气冲天地高声大叫:“为什么不将我的卵子也捆上,不然它会跷起打破你们的锅!”

    马鹞子也发现了身穿雪狐皮大衣的爱栀和雪柠。他紧走几步,一点礼节也不讲,开口就问:“从哪里来的?”

    被马鹞子丢在身后的杭九枫响亮地说:“马鹞子,你看看女孩子的模样就明白是谁了。”

    马鹞子真的看了看雪柠,脸上的笑意随风飘走一些又来了一些。“你这大衣真好看,是狗皮吗?”说话时,马鹞子顺势在爱栀的肩膀上捏了一把。

    “狗能长出这样好的毛,一定也能像你一样扛枪当副队长!”

    马鹞子忍无可忍地回头抽了杭九枫一鞭子。“这狗毛真好,越摸越舒服。”马鹞子手臂一垂,正要往下滑。

    雪柠冲着他说:“这是雪狐!”

    杭九枫忍着疼痛,咧着嘴嘲笑没听明白的马鹞子:“就是白狐狸!白狐狸你都没听说——就是狐狸精!”

    马鹞子将搁在爱栀肩膀上的手缩了回来:“狐狸只白一点尾巴尖,人就对付不了,全白的狐狸还能让你打死了剥成皮做成大衣穿在身上?”

    雪柠往前走了一步,指着杭九枫对马鹞子说:“他会死的!放了他,你就有福音了!”

    这时,雪茄匆匆跑出来,二话不说就将爱栀挡在身后。

    跟在身后的雪大爹,赶紧将雪柠搂在怀里。

    马鹞子若无其事地说:“原来是雪大爹和雪大少爷的家人,早晓得就不用费这番口舌了。”

    雪茄在省教育厅做过几年事,越不说话,越是有股肃然之气。马鹞子不再往下说了,先后退两步,再转身往前走。等到他想起来要问雪大爹什么时候回天门口,雪家四口已经消失在茂记绸布店门后。

    “我不是杀人犯!我是共产党!我要闹革命!”

    杭九枫出乎意料的一喊,并没让爱栀和雪柠的身影再次出现。马鹞子突然生气了,他像条咬人的恶狗,也不打招呼,挥起皮鞭劈头盖脸地抽下去。马鹞子的手法非常好,头一鞭正中杭九枫额头鼻梁和下巴,接下来的两鞭,左右交叉落在脸上。肿起来的血痕迅速封住杭九枫的全部视线。第二天中午,有人用温水给他洗过脸,他才重新看到马鹞子的鼻子和眼睛。

    马鹞子不再生气了,主动告诉杭九枫,杭大爹来了,非要见到他,正在外面同黄县长和萧队长谈判。细听之下,果然听到杭大爹隐约的怒吼声。马鹞子显然对自己的副队长身份不满,刻意用很大的口气同杭九枫说话:“你们杭家不是有铁沙炮吗,几天了,为什么还不来攻城!我可不怕有人来监狱里见你。有你给家里人出主意,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你能出的主意我都想到了。铁沙炮抵得过冲锋枪吗?就是用朱砂拌饭吃也没用!不来攻城,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以你们杭家的习惯,是不可能吞下这口气的。让你在这儿受罪,只能说明从来都为所欲为的杭家,现在也听人使唤了,而且这些人一定是共产党!所以,你想到的都是死路。还是听听我的吧,只要将背后的那些人交待出来,就不追究你的杀人之罪!”

    圣天门口 二二(2)

    “我就是共产党,我就是在背后出谋划策的那个人!我都说了,你放我出去吧!”

    “这里没有漂亮女人,你逞个P的英雄!”

    马鹞子骂骂咧咧地说着,还是没有生气。

    杭大爹闹了一整天,终究没有进到县国民政府后院。

    他传进来的只有一句话:“杭家这次是先礼后兵。”呆在牢里的杭九枫很快就开始想像捆在木柱上的情形。他一次次对来牢房里提审自己的马鹞子说,自己宁可被十道铁链捆在外面的木柱上。马鹞子答应,只要杭九枫招供,县城的每个角落他都可以自由来往,上半夜开口招供,决不会拖到下半夜才放他出去。马鹞子没有再行蛮,说的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话。

    马鹞子不知道杭九枫早就同阿彩风流了,以为他还没有女人。马鹞子觉得这不像杭家人的作为,老大不小的一个男人,不说八九十来个,至少也该有三五个相好的女人。按照杭九枫今日的情形,他可以帮忙找一个非常好的女人引着入门。马鹞子坦率地说,他并不害怕雪大爹,也不至于在爱栀面前露怯,可他们身上有种使人不方便下手的东西。他自己尚且有如此忌讳,初入女人情怀的杭九枫就更不用说了。除爱栀之外,马鹞子能保证县城里其他漂亮女人随时来到杭九枫面前。杭九枫Y险地笑了笑,奚落地说,他怀疑一张脸麻成了筛子的马鹞子,大概是将生了杨梅疮的女人看成了仙女。

    马鹞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回来时,身后跟着那个会玩杂技的圆婊子。

    杭九枫看得发呆。马鹞子问,圆婊子的P股长得如何?胸脯长得如何?腰身长得如何?杭九枫都无法回答。他只盯着圆婊子的十个指甲,那些指甲一个比一个招摇地涂着红瓶桃 (注:红瓶桃,一种涂在指甲上的化妆品)。马鹞子说,婊子的身价是由手上涂了多少红瓶桃定的,一块银元涂一只,圆婊子的十只指甲上全涂着红瓶桃,想上她的身,一次就得花十块银元。杭九枫没有时间来想十块银元的身价,只怕圆婊子将手笼进袖子里,再也看不见那排美艳惊人的手指。杭九枫还没看够,圆婊子便像上了台的戏子那样扭扭歪歪地出了牢门。马鹞子说,他也喜欢手指上涂了红瓶桃的女人,这样的手指含在嘴里,比冰糖还要甜。

    杭九枫咬咬牙,正想说自己不喜欢红瓶桃,马鹞子又告诉他,在红瓶桃指甲之外,圆婊子最厉害的本事是会将腰挺起来,弯成一张弓,双手反背着地,让男人站在地上嫖,如果她的腰累塌了,一文钱也不收,如果不塌,又得加上十块银元。马鹞子问杭九枫想不想试试,他语重心长地提醒杭九枫,跟着共产党只有钻山沟的命,漂亮的舒服的东西都沾不上边,还要冒杀头的风险,不用算账,就知道划不来。

    突然间,杭九枫想到一个问题:“国民政府能不能做到让他们的敌人永远娶不上城里的女学生做妻子?”这种想法让马鹞子觉得太奇怪了。

    记不清是在马鹞子第几次来去之间,杭九枫靠在墙角上打瞌睡。fjffjj中,一颗石子从牢门外飞进来砸在他嘴唇上,睁眼一看,一个军帽压得极低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指向上勾了两下。

    杭九枫随着手势挪到门口。

    “什么都不要承认,组织上正在想办法营救你!”

    那人闪了一下就不见了。片刻后,传来马鹞子的声音,

    他在向自己的上司、县自卫队的萧队长问好。

    马鹞子出现时,阿谀之态还没有全部消失:“你笑什么,是不是坐牢很好玩?”

    杭九枫不相信马鹞子的话:“我笑了吗?人头快成了腊月底的猪头,想笑也笑不起来!”

    马鹞子咬定自己看到的是笑:“你在想什么好事?”

    杭九枫不再反驳:“我在想圆婊子手指上的红瓶桃!”

    马鹞子说:“是不是心痒了?这才是杭家的男人。”

    马鹞子开了牢门,将杭九枫领进了一间摆设齐全的屋子。杭九枫心里有数,嘴上却问这是什么意思。马鹞子笑开了花,客客气气地说,就是杭九枫想要的那种意思。说笑之际,圆婊子香喷喷地走进门来。马鹞子也不多说话,拉着圆婊子的手看了两眼就走了。

    圆婊子走过来,伸出一只比棉花还白还软的手,叠在杭九枫的手背上。那涂了红瓶桃的手指,就像开在雪地里的一树红梅,一朵一朵全抠在人心上。圆婊子将杭九枫的手轻轻捏了几下,转过身去,将斜垂在门后的门闩,利索地C入门闩套里。圆婊子并不是闩门,她将嘴唇贴在杭九枫的脸上,问他门闩像什么,门闩套像什么。圆婊子温柔地握着杭九枫的手,将门闩往闩套里C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要问杭九枫,想起什么没有,还说杭九枫的样子不像是童子男,就算是童子男,也会明白门闩为什么要往门闩套里C,门闩套为什么只能往门闩上套。杭九枫总是听别人说婊子如何会勾男人的心,这样的招数让他觉得婊子到底只是婊子。

    圣天门口 二二(3)

    杭九枫突然扑哧一笑,冲着门外叫了几声。马鹞子应声出现。“我是个童子男,这些事全不懂。”杭九枫装得像极了。马鹞子说:“很容易,男人是门闩,女人是门闩套。”“我要看看你做的门闩,她做的门闩套!”马鹞子疑惑地将杭九枫看了一阵,终于轻蔑地一伸手从底下抄起圆婊子,三步两步地走到床边,捧着圆婊子的两只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依次尝了好几遍。马鹞子边做边说,一般时候,男人总是性急,十分力气用足了九分,留着剩下的那点精力与兴致,再去身上其他地方周游。其实这是最没趣的,最有趣的是,十分时间里 ,用七到八分来做神仙一样的四海云游,剩下来的时间就像一个人出外多年最终回到家里,再破的屋子也会生出无限的幸福。接下来,马鹞子又将圆婊子的身子摆给杭九枫看,特别是耻骨上面的那块硬茧。他说,凡是得男人宠的婊子,没有不长硬茧的。相邻的罗田、浠水、蕲春几个县的妓院,马鹞子全去过,只有圆婊子是天生当婊子的料,这么多年了,身上的S水还在一汪汪地往外流,好比一只长年不断流的泉眼,四周长满青苔,又硬又软,又糙又滑,一遍下来不叫十声好,也要叫九声半。

    马鹞子正要来真的,杭九枫不早不晚地叫起来:

    “让她挺起腰来!让她将玩杂技的腰挺起来!”

    圆婊子翻身爬起来,妩媚地瞟了杭九枫一眼,将那水蛇一样的腰肢一点点地向上挺,四肢着地后,还能将头从裆里伸出来,冲着马鹞子不停地笑,不停地伸缩舌头,并且轮番眨着两只眼睛。圆婊子的样子让马鹞子迟疑起来。“马队长是担心要多出十块银元,还是害怕输给婊子的男人太没脸面?”“你才会输给婊子!”就像街上那滚铁环的游戏,马鹞子站在那里成了一根不断往前推进的竹G,弯成一道R圈或者是一团R球的圆婊子就是那周而复始的铁环。快也好,慢也好,左右也好,上下也好,无论马鹞子如何变换,铁环一样的圆婊子总是如影相随,有时,那拱桥一样的腰身似要塌下去了,转瞬之间又变得更高更有弹性。几经反复,从圆婊子身上溜下来的马鹞子成了一摊泥,瘫坐在椅子上。意犹未尽的圆婊子,先是抬起左腿,伸在空中,随后又将右腿抬起贴着左腿一齐伸向空中,轻盈地做了一个倒立,这才笑盈盈地站起来:“马队长可是有言在先了,只要输给我了,就不再打扰我的客人!”

    马鹞子像苕了一样,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穿好衣服的圆婊子扭着腰正要离开,杭九枫突然放声大笑:

    “马鹞子,你这样子比见花谢的男人好不了多少。我不要你的报答,现在就教你一个绝招,下一次圆婊子再与你玩这种滚铁环一样的把戏时,绝对用不着担心要花十块银元。杭家人比你高尚,从不沾婊子的边,不然我就当面做给你看。我告诉你,你听见了,相信了,以后不要在老子面前逞能就行。”

    马鹞子情不自禁地凑拢来。杭九枫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通。

    “这是你想出来的?你不是童子男,童子男想不到这些。”

    “你又在小看杭家男人,这样下去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马鹞子的大惊失色引起圆婊子的好奇:“他教你什么办法?”“他要我去找个剃头匠,像剃头一样将P股前后的毛全部剃光。三天之后,就会长出一层硬毛茬。到时候,要不了三招,你就会躺下来求饶。”

    初听这话,圆婊子没有在意,一会儿她就变了脸色:“那不成了扎人的胡须茬吗?”杭九枫再次大笑起来:“女人身上除了脚掌,还有哪个地方经得起男人的胡须茬扎几下呢?”

    马鹞子走得灰溜溜的,当着杭九枫的面,竟然输给了一去不回头的圆婊子。

    “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你有体会了吧!”马鹞子再来时,杭九枫故意说,“你应该去天门口听听董先生的说书,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美人计只能用在后面,开头是百分之百必须用苦R计的。”

    “据说共产党极其古板,连与妻子以外的女人勾搭都不允许。”马鹞子咬牙管束着要发火的性子,没有边际地说,“若是这样,他们拉你进去做什么,难道是想自己往自己脸上抹屎?”

    “马队长,你真的以为我是共产党?那会误你的大事!共产党哪会要我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我不过是杭家第三代长孙,说得不好听,只是一个硝臭狗皮的,上街不能走中间,看人只敢用上眼皮。共产党要我只有一个用处,不用枪也不用炮,暴动时将我推在前面,直往县国民政府的大堂上走。这一身的烂R,吓不跑你们,也会熏得你们满地打滚。那天在外面我是乱喊!杭家男人都这样,见到好看的女人身上就来劲,就想让人家将自己记在心肝上,一辈子也忘不了。马队长呀,你我都是没有吃过大猪R,只见过大猪走路的人。县城也好,天门口也好,都还没有可以杀头砍脑壳的共产党。别的地方,抓到共产党往刑场上押送时,那些将死的人一个个英雄得很,又是唱歌,又是喊口号。男的围着长围巾,蓄着西装头发,女的穿着背带裤,短发上扎一只小红花,脸上的白用不着我说,就是男的,鼻子两边也像搽了雪花膏。我杭九枫一不会唱歌,二不会喊口号,脸也不白,脖子也不细,共产党要我有P用!前些时过中秋,六安城里杀了一个男共产党,我亲眼看见他在吃枪子前大声念诗:生命贵得很,爱情价好高,若想闹革命,头和卵子都不要!共产党连爱情都不要,还能替你想办法对付一个身怀绝技的婊子?我是小狗坐在粪堆上,假充大狗。你在街上用鞭子死命抽我,我不会计较。你不过是想让那漂亮女人明白,自己才是县城里说一不二的霸王。今日你我两条光G对着敲打,赢了也不过是放在墙角的打杵——白硬白翘,输了也少不了一两女人身上最嫩的RR。就将我说的话当做放P吧,若是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你可以照旧将我当做暗杀马镇长的嫌疑犯。反正抓我时也是这个罪名,审成真的,你杀了我,审成假的,你就放我回天门口去。我不说自己是共产党,你也不要这样*我了。”

    圣天门口 二二(4)

    马鹞子将眼睛翻得又大又白,张开嘴巴想喊又没出声。

    剩下杭九枫一个人,时间突然变慢了。等了又等,终于有士兵跑来,抱手的抱手,扯脚的扯脚,转眼间就将杭九枫拖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还没站稳,数不清的鞭子就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上。从进到出,杭九枫记不清自己苦熬了多长时间。头几阵疼痛最让杭九枫受不了,一次次地冲着马鹞子尖叫,要他学自己平时杀狗,从嘴唇开始动刀,到后蹄收刀,剥 下来的皮子仍是一条狗,中间那赤条条的身子还能叫、还能咬人。为了不让心气垮下来,杭九枫所说的话全是最凶的。杭九枫从第一次昏迷中醒过来时,耳边响着那个报信人的声音。那人要马鹞子下手不要太重,防止杭九枫实在熬不住了,舌头一转,开口胡乱咬人。杭九枫与被马鹞子毕恭毕敬地称为萧队长的人对了一次目光。那萧队长的眼睛像一口古潭,看不清里面藏的是龙还是蛇。杭九枫横下心来死死认定,既然马鹞子不敢将自己置于死地,其他种种难受总是可以熬过去的。一旦熬出了头,就能看到好日子了。萧队长走上前来喝问杭九枫,到底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杭九枫回答得理直气壮,因为自己的确没有杀人。萧队长拿起一根皮鞭,还没摆开架势,就被马鹞子接了过去。马鹞子也没动手,转身将鞭子交给一个五大三粗的士兵,他狠命地抽打杭九枫,另一个士兵在一旁点数。已经过了六十整,杭九枫仍咬着牙不让自己将疼痛喊出来。杀了许多狗,杭九枫太有经验了。那种到死也不吭声的狗最让人害怕,就连一旁帮忙的人也都心惊胆战地老想快点收手。杭九枫不叫也不挣,挥鞭的士兵抽到六十下时,就没有力气了。杭九枫越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马鹞子越是觉得这正是共产党特有的宁死不屈。萧队长却认为马鹞子没有真正了解共产党,若是了解了共产党,哪怕杭九枫将共产党三个字写在脸上,他也会明白那不过是鬼画符。

    遍体鳞伤的杭九枫被人抬回牢房,斑斑血迹就像圆婊子手指上的红瓶桃。躺在地铺上,杭九枫让自己一个劲地想,一旦出了这牢门,就去找圆婊子,向她要些红瓶桃送给阿彩。即使这样,那些渗入体内的疼痛,也没停止往外释放。最早抽在身上的皮鞭滋味杭九枫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马鹞子将士兵手里的皮鞭夺过来扔到一边,不无得意地警告他,如果还不招供,就要“熏腊R”,接下来是“灌猪肠”,再往后是“烫豆糕”,最后还有“捆皮油”。猛一听这些过年时才会挂在大家嘴上的名堂,杭九枫还挺神往的。

    马鹞子皮笑R不笑地问他,知道不知道腊R是么样熏的,猪肠是么样灌的,豆糕是么样烫的,皮油是么样捆的。杭九枫挺着腰杆,神气活现地说,皇帝娘娘见不到,难道还见不到女人吗!他如数家珍地告诉马鹞子,在天门口,年年都是由雪大爹等几家富户带头,一进腊月就开始杀年猪,两百来斤的肥猪,少说也要杀出一百五十斤净R,取下前胛后胛,挂在室内向北的墙壁上,年前年后吃新鲜的。其余猪头猪脖子猪P股,全都放进缸里,撒上大粒子盐,腌上十天半月。哪天有太阳出来,哪天便起缸,晒上几天,不等上面的咸水完全干,便挂到灶后的梁上,要吃就取下一块,不吃的就挂在那里熏着。与熏腊R不同,灌猪肠是细活,屠夫把大肠小肠从上到下连捋几遍,挤掉里面的屎N,用长长的铁顶针顶着大肠的一端,一手握着肠子,一手握着铁顶针,呼呼几下,里变外,外变里,一根肠子就翻了面。翻小肠不能用铁顶针,要用做挂面的长筷子。然后蒸上几斤糯米饭,摊在簸箕里,用那两尺来长的竹筷子,将雪白的糯米饭,一团团地捅进肠子里。手巧的女人,加上好运气,会将一根肠子从头灌到尾。如果没有运气,手再巧也会将好生生的一根肠子弄成几截。灌好的猪肠要挂在大门两边,白天掇出来,夜里掇进去,总是要到正月十五以后才能一截截地切下来,或蒸或炒。烫豆糕要复杂得多,用料上,绿豆不可少,黄豆不可少,饭豆不可少,籼米不可少,糯米也不可少。选准天晴的日子,将这些东西用水泡上两天两夜,泡好了,混在一起,用细齿磨子磨成浆。浆磨好了,搭伴的两个女人,一个坐到灶后,将金黄色的松毛柴塞进灶膛里,不紧不慢地烧。另一个站在灶前,舀起浆汁,沿锅边旋转着倾倒下去,烫成一张圆圆的薄饼,揭起来随手一卷,趁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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