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不慢地烧。另一个站在灶前,舀起浆汁,沿锅边旋转着倾倒下去,烫成一张圆圆的薄饼,揭起来随手一卷,趁着下一勺浆还没烫好,赶紧切成半指宽的细丝,摊在簸箕里。切好的豆糕也要晒,豆糕不是菜,在水里多煮几滚,放些腊R在其中,就是一顿好吃的早饭、午饭或夜饭。
杭九枫越说越有味道,马鹞子一次也没有打断他的话,等他说完了,马鹞子才对士兵们说,杭九枫教的方法比他教的还好,就照杭九枫的方法办。
圣天门口 二二(5)
士兵们就将杭九枫吊起来,过了一整夜,马鹞子见“熏腊R”不起作用,又让“灌猪肠”。士兵将一碗没有掺玉米粉的辣椒酱分成两半,一半从上面灌进杭九枫的喉咙里,一半从下面塞进杭九枫的P眼里。马鹞子吩咐“烫豆糕”时,杭九枫还有力气说笑。士兵们将烧红的烙铁,不停地往杭九枫身上烙,没有窗户的屋里尽是人R香。杭九枫说,马鹞子家里的日子一定过得不错,换了自己,这办年货的事,哪一宗在前,哪一宗在后,非要弄错不可。马鹞子也笑,他说:“捆皮油的办法是我想出来的,我最喜欢捆别人的皮油。树上的木梓柯下 来,熬成油时是软的,一装进桶里就变得硬邦邦的,像石磙一样。”在“熏腊R”、“灌猪肠”和“烫豆糕”等各种刑罚中,让杭九枫苦不堪言的是马鹞子亲手从墙角提出来的那只粪桶。马鹞子挽了挽衣袖,做出一副亲自上阵的样子,嘴里说,杭九枫不怕痛那就换个不痛的法儿。士兵们将杭九枫的身子三下两下对折起来,对准粪桶猛地一筑,他的P股就结结实实地塞进去了。长年被屎N浸泡的粪桶里生着一层滑溜溜的N垢,杭九枫对折的身子比粪桶粗出不少,但士兵们抬起如同坐在粪桶上的杭九枫往地上一筑,那身子照样会陷进去一截。筑过十几下,除了手脚和头留在外面,杭九枫的身子全被粪桶套得死死的,每吸一口气都要使尽全身力气,好不容易吸进一些,桶壁就会挤压过来。他一呼气,口鼻就发出奇怪的声响,马鹞子便兴高采烈地问,是谁放P如此响亮?
后来,马鹞子一脚踢倒粪桶,让它在地上滚得轰隆作响。一遍滚过来,一遍滚过去,杭九枫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成了一块石头。马鹞子再次问他有没有话要说,杭九枫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马鹞子狰狞地一露牙齿:“饶他一回!”士兵们抬起粪桶,倒过来使劲抖了一阵。杭九枫从粪桶里脱身出来,无力地惨叫了很久。
“我的骨头呢?我的R呢?”他问的东西一样也没少,可他还是觉得,“我只剩下一张皮了吗?”
杭九枫在地铺上躺了三天三夜,直到萧队长让马鹞子到街上请来张郎中,开了几付膏药与汤药,敷的敷,喝的喝,被粪桶匝成棉条的骨头,还有那些失去知觉的R,才开始往先前的模样恢复。马鹞子对此非常不满,冲着手下的士兵发牢S,萧队长这样做,要么是怕共产党暴动成功而给自己留条后路,要么就是与共产党有瓜葛。不知是萧队长没走远亲耳听见了,还是有人向他报告了。没多久萧队长就转回来,在牢房门口将马鹞子厉声斥骂一通。
马鹞子被萧队长停职的当天下午,杭天甲扛着马鹞子亲手赠送的那支步枪,从天门口来到县城,自卫队的士兵要么认识那支步枪,要么认识杭天甲,都没有阻挡他。杭天甲径直来到牢房前,拉动枪栓,将子弹推上膛:“快去报告,我要带儿子回家!”萧队长自始至终都没露面,只是放出话来,解铃还得系铃人,让马鹞子来同杭天甲谈,只要杭天甲能找到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为其作保,就可以先放杭九枫回家。
扛着枪的杭天甲去了又回,身后跟着雪大爹和雪柠。
“我可不想为你作保。”雪大爹对杭九枫不屑一顾,“是雪柠要我做你的福音。”
“雪大爹这样说话岂不是同自己过不去?”马鹞子在一旁故意说,“好事做了连人情都不要。”
“这不是你要不要人情的问题,是我想不想领这个人情。”
杭九枫被打得遍体鳞伤,长着牙齿的嘴还是一点也没屈服。
雪大爹在保证书上画了押后,无可奈何地对雪柠说:“我也不明白,你非要这样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杭天甲弯腰背起杭九枫,无遮无拦地走出Y森的牢房。
要过年的县城到处都在喧哗,杭天甲小声问杭九枫:“马鹞子说,你杀了马镇长,为了嫁祸于人,又害死了二父,我才不信——对吧?”
杭九枫说:“我也明白是谁在背后下我的毒手。”
他暗中指指身后的雪大爹:“就是他,杀人不见血,杀人不用刀子的老东西!”
“这么说,你是真的将阿彩睡了?”杭天甲接着说,“你这个教不醒的畜生!从你睁开眼睛看东西开始,老子就提醒你,绝对不许碰雪家的女人。读书人将女人当做自己的脸,读书人最丢不起的就是自己的脸。往后你就莫想过好日子了!”
圣天门口 二三(1)
高辛建都名子台,如今河南偃师城。高辛娶得陈年女,名曰庆都是她身,庆都年近二十岁,一日黄云来附身,身怀有孕十四月,丹陵之下生尧君。高辛又娶诹訾女,名曰常仪是她身,诹訾常仪生一子,子挚乃是他的名,妃姜塬生稷子,次妃简狄生契身。高辛在位七十载,顿丘山上葬其身。
子挚接位却无道,九年就被J臣废,再立尧帝为仁君。尧帝是个仁德君,圣泽滔天民感 恩,无奈气数有改变,天降灾难于黎民。十日并出有难星,禾苗晒得枯焦死,百姓地X躲其身。
忽然又是狂风起,民间屋宇倒干净。又有大兽大蛇大猪三个怪,它们到处乱吃人。尧帝一见使羿治,羿的弓箭如天神,羿就当时寻风伯,他与风伯大战争,风伯被他S慌了,即忙收风得太平。十个日头真可恨,羿又取箭手中举,一箭S去一日落,九箭九日落地坪,原是乌鸦三足鸟,九箭九日不见形。还有一日羿又S,空中响如洪钟声。此是日光天子来说话:有劳大臣除妖精,当年混沌黑暗我出世,就有许多妖魔与我争,九个妖光今除尽,从此民安乐太平。羿就当时来跪拜,拜谢日光太阳君。九个日妖都S出,尧帝赏了大功臣。尧帝在位七十二,帝子丹朱不肖名,尧帝让位许由坐,许由躲在箕山Y,又叫子交接父位,他又推病在其身,当时群臣来商议,才荐大舜治乾坤。
“又在飘雪花了!”
好像有人在附近说话。雪柠醒来,除了坐在镜子面前梳妆的爱栀,屋里面没有别人。天上也没有飘雪花。早来的灿烂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蜷成一团的波斯猫还在缕缕金光里呼呼酣睡,一副累得不想起床的模样。
“妹妹,起床了吗?乡下的规矩同武汉不一样,做媳妇的起床晚了婆婆就不高兴。”
听说门外小声叫着的女人就是阿彩,爱栀放下梳子转身将门打开。阿彩一进门,乖巧的话就说成一串串:
“从县城到天门口,足有八十里,坐轿子总是要一天半时间,你们一天就赶回来,连猫都累得睡不醒。这一路一直在闹驴子狼,幸亏不知你们要回,不然全家人都会担心坏的。真是万幸,那些作恶的畜生也怕有福的人。”阿彩伸手在爱栀的脖子后面摸了一把,“你这样子真好看,难怪雪茄守在武汉,十几年不回家。”
阿彩不停地感谢爱栀,说这十几年里她既要照顾雪茄,又要照顾雪柠,实在不容易。爱栀不想搭理阿彩,又没办法不搭理,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再往下说,阿彩就开始流眼泪了,感叹自己命苦,结婚多年,连半点骨R也没有留下。她是能够生孩子的,娘家的女人个个都是儿女成群,最多的三十岁时就生了七个孩子。爱栀刚说阿彩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阿彩便合着双手求爱栀,等雪茄回来了,让他上自己房里去睡几天。
爱栀心里一阵不爽,正好杨桃掇来一盆热水,放到地上。爱栀以为杨桃是要伺候自己洗脸,弯下腰掬起一把水正要往脸上抹,阿彩在一旁扑哧一声笑起来,伸手拦住爱栀,告诉她这水是洗脚用的。
爱栀不明白:“夜里又没有走路,哪有早上洗脚的。”
阿彩盯着还在熟睡的波斯猫:“你昨日走了一整天的路,天黑好久才到家,没说几句话就睡了,老太太后来的吩咐,你自然听不见。”
爱栀刚一推辞,阿彩连忙坐到椅子上,将一双脚抬起来,让杨桃帮着解开裹脚布,然后慢悠悠地把脚放入热气腾腾的脚盆里。“你一向只给老太太洗脚,不是老太太昨晚有吩咐,我这当少乃乃的还没资格享受你哩!”阿彩的话像把软刀子。杨桃勉强蹲下去轻轻地捏着阿彩的双脚。阿彩的脚说小也不小,是裹了一阵又放开的那种,搁在杨桃手里就成了一对白色的鸟儿。
杨桃用双手捧着热水浇了几十遍,又用洗澡布反复搓了几十遍,这才开始一点点地细捏细揉。
捏过了,揉过了,又将十个脚趾轮番放进嘴里,一只接一只地唆。从大脚趾开始,唆到第二个脚趾,阿彩就开始闭上眼睛快活地呻吟着,像是将自己的魂魄全给了杨桃。一遍完了,阿彩要杨桃再来一遍。一而再,再而三,阿彩快活得嘴角都咧开了,随着呻吟声的放大,阿彩的嘴也张得越来越大。突然间,阿彩将脚住前一送,一分不差地将右脚塞进杨桃的嘴里。眯着眼睛的雪柠惊得差点叫起来。杨桃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抱住阿彩的小脚,鼓起腮帮,有节制地用牙咬着。隔了一会儿,阿彩将左脚换到杨桃嘴里。爱栀在一旁看得发呆时,杨桃开始伸出舌头在阿彩的脚板心上舔起来。阿彩哆嗦地叫着真痒。杨桃抱紧她,不让她下意识地缩回小脚。阿彩发黄的脸色迅速红润起来。杨桃吞下一口痰,两手用力地将阿彩的双脚攥在一起,形成一团白馒头一般的东西,将嘴张得老大,一口吞下,然后有节奏地往两旁扭动着自己的脸,用口腔深处的臼牙有力地啮咬着。杨桃每咬一下,阿彩的身子就挺起来一点。阿彩的身子越挺越高,身下的椅子被压得吱吱响,直到她大叫一声,整个人像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杨桃松开牙齿,将身子俯得更低,从盆里吸了一口热水,缓缓地喷在阿彩的小脚上。阿彩的小脚上布满了牙齿印,几遍水喷下来,那些牙齿印便褪成一片鲤鱼鳞。杨桃轻轻地用手拍打了两下。隔了一阵阿彩才像大梦初醒一样哼了一声。杨桃赶紧给她揩干了脚上的水,重新缠上裹脚布。雪柠觉得恶心,从被窝里蹿出来趴在床边,干呕一阵。
圣天门口 二三(2)
阿彩却觉得回味无穷:“这是沾你们的光。放在平时,杨桃只给老太太洗脚,我连看一眼都难!”
雪柠极其难受地冲着窗户叫了一声:“我想梅外婆了!”
单脚站在地上登皮靴的爱栀没站稳,趔趔趄趄地蹿出好几步。杨桃上前扶住爱栀,本 想进一步帮忙,瞅着皮靴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阿彩提醒她:“你没见过怎样给死猪剥蹄壳吗?”
杨桃还是不敢动手。爱栀将皮靴系好,转身披上雪狐皮大衣,亭亭玉立地站在屋子当中。从窗外平S进来的阳光将爱栀照得晶莹剔透,微微一动,就有落雪一样的洁白散发出来。阿彩看呆了,伸出手摸过来时,顺便拔了几根雪狐毛。爱栀一生气,扬起巴掌照着阿彩的手背重重拍打一下。皮R与皮R撞击出来的响亮声音,将杨桃吓得掇起那盆正在变冷的热水,一溜烟地逃到门外。
“看来我不好好教你,你就不明白小老婆是如何当的!”
阿彩扬起右手照着爱栀的脸上就是一个耳光。爱栀刚躲过去,左手的耳光又甩了过来。这一次爱栀没有完全躲开,右耳的耳坠被阿彩的耳光刮飞了,落在哪个角落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爱栀一下子火了起来,一抬脚将坚硬的皮靴重重踩在阿彩的脚背上。“唉哟!”阿彩的叫声穿透几重墙壁。听见有人跑过来,爱栀再次用力地在阿彩的脚背上踩了一下。阿彩叫得更加凄厉了。
杨桃和王娘娘站在门口,直到雪大奶来了,才敢跟着进屋。阿彩已经解开那刚缠好的裹脚布。白皙的脚背上青肿得很厉害。问清楚原因后,雪大奶表面上各打五十大板,既要爱栀像个做妹妹的,又要阿彩像个做姐姐的,遇事时不论大小先后,都要彼此谦让。说话时,雪大奶突然要杨桃伸出手来。杨桃手还没动,脸先红了,两只手仿佛是铁铸的,半天才抬起来。在那白嫩的掌心中,一对用墨画成的男女正紧紧地搂在一起。“谁画的?”听说是绸布店的伙计,雪大奶从纠巴上取下一枚玉簪,对着杨桃的掌心扎去。雪柠在一旁叫:“莫这样!”雪大奶回头看了看,很不解气地警告杨桃,看在雪柠的面上,这次就饶了她,再有任何轻浮的行为,到时候谁替她讨饶也没用。
雪大奶好言好语地打发走阿彩,又挥手撵走其他人。关上门后,雪大奶将雪柠搂在怀里,长吁短叹地半天不说话。
爱栀不去猜雪大奶心中的正事,有意往旁边劝:“自古文人多情。做下人的在雪家呆久了,难免学着附会,偶尔与丫鬟逗逗笑,调调情也是正常的。”
“都是那个癞痢婆娘闹的,放在平时,年轻男女有点风花雪月事,我也不会发这样大的火。
回头我还要找机会安慰杨桃。”雪大奶摇了几次头后,还是说起最担心的事,“自从雪茄去了武汉,阿彩就在屋里犯邪。”雪大奶设想,雪茄回来得正是时候,过了正月,就将阿彩休了。“千般错可以原谅九百九十九,一旦犯了天条就是不可饶恕的了!你那一脚踩得好。平日里她总是一副怨妇模样,好像雪家欠了她八百年人情!”
爱栀正不知说什么好,雪柠打了一个冷颤。
雪大奶赶紧抱着她:“小心肝,老东西的话将你吓着了?”
雪柠歪在雪大奶怀里:“我在想梅外婆!不管别人犯了多大的错,梅外婆都不会这样凶恶!”
雪大奶笑得很开心:“武汉地方大,天门口地方小,不恶一点就没有好日子过!”
雪大奶暂时放开雪柠,拎着波斯猫的耳朵看了一阵。她觉得波斯猫长相奇异,应该是吉兆。
爱栀见雪大奶喜欢波斯猫,趁机将它只吃活鱼,死了的鱼闻都不闻的习惯说了。雪大奶马上担心起来:“猫吃活鱼时雪柠会不会哭?”
爱栀小声说:“这事就是奇怪!除了人,其他猫狗吃了再多的活鱼,她都没事。”“这不奇怪,猫狗鱼是同类相残,人是另一类。”
雪大奶随即发话,让那个敢在杨桃手上画画的伙计,扛上门板堵住街边小溪里的来水,再用撮鱼网将逃不走的小鱼儿全都撮回来,用水缸养着。
太阳更亮了。天上地下都没有要落雪的迹象。
吃完早饭,爱栀正要带着雪柠去看常娘娘家里的人,杨桃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惊小怪地说:“找老爷的人又来了。”
雪大奶吩咐爱栀留在里屋莫露面,自己往前面走。
一群衣衫不整的男人大叫大喊地闯进门来,杨桃指着领头的人告诉爱栀:“他就是常娘娘的丈夫。”
“雪大爹还没回,还在县城里办事!”
常守义打断雪大奶的话:“今日不找他,就找你!多少年来,富人吃R喝酒,穷人咽草吞糠,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不仅如此,富人酒足饭饱,还要抢穷人的白水喝。就说眼前,你们家的屋梁上挂满腊鱼腊R,还要与穷人争抢河里的小鱼儿,难道你们真的连嘴角上的饭粒,也不肯留给穷人吗?”
圣天门口 二三(3)
一番说得雪大奶直翻白眼:“你这是说的哪里呀!我家孙女带回一只猫,小东西要吃活食,我才想到让伙计去撮些小鱼儿!”
常守义更加义愤填膺:“大家听听,你们想着要做年饭菜的小鱼儿,富人却要抢去喂猫!”
跟在常守义身后的那些人,个个都在用眼睛往外放火:
“这世道还是人过的吗!一样的血R,一样的骨头,为什么有人在房子里雕梁画栋,有人却连茅屋破了都没法补?为什么有人养的猫狗都能吃得满嘴流油,有人却连年饭米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再要忍气吞声地过下去,还算得上人吗?”
常守义话音未落,雪大奶就说:“不就是些小鱼吗,我让伙计拿上撮鱼网,去你们不去的西河里总可以吧!”
雪大奶叫过杨桃,让她将自己的话传给伙计。杨桃去去就回,说是伙计已将撮到的小鱼儿全部放回小溪里,然后去了西河。
“河水是流的,鱼儿是游的。我这里撮起来几条,别处就会跑来几条。又不是天上落下来的宝贝,一个人捡到手里,就没有别人的份。
”跟着常守义身后一直想说话又不大敢开口的那些人终于生气了。雪大奶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生气是因为她说这番话时轻巧的样子。有人将头埋在别人背后,声音不大也不小地说:“前几十年白活了,以为富人是天生的,以为富人里面也有好人。”
雪大奶听得心里冒火,忘了雪大爹临出门时吩咐她不要找人讨债的话,冲着被挡得只剩下半边脸的那个男人大声说:“常二叔,别人这样说还情有可原,你可不能这样说雪家。五年前,为了喝喜酒,你在我家店里赊了两丈花布,如今你儿子都生了两个,还一次次地说没钱还账,雪家有人为难过你吗?去年过年时,你还逢人就说雪家的好话哩!”被雪大奶称作常二叔的男人,支吾着向门口退。雪大奶看准另一个男人又说:“他求福哥,听说你家老人病得不轻,该办白喜事了吧?你放心,雪大爹落雪之前答应的话不会让化雪的水冲走,什么时候做寿衣,你只管过来拿布。”
“大家回去吧,雪家已经认错了!”见大家脚底越来越不稳,常守义连忙找了一个撤退的理由。
爱栀本来就要带上雪柠去常娘娘家里看看,到这一步更觉得去得越早越好。她让杨桃追到门外,大声叫着常守义,告诉他,爱栀要去他家,让他在家里等着。常守义装着没听见,钻进小教堂不见了。雪大奶让伙计从梁上取下一块腊R,外加几斤挂面糍粑。波斯猫像是明白爱栀她们要出门,围在脚边不停地叫。雪柠拍了拍它的头,夸了几句后,还是抱着一起往外走。地上的影子很清晰,街上有人在大声夸奖太阳真好。
“教堂!真的是教堂!”走过小溪的雪柠高兴地叫起来。
跟在后面的杨桃说:“天门口人都叫它小教堂!”
雪柠不管这些,一个人抢先跑了进去。
爱栀记得雪茄的话,在他没回来之前,不同住在小教堂的傅朗西单独打交道。杨桃那里,雪大爹也早就有话在先,除了听说书绝对不许进小教堂一步。等待之际,钟楼里的大钟突然响了。大钟一共响了三声,街里街外的人不由得同时怔了怔。钟声还在回响,雪柠从小教堂里出来,意犹未尽地告诉爱栀,天门口的钟声比武汉响亮,也更动听,一阵阵的回音就像平安夜里上千人聚在一起尽情地唱诗。梅外婆若是来了,一定会喜欢这儿。钟声的最后一阵回音传过来,爱栀听得入迷,好久才对雪柠说,教堂里的钟不是想敲就可以敲的。
天门口只有一条街,顺着水流方向,以小教堂为界,住在上街的多数是富人,下街住的全是穷人。杨桃带着爱栀和雪柠往上街上走,是因为常家的两间茅屋多少年来就夹在富人的高屋大宅之间。杭家也在上街。这时,隔着那扇嵌着几十枚巨大铁钉的大门,传出杭九枫雷鸣般的惨叫。在叫声的间歇中,杨桃听见杭家人正在屋里擦拭铁沙炮。杨桃清楚地告诉她们,哪种声音是从杭家男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哪种声音表示着那缠了许多棉布再涂上J油的粗木G正在炮膛里往复进退。爱栀不喜欢听这些,她问杨桃,为什么对杭家的动静如此熟悉。杨桃笑得十分认真,相比天门口其他女人,自己仅仅只是熟悉,换了别的女人,巴不得天天能替杭家男人做事:“杭家的男人个个都像采花大盗。”雪柠敲响的钟声惊动了上街,站在各自门口听动静的富人们,见到爱栀和雪柠后,纷纷上前来与她们打招呼,自我介绍,更多人摆着一副天生亲近的姿态,不远不近地对爱栀她们说:“好久没人上钟楼敲钟了,没想到是你们二位!雪大爹和雪大奶平时没有少在我们面前提起你们。大少爷也回来了吧?你们是见过大世面的,日后若是有何意外发生,我们可就盼着你们来当这主心骨哟!”爱栀不好说什么,只能礼貌地笑一笑。
圣天门口 二三(4)
常家大门虚掩着,雪柠推开门,头一个进到屋里,叫了几声竟没人应。
杨桃说:“这个常守义,门都懒得锁,就不怕贼进来?”
雪柠环顾四周说:“这样穷,还会有贼来?”
杨桃说:“自从常娘娘能从武汉往回带钱,他家里日子就比别人好过多了,惹出远远近近的不少羡慕。”
雪柠吃惊不小:“还有更穷的人?”
杨桃低下头来:“常家好歹有两间破屋,我家连一片瓦都没有。”
爱栀不让雪柠往下问了,拉着她在屋里转了转。说是两间屋,其实只有外面一间是正屋,后面一间是顺着正屋的墙搭盖的草棚。站了一阵,爱栀还是走近了那架看去摇摇欲坠的木床,紧挨着床用砖垫起来的红漆木箱上,放着一面小圆镜,两边各放一只R白色的雪花膏瓶子和红红的万金油小盒。这些东西都是爱栀亲手送给常娘娘的。那时常娘娘刚到武汉,不知她托了谁将它们带回天门口。后来常娘娘知道了这是女人们用的东西,爱栀再送给她,她也不往家里带了。
爱栀正在叹息,雪柠突然扑进她怀里惊天动地地叫起来。
杨桃也在叫:“谁?快出来!不出来我就叫捉贼了!”
发黑的蚊帐动了几下,一股尘土的霉味在屋子里弥漫着。
“莫叫!是我!”打更的段三国贴着墙壁钻出来,“这个常守义,妻子上武汉当奶妈,自己就在家装富人,蚊虫都冻死了还要架着蚊帐。上面全是灰,你们不叫我也会出来的,要不就会呛死。”段三国不看杨桃,只看爱栀,“我们已经见过面了。雪大爹最喜欢我!”见爱栀一脸惶惑,段三国便做出打更的样子,小声喊了几句,“强盗莫来!贼也莫来!火神回庙!老狼进山!哪个不听!要遭报应!”
爱栀想起来,昨晚轿子摸黑进镇子时,正是这个段三国,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猛一敲锣,然后喊起这些话,惊得正在打瞌睡的雪柠差点掉下轿子。
爱栀很不高兴:“为什么躲藏在别人家的蚊帐后面?”
段三国示意要爱栀到一边说话,却被杨桃拦住。段三国认真地告诉杨桃,他对爱栀说的话,别人都不能听。爱栀让杨桃走开后,段三国才说,天门口的情形不对,有些人在暗地里准备暴动,近一个月,经常有人在这屋里进进出出。段三国一直想进这屋看看,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
爱栀问:“找着东西了吗?”
段三国领着爱栀走到床后面,撩开蚊帐,将床上铺的稻草小心翼翼地翻起来,露出一本油印的小册子。封面正中有镰刀斧头的图案,下面印着书名:《革命及暴动指南》。段三国问:“这是常娘娘带回来的吧?”
爱栀一下子虚了:“这是我家不要的书。常娘娘找我要,说是拿回家剪鞋样,我就给了她。”
“你家也有镰刀斧头的书?”
爱栀已经定下心来:“这叫读万卷书知万世事!”
她将小册子放回去,小心地放成原先的模样。
从常家出来,分手时,段三国突然说:“我只是想了解天门口不久之后会发生什么,并不是想管这些闲事。假如我像你这样有文化,一定会找傅先生谈一谈,不管好话歹话全都说在前面。雪家不是普通人,应该主动做些事情。”
爱栀明白自己将段三国小看了。
爱栀很怕革命二字,这两个字看上去很恐怖。但她还是决定接受段三国的建议,趁着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时,立即同傅朗西见面。
爱栀让杨桃先回去,自己带着雪柠走进黑DD的小教堂。
教堂大厅正中架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梓树蔸,爱栀和雪柠从门口带进的风吹在上面,扇出青烟或是火星。董重里拿着一只火钳坐在小板凳上,那样子像是木梓树蔸旁的一个小人儿。爱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董重里以为自己脸上有黑灰黑炭,回头时顺手一摸,本来还干净的脸真的变黑了。“用树蔸子烤火没有巧,只要火钳戳得好。这么大的树蔸子,可以从年里烧到年外!”董重里用火钳在木梓树蔸子上东戳戳,西戳戳,火塘里的火果然旺起来。见雪柠和爱栀毫不知事,董重里接着说,“你是雪茄的太太吧?你呢,一定就是雪柠,刚才是你冲到钟楼上敲钟的。”
爱栀赶紧说:“我也晓得你是董先生。常娘娘没有见过你的面,却一天到晚想念你,说你人好,说书说得更好。”
董重里飞快地笑了笑:“往日有人说,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我这里正好相反。”
爱栀小心翼翼地问:“你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傅朗西的?”
“傅表弟,有个穿雪狐皮大衣的太太来看你!”董重里冲着里屋叫了一声,木梓树蔸一声炸响,冒出一串火星。“你这衣服太金贵了,还是站远些,要烤火只能用白炭!”
圣天门口 二三(5)
“董先生真是与众不同,没有用看狗皮的眼光来看雪狐皮。”
这时候,傅朗西从里屋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爱栀和雪柠,傅朗西满脸和颜悦色,熟识地拉过雪柠在自己身前比画,说先前是多高,今日又有多高。
雪柠仰起脸问:“你还咳嗽吗?”
傅朗西正要说话时,脸上突然现出一脸潮红,脖子也伸长了不少,转眼之间屋里全是他的咳嗽声。初咳嗽时,傅朗西还能站,慢慢地腰就弯了,接下来只能蹲在地上。到最后,整个人缩得像是北方人手里牵着的瘦猴。
雪柠走过去,一遍遍地用手拍着傅朗西的后背,同时一遍遍地问:“你的福音哩?”董重里端来一杯热茶。傅朗西呷了一口,还没吞下去,就全都喷出来。再让他喝时,那手摆得比货郎鼓还快。除了雪柠,别人都帮不了他。
董重里叹着气说:“傅表弟常提起你们,见到你们,他比谁都激动,所以才咳得这样厉害。
武汉和天门口本来就有天壤之别,在城里生活惯了,见到城里来的人,哪能不亲切!”
爱栀和雪柠耐心等了好久,傅朗西的咳嗽一刻也没停。雪柠忧伤地望着傅朗西,要他早点回武汉去,让梅外婆帮忙再弄一些盘尼西林,打打针,就能康复。
经过半小时不间断的咳嗽声,爱栀终于明白,傅朗西是在以这种方式逐客。“我和雪柠刚才去过常家,听常娘娘说常守义并不识字,可那床下竟然藏着一本宣传革命和暴动的小册子。作者是甫寸。我记得在武汉时,你在报纸上写文章,就是用这个笔名。”
爱栀冷冷说了几句,傅朗西果然不再咳嗽了。
“傅先生!”爱栀换了一种语气,“这次回天门口避难,一路上雪茄总在提起你,后悔往日没有听你的指点,早点离开武汉,那样就不会有今日这种家破人亡的结局。”
“如果是这样,我要再提醒你们一次!”傅朗西顿了顿。
抱着波斯猫的雪柠C嘴说:“傅先生!我还记得你讲的故事。前几年你家养过好几只波斯猫,为了让它们有活食吃,还专门雇了一个人,天天划着小船在汉水里撒网,打起来的鱼都在船舱里用清水养着,只要肚子有丁点翻白,就不能喂给波斯猫。有一回,那雇工偷着用一条半死的鱼儿喂波斯猫,被你看见后,你拿着G子赶走了雇工不说,还扣下一个月的工钱。你这是欺负穷人吗?”
“那时我像你这么大,很多事都不懂。等我明白很多道理后,我就上门认错了!这小东西,既不会驮犁,也不会拉磨,活着不会捉老鼠,死后皮毛也不能做袄子,养它就是图它的好看可人。按照天门口人的算法,卖掉两头牛,才能买得到这样一只猫。我说的话全是真心实意,你们这次回来,如果还像过去那样不愿当小溪汇入洪流,也要像过去那样不做妨碍洪流的河堰,或是改变河流方向的河摆(注:河摆,与河堤成一定夹角的副堤,用于调整洪流方向)。”
正在这时,兴冲冲的杭天甲从门口闯进来:
“我有个好主意,借口防驴子狼,将我们的人提前武装起来!”
扛着步枪的杭天甲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话一出口,便像苕了一样望着大家。门外的小街上传来一片吆喝声,有人在叫:“捉住它!”傅朗西神色紧张地盯着杭天甲。杭天甲松了口气,说他来小教堂时,看到麦香家正在杀年猪,捅了几刀才将那猪弄个半死,刚往屠凳上一放,那猪又跳起来四处逃命。傅朗西也缓过气来,装作不明白地问,杭天甲是不是又想拉人搞野猪队,上山打猎。
见杭天甲点头称是,爱栀只能失望地转身告辞。
没有见到常守义,常天亮也不知去了哪儿,爱栀和雪柠有些失望。
回家不久,杨桃就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声报告,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有人打开临街窗户,将波斯猫放跑了。一般家猫跑出去,大不了爬爬人家的屋顶,撵撵还没生蛋的小母J。不知波斯猫是欺负穷人,还是欺负乡下人,它竟然跑到街上,非要和杭家的大白狗较劲!雪柠一点不急,她以为只要自己一唤,波斯猫就是跑到天边,也会转回来,摇着尾巴乖乖地趴下。
雪柠想错了,波斯猫居然也不听话了。它闷着头同杭家的白狗打闹,天黑了还不肯歇下来。半夜里,山上起了风。饥饿的波斯猫终于回家了。绸布店伙计用了半天时间,两脚冻成死木头才捞起来的几十条小鱼儿,被它一口气吃了个精光。波斯猫开始打呼噜时,从山上下来的风吹得满镇的屋瓦哗哗响。
好像J都没叫,天就亮了。杨桃早早烧了一盆白炭火,送到爱栀屋里。同时带来的还有雪大奶的口信,要爱栀和雪柠不要出门,以防被风吹伤。隔着几堵墙,阿彩突然在自己屋里嚎啕大哭。虽然雪大奶事先有所预料,怕阿彩借故哭闹,让杨桃先去阿彩屋里为她烧好火盆。阿彩却越哭越凶,口口声声说爱栀欺人太甚,又说雪大奶心里的秤杆越长越歪,跟儿子一道专宠当小老婆的。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她的哭泣全是因为火盆中的白炭被猫N淋过,燃烧起来臊腥难闻。爱栀烦恼异常,强忍着没有过去吵架:波斯猫不是天门口的女人,内急时,田边地头,山前树后,只要没人正对着看,都敢就地解手。爱栀将波斯猫拍醒,让它蹲在马桶边沿屙N给大家看。雪大奶不愿去同阿彩说,雪柠愿意去。
圣天门口 二三(6)
雪柠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阿彩大声问:“天上有几双眼睛?”
阿彩没有回答。雪柠告诉她天上只有一双眼睛。又问:“这双眼睛是做什么的?”阿彩还是不回答。雪柠告诉她这双眼睛是专门用来看人的。接着再问:“人最聪明,天上为何还不放心?”
阿彩找到说话的机会了:“天上的眼睛就像你养的那只鬼猫,一只Y,一只阳。”阿彩歇了很久,直到听说波斯猫又跳窗出去了,她才重新开始抽泣。风声越来越紧,她对又来打量的雪柠说:“落雪好,落得越大越好,将这个混账的天门口埋得一干二净。”
一朵一朵的雪花,正在天井里不声不响地盘旋着。
圣天门口 二四(1)
山上山下镇里镇外都是雪,四野比平时还空旷,两道山脉中间的西河只剩下清粼粼的一线水,夹在一片白茫茫中。旋风一来,整条河就跟着它弯弯曲曲到处乱窜。
几来几去,天地都有些不稳了。田畈上的老木梓树,没有一片叶子,粘着雪的枝干,一半洁白,一半黝黑。风推雪阵,偶尔扫落一段枯枝,砸落下来,溅起一股让人心神不定的响声。掩埋着所有踪迹的积雪上,有一处处窟窿,人们明知积雪只有一尺厚,心里仍以为那是 一种深不可测的暗示。仿佛是在验证一些人的心虚。树底下的雪堆忽然动了几下,一只黑油油的乌鼬从积雪下面钻出来,长长的身子和尾巴,忽闪忽闪地蹿了一阵,又明明白白地消失在田埂下面。除了雪还是雪,雪已经成了一切。就像过年时,穷人也要快活几天,那些最沉重的雪花,也在向下的过程中自由自在地飘扬,一点也不在乎那些扛着矛子、柯刀和土铳在小街上招摇而过的男人。
每隔一阵,段三国就会敲响铜锣,凄厉地叫喊:
“驴子狼到天堂了!天堂上有驴子狼!”
风将那声音刮得十分缥缈,好不容易才转回来。
“杭家老大亲眼所见!杭家老大差一点成了狼屎!”
雪花太密,段三国的喊声被挤得像风一样薄。
因为落雪,被天门口人称为天堂的那座远山,一下子拉近了许多。雪柠已经知道,天门口的天堂不过是一座山。她问身边的常天亮,天堂是不是真有驴子狼。那枚微微上翘的食指,顺着雪上仅有的一行脚印,毫无偏差地指向堆满白雪的高山。落雪的那天,常天亮没有像往日那样一心一意地练说书。他在凉亭里坐着,直到飘扬的雪花彻底染白了全身还不想回家。但是,常守义来了,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着他往回走。雪花有的落在身上化了,有的继续随风而去,有的如梦中的蝶舞蜂飞,只管盘旋,不愁下落。一切都让久在雪中行走的人变得雪一样白。雪里行人,已不是走了。常天亮飘飘而至,风紧雪密中舒缓的样子让雪柠将他看成一团白云。云将自身撕碎,化为脚印留在天上。常天亮没有碎,雪地上的每一对脚印都是那比光明还要黑暗的眼窝。雪柠拦在脚印的尽头,一声不吭地将手伸给常天亮。常天亮摸了一下就不肯再摸,伸出手,接了一层薄薄的雪,贴在眉眼间使劲擦拭。常守义没有理睬儿子,更没有看到那些从眼窝里滚出来的泪珠,他要常天亮同雪柠说完话后立即回去。常天亮还没点头,他便独自进到镇里,冲着洁白的小街大声叫喊:“天堂有驴子狼,天堂有驴子狼了!”
常天亮不去听那惊惶失措的动静,一如落定的积雪,深深地叫着雪柠的名字:“我晓得你是谁,我想看见你!”
“你会看见我的,你看不见我,我就不离开你。”
近处一棵木梓树上掉下几团雪。雪柠有些慌张。常天亮安慰她,没有驴子狼,有驴子狼也在天堂那边的深山里。他这样说是傅朗西设的妙计,让一心想当镇长的段三国先上当,段三国一上当,县自卫队就会跟着上当。那些对国民政府有贰心的人,就敢大明大白地演练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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