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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三七(2)
天门口比河边更乱,不得不送喜礼的人都在打J骂狗。
杨桃来找段三国,转述雪柠的意思。雪柠要段三国不要再*那些送不起喜礼的人,马鹞子结婚喝喜酒的花销,就由她来出资。段三国心里骂雪柠不是一般的苕,而是苕得没有一点心缝。雪大爹和雪茄一共活了一百多岁,蠢事差不多做尽了,就是没有做过帮人送礼的事。段三国收下杨桃带的钱,装作去向马鹞子报告。段三国在小教堂里只同马鹞子说了一阵蕲 蛇泡酒。他听说有个男人将蕲蛇泡的药酒喝多了,同他睡觉的女人,只得半夜起来泡红糖水提气。
段三国不担心线线的身子,他担心线线肚子里的马家根脉。从小教堂回来,段三国告诉杨桃,马鹞子发火了,说雪柠是一碗饭养大的,不知天下世故,送不送喜礼不只是钱财的事,更重要的是图一个人缘。雪柠替大家送的喜礼也收不回去,段三国说,天门口从没有过将送出去的喜礼收回去的惯例,这样做简直就是背着人下蛊起咒。段三国让杨桃将自己的话带给雪柠。杨桃去去又回来,说是雪柠发了话,既然段三国认为喜礼不能往回收,那她就不收了。
段三国的妻子后来说,这是他当镇长得到的第一笔昧心钱。
公佬们带回许多好吃的东西,全放在小教堂,除非看稀奇,线线才会想一想它们,她和丝丝最想吃的是王娘娘腌的菜。还不到季节,当年的新鲜菜还没有从菜园里取出来,去年腌的菜几乎都吃完了,剩下来的那一点特意留着压缸,就像菜园里从嫩蓄到老的瓜瓜豆豆,是做种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吃。段三国的妻子每天都要去雪家说好话,将雪大奶生前要教自己腌菜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将雪家腌菜缸里的菜都捞光了,王娘娘将半缸酸溜溜的腌菜水亮出来,她才改去第二家。每天里,姐妹二人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段三国的妻子一露头她们就迎上去,抓起菜碗里的腌菜就往嘴里塞。腌豇豆黑瘦且长,腌萝卜白胖且短,样子都不好看,丝丝和线线哪管这些,没有腌菜吃,她们就想吐。
好日子初八就在眼前,马鹞子将自卫队的人放出去侦察一番,陆续回来的人都没有探听到独立大队的动静,从冯团长那里传来的情报说,独立大队已逃窜到河南光山一带改编成大别山区工农红军主力系列。马鹞子嘲笑工农红军的所谓主力,还没有他管着的自卫队的人枪多,一百多人,几十杆枪,便号称师或者军。马鹞子脸上的麻子变成一个个红泡泡,他要借着线线身上的喜气,好好庆祝一番。马鹞子将拟好的婚庆典礼条文和菜单交给段三国过目。段三国认不全上面的字,但他十分努力,哪怕断断续续地不时请教别人也要念到底。婚庆典礼条文只有一张纸,念起来不占时间。菜单却有三张纸,要念清楚得费不少劲。段三国刚念到两张纸,段三国的妻子就叫起来,单凭这些,就已经远远超过当年雪大爹为雪茄娶阿彩所准备的酒席。马鹞子很认真,线线虽然是三房太太,肚子里却怀着他的命根子。马鹞子问过别人,雪家当年迎娶阿彩时办的半截子喜酒,只用了三道面饭外加十大菜,省了中间的十二围盘。马鹞子娶线线的喜酒,不仅补上了这十二围盘,送客时,还要再吃一场大围席。段三国没有像马鹞子那样高兴,三道面饭外加十大菜要办三十二席,大围席也要办三十二席,随便算起账来也要一大堆银元。马鹞子自己不掏一文,全部要从天门口人手指缝里一点点地往外抠,这可比枪毙雪大爹的罪名严重许多。
丝丝不着这些急,白天里想吐酸水,到夜里却只想杭九枫。天快亮时,丝丝突然被外面杀猪的声音惊醒。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的习惯,天门口人家杀猪,必定要赶个大早,等到镇上其他人家起床开门时,迎面吹来的清风里就会带着一股新鲜R香。线线和马鹞子婚宴要杀的三头猪,全是自卫队的士兵从西河右岸的几座垸里抢来的。抢来的猪被人按在屠凳上叫得特别响。
屠夫开始杀第二头猪时,杭九枫在窗外轻轻叫了一声。
丝丝以为听错了,胆战心惊地用被子蒙着头:
“你莫惹我,我刚来月经,能避你的邪!”
这一次杭九枫多说了几句,其中有在燕子河烤烟叶的屋子里说过的话。丝丝明白窗外站着的是真的杭九枫,连忙起床,打开窗门。杭九枫跳进屋里还没站稳,就被丝丝拖进蚊帐里。
两个人抱在一起山摇地动畅快淋漓地快乐过了,杭九枫才问丝丝:“好好的为什么要说月经来了?”
丝丝不好意思:“你用那么轻的声音叫我,让我以为是无头鬼跑来勾魂。”
杭九枫不计较丝丝将自己当成鬼魂:“真是奇怪,怀孕的女人个个怕鬼。”
丝丝差点叫起来:“我还没有开口,你怎么晓得我有喜了?”
杭九枫有纪律约束着,无法实说,只能提示,上千张嘴吃饭的天门口如果没有几个人为他们通风报信,独立大队早被政府军和自卫队消灭了。
丝丝不管这些,依然追着问:“一定是我父通的风,报的信。”
丝丝这样说是有根据的。这一阵段三国总在家里悄悄着急,为了筹办与线线的婚礼,马鹞子做得太过分,如果不主动将独立大队叫回来打击一下他的气焰,日后这笔账起码有一半要算在他的头上。杭九枫没有反驳,就当是默认了。
圣天门口 三七(3)
说话时杭九枫的手始终在丝丝的身上摸来摸去。丝丝喜欢杭九枫这样摸自己,偶尔有片刻停顿,丝丝还会捉住杭九枫的手腕帮他使劲。丝丝的茹房变大了。那种饱满超过五月里熟透的桃子,简直就是富人家摆在丝绸被子上的一对丝绵枕头。滑溜溜的茹头也跟着圆纠纠的茹房水涨船高,捏一捏就能变湿润。杭九枫正想重复交欢,却被丝丝挡住了。丝丝不想因为大人们的快活而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要杭九枫学马鹞子,线线有喜之后,就没有同马鹞子在一张床上睡过,实在憋不住时,他就睡在线线床前的踏板上。杭九枫生气了,丝丝不能 将他和马鹞子作比较。除了线线,马鹞子还有两房妻室,就是将身子一劈两半,也还有女人要守空房。
丝丝当即说:“阿彩不是也在你身边吗?”
杭九枫说:“那个癞痢婆,以为自己能够蜕掉J毛变成凤凰,一直在同我怄气。我站岗时她就睡觉,等到该我睡觉时她便爬起来站岗。这叫什么?这叫癞痢不痒了,就不记得十个指头的辛苦。傅政委好久不管独立大队的事,董重里又不爱打仗,我正愁没事做,她想赌狠,我当然愿意奉陪。”
丝丝的心顿时软了,摊开身子让杭九枫上。杭九枫犹豫着爬上去,又犹豫着溜下来,然后再上去。几经反复,杭九枫终于咬牙放弃了,侧过身子,问起自卫队的情况。丝丝常陪线线去小教堂,自卫队的人枪她都一清二楚。因为有消息说独立大队去了大别山北边的河南一带,马鹞子暗地里调了四十多条枪回县城,换来一些没有枪的新兵,看上去还有上百名士兵天天在镇上出C,实际上有一半人手里连根吹筒都没有。
杭九枫面带喜色地穿上衣服,爬出窗户。
外面开始杀第三头猪时,杭九枫再次顺着窗户爬了进来。
丝丝忧心忡忡地问:“独立大队要打回来了?”
杭九枫回答得斩钉截铁:“不打回天门口天理难容。”
三头猪全都断了气。外面还没有彻底安静,自卫队的事务长就吆喝着要分猪R。三十二桌酒席分到包括雪家在内的三户富人家里去做,雪家负责做第一道面饭、围盘和大菜。剩余两家,分别做第二道和第三道面饭以及相配的各种菜肴。猪R要分,从上卸下来的吃食要分,从附近塘里捞起来的鱼要分,所有花钱买的和大家当做喜礼送的各种干鲜蔬菜、卤料、香料、糯米、挂面、芝麻和黄豆,全都要分成三份。大秤用完,又用小秤,用斗量了,再用升子量。从县城里请来的三个伙夫,另加二十七个自卫队士兵也被均分到三家,连同各家的厨娘、丫鬟与伙计,很快就将那劈柴烧火挑水洗菜等等事情做得热火朝天。
吃早饭时,马鹞子让勤务兵送来一盆香喷喷的心肺汤。丝丝心里想着杭九枫,当着勤务兵的面掇起一碗心肺汤就往自己房里走。中午,勤务兵又送来一盆R片汤,并伺候线线喝了两大碗。丝丝本来也能喝两大碗,因为杭九枫还在房里藏着,她只喝了一碗,剩下一碗又掇进房里去了。
勤务兵来来去去,看不出有何异样。杭九枫好久没有尝到这么好的吃食,心里正在舒畅,常天亮又在外屋架起鼓,说是马鹞子担心人来人往的惹得两个有孕在身的女人心烦,特地让他来说书,不让她们受到外面的影响。
也是周朝气数尽,败在赧王他手里,秦楚燕韩赵卫齐,一十八国举反旗。战国春秋闹哄哄,俱是周朝后代王。惟有秦国他独尊,伐了燕齐伐赵君,差了王翦把兵领,要与赵国定输赢。
赵国廉颇好英雄,拿住皇孙叫异仁,交付公孙乾看管。阳翟有个吕不韦,看见异仁双流泪,回家说与父亲听:公子日后有大贵,此时身困赵邦城,不知父亲如何论?吕公一听心欢喜,我儿做事心拿定,倘若此事做得成,久后驾前为公卿。不韦听了父亲言,辞父去会公孙乾。
不韦席上把话论,饮酒之时献宝珍。公孙一见喜十分,留下不韦在府门,异仁相陪叙寒温,二人暗把巧计生。亏了不韦多计谋,回到秦国又生巧。夜晚歇在皇姨店,进些礼物来相见,华容夫人喜连天,叫声将军上金殿,快与国君把话传:秦异仁是小皇孙,身困赵邦好伤情。
不韦当即进一言:微臣有一好计谋,总叫皇孙得回朝。如此如此说分明,国君听得喜欢心,黄金五百作盘缠,回转赵国自家门。
突然间,听到什么动静的常天亮不说书了。
马鹞子带来大批士兵将段家围得水泄不通。
线线吓得不轻,哆嗦着像是动了胎气。马鹞子不敢做得太过火,一手扶着线线,站在门外好言好语地既劝丝丝,也劝杭九枫。只要杭九枫出来自首,先前说过不杀杭九枫的话,肯定会算数。话音未落,杭九枫便从蚊帐后面钻出来,站在马鹞子面前,将丝丝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几个月不见,杭九枫身上的英气更甚于先前。
马鹞子想不出别的话可以贬低杭九枫:
“丝丝有喜了,你还睡得下去?”
“九枫也不想睡,是我要他睡的!”
丝丝捂着肚子替杭九枫说话,将马鹞子惹笑了:
“你以为我不明白有喜的女人更想男人!我不管这闲事。九枫!按规矩我该叫你姐夫,我也不说公事公办的话,你不要让我为难。”
圣天门口 三七(4)
丝丝急得跳脚。段三国在旁边提醒:“丝丝受不得惊吓,一旦动了胎气,就是磕头也没救了。”杭九枫这才极不情愿地坦白,独立大队的其他人早两天开拔去了河南光山,他一直在想念丝丝,担心去了河南就回不来,便开了小差。没有随独立大队主力远行的还有他家的铁沙炮,那家伙太重,扛着它没办法急行军,被藏在天堂的一处山D里。杭九枫将独立大队的人枪说得一清二楚,还顺着马鹞子的想法说了阿彩和麦香。与说给丝丝听的完全相反,杭九枫声称,自从娶了丝丝,不管转移到哪里,也不管睡的是牛栏还是猪圈,阿彩总是与他搂 抱着睡在一起。傅朗西既是指挥长又是政委,还兼着早就垮台的天门口苏维埃主席,每到一地总是捡最好的地方让麦香陪着睡觉。虽然一起睡,但不是夜夜都能R贴R。傅朗西的肺病老不好,董重里代表组织做了规定,隔五天才能睡到一个枕头上,其余时间不仅要各睡各的一头,各睡各的被子,麦香还不能脱任何一件衣服。马鹞子顺着这话劝杭九枫投诚,留在自卫队里,别的好处不说,起码每天夜里可以同丝丝R贴R地睡在一起。杭九枫还有一个弱点让马鹞子抓得很紧。独自离开队伍的杭九枫没有带那最方便带的手枪。独立大队没有多余的手枪给他用,就连一次只能上一颗子弹的乜子也不肯给他。马鹞子还用架在段家门外的那挺机枪引诱杭九枫。铁沙炮太笨了,没有两个人动不了它,机枪可以随时随地带在身边,有机枪的队伍才是好队伍,在这样的队伍里干才算有种。独立大队今日躲进山沟,明日猫在破庙,跟着这种带着女人上床却不敢脱裤子的队伍,杭九枫的本事再大也用不上。杭九枫刚被带进小教堂,丝丝就去看了一次。
“大不了一死,反正杭家已经有后人了。”
丝丝带着杭九枫的话回了家,对那还像苕一样的段三国说:“你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将九枫召回来对付马鹞子,却反过来要害他的性命!”段三国用一块腌萝卜塞住她的嘴,要她装病,呆在家里,既不要想着喝线线的喜酒,也不要担心杭九枫。只要线线没有临盆,莫说要杭九枫的命,就是杭九枫头上的死皮,马鹞子也不会动一块。只要独立大队杀回天门口,将马鹞子的势力削弱一些,线线与马鹞子的婚姻就会更可靠,丝丝与杭九枫也能继续做夫妻。
“趁着锅里还在烧热水,你也好好洗个澡吧,说不定大家还要喝你和杭九枫的喜酒哩!”
段三国朝天说一句,朝地说一句,丝丝眨着眼睛听出了神。
圣天门口 三八(1)
太阳从后门照进屋里,抬新娘的花轿出现在大门口。线线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轿,先到镇外转了一个大圈,随后在离下街口不远的凉亭里歇下来等天黑。天门口的红灯笼终于点亮了,花轿重新露面时,从小教堂门口开始顺街摆开的三十二张桌子旁已经坐满了人。自卫队士兵也在其中,马鹞子怕太硬太火的东西冲了喜气,一支枪也没让他们带,他在命令里说,独立大队的人来了,有这么多的嘴巴,咬也能将他们咬死,独立大队的人不来,大家就张开大嘴吃他娘的好菜,喝他娘的好酒。
马鹞子出乎意料地放杭九枫出来,安排坐在贵客的主席上。别人都不知道,马鹞子在杭九枫脚上绑了一颗手榴弹,并将其中的拉索用绳子连在桌子上。穿绸披缎的马鹞子向东西南北天上地下六个方向打了一遍拱,大声说,自己也是一个有仁义之心的男人,虽然往日有过凶狠举动,那也是出于对国家和政府的义务,并不是成心这样做,否则他就不会放过杭九枫。
马鹞子特意提起杭大爹最后说的遗言:“杭大爹满心指望惟一的儿子和孙子替他报仇,我却想着如何不让杭家仅有的香火熄了。苍天有鉴,马某愿意帮忙,将杭家祖上传下来的血脉续得红红火火的。”
鞭炮越来越响,几只唢呐将满街的人吹得喜笑颜开。
婚礼进行得很快,天刚黑透,新郎新娘就开始喝圆房酒。
三十二桌客人,也盼来了多年没有见到的好酒好菜。高兴之际,领头送菜的杨桃吃了不少亏,从胸脯到大腿,到处都有男人使劲掐出来的青瘢紫痕。
第一道面饭是烧梅,四周用糖醋猪肝、糖烩腰花、扒细山药和冰糖莲子汤一围,烧梅上点了红瓶桃,配着亮晶晶的猪肝、腰花、山药和莲子,看上去就像刚刚开出来的牡丹。在烧梅及四只围盘之后,端上桌子的是十大菜中的头三味:银鱼小烧、面铺海参和清炖整J。吃完烧梅,第二道面饭和围盘又来了。这一次的面饭是饺子,围着它的则是咸卤口条、酸辣顺风、香肠花片和鲜汤蘑菇。
和第二道面饭相配的是十大菜中间的三味:鱿鱼小炒、清蒸蓑衣R丸和红烧猪R。随后的第三道面饭变成了发糕,所配的围盘与先前两巡八样完全不同,一个是凉拌肚丝,其次是糖醋肥肠,第三是烧烤R片,最后是雪花银耳汤。十大菜里与发糕一同上桌的又有三味:花油卷、大包心鱼丸以及油炸扣R。
每道面饭吃完后,临时请来的那些掇盘子上菜的人赶紧送上一块块热手巾,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不知是要揩脸擦手,冷不防还有人像苕一样问起,这也是吃的菜吗?揩完第三遍热手巾,酒足饭饱的男人全来劲了。主席上的一个富人站起来,大声问第一道面饭像什么。听别人回答像还没开的牡丹,富人不满意,诱使别人说烧梅有点像女人的嘴巴,随之又要别人顺着嘴巴一点一点地往下猜。嘴巴下面的东西很少,不到两下就有人猜出了茹房。富人大笑着让大家继续猜第二道面饭。饺子在盘子里围了一个圈,大家都说,牡丹开了就是这种样子。
富人仍说不对,应该从刚才猜到的茹房开始再往下猜。前面的几个人,全都想到一处了。富人说他们太性急,过了,得往回退一点。这一退就退到肚脐上了。听见说话的人一齐笑起来,都夸富人既有素油吃,也有猪油吃,哪怕长得再不争气,也比一年到头没油少盐的穷人聪明。富人不让人猜第三道面饭,他说发糕的样子像什么,只要不像常天亮那样瞎穿了,闭着眼睛也能猜出来。心知肚明的人故意非要猜。富人笑得更厉害:“不晓得女人身上的那个东西,那还叫什么男人!斧头是一块铁,门槛在外面歇,夏天打雷落雨,冬天起风落雪——这种谜语,只能难倒三岁小孩!”
一顿酒席从天黑吃到夜深,所有人都记得还有最后一道菜。等到头尾俱全的红烧全鱼一上桌,大家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一旁。马鹞子牵着线线从D房里出来,走遍三十二桌,给所有来客敬酒。
杭九枫一跷脚,站到凳子外面,双手掇着酒碗,迎着敬完酒的新郎和新娘:“这么多人为你们帮忙,你们要赶紧生个白胖儿子哟!”说话时,手上一用力,碰杯的两只碗突然碎了。
马鹞子还在说:“喜酒碰破碗,儿子来一串!”
杭九枫已经用半块碗瓷顶着马鹞子的脖子。
马鹞子没有慌张:“杭九枫,你不要乱来,小心脚下的手榴弹炸了!”杭九枫毫不理会,继续一声紧一声地*着要马鹞子下令,让自卫队士兵带着武器出来投降。
一枚带着彩花的冲天炮出现在天门口上空。常守义和杭天甲带着大队人马从小街两头冲了进来。瞅着锋芒毕露的半块碗瓷,马鹞子极不甘心地掏出手枪扔到酒桌上。
满街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酒席就换了主人。
随后出现的董重里用他那说书的嗓子高声宣布婚礼继续举行。被独立大队的突然出现吓得脸色嘎白的人全都被捆起来押在一旁,空下来的座位换上此前只能在远处闻闻香味的穷人。第一对新人是傅朗西和麦香,三对同是独立大队士兵的新人跟在他们后面。四对新人,八个男女,没有拜天地,也不拜父母,听着董重里的指挥,一齐向那面新挂的红旗行了三遍鞠躬礼,然后纷纷举着手宣誓,大声说红区事业第一,个人婚姻第二。丝丝无心听新人们的朗朗之声,紧紧拉着杭九枫袖子,再三叮嘱,无论如何也不能杀马鹞子。杭九枫也不停地劝丝丝放下幻想,马鹞子与杭家的仇恨,不可能因为这一次没有杀他,就可以一笔勾销的。婚礼之后,新人们去了各自的D房。
圣天门口 三八(2)
好久没有听说书的人围着董重里要他好好说一场书。
一整夜下来,三十二桌客人竟没有一个离去的。
太阳还没出山,段三国同头天黄昏时一样,四处忙碌着使唤负责做菜的各家,赶紧将大围席的八八六十四个菜送到各个桌子上。天色还带着黑,第一道上桌的是八味鲜果:苹果 、鲜桃、艳李、西瓜、甜瓜、荸荠、板栗和红枣。熬了一个通宵,喉咙没有不干涩的,大家手抓嘴啃,又甜又酸的鲜果一进口,堵塞之处都通畅了。时令鲜果好找,反季节的西瓜、甜瓜、板栗,还有苹果真是难寻。独立大队的人也被感动了,马鹞子真是一个痴情的种,不然就不会下这么大的力气去弄这些东西。大家边吃边议论,雪大爹和雪大奶在世时,年年都要留些板栗到第二年春上尝新鲜,每逢秋天,雪家都要从西河挑回几十担细沙,晒干后,将板栗埋在既干燥又通风的屋子里。从秋到春,十斤当中,能熬过冰冻和春潮的,最多才一斤半。天门口不产西瓜、甜瓜,也不产苹果,这些东西一向是从水路运进山的。因为太容易烂了,各家杂货店从不进它们,公佬们逆水行船带回这类东西,都是嘴馋的富人们事先专门吩咐的。好东西从来不多,多了就不是好东西。
少见的鲜果吃完了,大家才想着问董重里。常守义的声音最大,地里的瓜秧子才半尺长,就有西瓜吃了,这说明革命的确是对的,过去他在河上守桥,就是捡到一块富人吃剩下的西瓜皮,也觉得是天大的福气。董重里果然知道西瓜、甜瓜和苹果放到第二年不烂的办法,他是从傅朗西那里听说的:只要是瓜果,全都埋进黄豆里,不管打霜落雪,不管三九三伏,想吃时总有新鲜口味在那里等着。从前,傅朗西家里就是这样做的。常守义瞪圆了眼睛:“埋一只西瓜少说也要三十斤黄豆,要埋供一家人吃上大半年的鲜果,岂不是得有上万斤黄豆!”董重里轻蔑地不把常守义看在眼里:“埋一只西瓜当然要三十斤黄豆,埋十只西瓜有一百斤黄豆就够了!”这话几乎没有人明白,董重里又多说了几句,有些人看事做事只有在西河上架桥一种方法,以为天下的事都是十丈宽的河面上架十块桥板就行,以为革命就是杀敌人,敌人杀光了,就有好日子过。其实,革命是一种梦想,如果没有梦想,傅朗西就不会放弃现成的好日子不过,跑到天门口,娶一个靠开饭店维持生计的寡妇做妻子,就不会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马鹞子出生入死地比高下。革命有点像数着板桥在西河架桥,也有点像用三十斤黄豆来护着一只很容易烂掉的大西瓜,革命的梦想却是在人心和人心之间架上桥,是用最少的黄豆保证最多的瓜果不腐烂。
董重里忘情的话被上菜的吆喝声淹没了。
第二道上桌菜是八样点心,有黄石的港饼、孝感的麻片、武X的桂花董酥、团风的狗脚、黄州的麻圆、东坡饼,还有现炸现做的春卷和油煎软饼包J蛋。公佬们得到机会也不肯骂马鹞子,一个个宁肯张大嘴巴多吃进肚子里一些,也不开口说马鹞子对自己的敲诈勒索。往下的第三道是莲子汤、糯米汤圆、糯米甜酒、溏心J蛋、百合汤、粟米甜汤、糖烩三鲜和八宝饭等八式甜食。夜里坐着不动听说书,差不多等同于干了大半天的活,这些都是填肚子的好东西。填饱肚子,就该喝酒了。第四道理所当然的是八种凉菜,卤猪顺风、卤猪口条、卤猪手、卤J、卤鸭、卤蛋、卤藕和卤豆腐。按规矩,只有上了凉菜才能举杯喝酒。在一片五香八角的气味中,在桌上摆了半天的瓶子酒全被打开。四个做新郎的男人一齐出来,挨桌给喝喜酒的客人们敬酒。傅朗西在前面代替大家说话,今日的酒菜是从马鹞子手里缴获的,还不够多,也不过瘾,等到苏维埃完全胜利了,就是没人结婚的日子,也有喝不完的瓶子酒,吃不完的大围席。有酒壮胆,天门口的穷人胆子又大了起来。有人说傅朗西不该娶穷人家的寡妇做妻子,不说六安、武汉,至少要娶县城里的女人才合情理。杭九枫已经不是新郎了,但他硬要混在新郎当中。他说,傅朗西与麦香结合,是革命爱情,城里也好,乡下也好,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全都与这无关。听到杭九枫这话的人都怔住了,傅朗西也是在敬完酒后,才想起要夸奖杭九枫。
杭九枫正在为自己说话引起的反应得意,丝丝在耳边悄悄提醒,段三国有事找他。大家都忙着喝酒吃R,没有人注意段三国和杭九枫正说着重要的事。段三国要杭九枫也放马鹞子一马,天下的仇都要报,天下的恩也不能视而不见。线线不说话,一上来就将手架在杭九枫的腰上,丝丝赶紧学着妹妹的样子。有四只温软的手在身前身后推拉,不知不觉地杭九枫就到了关押马鹞子的地方。
隔着窗户,马鹞子张口就叫姐夫:“你不能吃了树上的枣,忘了树的恩!我没杀你,你也不能杀我!”
杭九枫扭扭腰,抖落身上许多的手:“你的记性让狗吃了!我全家都快被你杀光了!”马鹞子不认账:“那是打仗,不能怪在我一个人头上。”
段三国上来堵住马鹞子的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无油盐的话!”
段三国像是早就想好了,眨眨眼就有主意冒出来。他将两个女儿支到一边,从门缝里递了一把尖刀给马鹞子。
圣天门口 三八(3)
段三国说:“二女婿,你可以让九枫将先前的仇存下来,留待今后再行处置。”
杭九枫还没弄明白一个人的仇恨如何才能存下来,关在屋子里的马鹞子已经将自己的一只耳朵割了下来。少了一只耳朵的马鹞子抱着头在原地打着转,不时将冒着鲜血的头伸到窗口让杭九枫看。
“人家这样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么要紧的一块R掉下来,他连哼都不哼一声,杭大爹如果没死,一定会佩服这样的好汉!”
段三国用话激杭九枫。
一腔血性涌上来,杭九枫拧开门上的锁,眼睁睁地看着马鹞子钻进两道山头墙中间的窄缝,拎着段三国给他的半瓶酒逃往后山。段三国在身后撵着吩咐,等到翻过两座山了,再将酒浇在那只成了光窟窿的耳朵上。段三国确信,马鹞子再有忍劲也挡不住酒浇在伤口上的烧劲,一旦有酒浇上去,惹出来的叫喊声,能够穿透一座山。
这时候,第五道八种热菜一样接一样地掇出来了。首先上桌的是如意R糕,往后依次为水晶丸子、佛手鳜鱼、油焖童子J、红烧酱牛R、荷叶粉蒸R、豆豉回锅R和黄花烩精R。第六道菜则是四山珍、四海味。四山珍为野J、野兔、野猪和麂子,前两味是捉来活物,现宰现杀,所以不是烧就是炒。后两味就是去天堂也难得找到,所以只有腌过和熏过的,烧菜时用小火焖上半天,其味道反而更加撩人。四海味分别是蝴蝶海参、玻璃鱿鱼、玛瑙海带和金丝鱼翅。大围席吃到这里,三十二桌酒席上的二百五十六个人或多或少地松了口气。面前还剩有酒的人纷纷举杯叫着:“喝清了!”酒干之际,第七道四饭点、四素菜应声而上:糯米饭、细米粑、千层饼、银丝油面、蒜泥苋菜、香椿炒蛋、雪花豆腐脑和香菇粉丝汤。第八道也是最后一道是四茶点、两消食和两看菜。四茶点是蜂糕、花生、瓜子和香仁,两消食是削成片的甘蔗和去了皮的荸荠,两看菜里除了头天夜里就上过桌子的红烧鲤鱼,另有一只用红纸包裹着大得像洗面盆的红花月饼。
从来没有如此酒足饭饱过的穷人们意犹未尽,他们想闹上三天三夜的D房。离了席,大家闹哄哄地挤到小教堂门口,独立大队的哨兵用枪挡着不让进。喝了酒的穷人胆子格外大,三五个人一伙,将几张桌子摞在一起,想从窗户钻进去。*急了的哨兵当即朝天开了一枪。夹在人群里的余鬼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只要扛起枪,天下的军队就是一个样!”想闹D房的穷人们知趣地一哄而散。
醉酒般的天门口一直迷糊着。
能活动的只有十几个哨兵,加上那些总在觅食的饿狗。
冷不防后山上突然响起一声呐喊:“独立大队的杂种们听着,老子是猫托生的,有九条命,你们杀不了老子,谁敢动老子下在线线肚子里的种,老子就用蜡烛油揭他的皮!”伴随马鹞子的喊叫,藏在后山上的自卫队士兵放了两阵排子枪。
从麦香怀里惊醒过来的傅朗西,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没料到马鹞子留了一手,在后山上藏着一个班的士兵。马鹞子也失算了,他以为独立大队真的去了河南光山,不然他会将驻在县城的自卫队全调来埋伏着。杭天甲不敢带人追赶,眼睁睁看着马鹞子被手下的人接走,一溜烟地往县城方向逃去。
弄清了马鹞子逃走的情形,傅朗西气势汹汹地下命令,要杭天甲将杭九枫拉到河滩上枪毙了。杭天甲带着杭九枫,走走停停,一里路走出十里长。好不容易走上河堤,常守义一阵风地跑来。董重里已经说服了傅朗西,让杭天甲刀下留人。杭天甲长叹一声,并没有向董重里和常守义表示感谢。杭九枫的话也不太像感谢:反正丝丝就要生孩子了,杭家已经有了下一代的种,自己完全可以放心死去。回到小教堂,杭天甲拎出那只铁酒壶,当着众人的面,将马鹞子的耳朵投进去,使劲摇了近百下。围着观看的人一个也没离去。“我不管什么革命意志,老子只要你记住一点:谁若是杀了杭家人,你就是杀了他的儿子和老子也算不上报仇。谁剁了你的左手,你就得剁他的左手,剁右手的都不是杭家的子孙!”两眼血红的杭天甲将壶里的酒连同耳朵一起倒在一只大碗里。杭九枫喝酒时嘴张得很大,一只耳朵淌了进去,又被他吐出来。杭九枫像是没有看到那只耳朵,别人脸上的惶惶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见。
趁人耳朵酒还没有完全发作,杭九枫回到屋里,用丝丝丰硕的双R紧紧抵着自己的胸口。丝丝看出来独立大队又要往天堂撤,她要杭九枫抓紧时间陪陪自己。温柔之际,杭九枫听到董重里站在大门口与段三国说着闲话。
董重里这次回天门口,除了死去的人,活着的人里就只没见着雪柠。段三国告诉他,没有了亲人的雪柠,在半年时间里长大了不少,再过两年,就可以结婚生孩子了。想见她很容易,早晚云多的时候,雪柠都会到无遮无掩的河堤上去看云。段三国问董重里,是不是他没有和杨桃说上话,才用雪柠做幌子。这句画蛇添足的话惹得董重里勃然大怒,他厉声斥责段三国,凡事不要自作聪明。段三国竟然不怕,理直气壮地说,董重里的春心藏得太深,平常女人唤不出来,只有杨桃能行。雪大爹就是证明,他老成了那种样子,还能被杨桃撩起心中欲火,何况年轻的董重里。董重里的语气突然变软了,说出的话甚至带着几分佩服:按段三国的情形,前面也是一死,后面也是一死,可两边的人都没杀段三国,还都请段三国喝喜酒,这样的事恐怕在天门口难有第二件。段三国连忙卑微地贬低自己:明明是一个打更的命,让他当镇长是将母猪当马骑。
圣天门口 三八(4)
所有这些话都被杭九枫和丝丝听见了。丝丝将自己的嘴唇挪到杭九枫的嘴唇上,对他说了些天门口女人中传得很盛的话。董重里有见花谢的毛病,非得有女人愿意用嘴舔他才好得了,所以董重里才会看中从小就在雪家当丫鬟的杨桃。丝丝说,如果杭九枫也得了见花谢的病,她也愿意这样做。趁着杭九枫被温柔控制,丝丝赶紧劝他不要再喝人耳朵泡的酒。话没说完,杭九枫就吼起来,他要丝丝赶紧生孩子,别的事少多嘴。丝丝坚持将要说的话说完,杭九枫若是放不下人耳朵酒,心窍就会像那些大窟窿耳朵,只能漏风,无法想事。杭九枫 鄙夷地反问,马鹞子不是不苕吗,这次奇袭天门口,他为什么就想不到?莫说会想事的脑袋抵不上一把快刀,就连十年不磨的钝刀也能决定它的死活。丝丝怔了怔,赶紧解开衣襟,将白嫩的胸脯交给杭九枫。杭九枫伸手过去时,仍旧有些不快活,他要丝丝将自己的话记得牢牢的,女人管男人用身子最好,用嘴巴最讨厌。
圣天门口 三九(1)
梅外婆要来天门口的消息是冯旅长亲口对雪柠说的。鄂东保安团扩编为保安旅,冯团长也水涨船高地当上了旅长。听说儿子当了旅长,处在弥留之际的父亲,将最后一口气含在嘴里不肯咽下。冯旅长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带着随行卫队清一色地骑着白马、背着蓝盈盈的德国造冲锋枪赶回六安家中。离天门口还有五里路,冯旅长就下令冲锋。那些马和人比夏天滚过山腰的白云跑得还快。
如果不是捎信给雪柠,冯旅长完全可顺着宽敞的河滩,绕过天门口直奔六安而去。冯旅长在黄州城外九十里的上巴河遇到梅外婆。气质高贵的梅外婆在武汉三镇都能处处显得与众不同,更莫说在白沙似雪、绿草如茵的乡间河畔。冯旅长从疾如星火的奔波中停下来,与梅外婆相互寒暄了一阵。梅外婆拒绝了冯旅长的护送,宁可继续坐着那吱吱呀呀的小轿,一步步地来见孤苦伶仃的外孙女。冯旅长说,梅外婆高贵得就像最蓝的天空上惟一的白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自己亲口向雪柠转告。
不管有没有冲锋枪,在近乎乌合之众的独立大队面前绕着走,不但对自己说不过去,只怕临死还想看看儿子如何出息的父亲晓得了,也会被气得再死一次。冯旅长下达命令时很轻蔑,他将马鞭一指:“撵鸭子去!”
钉了铁掌的马蹄,在西河边如冰雹降临般猛然踏响。
纵贯天门口的小街上,仍是一派歌声嘹亮。
被撵急了的野猪,猛地掉头回击,所用办法总是格外简单。偷袭得手的独立大队,不再花费额外的力气,组织数千人来开公审大会,他们草草做了几十顶纸帽子,往那些曾经对穷邻居们大开杀戒的富人头上一戴,就将他们送到人一生当中能够走得到的最远的地方去了。因为缴了自卫队的不少武器,独立大队杀人时不再用刀。反水回来并且向穷人下过杀手的富人,只要被抓住,没有一个幸免。一排排枪声响过,枪口下的头颅全都炸开了花。行刑之后的激动迅速转换成阿彩的歌声,在天门口所有的角落里飘扬。身着军装头戴军帽的阿彩因为藏了拙而显得格外好看,她在小教堂门口打着拍子,不厌其烦地教人唱歌。
不时有唱得不好的人被阿彩叫着名字柔柔地责骂。在好听的责骂里,歌声一阵比一阵嘹亮。歌声越多,因亲人之死而产生的压抑或张扬的哭声也越多。有一个女人哭得特别有理,她一声声地要富人们赔她的父母,哭诉着说,丈夫死了可以再找一个,儿子死了可以再生一个,父母死了那可是生不出找不回的呀!
冯旅长指挥卫队发起冲锋时,独立大队派往下游方向的侦察员一口气点燃了三堆白烟。如果只点一堆白烟,所警告的是自卫队来了。两堆白烟则是代表来的是广西桂系的政府军。侦察员本想提醒镇内的人,正在袭来的是特别精锐、特别会打仗、特别熟悉大别山的保安旅。可傅朗西理解错了,大家一齐跟着他错,都以为来的又是自卫队加政府军。在枪林弹雨中泡大的杭天甲,仗着刚从自卫队手里缴获的机枪,还有由坚硬的青砖垒起来的狭窄街道,再辅以铁沙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