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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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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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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的背景下,王参议再不将自己苦思冥想得到的结论说出来,一颗心就会

    变成冰坨子。

    只有晋朝天下乱,宋齐梁陈个个篡,尽是早起晚又散。东晋就是南北朝,犹如

    浮萍水上漂,宋祖子孙八代交,齐王接位却姓萧。提起北魏争天下,魏王出世姓拓

    拔,管起黄河手段大,东魏西魏分东西,后燕后赵与北齐,尽都夹在这空里,后被

    杨坚收拾起。杨坚伐周称隋帝,次子杨广不成器,杀父杀兄自己立。唐公李渊接一

    统,世民登基杀二兄,称为有道唐太宗。

    文有魏徵徐茂公,武有罗成和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瓦岗三十六弟兄,扫尽

    群敌息狐烟,整整杀了几十年。太宗有道管天下,四海宾服感圣化,三十三年崩了

    驾。高宗接位就改样,一班J臣乱朝纲,房州贬了卢陵王,薛刚报仇就反唐,武后

    临朝称君王,中宗复朝才安康。李旦继位还宁静,玄宗又是胡打混。子纳父媳把色

    贪,宠爱杨贵妃,上天游月殿,梨园子弟作戏看。安禄山,又作乱,三宫六院都失

    散,驾奔沂川去避难,二十六大将,围困睢阳无救战,张巡许远真可叹,烹童杀妾

    做粮饭,煮箭壶,吃马鞍,饿死忠良城又陷。来了郭子仪,河北招兵几十万,才诛

    反叛回长安。大唐天下二十传,二百八十九年半,昭宣却被朱温篡。残唐之时天下

    乱,黄巢造反反长安,手中兵马八百万,围住陈州三百日,岁无耕,军无粮,反贼

    造出舂磨砦,天天捕捉人数千,数百巨碓碎活人,磨成R粉当军粮。

    唐末又有李存孝,无父无母是鬼造,说他力大手段高,亏他出世灭黄巢。

    王参议本想用这段说书来劝冯旅长,但这种毫无效果的劝说极大的消耗了他的

    生命力。回到天门口,每次坐在梅外婆的对面,他就想说:“快嫁给我吧,再不嫁,

    你会后悔半生,我会遗憾一辈子。”

    更为不幸的是,柳子墨来信暗示:他被柳子文出卖了。所幸日本人只对柳子墨

    的行动自由进行限制,迫使他做些气象科学方面的事情,在此范围内还能对他以礼

    相待。这一点从柳子墨的来信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在写有“吾妻亲启”的信封里,

    除了柳子墨写的抒发对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的女儿、太太和梅外婆的想念之情,以及

    报告自上次寄信后一天天相互重复的工作生活琐事的家信,还装有显然是日本人秘

    密放进去的由柳子文执笔的劝降信。兼而读之,就能清楚地了解到藏身于汉口咸安

    坊旗袍店的柳子墨被抓后的情形。在日本人及柳子文劝雪柠即刻带家人返回武汉,

    即能免去灭顶之灾的语句当中,可以隐隐地感觉到细菌战已迫在眉睫。

    梅外婆很伤感:“显微镜没弄到,还将柳先生弄丢了!”又说:

    “只要能换回柳先生,我愿意回武汉去。”

    “你去不如我去!”雪柠幽幽地说。

    王参议没有反对。梅外婆没有再提这事。

    九  五

    这一天是立秋,傍晚的钟声格外悠长,同那个叫细米的缫丝女子一样站在家门

    口用右手抚着自己左胸的女人又多了几个。钟声久不停息,那些出于好奇站在门口

    张望的男男女女,也半真半假地模仿起细米她们。天黑之后,老人们说:“交秋一

    日,水冷三分。再洗冷水澡,年轻时没什么,等到老了,就晓得骨头痛是什么滋味。”

    他们是在劝阻那些还在溪水里洗澡的人。老人们的唠叨没有任何效果。有的人

    坐在溪边用桶或盆舀水往身上浇,有的人干脆往溪水里跳,并且笑话那些坐在溪边

    的人是脱裤子放P多此一举。王参议从上街走到下街,再从下街走到上街。在铁匠

    铺外,他听到林大雨骂两个徒弟是花疯,只记得将眼睛挪到街上盯女人,不知收回

    来看看铺子里还有哪些事情没做。到了九枫楼,又听见段三国的妻子在数落两个女

    儿:做妻子的想丈夫了,孩子没病说有病并不算说谎,反而是为了夫妻间的和睦;

    自卫队没有发动清剿,独立大队也不四处袭击,大家都在乎平和和地过日子,杭九

    枫在樟树凹,马鹞子在中界岭,都是走走就到的路程,却几个月不回来。丈夫如此

    自己就要多个心眼,不要老以为自己的井好,越是井好不生水锈,越要想着别人口

    渴了怎么办。有点嘈杂的傍晚反而更显安宁。洗过澡的一镇和一县早早坐在门前的

    竹床上,手里没有打架花,只能说话斗狠。一县说一句,一镇答一句:“我的手枪

    管你的刀!”“我的步枪管你的手枪!”“我的机枪管你的步枪!”“我的大炮管

    你的机枪!”“我的兵舰管你的大炮!”“我的飞机管你的兵舰!”这是一镇和一

    县每天都要玩的游戏,以往总是谁先说到飞机谁获胜,这一次一县眨着眼睛突然冒

    出一句话:“我的细菌战管你的飞机!”一镇怔了怔,说了一句更狠的话:“我的

    癞痢头管你的细菌战!”一县不再说话,瞪着眼睛扑向一镇,在竹床上打了一通,

    滚到地上又打了一通。

    段三国闻讯跑出来,见到P股就踢。一场突然爆发的打斗结束后,一县还不服

    气:“他说我妈是癞痢头!”不等一镇争辩,段三国就吼起来:“他不说,你妈就

    不是癞痢头了?”听到这话的人都在笑,有人打趣说:“广西那边洋人多,阿彩头

    上癞痢说不定就是洋人偷偷打细菌战时染上的。,‘同癞痢一样,细菌战已经成了

    天门口人日常生活中的笑话。心绪不宁的王参议越来越觉得自己与这样的安宁格格

    不入,乘凉时亦如此,瞌睡一来,不管有多热,他都要回屋里睡。

    下半夜的露水很重,竹床上全是水,被惊醒的人纷纷爬起来夹着枕头往各自屋

    里钻,刚才还满是梦呓的街上,转眼间就变得空无一人。逃过日本人的偷袭侥幸活

    下来的几条狗,叫起来也没有早先雄壮,甚至还流露出一种怯弱。王参议没有在外

    面乘凉,却被乘凉的人惊醒了。他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进到白雀园,像是往水井里

    丢了什么,脚步声在水井旁稍作停顿,便转身离去了。这样的事太常见了,王参议

    躺在床上连问都懒得问。他再次醒来已是天色大亮,走出房间,一眼看见虚掩盖着

    的大门被人推开了。自从自卫队和独立大队停战后,这扇大门就没有上过门闩,为

    的是夜里有突发事情时更方便。

    王参议没有在意,回过头来,他往水井里看了一眼,里面果然吊着半菜篮豆腐。

    天气太热时,豆腐店的人会将没卖完的豆腐用菜篮装着,放进这口凉气最重的水井

    里,第二天取出来继续卖。这些都是邻里之间与人方便的顺水人情。开始豆腐店的

    人还打声招呼,时间长了,豆腐店的人就将白雀园内的水井当成了自己家里的水缸。

    王参议也好,不时来天门扣住上一阵子的董重里也好,看到了就像没看到一样,

    没看到时更不想过问。对他们来说,这口水井完全是多余的,洗漱和喝的水都是雪

    家烧好送过来的。梅外婆不许王参议像年轻人一样逞强用冷水喝冷水,为此她将系

    在摇把上的绳子和水桶都收走了。这天早上的热水是紫玉送来的。紫玉夜里梦见傅

    朗西了,特意找个借口来同王参议说说。王参议不想让漂亮女人发现自己嘴里的破

    绽,他将紫玉支走,取出满扣假牙,放进漱口杯里洗净。

    突然间,荷边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黄水强回来了!正在我家屙肚子!”

    王参议来不及戴上假牙:“细菌战终于来了!”

    荷边害怕自己再背罪名,更想在常天亮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要王参议快去

    将黄水强抓起来。催促之中,荷边亭亭玉立地站在王参议身边寸步不肯离开。荷边

    虽然没有紫玉漂亮,一颦一笑也不乏可人之处。王参议宁可暂时不戴假牙,也不想

    让她看到离开牙床的假牙是多么丑陋。

    没戴假牙的王参议说起话来格外简练。在他的指挥下,段三国迅速集合起几十

    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路上,荷边不停地说,黄水强带人趁黑摸进她家时,口口声

    声要吃经饿的东西:“我家哪会有能过夏天的糍粑,攒起来的十几只J蛋刚刚送给

    了常天亮,只有一块腊R吊在屋梁上,想取下来就得兴师动众去别人家里借梯子!

    我在灶前灶后忙着煮饭时,黄水强他们就开始轮番往屋后的厕所里跑。一锅糯

    米饭刚做好,刚刚还是活蹦乱跳的三个男人竟然像阊了血的女人,莫说站起来,站

    在那里也得弯着腰。“荷边的话让C着各式各样利器的男人少了许多担心,一群人

    气势汹汹地杀进荷边家里,三碗糯米饭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人却不见了。

    盛夏即将过去,山坡上,大片的马尾松被松毛虫咬得像是被野火烧过。一摊比

    一摊稀薄的粪便在阳光的直S下散发出阵阵恶臭,这样的搜索并不难,难的是小心

    地绕过那些可能沾染了粪便的草木。王参议总在看怀表上的时间,上午十点二十分,

    树林中有人喊叫:“这里有一个死人!”一个小时后,第二具尸体也找到了。

    黄水强的逃跑路线有些与众不同,他不往没人的地方躲,反而往镇上走,因为

    生命力的衰竭,他最终倒在观测室外。正在记录百页箱内气温的雪柠听到动静,气

    息微微的黄水强用尽最后力气说了两个字。王参议赶来时,黄水强似乎还想睁开眼

    皮,这已经是他一生中最后的动作了。面对一个人最后的挣扎,只有雪柠能够做出

    准确的解释。黄水强是想将先前说过的两个字重复一遍:“霍乱!”对三具尸体的

    彻底检查是由梅外婆亲手完成的,死亡原因都是由于恶性腹泻导致的脱水。

    梅外婆断言:“他们死于霍乱!”这个词像幽灵一样笼罩了西河两岸。

    梅外婆伸出食指凭空画了一个圈。没过多久,荷边家矮小的房舍就被焚为灰烬。

    由此引发的燎天大火,沿着黄水强他们的足迹烧透了两座山坡。曾经学过的《细菌

    学课程》,被梅外婆一点点地从记忆中找回来:在教授霍乱学说的相关篇章里,有

    两个病例是在实验室条件下死亡的。黄水强等人的死亡速度只比实验室条件下的理

    论死亡速度稍慢一点。王参议将梅外婆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铭记在心,当他痛心疾首

    地通知所有相关人员,并恳请他们伸出援助之手时,早就忘了自己已经没有假牙可

    戴。

    王参议在楼上打电话,段三国在楼下教训一镇和一县。一镇和一县都不怕段三

    国,虽然被罚跪在地上,他们还嬉笑着说,王参议打电话的声音像是嘴里含着一根

    蔫巴巴的卵子。王参议的假牙被一镇和一县玩丢了。在同段三国商量抓捕黄水强时,

    王参议那副没戴假牙的样子引起一镇的好奇,大人们刚刚出门,一镇就带上一县,

    摸进白雀园,轻而易举地拿到泡在漱口杯里的假牙,放在下巴上装怪物吓唬别的孩

    子。“这是王参议的,没有它王参议就不能吃饭了!“紫玉牵着雪蓝去饭店买油锞子,

    想从他们手里夺回假牙。

    一镇不给,一县也不给,还轮流拿在手里吓唬雪蓝。雪蓝说他们像怪物,却没

    有像别的孩子那样吓得哇哇乱叫。一气之下,一镇让一县将假牙扔进白雀园内的水

    井里。王参议越来越像梅外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责怪别人,失去假牙,吃饭不

    方便时,也只是用一种自言自语的口气说:“哪年哪月将日本人赶回太平洋,回武

    汉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德国医生配一副最好的假牙。”此时此刻无人料到,假牙的失

    去,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万分火急的报告只招来几个人。阿彩只身一人从大樟树下来,第一句话就问:

    “董先生在吗?”她在天门口街上停留了一夜,看过一县,并将杭九枫在四川省万

    源县亲身经历的霍乱转告王参议:“比起种种清剿战法,霍乱算不了什么,屙完几

    泡稀屎就会没事。”

    马鹞子更绝,只派了两个士兵将段三国家的人接到中界岭。嘴角上急出水泡的

    王参议非常愤怒:“谁敢不听命令,就停发谁的军饷!”刚刚露面的董重里说:

    “三个月前就有命令下来,让停发独立大队的军饷,是我有意拖着没执行。有些事

    你没明说,我也晓得一些,这一阵形势一直在变化,细菌战这一仗只能靠我们这些

    没有枪的人来打。”至此,王参议终于明白过来:“难怪这里的人口口声声爱说卵

    子,你我这样的人确实只是一只卵子。”

    由于霍乱的极度恐慌,人们开始一群接一群地往外逃。

    几天过去了。又过了几天。绝对应该成暴发性流行的霍乱还没有出现。这种违

    反《细菌学课程》中霍乱弧菌肆虐原理的情形,也让梅外婆觉得惊讶。由于惊讶,

    梅外婆得出一种超出普通思维的结论:“黄水强并不像别人想像的那么坏,他做了

    一件大好事,没有将霍乱弧菌散播开来。”梅外婆的想法直接影响了王参议,他也

    认为,也许黄水强突然良心发现,不想帮日本人打细菌战,用自己的死来向天门口

    人谢罪。

    躲避细菌战的人开始缓慢回归。弥漫在天门口上空的恐惧Y影刚刚消退,新的

    愁云又出现了。从黄冈一带亲戚家回来的细米,到家后顾不上擦干汗便到处说:

    “政府军将独立游击第五大队困在夏家山和回龙山一带,那里的情况比在天门口闹

    霍乱还紧张。”在各种坏消息的轮番轰炸下,王参议接受了董重里的建议,不管冯

    旅长高兴或不高兴,天天打电话给他。冯旅长到底不是职业政客,几个电话打下来

    就不再否认重开围剿之事。王参议后来有意将电话打到冯旅长的指挥部,从耳机里

    听到络绎不绝的电话铃声。经验丰富的王参议知道这是重大军事行动的前奏,他冷

    冷地告诉冯旅长,自己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应该将消灭别人当成自己的梦想,

    梦想消灭别人的人,在别人还没死亡时他已经先死了。冯旅长没有在电话里同王参

    议作深入讨论:“等打赢这场战斗,我再专程来天门口同你畅谈。”王参议已不能

    被这种充满友情的话语感动,相反,那种时隐时现的滚滚杀机使他彻底心寒了。

    时间到了处暑,细菌战的蛛丝马迹被越来越浓的战争气氛淹没得无影无踪。知

    道一些内情的人,也都将目光集中到一触即发的手足相残之战上。为了防止自卫队

    与独立大队卷入其中,王参议接受了段三国的建议,在与董重里商定后,夸大了细

    菌战实情,将所有因秋季到来而导致的普通腹泻者,一律作为霍乱患者对待,要求

    自卫队和独立大队将主要兵力派往西河沿线,阻断交通,控制水源,协力防止疫情

    往更大范围里扩散。目的是利用霍乱震慑马鹞子和杭九枫,迫使他们呆在原地按兵

    不动。怀着最好愿望,又做了最坏打算的王参议,请梅外婆同意紫玉和他们一起去

    一趟樟树凹。梅外婆既答应又建议:“让董先生单独去说服阿彩,也许更容易将这

    件事办妥。”梅外婆的话简直就是预言。王参议一行在天堂深处的樟树凹受到独立

    大队的礼遇,从阿彩待人接物的种种细节中可以看出,之所以这样做,绝非因为紫

    玉是傅朗西的妻子。“九枫不在,我阿彩可以做主,除了伤病号,其余人员尽数听

    董先生调遣。”又补充一句,“包括我!”在座的人都听懂了这话,王参议赶紧趁

    热打铁:“还是过和平日子好,以阿彩今日样子,想招亲的话,只怕人潮要将天门

    口挤炸。”阿彩红着脸说:“只要条件成熟,我当然愿意学紫玉,安安静静地安一

    个家,哪儿也不去。“夜里,被阿彩挽留在樟树凹的董重里对王参议说:“我觉得

    杭九枫是故意躲着不见我们,阿彩说的话也许都得作废!”一觉醒来,那种温情脉

    脉的局面真的不见了,王参议他们告辞时也找不到阿彩。紫玉眼尖,下山时,看到

    路边的岩石后面有个女人一闪,她认定那就是阿彩。

    “局势很严酷!”

    八月的最后几天,从中界岭回来的王参议继续制造让马鹞子畏惧的疫情,他在

    一头连着中界岭,一头通往樟树凹的王家垸一带每天买通几个人,让他们佯装屙肚

    子。心知肚明的镇长段三国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每增加一个屙肚子的人,都会及

    时向县国民政府报告,并将报告附送给近在咫尺的马鹞子和杭九枫。说过要派兵的

    独立大队和从未许诺派兵的自卫队,都没有派一兵一卒前来支援。忧心忡忡的董重

    里离开县城回天门口后,就不想走了,像助手一样成天陪着王参议。九月一日上午,

    冯旅长突然打电话给王参议:对独立游击第五大队的围剿已经开始了,少则五天,

    多则半个月,这场战斗就能结束,到那时一定会将自己的军医全部派来。

    代替王参议接电话的段三国,让粗通文墨的女儿记下冯旅长的意思,再将所记

    录的内容转给王参议。王参议正在王家垸的王保长家吃饭,看了电话记录,他将手

    里的碗狠狠一摔,用脚踩住那些没吃完的豆腐和碎瓷片愤怒地辗轧着,也不管有没

    有漂亮女子站在眼前,张口就骂:“这些长了杨梅疮,烂得只有半截的狗卵子!”

    太阳下山之前,王参议突然说:“我要屙肚子了!”董重里一直在同王保长议

    论,冯旅长带兵攻打独立游击第五大队之举,会不会波及马鹞子和杭九枫。久等之

    下不见王参议回来,不免有了疑惑。

    董重里正要过去看看,眼前出现一个猛一看不像王参议,细看之后又像王参议

    的男人。拉完肚子回来的王参议脸形变了,脸色也变了。王保长悄然说道:“王参

    议像是遇到鬼了。”

    “胡说八道,这是C心过度,累的!”董重里刚说完,还没坐稳的王参议猛地

    站起来,拔腿就往外面跑。就像一阵旋风,刚到门口,他又站着不动了,眼睁睁看

    着恶臭横飞的排泄物从裤腿里流出来,靠着脚跟汇成让人恶心的一摊。

    “不要过来!我染上霍乱了!快请梅外婆来!”王参议老泪纵横,他爱怜地看

    着所有人,动情地要求。

    黑暗中的王参议不拉肚子时嫌时间过得太慢,拉肚子时又嫌时间过得太快。黎

    明之前,王参议生了最后一次气,竭力责骂一镇和一县,不该玩自己的假牙,玩了

    也罢,更不该将假牙扔进水井里,害得他没办法将满肚子的想法清清楚楚地说给董

    重里。下山的太阳又出山时,能在霍乱面前指挥若定的梅外婆终于来了。

    离地三尺的太阳照在一座远离所有房屋的草棚里,王参议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身边的木桶里还有半桶放了盐的凉开水。梅外婆离开送她来的那些人走向草棚时,

    逃到附近山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要她躲远一些,千万不要靠近。一进草棚,

    梅外婆便以手加额,称赞王参议做得对。

    “你是我见到的第十六个,前十五个都没有你做得好。那些家伙,平时宣传预

    防细菌战的方法,他们都嫌哕嗦不肯听,到头来不是赖在家里不动,就是离水源太

    近。《细菌学课程》中的做法虽然要求更严格,精髓就是像你这样。王保长说你昨

    晚就生病了,有人比你病得还早,中午过后就倒在床上。要不是他们将藤椅绑在竹

    杠上抬着我到处跑,我哪有那么大的脚劲,一夜之间能跑遍方圆十里。你莫怪王保

    长,上半夜他就找到我了。我心到你这儿来了,身子却来不了。其他的报信人全都

    在王保长前面。你的文化知识比他们多,平常的营养也比他们充足,还盼着与我见

    面,所以你有抵抗霍乱的优势。”说到这里,梅外婆再也说不下去了。

    过了很久,梅外婆才将给黄水强下的结论又重复一遍:“死于霍乱。”

    越来越多的人在越来越长的时间里不断地死于霍乱之后,痛苦万分的梅外婆才

    发现,王参议的死因缘于假牙。若不是失去假牙,王参议就不会只吃软食;若不是

    王参议咽不下那些难以嚼烂的饭菜,王保长就不会追到别的垸里买回一斤豆腐——

    问题就出在豆腐上面。沿途叫卖的豆腐挑子上,一头是当天早上打出来的新鲜豆腐,

    一头是隔夜的剩豆腐,剩豆腐只有新鲜豆腐一半的价钱,卖豆腐的人也不隐瞒:“

    你们也清楚,白雀园里面的那口井是狗头托雪大爹帮忙盖房子之前就有的,那年长

    毛军在天门口路过,喝的就是这口井里的水。莫说豆腐,就是最爱馊的苦瓜和辣椒,

    往那井里放上一夜,再拿起来吃,还是原汤原汁。”与众多死于霍乱的人一样,王

    保长把在白雀园水井中过了一夜的豆腐被当成了价廉物美的好东西,他把所买的豆

    腐全给王参议吃了。虽然无人目睹,但是所有人都相信梅外婆的推断:那个晚上,

    以某种方式携来的霍乱弧菌被黄水强他们倾倒在这口水井里。豆腐店的人外出躲避

    多时,前几天才回来,仍按习惯将没有卖掉的豆腐放进水井里,致命的霍乱病患便

    在无意之中传播开来,这个规律的发现,让六十一个人死于霍乱。

    这天正好是秋分,梅外婆对董重里和段三国说:“你们去找一下林大雨,让他

    弄十担生石灰倒在那口水井里。”

    听到吩咐,林大雨立即跑来建议:“倒石灰还不行,干脆将水井填实。”

    梅外婆说:“这是个好办法,只是那块地上的东西都是阿彩的财产,必须有她

    的同意才行。”

    “先填了再说,阿彩若是追究,由我来承担。”

    段三国说:“你可不要到外面去说,让我那二女婿听见了,不怀疑你才怪。”

    林大雨的想法没有受到别人的阻拦。从填完水井的那天黄昏开始,林大雨还将

    上钟楼敲钟的事主动担当起来。林大雨敲出来的钟声别有一种感觉,像是做错事的

    孩子想回家又怕进门,只好站在门外怯生生地找个理由叫着父亲和母亲。别人都听

    不习惯,梅外婆却说:“我喜欢听这样的钟声!”

    梅外婆还喜欢董重里写给鄂东行署的报告里的一句话:王参议用自己完美的死,

    宣告了一种罪恶的暂时完结。

    九  六

    最美好的梦想从最后的长眠开始!

    刻在墓碑上的这句话也是梅外婆亲笔撰写的。墓坑则是由段三国领着铁匠铺的

    几个人挖的。王参议刚刚死去,R身就被焚化了,留下来的些许骨灰连同几件日常

    衣服,让十二个头的柏木棺材显得格外宽大。王参议的长眠之所与小岛北的墓地紧

    挨着。这样的安排完全出于梅外婆的执意坚持。死的是人,埋葬的也是人,死的不

    是罪恶,埋葬的也不是罪恶,没有理由不让两个对手在小东山上最终走到一起。否

    则那些活着的罪恶就会变本加厉。

    一身硝烟的冯旅长带着医疗队外加一个营的兵力匆匆赶到天门口时,由日本人

    蓄意散播的致命的霍乱已经被梅外婆消灭了。

    冯旅长倍觉惋惜,死于霍乱的王参议无法与自己讨论夏家山大捷的深远意义,

    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这场战役带给他的快感。医疗队被段三国领着去西河两岸巡查,

    从鬼鱼潭一带开始,所有通往樟树凹的道路都有冯旅长带来的士兵把守。

    董重里提醒梅外婆,冯旅长这样做看来不像是防范杭九枫,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王参议不在了,无人可以在冯旅长面前周旋。

    一旦有难以预料的变故发生,梅外婆一定不要推却,能帮忙时一定要帮忙,能

    出力时一定要出力。董重里说这话时很坚决:“不是我当不当县长,是别的原因,

    一定有别的原因。”

    来天门口祭奠王参议的冯旅长将一应事情布置妥当后,才问王参议临死时的情

    形。梅外婆没说什么,她要董重里将王参议最后的遗言告诉冯旅长。

    “我这一生从来都在享受荣华富贵,临终时却由好友陪伴躺在荒野中的草棚里,

    浮生的两端我都到达过,如果有完美,一定就是如此。往后的事与我无关,哪怕种

    种罪恶就在眼前,那也是上天安排的,我已无能为力!我想对梅外婆亲口说这些,可

    我没有假牙了,声音太难听,所以上天让你来替我转达。我越来越相信,上天让我

    走,是为了让梅外婆专心不二地拯救天门口。我为自己没有玷污她而庆幸,如果冯

    旅长能够克服对雪柠的不良之心,我会更加庆幸,同时也是对冯旅长的祝贺。如果

    冯旅长还能听我一次,那我就提最后一个要求,下一次傅朗西落难时,请高抬贵手

    放他一条生路。没有他,杭九枫就会失控,就更难对付。”

    董重里声明他说的都是王参议的原话。梅外婆赶到时,王参议还有一口气,他

    对梅外婆复述这些话时,王参议明显地点了点头。

    冯旅长说:“你敢说没添一个字,也没少一字?”

    董重里说:“莫忘了,不当县长,我是最好的说书人!”

    冯旅长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将梅外婆和董重里打量了很久:“作为老朋友,王参

    议的话我还是愿意听一听。”

    董重里不为所动:“传不传话由我,信不信由你。”

    冯旅长在不停地嘟哝:“王参议怕是去春满园的次数太多了,也想演一回死诸

    葛吓退活司马。”

    雪家书房里的气氛沉闷了许多。冯旅长再三说,他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心情很

    好,大家有话尽管说。像是受到鼓舞,董重里说,往日许多事全靠王参议支撑,王

    参议一死,自己无力当好这个县长了。冯旅长问董重里,是否不信任自己。董重里

    说不被信任的是他董重里而不是冯旅长。心情很好的冯旅长没有皱一下眉头,还夸

    奖董重里,希望他在县长的位置上干到抗战胜利,并且说,他会像王参议在世时一

    样,替董重里说话。

    不断地有人暗示该睡觉了。冯旅长说,再等一会儿,说不定有好戏看。坚持到

    深夜,外面突然响起马蹄声。有人站在书房外面喊:“报告旅长,人抓到了。”

    “好戏真的来了!”冯旅长出门时,不无得意地看了看与雪柠坐在一起的紫玉。

    时间不长冯旅长就回来了。几句闲话说罢。冯旅长突然说:“太奇怪了!在夏

    家山那边,我这脑子里想到的除了杀人还是杀人,五大队的人头都快砍光了,还不

    甘心。来到天门口,同梅外婆说上几句话,这颗心就变软了。紫玉,你去白雀园,

    将丈夫领回来。”在座的梅外婆等人,无不大惊失色。

    一会儿,傅朗西跟在紫玉身后来到书房。冯旅长站起来,该握的手握了,该说

    客气话也说了。傅朗西也很坦然,掇茶杯的手一点不抖,嗑瓜子时的一举一动也很

    优雅,不时地还冲着紫玉眉目传情。

    冯旅长突然一改神情,单刀直入地问:“傅先生,你有省国民政府巡视员的身

    份,我也不好说审问,当着大家的面,有一件事,请你据实回答。是不是你暗算了

    我们的高政委?换句话说,当时,你在场吗?”

    傅朗西说:“不,我只奉命监视。”

    冯旅长说:“现在呢,你是去夏家山收拾残局吗?”

    傅朗西说:“那边有残局吗?你想消灭的第五大队主力不是突破重围转移了吗?”

    冯旅长说:“你是真人,我也不打妄语。打下夏家山后,我在俘虏的花名册上

    打了四百多个红勾。算上战场上打死的,合起来不少于八百人。不管你记不记得,

    反正我忘不了。当初国民政府批准的第五大队只许有五百人。要说有错也是你们错

    在前面,国民政府按月发放五百人的军饷,从不克扣,可你们一直不听命令,明拖

    暗挡硬是将这支队伍无限发展。按你的意思,主力成功逃脱了,那就是说至少有几

    千人吧!所以呀,你们这类人从来就不能让人信任,不剿灭你们也是违背天理良心。

    说个笑话,我手下的人后来问我,花名册上三十几个没打红勾的人怎么办。这些人

    本来是要全部杀掉的,是我在打红勾时翻夹了页。既然漏掉了,就说明这些家伙命

    大,我就下令将这些人取保释放了。”

    傅朗西说:“这么说冯旅长已经收拾了残局。董县长也在,我趁此机会先向国

    民政府方面通报一声,我回天门口是奉命处罚杭九枫。明知日本人在天门口搞细菌

    战,即使有被马鹞子围歼的风险,他也应该支援。杭九枫不听调遣,除了撤去军职,

    还应将他交由县国民政府惩罚。”

    冯旅长说:“你也用不着耍这种滑头,同样按兵不动的还有马鹞子,国民政府

    不可能只处罚杭九枫。‘’

    傅朗西说:“冯旅长了解我们抗战到底的决心,就不会说这种话。处不处罚马

    鹞子是你们的事,杭九枫反正是要受处罚的。”

    梅外婆适时地C话:“王参议确实没有错看傅先生。”

    傅朗西不明白,董重里就将王参议的遗言重复一遍。

    冯旅长兴致很高,他问雪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抓住傅朗西的。雪柠说自己

    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冯旅长仍然将自己想到的话说出来:“傅先生刚从肥东县启

    程,就有人向我们作了密报。那家伙并不是我们的人。我派人在燕子河一带设下的

    第一道埋伏被傅先生躲过了,却没有躲过我设在鬼鱼潭边的第二道埋伏。我的想法

    没错,傅先生与他们的高政委被杀之事牵连上了,所以那家伙才想借刀杀人。”

    傅朗西笑了:“要说借刀杀人,谁也比不上国民政府!”

    冯旅长笑得更响:“你以为我们今日还有必要这样做?”

    傅朗西说:“只要冯旅长还记得联合抗日就行!”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了解。你们的高政委刚刚被杀死,贵党的领袖们就来电报

    责骂。”傅朗西打断冯旅长的话,说虽然他没见过电报原文,内容已经尽知。冯旅

    长说:“还有一种说法:高政委招革命的兵,买革命的马,有什么不好?我们开辟

    的根据地为什么要让给国民党?离开大别山,我们就没有根据地呀——你晓得这是

    谁说的?你不晓得?你怎么不晓得呢?如果我告诉你,这话出自你们的哪位领袖之

    口,你敢相信吗?”

    “我只相信亲眼所见,就像冯旅长对本人的不宣而战!”

    “傅先生理解错了,我的本意还是请你来一起叙谈。说真的,先前的确有抓你

    的意思,不然我也不会用一个营的兵力将西河两岸封锁得水泄不通。对我来说,最

    大的失算是不该见梅外婆,不该听王参议的那番遗言。现在,你可以上紫玉房里睡

    觉了。不要去别的地方,否则我可无法保证不出危险。”

    “我能否将你的话理解为软禁?”

    冯旅长说:“就算是软禁,你也得报答梅外婆!”

    傅朗西说:“你错了,梅外婆最不需要就是报答!”

    梅外婆说:“傅先生也错了!这话就是最好的报答。”

    傅朗西走出书房,同紫玉一起隐进曾经是杨桃起居的屋子。

    紫玉房里没有立即传出欢爱之声。睡得晚的人,听到他们在说那封信。那一次,

    傅朗西并没有像王参议猜测的那样用装错信的方式来暗示他们,而是真的写了两封

    信。因为担心杭九枫对马鹞子的敌意太重,他特意在给王参议的信中写明,可以将

    他的信拿给杭九枫看,让杭九枫绝对听从王参议和董重里的指挥。得知自己将写给

    紫玉的信装到王参议的信封里,傅朗西禁不住将额头拍得山呼海啸。常娘娘用托盘

    掇着两碗冰糖银耳汤走过来,听到声音不对,站在门外叫了两声。冯旅长留下来的

    两个士兵上前,细细查看一遍,才放常娘娘进屋。常娘娘说的都是客气话,傅朗西

    和紫玉说的更是客气话,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表示。说完客气话,常娘娘就走了。喝

    完冰糖银耳汤,傅朗西和紫玉就开始做早就渴望的夫妻之事。

    这边的急风暴雨刚刚停歇,雪柠房里忽然传出呼唤声。“家里一乱,澡都忘了

    洗,痒得睡不着。常娘娘,你快起来叫人烧些热水给我用用。”常娘娘应声爬了起

    来,自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将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提进雪柠房里。“你这身子,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看够。雪蓝都几岁了,你这茹房、P股和腰,哪像

    是生过孩子的,怎么看都是刚刚开苞的花朵。柳先生一去这么久,只怕他在外面想

    你想成了花疯。”

    这撩人的声音让守在紫玉门外的士兵难以自持,忍不住扒在门缝上偷看,另一

    个士兵索性寻了一把椅子站上去,一只眼睛贴在窗缝上。背对门窗的雪柠,有时坐

    在澡盆里,有时直挺挺地站起来。煤油灯光照映出的剪影上,眼看就要出现高耸的

    茹房。雪柠一扭腰,又将其藏在身影的另一面。雪柠不紧不慢地洗完澡,穿上睡衣,

    外面的两个士兵早已看得两腿绵软,听到常娘娘要倒洗澡水了,这才不舍地回到先

    前的哨位上。

    紫玉已睡着了,一股细柔的鼾声正在如丝如织地飘扬。不知不觉就到了早上,

    常娘娘早早起来,冲着还在那里监视的两个士兵笑了笑,然后去敲紫玉的门,并且

    叫着梅外婆,问她是多睡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进去伺候她起床。梅外婆在里面大声说

    不睡了,越睡人越懒。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这不是傅朗西和

    紫玉的睡房吗?”

    “你们是不是睡糊涂了?这是我的睡房,傅朗西和紫玉在隔壁。”

    士兵们跑到隔壁一看,紫玉的日常用品,傅朗西随身带来的行李全在那里一五

    一十地摆放着,床前的踏板上扔着一块沾有男女体Y的黏糊糊的手巾,人却不见了。

    士兵们从一间屋子跑到另一间屋子,都没有找到他们。冯旅长闻讯赶来,也不相信

    眼前事实。

    冯旅长在紫阳阁内转了一圈。院子里还散发着雪家女人特有的洗澡水气味。他

    有所醒悟:“半夜里雪柠是不是洗过澡?”

    梅外婆替雪柠回答:“从天黑开始,你们就在家里闹个不停,要洗澡只有在半

    夜。”

    冯旅长抽出皮鞭挥了一下,威胁要将两个士兵的眼珠抠出来喂J。“旅长想怎

    样罚都行,哪怕枪毙我们也值!”“隔着老远看一眼就丢了魂,摊上这样的女人做

    妻子,未必你们连小命都不要了?”

    “旅长哟,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谁敢将这样的女人往床上拉,谁就会遭到天谴!”

    冯旅长的皮鞭终于落在两个士兵身上,但不是惩罚,而是帮助他们从恍惚中清醒过

    来。。

    后来,冯旅长对梅外婆说:“你不该这样,为了偷梁换柱,连雪柠的贞节都不

    顾。”

    “冯旅长,你年轻时没有偷看过女人洗澡?”

    “可是放跑了傅朗西,你所喜欢的安宁就来不了。”

    “这么说,傅先生他们想除掉你也没错了!”

    “这样说话,有些稀奇。凡事总得有正邪之分嘛!”

    “你可是亲口答应放过傅先生的。”

    “为什么要答应他?我是看你的面子,才让他夫妻团聚,能留下一颗种子、一

    根血脉算他们运气好。我怎么会让他们远走高飞哩!夏家山的那帮家伙没有逃脱,

    我还可以考虑将他驱逐到大别山区之外,第五大队的主要头目全跑了,加上傅朗西,

    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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