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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千秋(千年泪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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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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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和硬壳虫短兵相接的勇气,还是乖乖地在岸边钓蟹的为妙。上饵料,抛线,待蟹上钩。

    白云朵朵天上飘,波光粼粼手下摇,真是个美妙的艳阳天。

    “你们可知老尼姑为什么不肯来钓蟹?”水夫人突然转头,笑语盈盈。

    “不是说,不杀生嘛。”我盯着水面的悬线,好象有点绷直了,唉,又松了,早知如此,不如刚才就收线。

    “你信她胡扯,我保证她呆会儿吃的时候绝对不会提什么杀生!她不过是小时侯被蟹子夹过而已。”水夫人毫不留情地抖落莫逆之交的糗事。清儿果然大笑起来,可怜的师太,又被她抓到一个可以大肆嘲笑的资本了。

    我也笑了起来,想不到师太胆子这么小。

    她给我的书我一开始以为是反穿越指导书,仔细研读后却发现不象,再细细一看,竟隐隐觉得是一本族谱,吾昏,难不成有这么多人穿过来了,我得自己寻找这其中的奥妙,然后一并回去?我试图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她却缄默了,直说不可与人语。

    “嘉洛,发什么呆呢,看,你的饵都被吃光了。”清儿嫌她那边蟹子少,愣是挤到我旁边,其实蟹子很多,只是都被她的大呼小叫吓跑了。

    “没什么。”我掩饰地笑笑,重新换上饵料,迟疑了片刻,试探地开口:“清儿,你知道商成是谁吗?”书上面提到过这个人。

    “商成?”她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没听过,不对,”她皱眉,“这名字听着有点熟,你让我想想……天,动了动了——好大的蟹!娘——你快来帮忙。”

    被拉上岸的大螃蟹依然耀武扬威。气势凶凶地盯着扰其清眠的我们,巨螯威胁地挥舞着,眼睛一鼓一鼓的。

    水夫人过来一看,笑逐言开。

    “呵!真是好大一只。”

    她望着畏葸不前的我们,笑骂道:“胆小鬼。”

    清儿不服气地嘟着嘴:“真的好大嘛。”

    水夫人笑着摇头,挽起袖子。我心中一动,“我来吧。”她挥手示意我退后,轻巧地捏住了蟹背,大螃蟹徒劳地挥舞着两只大矸,奋力挣扎,终是无果。

    她把它丢进竹篓时,似乎已经放弃的螃蟹忽然反戈一击,夹住了她的手,她一声痛呼,猛地甩手,螃蟹重重地摔在了篓的内壁上,吐出几个泡泡。水夫人的食指上夹出了一个小红点,放进水里洗了洗,她用帕子擦干水,笑道:“这硬壳虫倒Y,冷不丁的就是一口。”

    “娘,您先歇着,我一定多钓两只给你报仇雪恨,嘉洛你也一起来。”清儿不由分说,拽着我就走。我抗议无效,只好对水夫人无奈地笑笑,后者也微笑着点点头。

    人生由无数个偶然组成,极小的一件事就可以改变命运的轨迹,如果当时我不曾走开,或许出于本能,我会做一些事,而这些简单的事或许就足以让我,让水夫人 ,让清儿,让很多知道不知道的人的命运发生扭转。

    然而我终究是走开了,于是命运朝着另一个方向马不停歇地运行。

    鬓白红颜末

    大获全胜,清儿在报仇雪恨的信念的指引下,愈战愈勇,一口气钓了近十只螃蟹,我略微逊色,但也有七只入帐。眼看日过山头天已昏,不免腹中饥肠辘辘,于是鸣金收兵,重返水月庵。静娴师太早就翘首以待,连寒暄客套都免了,直接从我和清儿手里接过竹蒌送进厨房,洗刷绑扎上锅蒸,一气呵成,我疑惑,她怎么不怕螃蟹螯了。话刚问出口,她就是一声尖叫,迅速撤离厨房。我天,她刚刚是被谗虫勾得忘了自己怕螃蟹。

    陈醋老姜早已备下,一桌子热热闹闹的吃。哑儿不肯破戒,在一旁默默诵经。

    清儿一手抓着蟹子,斜睨吃得不亦乐乎的师太,似提醒又似威胁:“杀生会下地狱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被指的某人继续脸不红气不喘地吃蟹。

    “荤的速的哪分那么清楚,古人不是说腐草化萤吗,我以前跟家兄在西域行医时还听说那里有个教派信奉鹅是由树脂化来的,所以他们斋月里也可吃鹅。”我细细地剔出蟹R,这世间万物不就是那几十种元素组成的吗。

    老尼姑大喜,忙说我有慧根,啖食地更欢。

    “这倒听着新鲜。”清儿冷笑,“看来静娴师太这酒R尼姑是做的有理有据了。”

    “所以要你平日多读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看看人家,同样是小姑娘,见识多广阔。”

    “唉唉唉——跟我可没关系。”我急忙撇清,别一不小心,战火就蔓延到了我身上。

    “都吃吧,蟹子都堵不住嘴。”水夫人阻止两人进一步的唇枪舌剑。

    “就是就是,凉了就不好了。”我也附和。

    “真真个学舌的八哥儿。”清儿噗嗤一笑,气的我龇牙咧嘴,直想拿手里满蟹黄的蟹子抹她的脸。一想螃蟹老贵,《红楼梦》里说一顿的螃蟹宴就够庄户人家吃一年,想必搁这儿也差不离。于是终于忍住了。

    吃吃闹闹到大晚才散,因为螃蟹性凉,个人又喝了点烧酒暖胃,餐后稍微活动了一下才各自回房。入睡时已经月升中天,倦急无眠,纷繁的思绪汹涌而至,搅得我到天擦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下。梦里也极不安稳。

    晌午才恹恹地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强打起精神。佛堂里,清儿正在和师太下棋,某个为老不尊的名尼意图悔棋被鄙夷,我笑着摇头,得道的名尼哦。

    “夫人呢。”虽然被收作义女,大前年我终究不习惯称她为娘,总觉得这是将他人的宝物窃据己有。

    “还没出来呢,估计昨天太累了。——你的马明明放这里的,又想反悔,没门!”

    哑儿端来了粥,青瓷碗里雪白的粥上一小撮雪里蕻,墨绿的色调煞是养眼。我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吹着吃,白粥绵软香甜入口即化,小菜清爽可口,哑儿将来还俗可以考虑开一家粥铺。

    “都在啊。就我起的最晚了。”水夫人微笑着走了进来。

    “恩——刚刚嘉洛还问到你了。——娘!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从碗边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水夫人气色极差,面容憔悴,眼里暗淡无光;眼睛周围是青黛色的黑眼圈,又浓又大。

    “些是昨晚上没睡好,没关系,活动活动开了再好好睡一觉就不打紧了。”水夫人的话宽慰了我们,于是大家下棋的下棋,喝粥的喝粥,哑儿也帮她盛了碗,可惜她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口。

    连着几天都精神不济,我们都当是感染了风寒加吃坏了肚子。水夫人还笑着说,那些被她吃下肚的螃蟹不甘心,还再闹哩。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静娴师太素来贪食,自然长备调节消化的药,于是拿来安分吃着,却无多少起色,然而我们依旧没有放在心下,我们的注意力都被蒸桂花糕吸引了,连水夫人自己都端了个小凳坐在一旁看我们摇桂花。

    直到桂花糕蒸好的那晚,我端了几块送到她房里发现她已经烧得说话都艰难了,我才意识到不妥。

    差人下山寻大夫送上山来,老郎中一看是尼姑庵,掉头就想走,我们好说歹说答应多付诊金他也不肯施药救人,后来听说病人是水夫人才肯进庙,开方子抓药,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偶感风寒,外感内虚所致。我又亲自下山去买药,师太和清儿都走不开,旁人我又实在不放心,干脆自己亲自走一趟。洛城虽然繁华,但比起现在毕竟不可同日而语,正经商铺早已关门打佯,热闹的夜市多是些J鸣狗盗的勾当,我急着寻药铺,打着水家的金字招牌总算配全一干药物,打着呵欠回去煎药,哑儿帮我打下手。

    喝了药,水夫人睡下,下午醒来的时候气色似乎好点了,忙得人仰马翻的我们倍感欣慰。

    没开心几个时辰,天黑的时候,她又开始发烧,意识到情况大大不妙,连夜差人把她送下山,老尼姑也一把锁锁上了院门,跟着来到水宅。

    一向静谧的水宅开始喧闹起来,各路大夫进进出出眉头紧蹙商讨会诊,一方方的药单传下来,药炉下的火苗不熄,整个后花园弥漫着中药的呛人气息,熏得人头昏脑胀心头惶惶,连傲然的金菊都无精打采。我这才知道她被蟹子夹后伤口没处理干净,因而发生感染,耽搁这么久,已经转为败血症。可是我只能在旁边看,如果商文柏在就好了。

    清儿几乎是在一夜间长大,勇敢地分担起母亲肩头沉甸甸的负担,各处的帐册一份份地呈上来要看要批示,家里J毛蒜皮的事要一一处理;水家的中央高度集权式管理让其少了人心不齐后院起火的忧患,也让众人缺乏独立自主的能力,凡事都习惯听水夫人的指示,主心骨一倒全乱套。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只能在暗地里帮清儿出出主意,在她无暇分身时代她陪伴在她母亲榻旁。

    人仰马翻之际,往京城水老爷处的信件送了出去,碧云天,黄叶地,尺素间尽是伤心事。答答的马蹄重重地踏在我们的心上;久病不见起色,水夫人已经坦然地作好了大限的准备。

    自古逢秋悲寂寥,红颜辞镜只夕昭。曾经的风华绝代只剩下茕茕孑立的一抹病影,颧骨高高地耸起,深深凹陷的双颊病态的嫣红,脸色蜡黄蜡黄;然而她在微笑,对风尘仆仆眼角湿润的丈夫轻柔地微笑。水家大少爷的名同人终于对上了号,高且瘦的男子依稀是《雷雨》中周萍的模样,站在角落里,一脸灰暗,看不出是喜是哀。

    水太傅嘴巴嗫嚅,颤抖了半晌只是无语流泪;他是标准的儒生装扮,与其说他像中央高层,不如说他更像一位开馆授业的先生,在我看来,这样的男子只能是堪堪不辱没水夫人而已,匹配的距离相差太远,可是他们是珠联璧合的典范,人人交相赞叹的夫妻,是我的眼光素来不准。我一向觉得当众垂泪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何况是个男人,而此刻我只是心酸懊恼,恨自己无力扭转这悲伤的一切。

    低低的呜咽声中,水夫人的遗言低沉而有力,她一向是这样的女子,勇敢淡定,即便是在此刻也仿佛大限已到的人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已到了弥留之际,回光返照的她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火焰,燃烧着最后的能量。她细细地叮嘱了身后事,各处的生意,可信赖的人手,哪些生意要尽快脱手,哪些是祖业一定要设法留住;水太傅是标准的读书人,只识诸子,与孔方兄交情甚浅,水家的大小事物一向由水夫人打理。

    水至稀在其父的催促下来到她跟前,我偷偷地打量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大而无神的眼睛,晦暗的脸色,强烈的逆光让他的面孔模糊不清,高且瘦的身量似乎承载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负担,背被压得微微有些驼。

    水夫人瘦骨嶙峋的手负在他的手背上,目光如水,缓缓在他脸上流淌,他别扭地将眼睛转往别处。

    “至稀,”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积聚气力又像是在斟酌词句,“我没有代你娘照顾好你,这本应当是我应该做的。……幸亏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些年来一直是你在代我照顾你父亲。你做的很好,比我预想的更加好,水家的事务交管到你手中我很放心。你是长男,家里的顶梁柱,一定要支撑起水家上下数千号人,……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记住,你首先是水家的嫡子长孙!至稀,你一定要记住。——清儿,嘉洛,你们过来。”

    她费力抓住我们的手叠放在一起,水至稀惊惶着想挣脱,我忙紧紧握住,就算是强迫,也不能让他躲开。

    “她们都是你的妹妹,答应我,今后要好好照应她们。清儿,嘉洛,你们要孝敬父亲,尊重兄长。”

    水至稀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点头,清癯瘦削的头颅仿佛有千斤重。

    我的心中一声低叹,精明睿智者如水夫人到最后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托孤。我无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而清儿变成泼出去的水之前却必须在他的照应下生活好几年。所以即便是强迫,即使是心头不安,软硬兼施也要让他承诺。突然有点愧疚,凭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些,毫无益处的累赘。仅仅是吃定了他的怯懦?

    “清儿,嘉洛”她叫住我们,目光却对着她的丈夫,微微蕴着歉意,“我有几句话要对女儿说。”

    “你们娘儿三个好好说说吧。”水太傅点点头,挥手示意大家退下,善解人意地掩上了门。

    我和清儿迷惑得对望了一眼,不明白有什么话甚至不能当着清儿的爹,我的义父的面说,回头见她微微阖着眼睑,仿佛在挣扎着积蓄最后的力气,不由鼻间一酸,几欲潸然,清儿的泪已经簌簌地落下,泣不成声“娘……”。水夫人睁开眼,久久地凝视我,温柔地像是在看一件易碎的瓷娃娃。她轻轻叹了口气,笑容苦涩:“见着令兄代我说声抱歉,我没能够照顾好你,……嘉洛,好孩子,今后就要靠你自己了,你跟清儿一定要相互扶持,若有什么难处就去找静娴师太,她会帮你们的。——清儿,以后娘不在了,你要处处小心,凡事要和嘉洛商量着办。”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拼命地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答应我,今后你们就是亲姐妹。”她将我们的手握进掌心,强自坐起身来,脸憋的通红,“一定要照顾好你们的父亲,这一生我做的不够,只能求你们弥补为娘的不足了。”我和清儿都哭得哽咽,只是点头,惟有这样,她才能走的安心。

    一切都交代妥当,她疲倦地闭上了眼,挥手示意我们离开。

    秋天的阳光透过窗子上裱糊的绵纸在她脸上打出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她的面孔模糊而清晰,阳光忽略了她病态的容颜,光和影的恰到好处只突显出了苍白而安静的美丽。轻柔如栀子花瓣的微笑静静的停驻在她的唇角,安详得仿佛晚间的清风拂过。

    我小心翼翼地退出去,清儿也被我拉走了。不想打扰她正沉浸的美好回忆,浮现在她脑海中的会是什么?她绚烂的青春年华还是她曾经的爱人,这一切已经并不重要,我所知道的是她最后的时光里记得是过往的美丽。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永别了,我的老师,我的母亲。愿您在另一个世界安好,愿您的苦心不是枉然。

    葬礼没有如她自己所愿的那样诸事从俭;越是身份尊贵,就越身不由己。水夫人的葬礼几乎轰动全城,整个洛城一片悲伤的愁色,这个极具传奇色彩的美丽女子,这个中土最负盛名的才女——花栀子,这个盛世豪门的当家主母——水夫人,微笑着为满地黄花堆积。凉风起处,木叶纷纷。

    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摆脱这种悲伤惆怅的心境,命运的无常让我绝望。冬天的寒冷让我沉默,从开始到现在,马不停蹄地忧伤。

    李代桃僵

    十一月初,圣旨到,追封水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皇恩浩荡。

    十一月中,金銮殿,加封水太傅为护国公兼内阁大学士,天降恩泽。

    十一月底,朝堂上,水太傅告老还乡,一夜白头,谢主隆恩。

    水家各处商铺捐与朝廷,以解北方雪暴灾民的衣食之忧。灾民感恩泣零,解职归隐的水太傅被各处奉为“义公”。

    奴仆三千散尽,繁华灰飞湮灭。

    是盛极必衰还是水夫人的逝去带走了水家最后的福祗,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宴宾客,眼看它楼塌了。人生无常,世事沧桑,后来即使我身处高位,恩宠无边,依然惶恐;原来权力是如此可怕,我们所有的挣扎努力在它面前都只是可笑的孩童的游戏。

    我坐在去马车中,车辙扭动的啧啧声将旅途拉的无比漫长,漫长得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莫名其妙的旅程。

    马车的终点站是京城。

    “水小姐,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就到了。”仆妇以为我不耐烦了,善意地提醒。

    不,我不急,我宁愿马车永远都在途中。

    哦,我现在的身份是水家小姐——水柔清。

    真正的清儿,你在水月庵还好吗。想必师太和哑儿会好好照应你们母子,比我更好的照应。

    “清儿,我想你有话对我说。”我放下手中《诗经》,终于无法漠视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水柔清的存在。

    “嘉洛,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恩。”我作了个继续的手势,示意她说下去。终于坦白了,从跟她父亲去京城领一品诰命夫人的封赏,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我想……我想你可能要当姨妈了。”

    虽然已经隐约察觉;她近几个月都没有问丫鬟要过布,她自京城回来后就常一个人发呆,她忽喜忽悲,她的眼眸清亮有如春风拂面;可自秋天过后,局势陡变,水太傅被迫辞官,水家乱得人仰马翻,她的所有不寻常相形之下都只是小女儿心事不足为奇,入了我的眼却不曾深入心间,更没有好好想过究竟。所以我还是狠狠吃了一惊,不曾想事情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这一步。

    “你肯定吗?”我心存侥幸,孩子是我们现在无力承受的昂贵礼物。

    “不知道。你哥哥不是神医吗,要不你帮我把把脉。”

    我挥开她伸到我面前的纤纤玉腕,“屈原的儿子就一定会作诗吗?”没有检验科的医生在,我哪知道她肚子里是否孕育着胚胎。

    “清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自水家中落,水老爷一病不起,曾经答应过要照应我们的水大少将他妹妹视为翻盘的最后赌本,坚决要求清儿进宫选秀,妄图通过裙带关系一步登天。我不知道他是向来就傻还是被风云谲诈弄懵了脑子,皇帝这般煞费苦心地铲平了水家的势力,又岂容他如此轻易地翻身。可是一意孤行的当家人听不进任何劝阻,甚至不理会其妹尚热孝在身,姿态强硬地安排起清儿进宫的事宜。

    “本来很无所谓的,就是我进宫检查身体会比较麻烦。哎,你说,我贿赂御医可行性有几成?”

    “令尊告病前连贿赂都不必,今日就是黄金十万都枉然。”久在官场混迹的人岂会嗅不出圣上举动的气味,自水太傅归隐后,门可罗雀就可看出,这个世界上不识时物的傻瓜几乎没有。哪个御医会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帮这个罪臣之女犯欺君之罪?

    “黄金十万?姐姐你就别逗我了,时至今日,我能拿出十金还得看命数。”自家道中落后,掌管财务的水少爷之妾连我们这两房的例银也免了,好在我们平日也没什么用度(丫鬟由我充当),还能勉强维持。其实就算坚持不下来也要坚持,父病母亡,又能找谁去诉苦。

    “所以不要想了,根本没可能。”我双手一摊,“几个月呢?”

    “应该有近三个月了。”她踌躇,报出了个让我心惊R跳的数字。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偶然,好多夫妻不是成亲好几年才有的孩子吗,我应该没那么凑巧,可都过去这么久了……”

    “现在说这些没意思,当务之急是找个大夫。”我从不做任何假设;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唉,古代为何没有试孕棒。

    “这件事交给我,最不济就是把孩子生下来。”彼时没有梦幻式无痛人流,三个月的胚胎还是等它发育成熟生下来的好。

    “嘉洛!”她欣喜得抱住我,“我就知道你最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我把孩子弄掉。”

    “我不想一尸两命。”我喟然,狐疑,“坦白说,你是不是故意到现在才说,如果是第一个月我捆着你也要*你弄掉。”

    “嘉洛,我很想留下这个孩子。”

    “那得看情况,有的时候,你眼里的好才是最大的残忍。”我费力地以掌撑额,叹息,养孩子毕竟不同于养小猫小狗。

    “想也是白想;还是先找个大夫吧。”我叹气;怎么就这么祸不单行呢。

    洛城的一家客栈;店面虽小;收拾的倒颇为整洁;加上老板和气;价钱公道;环境还算得上幽静;每年庙会时也是旅客往来;络绎不绝。只是此时还没到旺季;店里吃茶打尖的多;住宿的客人却少。就像刚才那对年轻的夫妻吧;价钱已经给他们最优惠的了;那位笑起来一脸和气;身子骨比大姑娘还苗条的公子还是坚持只住一天。要不是人家少夫人一口一个“掌柜的发财啊”;糯糯的江南口音绵软动听;隔着面纱还能隐约看到甜甜的笑容;客栈老板圆滚滚的胖脸上怕是连一丝笑也不肯多给了。

    一天也是一天;掌柜的迅速拟订了详细的敛财计划;上好的龙井备着;上好的檀香熏着;还不信捞不到银子。小两口穿的虽俭朴;可身上那股雍容的气度是瞒不过掌柜的这双阅人无数的法眼的;不是真正的大家子弟是撑不起这种气势的。何况旁的不说;单是那位夫人头上的那根簪子;样子古拙;却是实打实的珠钗;那珍珠;那花纹;是街上店里卖的死鱼眼睛绝对不能比的。哼哼;小两口出门在外想财不外露;可是再小心仔细也甭想骗过掌柜的这双眼;没这点功力;他赵大掌柜还怎么在洛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混!

    如意算盘刚打了一半;麻烦就来了。住下不到半个时辰;年轻的夫人嚷着头晕;少年公子六神无主;还是小二帮忙请来的大夫。掌柜的寻思着他们还没用过店里的饭菜;肯定跟自己没甚干系;心里也就不那么七上八下的了。老郎中一把美髯;白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这小子聪明;把名医请来了;到时候结帐;更加方便多敲一笔。郎中一看;忙说“恭喜”;原来少妇已经怀有身孕。这下子可好;公子是连一天也不肯呆了;直嚷嚷要立刻启程回家。掌柜的劝说无效;张罗着替他们雇车马;计划从中把夫妻俩的住宿费给赚回来。可是公子却谢绝了他的“好意”;解释说自己有朋友刚好今天返回家乡;熟人结伴同行;稳妥又方便。好在他没有计较今天的房钱;爽快地付了帐;还大大方方地赏了小二半吊钱;喜滋滋地走了。

    掌柜的看着嘴巴都合不拢的小二;郁闷的想在他头上敲几个包出气;半吊钱可是能买只天香楼的烧J的。

    可惜了刚买回来的茶叶檀香;出去跑腿的伙计为难的告诉自己的老板;人家店里不肯退。掌柜的咬咬牙;一跺脚;痛下决心:自己用!心还是一颤一颤抽着疼。

    奇迹如果随随便便就发生,那么也不足以称为奇迹。

    我偷偷请回的大夫肯定地断言,清儿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幸而她身形纤细加上时值冬令,棉衣掩饰的很好。

    消息要严密封锁,我是借上香之名将清儿带出,乔装打扮之后;把她暂且安置在客栈的房间里;然后找来大夫;让其给遮着面纱的清儿把脉。所以只要我们作足功课,应当可以瞒天过海。

    可是肚里的孩子还不能理解我们这两个可怜女人的苦楚。眼看天是一天天的转暖,再借口畏寒也不能继续披着皮大衣遮掩,肚子又渐渐大起来。我出面,请求水至稀允许我陪同清儿去庙里为水夫人还愿。彼时水老爷已经缠绵病榻,风雨飘摇的水家由他并不宽厚的肩膀勉力支撑。

    “今非昔比,现在时世艰辛,哪来的空闲银子作法事?”小红尖酸地推门而入,不知她第几感觉给她这样的误会,她总怀疑我对水至稀另有企图,常常我前脚刚进,她就忙不迭地后脚跟上。

    我不语,冷眼看水少眉头紧蹙。

    说起这个小红,不知诸位可还记得当初那位对我嗤之以鼻,冷嘲热讽的青衣女,正是此姝。她原是水至稀的远房表妹,父母双亡后投奔水家,侍奉在水少身旁,后来就成了侍妾。因为水少尚未正式娶妻,她又颇得宠爱,很有些恃宠成骄的张狂劲。水夫人在时,也许终究是对水至稀心存歉意,顺带着对她也另眼相看,加上她确实有几分财务上的天赋,便让她管几处帐务。而今水夫人嫁鹤西去,她就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财政大权。细说来,她也算有情有义,对她丈夫可谓忠心耿耿,水少的其他姬妾大多树倒弥猢散,她却毫无怨言地留了下来。但如果她不这样刻薄我和水柔清这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我会对她评价更高些。

    相较于她的泼辣,水至稀可以称为懦弱,眉头皱了半晌,却一言不发。

    “我与兄长商议事宜,你是什么身份?岂容你在此放肆!”清儿脸一板,适时拿出了大小姐的威严,她一向就与小红不甚对盘。

    “你!——”小红气得声音颤抖,虽然得宠,但侍妾是三分妻,七分婢,比一般的妾氏还不如,照理说,确实没有C言的资格。

    “好了,闹什么闹,别生生叫人瞧笑话!”水至稀厌烦地一摆手,“小红,你先出去瞧瞧给爹熬的药怎么样了,是时候吃药了。”

    小红唱了个喏,退下,低垂的眼睑掩不住里头的愤愤。

    “你们也别闹了。”门刚阖上,他就疲惫地塌下了身子,“我知道你在家里心里不痛快,但事情一遭接着一遭,父亲的身体又不见起色,这个时候,你还避出去?是不是嫌不够乱!”最后几句话声音虽低沉,里头的意味却不容置喙。

    “大哥,你误会了,我俩没有添乱的意思。只是母亲在世时确有静心修行的意思,临终际还叮嘱清儿出阁前一定要帮她完成此念。原本我们是想守完热孝后,再完成母亲的遗愿,可是既然兄长坚持要送清儿参加今年的入宫选秀,宫门深深,何时又是出头日,到时候恐怕再没机会完成母亲的遗愿了。”

    “就不能再缓些日子?” 水至稀面容微耸,迟疑片刻,“等到方方面面的事情打理妥当,我再筹措出足够的银子……”

    “大哥,清儿是代母修行,水月庵的静娴师太又是母亲生前的挚友,用不着多少银子的。”我急忙说。拜托,我们是不介意等,可她肚里的孩子等不及,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再拖下去,必将成为轰动一时的丑闻。

    水少爷并没有看我,眼睛依旧盯着清儿。

    许久,叹了口气,去吧,随你们闹去。

    好吧,我们就硬着头皮闹到底。

    曲终人散尽

    静娴师太是何许人也,才一打眼,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当下安排我们住进后院。然后借口潜修,闭门谢客,为的是避免人多口杂,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清儿很满意这样的安排,连老尼姑一如既往的刻薄也不以为忤,新鲜的没有反唇相讥。哑儿听说清儿要生小宝宝了,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咿咿呀呀的比划着要收小宝宝为徒。被师太狠狠拍了下青皮脑袋,忿忿,“我还没死,你就想另立门户了。”

    我笑嘻嘻,“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宝宝,要是个小少爷,难不成尼姑还收和尚为徒?”

    “有何不可?”

    我哑然,难怪她俩对未婚先孕的清儿如此坦然。

    何其幸运,在这个时代,我们居然有如此的朋友。

    开门七件事,哪桩不需钱?何况帮忙归帮忙,银子归银子,亲兄弟尚且明算帐,何况老尼姑也是夜无隔宿粮的祖宗。闭门潜修的话是一早就放出去了,上门的香火钱是断了,出门化缘赚外快也没戏了;坐吃山空,水月庵那点家底哪填得满四张嘴,不,是五张,最近,那位素未谋面的半成品孩子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让其母带她吃掉自己的那份了。清儿的首饰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动的,我只好掏出私房钱。

    商文柏留给我的银票我一直仔细收在身上,就想着有一天见到他了,狠狠地砸他的脸。说好相互照应的,不辞而别又算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不得不动用的一天。人世间的际遇变化真是无常。

    分娩时所需的物品一件件的买回,给孕妇的补品成批的运上山,四个人齐心协力为即将出世的宝宝作好尽可能充足的准备。清儿每日都为宝宝缝制小衣服,小鞋子,面容沉静而圣洁。做母亲和即将做母亲的女人仿佛被天国的圣水统一洗涤过,庄严的美丽。

    曾经的明媚笑容已经被沉稳所取代,仿佛成熟也只是一夜之间。

    有天晚上,我怕她做活太累,就拉着她说闲话,说到当初的种种趣事,仿佛历历在目;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已是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

    “你就不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

    重要吗?此时他不会为你付营养费手术费,将来也不指望他付奶粉钱。

    与他有关的不过是一尾蝌蚪而已。

    凭什么把他摆到至高无上的位置?

    “有什么好好奇的,是猫是狗现在都无关紧要,现在唯一重要的是你要养好身体。”我淡淡地看着窗外,风和日丽,是个打猎的好天气。

    我设陷阱,捕兽夹摸索着寻猎野味。当初在西秦修习的箭术而今派上了用场,小如野兔鹞子常常是座上佳肴。哑儿照例是念一通大悲咒,然后目不斜视地专注于自己亲手种植的青菜。野兔喜欢偷食庵里菜地上的豆苗,老尼姑啃食兔R的劲头分外大,每次都吃的满嘴油光。清儿却鲜少沾筷,她害喜的症状是每况愈烈,常常是刚闻到荤腥就吐的天昏地暗,难怪孕妇的饮食是极大的科学,既要营养,又要能引起品尝者的食欲。好在她对我用腌制的酸黄瓜炖的鱼汤还算赏脸,一喝就是半锅,身上的R也是刺溜刺溜地长,脸上也出现了孕妇常见的浮肿。现在她是彻底不敢碰那种名为镜子的东西了。

    啧啧,我说过,所有的母亲都伟大。

    懂事的孩子也伟大,顺风顺水的顺产,满脸堆R的小子。说句实话,我真怕清儿难产,商文柏不在身

    边,我上哪找这么技艺精湛又配合默契的助产士去。老尼姑居然死命不敢看分娩过程,只肯躲在灶间烧开水。倒是柔柔弱弱的小尼姑自告奋勇地忙前忙后,递毛巾换水。清儿疼的死去活来,涔涔的冷汗淋漓,脸上时而潮红时而苍白,却硬咬紧牙关不松口。我担心她一口贝齿毁于一旦,大声鼓励她喊出来,她这才开始哭天抢地,信誓旦旦,以后再也不生了。

    嗬,她倒是实现了她的誓言。

    光溜溜的脑袋探进来,一脸惶恐:“怎么呢,怎么没声呢?”

    哑儿抱着刚剪断脐带的婴儿,示意她帮忙洗澡。静娴师太接过宝宝,皱眉,我说清丫头啊,生娃子就不能挑个俊俏点的爹吗,这孩子可真够难看。

    我忙于照顾产后体虚的水柔清,没空给老尼姑普及医学常识,宝宝生下来脸皱皱的,面色发红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所谓粉雕玉凿不过是人们一相情愿的想象罢了。

    唉,也不知是谁几天后就抢着抱在怀里不撒手的。

    百密尚有一疏,况且我们都没有生育的经验,居然最重要的N布都没准备。我手忙脚乱之际差点脱口而出,去超市买两包帮宝适。老尼姑舍生取义,贡献了自己数套袈裟。天,不知道佛主是否会因此降罪于她。

    我帮忙做N布,彼时清儿已经坚持下床。其实产妇卧床休息的时间不宜太常,三天后便可以做简单的活动。师太师徒已经歇下,修行之人的作息时间是很严格的。

    “真的很像,他的鼻子,他的眼,还有”清儿抓起宝宝的粉嫩粉嫩的小脚丫,笑眯眯地向我展示,“看这里,和他一样,脚心有黑痣。”

    “哟,连人家脚底有痣都知道,你观察的不是一般的仔细。”我笑着试探,真的是露水情缘这么简单?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见他了,可是他好象根本就没有认出我。他怎么可以不认识我呢,怎么可以。”

    “女大十八变,自然是你越来越漂亮了。”我半真半假地恭维。

    “那是,香雪海里可谓美女如云。”她洋洋自得,“他哪知道眼前的美女是旧时相识,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光听声音就敢断定,又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会遇着他!那样的眉、那样的眼,我在心里描摹了千百遍,想不到有朝一日就真真切切的在我嘴边。”

    “你认为他爱你,所以才和你享鱼水之欢?”我微微讥诮地勾起嘴角。

    “不!我从来不曾作过这样的幻想。他是那么光芒四S,卑微的我又如何能够匹配……”

    “什么高尚,什么卑微,他跟其他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绝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美味佳肴。”只有女人才会一相情愿地称其为“一夜情”,在男人眼里,它就是一夜性而已!我想起我欣赏的才女徐静蕾执导的根据我欣赏的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同名小说改编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海报上的宣传词露骨而直白:男人一夜,女人一生。我脖颈微向前倾,淡淡的侧头微笑。彼时我不是孤单一人,我喜欢的男孩子捧着我喜欢的话梅好脾气的陪我发呆,对电影院门前进进出出的女孩子爱慕的眼神视而不见,仿佛他的世界只有一个浅笑微嗔的我。

    细想来,老天爷待我不薄,生命中出现过的男孩子珠光玉华,然而幸福近在咫尺,转眼却已成天涯。

    “你会不会笑我傻,执意生下他的孩子,只为有个念想。”她垂首,凄凄的落寞一笑,脖颈的弧度柔美的不可思议。

    “不会。”我微笑,曾经我比你更傻,更偏激的事我也做过,现在呢,不也和那些伤痕一道,渐渐淡去,已是过眼云烟。

    “不过,既然你决定生下了孩子,他就是这个世界你最亲的人。如果你仅仅把他当成那个男人的影子,当初你就完全没有生他的必要。”

    “放心,一开始我是把孩子当成他唯一留给我的礼物,可是随着宝宝一天天在我肚里长大,他的影子反而模糊了。宝宝才是我唯一的宝宝。”她抱起宝宝,亲了一口他的小脸蛋,“哎,你说宝宝叫什么名好呢?”

    “随便。”我漫不经心,名字不过是个符号而已,人人都可以叫莎士比亚,又不是人人都可以写出《哈姆雷特》。

    “哪能随便?”清儿代儿抗议,睡梦里的宝宝也手舞足蹈以示不满。

    “叫天赐吧,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我乐了,怎么当娘的都想到一块去了。于是我告诉她去年遇见她之前曾帮忙接生过一个小孩也叫这个名字。清儿来劲了,非得打听这个小孩的情况,一心想给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子早早订下媳妇,直到我说出那也是个小男孩才作罢。末了,还一脸失望,难不成这个时代的中国也是Y盛阳衰,男生怕讨不上老婆。

    “清儿,你老了!”我大笑,“女人衰老的标志之一就是开始热衷做媒,到了做梦抱孙子的这一步,一生也差不多就那样呢。”

    “那样有什么不好,三世同堂,含孙弄儿,承欢膝下。”

    我白眼上翻,这个女人彻底没救了。

    现在要赶紧缝制好足够的N布,后天,就是我们回水府的最后日期。

    才短短半年多的光景,已经恍若隔世。院落虽然收拾的整洁,但大半已经荒芜,仆从散尽,很多房间都空了下来,处处写着衰败。水少的书童引我们到书房,他现在是身兼马夫、管家、书童于一身。

    水至稀正呆呆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若有所思,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水家空前繁忙的季节,掌柜伙计来了一拨又一拨,到处是人声鼎沸,端坐在书房太师椅上的大娘沉着地处理大小事务。幼年时,他就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坐上这个梨木雕花的椅子,像君临天下的霸主一样,指点自己的商业王国。等到真正坐上的这天,椅子已经磨损的厉害,王国也不复存在,留给他的只有负担,沉重的负担。他不是不择手段的小人,但也缺乏白手起家,卷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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