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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本应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脸色可是难看的紧。他没有理会他弟弟的招呼,径自沉重地走了。
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去的身影,试图将他的古怪和皇帝的怪异反应连上关系,可惜无论怎样考虑,都会因为缺乏一两个关键环节而无法自圆其说。
“你比本王想象中的要能干的多。”二皇子凑到我耳边,笑容温柔得诡异,“清儿妹妹,你要给本王多少惊喜。”
我茫然地看着他乌黑幽深的眼睛,没有微笑,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心平气和地看着他,那么温暖,又那么遥远。
然后淡漠地微笑,转身离开。
我已经隐约觉察到随着皇帝的日益衰弱,宫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没有母系支持的太子通过结一门强有力的婚事获得了当朝丞相的支持。说起这个吕丞相,也算是水太傅的门生。师傅倒台,他却借机高升,成为中土皇朝新兴豪门的代表人物,个中意味,不言而喻。二皇子的背后是庞大的外戚势力和南国资深贵族。至于皇位的顺数第三的继承人小皇子,从小抚养他视其如己出的华贵妃,虽然三年前已去世,可其娘家却是中土第一军事世家,三皇子的舅舅正是镇守北疆的镇国大将军。
皇帝倒把权利分的很散,唯一集权的人就是他自己,可惜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了。也许等不到他将一切处理好,波涛汹涌的政治风云就会吞噬他的良苦用心。
皇帝病的古怪,太医根本就没给过任何明确的诊断结果。除了一昧地规劝他多休息外,就是开一大堆吃不死人的补药天天当饭吃。他的性情越来越喜怒无常,几乎所有的宫人都被迁怒过。有一次,他当着我的面把我刚送到他手中的青玉茶杯给砸了个粉碎,只因为他觉得走了茶味。我吓的抖若筛糠,在心里拼命地念《大悲咒》。结果佛主确实保佑了我这个临时的信徒,皇帝没惩罚我,烹茶的名书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三十板子,打得他差点后半辈子就下不了床。从此以后,我这个可怜的公主侍女基本上是能躲则躲,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呆在凤仪宫跟老太后猜哑谜。
老太后倒是越来越精神了,状态良好的足以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来探望了几次皇帝都正值她儿子龙颜大怒之际。我守在门口,再无当日推门而入的勇气,不是每次都运气那么好,让我侥幸保住一条小命的。
“乖孩子,难为你呢。”太后叹了口气,眼里闪烁着痛苦、挣扎,和深深的无奈。
“老祖宗,您别担心,太医也说父皇只是C劳过度,加上对太子殿下所寄甚厚,难免会情绪有所波动。”我不忍看她深切的悲哀,这种悲哀足以压垮一个看惯世事沧桑,遍尝人间冷暖的老人。只要她还是一个母亲。
“昊儿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他父亲和我这个做乃乃的C心呢。”太后镶着祖母绿的龙头拐杖一顿,长长地叹了口气,香兰她们连忙劝她保重身体。
夕阳下,她苍老而臃肿的身影慢慢走远,消失在薄薄暮霭中。
我倚靠着轩辕门的门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起烦乱的思绪,一步一步向听风斋走去。
如果可以,希望从半疯癫的月妃口中能够获得我想知道的事情。
催眠术应当对古人也有效才对。
傍晚时分的宫中有些萧索,宫人大多都在用晚膳,巍峨的宫殿在沉沉暮霭中若隐若现。空气安静的诡异,初夏的傍晚,没有清风浮动。御花园里的栀子花已经打起花苞,纯美洁白。我无心欣赏她的美丽,匆匆穿过绵延的花海向听风斋的方向走去。现在佳颜估计正和宫女太监一道用餐,如果过去的习惯自我走后没有改变,他们会边说边吃,末了还要吃一会子茶。这段时间应当足够我完成催眠。
人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会在脑海中存档,如果对大脑施以适当的刺激,那么即使是童年时听到的一声汽车喇叭声,也会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催眠术就是施加刺激的过程。
我不能肯定月妃可以提供给我什么信息,我更不能肯定知道了那些我本不应知道的事,后果又是什么。我只是不愿意继续这么稀里糊涂下去,连到时候身首异处都做不成明白鬼。
“你叫什么名字?”
前面的梧桐树下,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暗惊,是太子的声音。皇帝亲自为他和吕家小姐主持婚礼后,他不是已经搬出宫住了吗?
我悄无声息地探出头,倒吸一口凉气。这清凉如水的月光底下,站着的宫女不是佳颜又是谁。太子殿下正赫然握着她的手。
饿滴神嗳,这太子还嫌贻害不够广吗?宫里头上下,谁不知道太子妃醋劲倍儿大,成亲不到一个月,太子原先纳的那些宠姬全都莫名其妙地出家了,口口声声宣称是为了中土皇朝祈福。太子无意间夸陪嫁过来的一个丫鬟“好一双杏子眼”,第二天太子妃就微笑着叫人捧着个描金小匣要给太子爷惊喜,打开一看,里头两只血淋淋的眼珠。那个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倒霉宫女,委屈莫名,竟然投了护城河。这下子闹大了,非太子党在朝野上议论纷纷,皇帝虽然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却委实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未来的真龙天子居然惧内,实在是让皇家蒙羞。
在自己的府里闹的个没意思,还转战到皇宫来了。唉,空长了副好皮囊。
“殿下,奴婢还要去送东西。”佳颜试图挣扎,端庄秀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五月下旬的傍晚,还不到挥汗如雨的天气。
“你是冷宫里头的吧,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不如跟我去景华宫,服侍我如何?”太子越发动手动脚起来。这里离听风斋近,平日就人迹罕至,此刻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难怪他这般肆无忌顾。
“太子殿下,请你尊重。”佳颜奋力想挣脱他的桎梏,一张粉脸涨的通红。
我在树后急的要命,贸然冲上去,得罪了太子不说,万一这位未来的天子恼羞成怒,杀了我俩灭口就得不偿失了。可是如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佳颜送死。太子对她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不明不白地被破了身子,秋天的体检她就瞒不过去,一块石头绑着沉了井,难不成指望那时侯她化成厉鬼来向施暴的太子和见死不救的我索命。而且以皇宫没有秘密来看,等不到那时,心狠手辣的太子妃恐怕就会亲自剐了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要不要我蒙上面,直接上前一板砖搞定战斗?我四下寻望,地上的石头我能拿起来的敲不晕人,敲得晕人的我抱不动。何况我也不想背上谋弑储君的罪名,我犯得着以身涉险吗?
我转念一想,悄悄地走远了。故意叫的天真烂漫:“佳颜姐姐,清儿不要和你玩捉迷藏了。你快出来吧,天都黑了。”急急忙忙地跑上去,作惊喜状,“姐姐,原来你在这,太子哥哥,你是来看清儿的吗?我已经不住在听风斋了。”
回应我的只有空气。梧桐树下哪还有半个人影。黑线,浪费我唱做俱佳的演技。打草惊蛇,结果蛇把猎物也卷跑了。
空气里冷冷清清的,冰凉的月光淡漠地洒在地上。树影班驳,风姿绰约,招摇地裨睨我的失神。
我忖度再三,硬着头皮向太子的景华宫走去。因为皇帝身子大不如前,政事繁忙的储君就常常在宫中留宿。忙还有精力出来打野食!也不看看现在是考验他的非常时期,憋个两天会死人啊。我愤愤地诅咒,干坏事也就算了,时机那么多,非得叫我撞上,皇宫里的女人那么多,他还偏偏挑我认识的下手,我又不好坐视不理,简直是晦气。
景华宫我曾经去送过几次皇帝批阅的指示,倒不至于找不着路。也许是不愿打搅太子爷的“雅兴”,侍卫们都在外院守卫,我从偏门偷偷地溜了进去。当年翻宿舍大门练就的一身好功夫再度派上用场,我轻轻松松地就来到了内院。以后我要有了自己的宫殿,第一件事就是加强警戒。至于让奴才避让完全是画蛇添足,当下人的本身就应当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素质。
好在太子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在劝佳颜喝酒培养气氛。这家伙泡妞有一手吗,居然都上升到意境的高度了。我秉声静气地猫腰在门外,用唾Y润湿食指在纸上戳了个小D,静下心来观察动静。
“你倒有两分脾气,本太子还偏偏就喜欢你的脾气。”太子邪佞地挑起她的下巴,俊美的面庞上满是乖张的戾气。
“奴婢多谢太子抬爱,可惜卑贱之躯,不敢玷污太子高贵的身体。”佳颜低着头,态度不卑不亢。我从纸D中看见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襟,苍白的脸上流动的光芒有恐惧,更多的是倔强。
“可是我很乐意。”太子的声音温柔的像情人的絮语,手却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下巴,将一杯酒强行灌下,佳颜拼命挣扎,酒撒了她一身都是。
“原来你这么喜欢喝酒,没关系,本太子有的是美酒,就让你喝个尽兴。”太子桀桀地笑,Y鸷地眼神残酷地盯着怀里不断挣扎的女子,“很快你就会知道本太子的好处了。我的小美人。”
他把酒直接往狼狈不堪的宫女身上倒,我急的要命,这该死的迷烟怎么还不奏效。难道是当年商文柏给我的配方有误?正当我踟躇要不要破门而入,救一回美的时候,里头终于传来了我期待以久的倒地声。我定睛一看,头皮顿时一麻,太子安然无恙,佳颜却晕了过去。我哭,这样一来,我岂不是间接成了帮凶。意筹志满的储君大人如愿以偿将看中的宫女抱到了床上,宽衣解带。眼看就要木已成舟,我也顾不上犹豫。迷香配起来可不容易,怎么可以无功而返。我咬咬牙,一跺脚,干脆破门而入。我蹑手蹑脚地掩好门,紧了紧脸上的面纱,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珠帘摇曳的铿锵声惊动了太子,他暴怒地回头,一个“谁”发了一半音,身子就像断了藤的丝瓜,直直地压到了床上衣衫凌乱的宫女身上。我如释重负,脚一软,差点没也跌倒在描金雕花,奢华巨大的的床上。我冷冷地睨视萎靡如一滩烂泥的太子,J虫进脑就自行解决算了,何况又不是没老婆的人。非得捅出这么多事还叫我给撞上。刚才如果他不昏过去,我就得背着弑害未来皇帝的罪名直接敲晕他,nd,到时候免死金牌也揪不了我,千刀万剐就算是皇帝法外施恩了。
越想越气,我狠狠踹了他两脚,咬牙切齿地将他从佳颜身上搬下来。迷倒的人总是特别的沉,太子的身形虽然不胖,挪起来分量也不轻,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勉强扶正太子的身体,开始催眠,帮他清洗关于今晚的记忆。我虽然蒙了面纱,估计不至于被他认出来,但是只要他还记得佳颜,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使一人漏网,我干脆将他今天的记忆清洗个精光。
至于会不会一不小心清理过头,对他的神经造成伤害,我也不是很敢肯定。我又没拿过心理医生的行医执照,他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要担点风险的不是吗。
没有水,我只好用酒泼醒佳颜。她的个子比我高,我没能力背着一个同龄人翻墙而出。
转念想想,太子醒过来看见自己这样狼狈不堪地蜷缩成一团,肯定会觉得古怪,到时候,一追查,恐怕依旧脱不了干系。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帮他把鞋袜也脱了,古人的袜子很长,那般不合脚,不知他们如何可以忍受。
我怔怔地看着太子的脚心,电闪雷鸣间,许多念头如光影般飞速在我脑海中旋转。
太子的脚恐怕比一般的女子还要雪白晶莹,条理分明的足底,一颗红痣眩目的近乎刺眼。
佳颜悠悠转醒,发出痛苦地吟哦。我甩了甩头,把心头的疑惑暂且搁下,当务之急得把她先救出去。
我领着她从书房的窗子里翻进去,避开在外屋值夜的太监,悄悄潜回我原先的房间,拿出干净衣服。
“你赶紧换上,我去弄水来给你清洗。”
说完,我又顺原路出了屋子,大摇大摆地拍大门。睡眼惺忪的小太监打着呵欠来开门,“谁啊,深更半夜的,吵的人不安宁。——清儿姐,哦,不,奴才叩见公主……”
“行了行了,你别也跟我来这套,我就是惦记着大家,想过来看看。娘娘歇下了吧,那咱们就声音小点,别惊动了娘娘。”我闲闲地同他们鬼扯一通,随手赏了他们点小玩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看外面的天,“时候不早了,你们给我弄点水来,我洗洗就在这睡下了。说到底,还是咱们听风斋最舒服。”
两个小太监连忙给我拎了两桶热水过来。其中那个机灵点的,卖现成的乖,“姐姐,要不奴才给您送进去。”
“不必了。”我连忙制止,“你们好好的守你们的夜就成。这些事还用不着你们。”
我等他们走到外屋,看看左右没人,才放心大胆地把水拎进去,用木盆装着,吩咐佳颜:“赶紧洗洗,酒粘在身上最难受了。”
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静静地褪尽衣裳,泡进水里。倔强的唇角不肯透露丝毫脆弱的情绪。
我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沉闷的寂静,缄默恐怕是我此刻对她最大的尊重。
她默然地浸泡在热水中,长长的秀发逶迤拖地。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拾起她的头发放进水里,用手掬着水,冲洗她沾满酒的头发。而后找出珍藏已久,一直舍不得用的香胰子,帮她轻轻揉搓着头发。
她宛如藕节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中,泛起一颗颗小米粒般的J皮疙瘩。我握住她的胳膊,触手的冰凉,正欲将其也浸入热水中,突然愣住了。
后臂守宫砂应在的位置,肤若凝脂。
“我去迟了一步?”我疑惑的成分大于震惊。
“怎么早都不够早。”她凄怆地微笑,笑容萧索而悲凉,“想不到伪宫红也有脱落的一天。”
我心头一动,淡淡地微笑,“没关系,伪宫红脱了,咱们可以再涂上去。”
“你何必这么假惺惺地帮我!想必你也恨我的紧吧。”她的笑容恶毒而疯狂,“是我去向太后告的密,想不到吧!你以为你把一切都掩饰的很好吗?照样逃不过我的眼睛。只是想不到,你不仅没死,居然还成了公主!老天爷真是会跟我开玩笑,回回落到最凄凉的人都是我。”
“比你不幸的大有人在,别怨天尤人了。”我用干毛巾擦着她的头发。怎么可能想不到,天天和我朝夕相处的人可没几个,稍微排除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你不必在这里说风凉话,你现在贵为公主,高高在上。当然可以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可惜,我不稀罕。”她嗤之以鼻地冷冷地看着我,“别以为你今天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你的感激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平静地把毛巾摊开,重新换一面擦,“我也不稀罕你的感激。如果今天我没有遇见你,我保证绝对不会去多管闲事。”我淡漠地睨视她,“因为我也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好人,所以我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反正对我也没有任何影响。”
“为什么?!”我的话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怒气,幸好,我进来之前给有人的房间都喷了点迷迭香,大家现在应当都睡的死沉。
“我们都是可怜人,我也能明白你的想法,坦白说,如果我们俩换过来,我也不敢保证会对你手下留情。己所不欲,毋施于人;己所欲之呢,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你的背叛。这个世界上本来我们所能忠诚的就只有我们自己而已。”我静静地望着她泪眼婆娑的眸子,一字一顿,“你是我的朋友,我还记得进宫以后第一个对我微笑是你,我也记得当日你特意为我留下的饭菜。你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竭尽所能的帮助过我,所以我会帮你,伪宫红的事,我来想办法。尽管知道是奢求,我依然坚持朋友的忠诚:所以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朋友。”
“洗洗早点睡,自己把水倒掉。我不伺候你了。”我伸了个懒腰,窝进被子里,皱眉,“小丫头越来越不象话了,这被子有多久没晒呢?”
这事叫闹的,搞的我连催眠月妃的精力都没了。
不过起码证明了一件事,迷香还是很有效果滴。
守宫砂和伪宫红
月妃见我回来了,很是高兴,拉着我的手,细细地问了回我的境况。我拣些不打紧的事情回答,诸如皇帝身体欠佳,宫中局势紧张之类的,我就干脆绕过去。既然她徒忧无益,我又何必给她的额上再刻几道皱纹呢。斋里的人也是诚心实意地为我高兴,我的发达对他们有利无弊,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人的情感会比较真实。
“娘娘,昨晚上,我拉佳颜姐说了一宿的话,她都没能回去服侍你,你该不会怪清儿吧。”我笑着接过佳颜奉上的茶,她面上一滞,旋即不动声色地撤下茶盏。
“哪的话,公主殿下,你过来,我都谁死了,竟然没有迎接,这才是罪过呢。”月妃温和地回答。
“娘娘。”我不依地嘟起嘴,“你怎么也叫我公主,还是依老例,叫我清儿,否则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公主殿下是不应当常来。”佳颜忽然冷淡地开口。
“姐姐是嫌弃清儿了吗?”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月妃,“娘娘是不是也不要清儿了。娘娘——”
“来,别难过,你佳颜姐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是金枝玉叶,这里是不详之地,呆久了会沾上晦气。”月妃耐心地开导我,轻轻摸着我的头发,叹气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顶有良心的,可是这宫里头步步凶险,你一不小心就会着别人的道。今天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保不准哪一天,就成了阶下囚。我说这些,不是故意触你的霉头,而是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娘娘,我就不想看着你遭受我这样的命运。好孩子,以后没事就尽量不要往这边跑,倒是要到太后跟前多走动。你对我的这份心意,我很清楚,娘娘绝对不会因为你来少了就有什么怨言。”
“娘娘。”我半是感动,半是心虚地窝进了她的怀里。如果不是想从她口里知道些陈年旧事,我还真没想到要到听风斋里头来。
最后,月妃留我用了顿便饭,这些天山珍海味养刁了嘴,窝窝头吃在嘴里粗糙的难以忍受。我在心里默念,食粗粮有益身体健康,食粗粮有益身体健康……如此这般居然也勉强吃了下去。月妃看我吃的津津有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想考察我吗?手法未免有些幼稚。
我自己是捣鼓不出伪宫红的,因为这种东西本来就极少,而且市场上绝对禁止销售。想来想去,唯一能帮我的人也就是三皇子。虽然自我被封为公主过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充满了怒意,不过我相信,只要我开口,他应当不会拒绝。
小乙子看见我,大为惊异,大老远的就喊:“王爷,王爷,清儿公主来了。”待我走过他,才想起来要跪拜。我懒得受他的大礼,老被人磕头会折寿的。
“不见。”三皇子怒气冲冲地丢了本《尚书》出来。我慌忙接住,这家伙想砸出人命来吗?
“怎么呢?”我笑眯眯地绕到他的前面,“谁敢惹我们三皇子殿下。”
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公主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倒是失礼。”
“你怎么也Y阳怪气的。”我不悦地撇撇嘴,闷闷不乐地看着他书房里的字画。
“早知道你也这样不冷不热的,我就不眼巴巴地跑来找你了。——喂,你不说话,我就走了。说走就走。”我动了三分怒气,半真半假地向门外走去。要是小皇子不拦我,我为了那不值几文钱的面子,恐怕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了。唉,失策,撒手锏使的太早了点,小朋友还没完全进入状态呢。
我慢吞吞地踱向门槛,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一动不动,火气不由又大了几分。不理我拉倒,还真当自己谁谁谁呢,我稀罕!
沉着张脸,我愤愤地跨门槛,这破地方,以后八抬大轿求我来都不来。脚还没落地,身体向后倾去,愤怒的要把一切毁灭的黑眼睛狰狞的全是一条条的血丝。
“水柔清,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啊!如果你可以松开手。
想想自己还得求他办事,这点豆腐是免不了的,我姑且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抱着。拥抱是一种礼节,不是吗?
“还在生气?”我笑着抚摩他纠结成一团的眉毛,小孩子的火气还真是大。
他闷闷地不吭声,紧蹙的眉头书写着心头的怨怒。
我叹了口气,掰开他的手,微笑着盯住他的眼睛,轻轻地,“不生气了,好吗?如果你是因为我而生气的话,我向你道歉。”
“谁生你的气呢?”小男生别扭地转过眼,脸颊上不合时宜的红晕轻易地戳穿了他拙劣的谎言。
我笑了笑,假装不曾看见。
“阿奇,我们是不是朋友?”
如我所料,听到我对他的新称谓,单纯的男孩子惊喜若狂,黯淡的眼眸嗖的雪亮。
“清儿,你刚刚叫我什么?能不能再叫一遍。”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男生特有的力度。我的心微微一动,复杂的情绪在体腔的左上方隐隐翻动。
我微笑着满足了他的要求。
他眉开眼笑,书房里压抑的空气也轻快活泼起来。他眼角眉梢的喜悦感染了我,我也不禁心情愉悦,只是这份轻松中夹杂着隐隐的不安。我清楚这个称呼对他意味着什么,我也清楚他已经误会了什么;我更清楚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我明明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却自私地一再利用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假装若无其事,装天真,扮无辜。原来我一直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样子。
他单纯明媚的笑容灼伤了我虚伪的眼睛,我匆匆打断他的口若悬河。
“阿奇,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一怔,勉强笑道:“当然可以。”灿若晨星的眼睛里顿时蒙上了层淡淡的却无比清晰的Y霾。
觉察到了,我居心叵测,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没由来的心里空了一角,不想解释,也无力解释。让他看清我的真面目也好。
我诉说了来意。
“帮我弄瓶伪宫红,一定要机密。”
他的眼睛猛然瞪大,痛苦、愤怒、绝望、悲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畏葸地欲向后退,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肩膀被他握在手里,我这时候才惊讶地发现,他的手很大,足以攥的我整个肩膀生疼。
“你干什么?”我慌乱地挣扎,害怕下一秒钟一切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原点。
他目眦欲裂,脖子上青筋隆起,“呲”的布帛撕裂声,我的右肩整个暴露在空气中,胳膊上的守宫砂娇艳欲滴,红的怵目。
“你混蛋!”我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臭阿奇,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呢。”
他呆呆地看着那一小颗象征着贞洁的红点,突然跪到了地上,痛哭流涕,“清儿,我混蛋,你原谅我吧,我以为……”
“以为你个头啊。”我气得口不择言,“哭什么哭,还不赶快给我找件衣服来。楚天奇,你怎么这么笨!”
可怜的小皇子偷偷摸摸地找来了干净衣裳,怯怯地窥探我Y晴不定的脸色。
“今天的事,要是有第三者知道,我以后绝不会理你。”我掷地有声地威胁。我可不想在绯闻漫天中生米煮成熟饭。
“我会负责的。”漂亮的男孩子目光炯炯地凝视我。
我们能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负责吗?
我下意识地吞了口唾Y,淡漠地望向窗棂,“你负责找来伪宫红就好。什么也不要问,这是别人的秘密,我无权透露给你知道。”
“我会负责的。”漫天的逆光中,他的脸清晰而模糊,倔强的眼睛眨都不眨。
我无语以对,只好转身离开。
这一局,我赌的可有点大,几乎把自己都搭上去了。
对于佳颜,我已仁至义尽,从今往后,各过各的桥,各走各的路。
是不是命中注定,对我好的人最后总会背叛我。
我只愿意记住他(她)们曾经的好。这样子,我才不至于太难过。
佳颜的故事,是毫无新意、代代上演的苦情戏。因为经常发生;所以听上去毫无噱头可言。天真明媚的书香少女,偶遇传说中的才子。一见倾心,顾盼生情。本想结为连理,无奈选秀令下,劳燕面临分飞。才子说愿意等待,他和她都笃定,有才女之名却出身寒微的她会被选为女官,于是私定终身。可惜天意弄人,女官成了宫女,三年之约转眼成了三十年的绵绵无尽期。没有谁可以永远等待,自然是她在宫里一日复一日的老了容颜。他在家乡娶妻生子;从此萧郎是路人。
哀莫大于心死,曾经笑靥如花的美丽女子,一夜形容枯槁,精神恍惚。于是被打发到冷宫,陪伴同样神志不清的月妃。相依为命同病相怜的两个女人居然也能够相互宽解,反而慢慢恢复了正常。只是佳颜自此以后,记忆就被生生掏空了一块,当年的才女,时至今日连名字也写不周全。
“辗辗转转,回回倒霉的都是我。”我们并头躺在听风斋的床上,她胳膊上的伪宫红已经干涸,鲜艳如血的颜色冷冷地裨睨着这荒唐的世间。
我沉默,这个世界上终究要有人倒霉,有人撞大运。只是不到最后一刻,又有谁清楚谁是真正的幸运儿,谁又是貌似好命的替罪羊。
“我从来都没怪过他,要怪只能怪我命中注定要在这冷宫里头呆一辈子。——水柔清,你知道吗,我有多讨厌你。”她古怪的微笑,眼里却是无尽的悲凉,仿佛这世间了无希望。
“知道。”我不以为意,“讨厌我的,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的人多的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知道我恨你,居然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我。”她黑白分明的眼珠盯上我的,“你就不怕我再去告密?”
切,你要想死早就三尺白绫解决战斗了。承认吧,大家都是贪生怕死的女人,装什么玉石俱焚,视死如归。
“你不会。”我淡淡地回应,“而且我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是有恃无恐。我也不是什么为朋友两肋C刀的豪杰。”
“怪人!”她阖棺定论。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评价我的人,行了,早点睡,女人睡眠不足是很容易老的。”我翻了个身,准备陪周公下棋喝茶。
“我恨不得一夜间就白了头。”哀怨的呢喃幽幽飘散在空气中。我听而不闻,累死我了,没理由救完她的小命之后,我还要负责重塑她的心理健康。
何况,今天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
学医真的会有洁癖。自从主完刀后,大师兄必定一日三浴,带我们实习的老师基本上每隔两个小时就用药皂仔仔细细地洗回手。我的洁癖是精神上的,我容不得丝毫的背叛。
即使我清楚,背叛再所难免。
太子来觐见时,我有点忐忑不安。生怕我那半吊子的催眠术没有发挥功效,他记住了我那副可恶的嘴脸。我头低得恨不得把脖子折断,看他神色自如,才微微舒了口气。然而心却放不下,千头万绪缠绕在一起。
他是忘了水柔清,还是假装不知道我李代桃僵。恐怕是说破了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才乐得做这个人情。我撇撇嘴,淡漠地睥睨绝美如雾的青年男子:乾坤殿前,龙涎香的烟气弥漫,他站在那里,真真个如芝玉兰树临风。难怪清儿会着他的道,死心塌地,什么都不管不顾。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香雪海里私定终生,主持梅花节的可不正是太子殿下。高贵的出身,优雅的举止,惊人的美貌,简直就是完美情人的典型代表。要我再年轻几年,也难免会心花花。
这样的男人,多的是无数女子如飞蛾扑火般投怀送抱。也许他根本就不记得曾经有那样一个眸亮如星子的女孩,在梅花的掩映下,羞赧而执著地盯着他,直到他察觉心动。男人一夜,女人一生,那个夜晚如他,只是一场香艳的邂逅,于她,却是命中注定的劫。
“我知道他并不爱我,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她淡淡地对我微笑,“这个孩子本来就是意外的惊喜,是老天爷可怜我,才施舍给我的,有了这个孩子,我就有个念想。”
宝宝长的到底像不像他?我努力回想宝宝的相貌,却惊讶的发现,脑海里,他的面容模糊的近乎空白。
“清儿妹妹为何一直盯着本太子看?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太子莫名其妙地扫了我一眼,讪笑。
“太子哥哥最近实在是过于C劳了,好象都瘦了很多。”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希望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昊儿,你也要注意身体,处理政务可以慢慢学习,身体可马虎不得。记住,你的身体可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安危。”皇帝慈祥而严肃地端凝着长子的脸,温和地说,“确实是瘦了许多,赵之信,去,把东藩进贡来的那根千年首阳参拿来。你回去好好调理身子,今后你肩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郑妃,昊儿虽然娶了亲,可太子妃毕竟年轻,不知道冷暖,你这个做母亲的要多照应他才是。”
“臣妾原先以为昊儿成了亲就是大人了,现在看来,孩子终究是孩子,还得我这个做娘的C心。”郑贵妃虽然口上嗔怨,眼里可满满的全是掩不住的欣喜。皇帝亲自过问起居,那是怎样的殊荣。
总管太监捧着个描龙绣凤的檀木盒子恭敬地呈上。
“昊儿,首阳参你拿回去,朕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的。”皇帝凝视太子的眼神与天下一般的慈父没有任何两样。
“父皇!”太子“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
“傻孩子,还不快起来。”皇帝宽厚地笑了,“朕平素对你一向严厉,不是因为朕不喜欢你,而是因为你身为皇长子,太子,中土皇朝的储君,凡事必须严格要求自己。否则朕百年以后,你如何继承朕的大业,这中土皇朝的千秋伟业谁来担负?咱们既是君臣,更是父子,可惜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忙于国家大事,根本就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昊儿,你要记住,咱们帝王家,情分的深浅,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要用脑子去琢磨,用心去体会。驭臣之道也是如此,你得自己慢慢去琢磨。”
太子哽咽着,想要说些什么,喉结滚动了几下,依旧没能说出口。
“昊儿,还不谢你父皇的恩。”郑妃催促情绪有些失控的儿子。
太子渐渐平静下来,领赏谢恩,遵旨退下了。
“皇上,昊儿这些天殚精竭虑地处理政务,他年岁浅,不知可有什么纰漏。”也许是儿子离龙椅越来越近的缘故,郑贵妃隐隐的也有了些国母的气势。
皇帝淡漠地看了一眼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女人,嘴角的笑容看不出是讽刺还是安慰,“祖宗体制,后妃不许干政。”
“臣妾不敢。”郑氏慌忙跪下,身子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朕累了,你也退下吧。”
唯唯诺诺的女人惊惶不定地退下了。偌大的乾坤殿,只有安息香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的“劈啪”声。
已经太迟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再光芒万丈,也终将会慢慢冷却,瑟缩,被黑暗渐渐吞噬。
知道中了慢性毒药又怎样,知道龙涎香里有古怪又怎样。灯枯油尽的皇上也捱不过多少时日了。辛苦演这出温情戏,是笼络还是威慑。帝王的驭人之数,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看懂的。
我所能够看懂的不过是皇帝病的古怪,太子嚣张的古怪,贵妃恭谨的古怪。太多的古怪集中到一起就可以名曰“Y谋”,可惜我察觉到了真相,却无力扭转。龙涎香料中掺杂了忘忧散,本来无甚毒性的两种东西混合到了一起,却是极其顽固的慢性毒药。除非是一早发现,及时屏弃,否则无药可解。
我隐约有所怀疑时,皇帝已经毒侵五脏六腑,等到我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皇帝命我秘密延请太医院的首席来诊断时,那位已经金盆洗手二十载的白胡老仙翁一搭手,就直摇头,毒气已经攻及心脉。开出的方子不过是用来延长数月的寿命,让皇帝能够抢出尽量多的时间稳定政局。
老太医回去没两天就传出了寿终正寝的消息。太医院联名启奏,恳请皇帝加以追封,他们大多是老太医的弟子和再传弟子。皇帝欣然应允,追封他为国公,并赐“杏林魁首”和“扁鹊再世”匾额两块,其家人由朝廷供养。
皇帝终究还是做出了不予追究的选择。我倒成了杀人的帮凶,早知如此,我又何苦多出一事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皇帝日益衰败的身体状况已经等不及再去重新培养一个接班人。太子倒,必定会引发权力的重新洗盘,目前还算稳定的政治格局必将被打破。北方西秦已经完成了权力的交接和各部落的统一,正在虎视眈眈地窥视南国;南边新收服的诸岛尚未稳定,不时有人想复辟。朝廷里三权分立,相互制肘。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皇帝只能文风不动。
掌握大权太久,难免沦为权力的奴隶。
我看着衰老的皇帝,忽然觉得很难过。英雄迟暮悲,老骥即使志在千里,无奈只能伏枥。
“皇上,我唱支歌给你听吧。”我努力说的欢快,他对着案上的玉玺已经仲怔了半天。
“好。”他木木的开口,“你唱吧。”
我倒怔住了,唱什么,《白月光》还是《明月几时有》?他是南国的皇帝,不是商文柏也不是水柔清。
“怎么不吭声了。”皇帝抬头看我,微微一笑。
“我不正在想唱什么吗?父皇你听着,早晨夏天露啊~水多啊,嘿嘿一嘿哟,点点露水润麦苗啊。杨柳叶子青啊喽,器打七寸崩啊喽,杨柳叶子松啊喽,松又松喽,崩又崩喽,哥哥那个~杨柳叶子青啊喽。——”
“栀子~栀子——”皇帝忽然泪流满面。
“父皇,你怎么呢?”我惊慌失措,我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去,”他用手指着西暖阁,“把靠墙的那个厨柜的那幅放在最上面的画拿来。”
“噢。”我立刻跑过去,急急忙忙取了画递到他面前。
他颤抖着手把画平展开来。我站在旁边一看,隐约明白了云妃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
盘起的云鬓,羞涩的裙角,拈花的柔胰,盈盈的眼眸;淡雅出尘的女子。真像,第一眼,连我自己都误以为是我的画像。不是说眉眼完全一致,而是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我跟她的外貌只能说是有五分相似而已,但如果做同样的装扮,大概就足以以假乱真了。
卷的右边题了两行蝇头小楷,“细雨清风岸,花落栀子香”。落拓为“成康”,可不正是皇上的笔迹。里头一个“清”字恐怕就让云妃笃定了画中人就是我。天地良心,这醋吃的叫没由来,我是生生替人受过,连个喊冤的地方也没有。
我苦笑着盯着画中的女子叹气,虽然时光蹉跎了二十载,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水夫人年轻时的画像。如此睥睨凡尘,风轻云淡的女子果然不是只能算中上资质的水太傅所能抓住的。
“你终于还是看出来了,孩子。”
宫女悄无声息的捧上茶来,我与中土的皇帝对坐品茗。
你的母亲,没错,我是认识的。而且不仅仅是认识。”皇帝微笑着沉浸在往昔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