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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黄仁德坐在胡大海右边的位置上,赶忙接过话题,说道:“让胡总破费请客,真是不好意思。”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嘛,别见外哟,”胡大海边说话边扭过头,示意站立在他身后的毕自强:“你也入座吧。”
毕自强依言在胡大海左边的位置上落坐。
女服务员从门外脚步轻盈地走进来,在众人围坐着的餐桌上摆开餐具、茶杯,给各位客人倒上茶水,方才退出门外听唤。
“这是刘老板,黄经理,”胡大海故意向毕自强介绍着,之后把脸面对客人,说道:“这是我们公司业务部的经理毕自强。”
刘文斌面无表情,静坐不动。见状,黄仁德站起来,礼貌地称呼着“毕经理”,主动伸出手来与毕自强握了握手,以示友好。之后,包厢里的气氛是难堪的沉默。命运捉弄人啊!谁能想到,往日的仇家毕自强和刘文斌如今竟还能同坐在一张饭桌前呢?当他们的目光再度相遇之际,彼此已是结怨多年了。
“我知道,刘老板和毕经理曾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胡大海轻描淡写地打破了沉闷窒息的气氛,调解般地说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大家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正应了一句俗话,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男人嘛,理应心胸宽阔包容,为人豁达大度。自强,你是我的徒弟,不知你是否愿意听我一句话,先敬刘老板一杯酒,怎么样?”
毕自强内敛的目光聚焦到饭桌上摆着的那瓶“五粮Y”酒,默然地站起来,抓过酒瓶打开盖子,往两个杯子里倒满酒。
“刘老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先敬您一杯。”毕自强端起一杯酒,对着刘文斌说道:“我先干为敬。”
看着毕自强手中的酒杯已经底朝上,刘文斌的心里仿佛是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块。这时侯,他站了起来,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端起桌面上的另一杯酒,二话不说,也仰脖一饮而尽。
“好,太好了。”胡大海面带着欣喜的笑容,站了起来,说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来,你们彼此握握手,这以后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这一回,倒是刘文斌主动伸出手。他的确是真心希望毕自强今后不会再跟他作对。这两个结怨很深的人在一起握了握手,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多此一举的形式,不过,这种和解方式在社会交往中也承担了一种人格上的允诺。
“毕经理好酒量,好酒量,”刘文斌抱拳在胸前,真心实意地说道:“毕经理能够不计前嫌,刘某佩服。”
“刘老板不必如此客气,”毕自强泰然处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今天既是胡总的朋友,以后也就是我的朋友。”
“来,大家一起干一杯。”胡大海提议地说道。
菜肴逐一上桌。胡大海热情地招呼着客人挟菜,似乎在等待着合适的机会与刘文斌商议合作生意的事。而在这宴席之前,胡大海和黄仁德曾经坐在一起,两人私底下就早已合计过一番。为了保证自身可获取的利益,黄仁德当时拍着胸脯向胡大海保证,他会尽力促成这次合作的成功。这时,黄仁德见饭桌上的气氛已渐渐融洽,正欲从旁引入正题,没料到刘文斌自己先提及此事。
“胡总,那桩生意,我什么人都不找了,就跟您做定了。”刘文斌可能是喝得过猛了,有些酒劲上涌。这高度数的“五粮Y”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肚,很快让他有一种浑身沸腾、身体飘浮起来的*。刚解决了与毕自强之间的麻烦事,他此刻心情无比舒畅,说道:“胡总是一个爽快人,那我也不含糊了。今后生意上具体C作的事情,我这边就让老黄具体负责。至于利润的分成嘛,我拿六成,胡总您拿三成,老黄嘛拿一成,这样如何?”
“刘老板要是有诚心跟我胡某人做生意的话,”胡大海摇着头表示不乐意的样子,却笑着说道:“这么个分法,怕是不成吧?”
“那胡总您说,该怎样才好?”
“既然是诚心合作,那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嘛。要公平些,对不对?”胡大海注视着刘文斌,伸出一个张开的巴掌,说道:“这样,你和我各占五成,至于黄经理的那份,算在你那边。”
刘文斌一下子楞住了,坐着那儿许久没言语。他喝酒本是海量,一点也没喝醉,脑子里清醒的很。此时,他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是掉进胡大海早已设好的陷阱了,根本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他的脑子转得飞快,思量着既已无退路,索性不如爽快地认帐好了。
“好,胡总,就依你说的,五五分成。”刘文斌表现出一副豪爽的样子,自先举起酒杯,说道:“来,胡总,先预祝我们合作顺利干一杯。”
刘文斌与胡大海相视一笑,两人碰了碰酒杯。
见状,黄仁德点头哈腰地跟着举起酒杯,凑趣地对双方说了几句恭维话,心里却是猛吃了一惊。说实话,他在生意场上厮混多年了,精于算计谋划,但没预料到双方分成比例最后是如此结果,这让胡大海占了便宜。他心里真佩服胡大海的老谋深算,自叹弗如。
“好呀,”胡大海把手里的空酒杯放在桌上,面带微笑,十分关切地问道:“刘老板没有喝多吧?”
“胡总说笑了,这‘五粮Y’可是好酒呀,”刘文斌抓过桌上的空酒瓶,搁在手里把玩着,说道:“今晚我得喝够,不醉不归。服务员,再拿一瓶酒上来。”
毕自强坐在桌旁,自始至终寡言少语。他委曲求全,陪着胡总和客人喝着酒,心里根本就不是滋味,但脸上丝毫未显露出来。胡大海这交杯换盏中的谋略手段,他早就心知肚明:今天在这酒桌上,就是要把他和刘文斌之间的怨恨变成谈判的筹码,使合作生意的天平倾斜到胡大海这边来。现在一切顺利,胡大海完全达到了预期目的。
在当晚的酒桌上,毕自强也自灌了不少酒下肚,直至喝醉方休……
第十七章 化险为夷(之八)
第二天上午,胡大海叫人腾空出一间办公室,在房门上挂出了“副总经理室”的牌子。下午,刘文斌和黄仁德一起来到昆鹏贸易公司后,胡大海热情地把他俩领进了这间办公室。
“看看,怎么样,还满意吗?”胡大海让他俩观赏着办公室里的摆饰,拍了拍一张靠肩椅,对黄仁德说道:“这是你的位置。从今天起,你就是公司的副总经理了。”
“嗯,布置的不错,”刘文斌抢先坐到办公桌后的靠肩椅上,逗趣地对黄仁德说道:“坐着蛮舒服的嘛。黄副总,你什么时候回单位辞职,正式来公司上班呀?”
“嘿嘿,辞职报告我已经写好了,明天就交上去。”黄仁德眼见自己有了新的开端,内心不免有些激动,喜形于色,说道:“单位批了我的辞职报告,我会抓紧交清那里的帐目,用不了三、五天就能来这上班了。放心吧,刘老板,我绝不会误了做生意的。”
唐秋燕走进来,把胡大海叫出去接电话了。办公室里就剩下刘文斌和黄仁德两人了。今天加盟胡大海的公司,对他俩来说,其实也是在商海中搏击的一个新起点。此时,他俩正坐在那儿商议着如何做生意的一些问题……
一九八六年的元旦那天,刘文斌领着林美娟回家拜见了父母。二十多天后,他俩去领了结婚证并举行了婚礼。
他们的婚礼是在一家档次不低的饭店举行的,一共摆了三十桌酒席。由于是市长刘国栋的儿子结婚喜庆,宴席的座位上来了不少市里有权势、有脸面的人物。有意思的是,在众多尊贵的宾客中,胡大海、黄仁德、毕自强也都在被邀请之列。
在婚礼上,刘文斌的伴郎是自己父亲的秘书、儿时的伙伴郭庆国;林美娟的伴娘是第六中学的同事、好友吴燕玲。谁也不曾料想到,别人的婚礼却给了伴郎郭庆国和伴娘吴燕玲初次邂逅的机会,让他俩由此相识而相爱,从而结下了日后的姻缘。
婚礼的第二天,刘文斌和林美娟就出门去度蜜月了。刘文斌有十五天婚假,而林美娟任教的学校恰巧也放寒假了。两人坐飞机先去了深圳,然后又到上海、杭州、苏州、桂林等地游玩了数日。
正当刘文斌携带着新婚妻子在外地游山玩水的时候,潜在的危险开始向他一步一步地*近了。原来,刚从单位辞职不久,已到胡大海的公司走马上任的副总经理黄仁德,在家中被市检察院传唤后拘留了,很快又被批为正式逮捕。
在市拘留所的审讯室里,黄仁德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张木椅上,他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位身穿制服的检察人员:男的叫陈浩,三十出头,一脸浩然正气。他是检察院的一名科级干部,有着丰富的审讯工作经验,现在由他来主审这个案件;女的二十多岁,相貌清秀,由她负责协办这个案件,正是参加工作不久的秦玉琴。一九八五年八月初,她从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回到南疆市被分配到检察院工作。
“黄仁德,你要考虑清楚了,”陈浩见他避重就轻不肯如实回答问题,便把桌面上的材料合上,转而对他展开心里攻势,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政策。现在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地把你的问题彻底地说清楚。”
“能不能给我一枝烟?”黄仁德表面上看脸色平静,但内心里却是烦躁不安,说道:“让我再好好想想。”
这已经是对黄仁德的第七次提审了。
原来,黄仁德从市旅游公司商店辞职出来之后,后任谢经理对他产生了很大的疑心。谢经理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详细地调查了黄仁德在任期间商店的经营状况,并查阅了所有财务帐目,发现了很多在经营管理上的问题,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个疑点就是在一笔十万美金往来的帐目上。他把这些情况整理出来上报后,上级主管单位在充分地证实有个人严重违法的经济问题而又无法解决时,不得不让市检察院介入此案的调查。至此,黄仁德在劫难逃。
黄仁德被检察院逮捕后,在证据确凿而又无法抵赖的情况下,只好被迫交待了怎样转手倒卖十万美金而从中获取暴利的具体经过。但唯一说不清楚的是:他在被检察院查获的个人赃款中,还少了近十七万元的赃款,但至今此款去向不明。检察人员抓住这个问题死不放手,穷追不舍地反复盘问,使黄仁德无计可施。
“想明白了吗,”陈浩再次坐到审讯桌后的位置上,猛然一拍桌子,语气严厉地问道:“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黄仁德心惊胆寒地瞟了陈浩一眼,低着头在那儿猛吸烟。实际上,他犹豫不决的关键是在权衡着利弊,即是不是一定要把刘文斌扯进这个案子里来。
“好吧,我交待。”黄仁德彻底崩溃了。
在审讯室里,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秦玉琴这时俯身在桌面上,移动着手中的钢笔,为黄仁德作口供笔录……
度完婚假回到南疆市的第二天,刘文斌就回到单位上班。上午,他正在车库里洗车时,被车队领导叫进了办公室。他非常惊讶地发现,屋里除了车队的正、副队长两人之外,还有市检察院的数名身穿制服的检察人员在场,正是陈浩、秦玉琴等办案人员。
陈浩向刘文斌出示了传唤证。之后,市检察院来的人把刘文斌带上了一辆绿色吉普车。
在市检察院的问讯室里,刘文斌始知道黄仁德出事了,市检察院已查清了旅游公司商店倒卖外汇的基本事实。尽管事情败露,并把他牵扯进来,但他自恃是高干子弟,表面上仍然装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不管检察人员如何劝说和讯问,他都矢口否认收过黄仁德所说的那十七万元。刘文斌心里十分清楚,一旦承认收了那笔巨款的话,他就此劫难逃了。
当天晚上十一点钟,负责传唤和审讯刘文斌的检察人员陈浩和秦玉琴又来到问讯室。这一次,陈浩二话不说,严肃地向刘文斌出示了刑事拘留证,让他签字后,马上将他押送进了市拘留所。
拿不到这十七万元的赃款,市检察院无法给黄仁德案件定性了结,而结不了案谁敢负责?这就是市检察院不得不把现任市长的儿子刘文斌送进拘留所的充足理由。
第二天一大早上,郭国庆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刘市长的家里。刘国栋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郭秘书汇报刘文斌的情况。当得知儿子昨晚已被刑事拘留了,他十分震惊,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刘国栋作为市长,是一个“一心为公,两袖轻风”的老党员、老干部。但是,刘文斌毕竟是他的骨R,如今儿子出事而落到这个地步,岂能不让他心口堵得难受呢。
“这可怎么办,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呀。”坐在刘国栋身边的张燕一副神色黯然的样子。看得出来,她昨晚上因为睡眠不足,满脸的疲惫之色。此时,她显得焦急万分,恳求地对丈夫说道:“老刘,你得想想办法呀。”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刘国栋长叹了一口气,转脸对着妻子,语气坚定地说道:“自古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事情我不管,你也不要去C手干涉。检察院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他这是经济犯罪,你懂吗?”
张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外露,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不禁悲伤地抹起眼泪。
“张阿姨,你也别太伤心了,”郭国庆见此情形,赶忙在一旁劝慰着她,说道:“等把具体情况了解清楚,再说也不迟嘛。”
“郭秘书,车来了吗?”刘国栋想起上午的会议,问道。
“来了,司机已在门外了。”郭国庆答道。
刘国栋穿上黑呢子大衣,瞅着还在无声抽泣的张燕,也没再说什么,毅然地向门外走去。
宽敞的客厅里,张燕一个人呆坐在沙发那儿。刘文斌被刑事拘留的事,怎么可能让她放得下心呀。她用餐纸擦净了脸颊上的泪痕,然后一把抓起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筒,开始拨号码……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十七章 化险为夷(之九)
这天上午,毕自强刚到公司来上班,就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这样一条消息:刘文斌已被刑事拘留,很可能跟会黄仁德一起被判刑。他真是太兴奋了,心想:刘文斌,你也有今天呀。
“毕经理,”唐秋燕走到业务室门口,看见毕自强正兴致勃勃地跟别人说笑话,冲他招了一下手,说道:“胡总叫你过去。”
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毕自强放慢了脚步,有意识地收敛了写在脸上的喜悦之色。他心里十分清楚,胡大海是不会为厄运降临到刘文斌和黄仁德的头上而感到高兴的。因为没有了他们的通力合作,公司就少了一条发横财的路子。
“我正找你呢,坐吧。”见毕自强进来,胡大海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在一张软沙发上,和蔼地说道:“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前段时间老忙于生意上的事,对你关心不够呀。怎么样,每月的工资还够用吗?”
“足够了。”毕自强脸上露出笑容,答道。
毕自强每月在公司领的工资是五百元。当时,一个大学毕业生参加工作后的标准月薪是五十七元,可以说,他的月收入已经相当可观了。
“自强,还住在佳林替你租的那地方?”胡大海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说道:“嗯,你是应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城东那边新建了一个安居小区,有两室一厅的房子出售,六十平方,价钱约在两万五千元左右,不算很贵。你去买它一套来住好了。”
“胡总,我倒很想呀,”毕自强伸出一只手,笑道:“呵,可哪儿来的钱呀?”
“我已经跟财务说了,”胡大海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道:“等会儿你到财务室去领五万块钱奖金。买房剩余的钱,你就用来装修一下,再买些家俱。”
“真的啊?”毕自强惊诧万分,不由欢喜起来,说道:“嘿,谢谢胡总啦。”
“你呀,”胡大海笑了笑,亲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你小子,以后别跟我说客套话。”
胡大海和毕自强在公司里这么亲热地交谈着,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倒不是说他们心中没有那份师徒之情,而是因为在公司里的许多场合上,是不适合流露出这种感情来。
“胡总,检察院的人来找你。”这时,公司的公关经理唐秋燕走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三个穿制服的人,正是陈浩、秦玉琴等人。
“我们是检察院的,”陈浩站到胡大海面前,说道:“我们来找你核实一些情况。”
“哦,诸位请坐。”胡大海客气地说道。
毕自强刚要走出办公室,突然看到了来人当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正是他的初恋情人秦玉琴。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身站在了胡大海坐着的沙发后面,面对着这几位坐下的检察人员。
“我们来了解一个情况,”陈浩问起了胡大海是否认识黄仁德等问题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据我们所知,黄仁德曾经从你们公司拿过一万块钱的现金回扣,是不是?”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胡大海把当初和黄仁德做彩电生意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解释道:“是对方强硬地索要回扣,我们公司为了把生意做成,也不得不给呀。”
“这是传唤票,你在上面签字吧,”陈浩指着传唤票的签字处,对胡大海说道:“请你跟我们去一趟检察院,作一个口供笔录。”
胡大海无语地在传唤单上签名。临走前,他把办公室、汽车的钥匙都交给了毕自强。就在他们走进楼道走廊时,毕自强追出了办公室门口。
“秦玉琴。”毕自强站在楼道走廊,突然喊了一声。
听到有人叫自己,走在最后的秦玉琴停住了脚步。不过,她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迟疑了一下,继而跟着众人一起进了电梯间。
“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呀。”毕自强在楼道里,猛然一脚踹在墙壁上。
当天下午,胡大海平安无事地回到公司,让公司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接着,黄仁德的案件有了变化。先是黄仁德在拘留所里翻供,后是他的家人把这十七万元的赃款悉数送到了检察院。刘文斌在被审讯期间始终不肯承认收到过巨额赃款,而检察院仅凭黄仁德原先的口供认定刘文斌犯罪是不行的,但又找不到确凿证据来认定刘文斌的罪名。在黄仁德翻供而十七万元的赃款又已收缴的情况下,最终不得不把刘文斌放出来。
一个半月后,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投机倒把罪”的罪名,判处黄仁德有期徒刑十二年。
当毕自强在胡大海那儿得知,被关押了近四十天的刘文斌被放出来后,已辞去单位的公职,近日将到公司里任职。公司上层也将有所变更:胡大海改任董事长,刘文斌出任总经理。
“苍天若是无眼时,”毕自强心中愤恨不止,暗暗地发誓道:“我绝不放过你。”
第十八章 摇身一变(之一)
一九八六年,三月的一天。
下午五点多钟,一辆长途班车抵达南疆市汽车总站。刚从监狱释放出来的韦富贵,不慌不忙地从大客车上走下来,把随身携带的旅行包搭在后背上,一摇三晃地来到大街上。
他平头短发,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一阵饥饿感袭来,他不由地摸了摸那早已干瘪的肚子,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东西呢。他下意识地掏遍身上所有的衣袋,却是空空如也。
他在街头上闲逛着、搜寻着。忽然,一家米粉店进入了他的视线圈中。他不做多想,装模作样地大步走了进去。他在那些吃着米粉的顾客身旁挪动着脚步,双眼将店里面所有的桌面扫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哪张桌上有像样的残渣剩汤。
一张桌旁坐着两位姑娘,正在边说话边吃米粉。韦富贵故意走过去坐在她们的身边。他先是冲她们点着头,接着又咧嘴一笑,两只金鱼泡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碗里的米粉。瞧着他那垂涎三尺的模样,她们哪里还吃得下东西,明显地表现出对他的厌恶。这倒惹恼了韦富贵。他灵机一动,乘她俩不备之机,探过头去朝着两人的米粉碗里各自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儿,嘻皮笑脸瞧着她们。这两个姑娘见他竟作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举动,惊讶得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一双筷子扔在桌上,愤愤地站起身离开,活生生地让他给吓跑了。
两个姑娘一走,可把韦富贵乐得合不拢嘴了。他不慌不忙地把两个碗里剩的汤粉倒在一个碗里,又从桌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这才狼吞虎咽,连粉带汤地吃了个干净。他用手抹了抹嘴,等着其他桌旁的一些客人陆续地离开,将收集到的那些碗底再凑成一碗米粉汤渣,这才填饱了肚子。而后,他洋洋得意地鼓着个肚子,大摇大摆地走出米粉店。走在街边,他开始低头在地面上搜寻着什么。眼前忽然一亮,他弯腰伸手捡起了半截烟P股,又拦住一个行人借了个火,美滋滋地吸上了几口。
韦富贵这时停下脚步,蹲在一个街角的拐弯处,左顾右盼,似在等待着什么。眼前,车行道上的自行车一辆一辆飞快地从他身旁掠过。远远地就瞅见一个老头骑着自行车过来,看准时机之后,他突然站起来横过马路,身子竟往那人的车头撞去。骑车的老头一瞬间控制不住车子,竟使倾倒的自行车压在了这个过路人的身上。韦富贵故意“哎唷哎唷”地大声叫唤着,说自己被撞伤了,硬扯着那人不让走,死缠烂打地嚷着要赔医药费。骑车的老头自觉理亏,只好认倒霉,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韦富贵把手里的票子数了一下,见有十几块钱,这才骂骂咧咧地挥着手让那个老头离去了。
韦富贵踱步到街边的一个烟摊前,抽出一元钱买了一盒烟,并把剩余的钱贴身收藏起来。夜色降临了,他在市中心的商业街上悠然地逛着,这里瞧瞧,那里瞅瞅,自寻其乐。
晚上十点多钟,韦富贵在大街上瞎逛够了,拎着旅行包又回到长途汽车站候车大厅。深夜,这里发车的趟数很少,候车室里的旅客也不多。他找了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把旅行包当枕头,整个人仰躺在长椅上,不一会儿就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这天上午,陈佳林的乃乃提着菜篮子去马路市场买菜,回家时经过西平桥附近,忽然,有一个人从街边走上前来喊住了她。这不是别人,正是韦富贵。
“阿婆,你先别急着走,”韦富贵挡在陈阿婆面前,满脸堆笑地说道:“阿婆,看您的面相,您是一个长寿之人呀。来,我给您老人家算算命好不好,不收你的钱。”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来,韦富贵因衣食住行等问题均无着落,便C起他的老本行,在西平桥这块地面上又摆起看相算命的地摊。这几年待在监狱里的时光实属无奈,而今年近三十五岁的韦富贵实在不愿意回到农村里,再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那并非是他想要过的日子。可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没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也没有亲戚朋友可投靠,如此单枪匹马,要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下去又谈何容易。他出狱后尚立足不稳,除了选择给人算命来谋生这条路子外,好逸恶劳的韦富贵还凭什么本事来挣钱呢?
“给我算命?”陈阿婆停下了脚步,将他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算得准吗?”
陈阿婆一直以来受封建迷信的影响极深,相信有鬼神一类的说法,平时在家里供奉着观音像,经常烧香拜佛,每逢初一、十五还要吃素食以示诚心。
“咋能不准呢?我的外号叫‘半仙’,我师傅那可是得道升天的大仙呀,他活了九十八岁。”韦富贵指天说地,胡乱地吹嘘了一通之后,连哄带骗地说道:“阿婆,我可不是吹牛皮。我师傅的道教本事我是没学到家,可这算命看相说风水,我是手掐心算,一说一个准。只要您诚心实意,我免费帮您算算,包能替您消灾去祸。”
“是吗?”陈阿婆似乎被他说动了心,说道:“好吧,那你就给我算算吧。”书包网 。。
第十八章 摇身一变(之二)
“噢,这边来,”韦富贵把陈阿婆引领到旁边的地摊前,递过一张小板凳请她坐下,开始给老人家灌迷魂汤,说道:“阿婆,常言道:心诚则灵。您要真想算命的话,一定要心诚才行。只要是我‘半仙’说的,就是那么回事,您若不肯相信,那我说了也白说哟。”
韦富贵摆设在街边的算命地摊,其实就是在地面上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中间画了个Y阳鱼的图形,左右两旁写着“预卜休咎”和“料事如神”的一副对联。地摊上面摆放着一个看风水用的精致罗盘,还有几本看相算命一类的古装书,但页面已破旧不堪了。此外,他还有一块方方正正的铜质镇纸,有巴掌那么大小,上方处镂空后雕刻着两个字:半仙。
“信,信!”陈阿婆被他这么一激将,赶忙点头表示信任他,并主动地说道:“我是信奉观音菩萨的。”
韦富贵干这一行可谓轻车熟路,资深老道。不过,这算命先生除了要有一双识人的慧眼之外,还要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才行哟。
“阿婆,我细观您的相貌,您是长寿之人,至少可活到八十八岁呀,”韦富贵用手势比划着一个“八”字,先是说了一大堆恭维话。接着,他两眼珠子一转,沉下脸来,用恐吓的方式设下一个圈套,说道:“不过,您的头顶上隐约笼罩着一股邪气,虽然这对您伤害不大,但对您的家人却是不吉利,是祸害降临的前兆呀。”
“啊,真的吗?”陈阿婆听了算命先生的这一番话,不禁心惊R跳,脸色渐变,六神五主,惊慌失措地问道:“我孙子会有什么灾祸吗?这有没有消灾避祸的办法吗?”
“不太好说,”韦富贵摇晃着脑袋略作停顿,经过进一步地察颜观色,揣摸着她的心思,说道:“实不相瞒,您孙子整日里在外面劳碌奔波,百日之内恐有一场灾祸。解法也不是没有,如果要想保他躲过大祸而平安无事的话,一定要在家里做法事、请诸神仙下凡,才能驱赶鬼气和除掉灾祸。”
“那麻烦先生了,请你帮我到家里做法事,恳求神仙保佑我的孙子,好不好?”
“这个嘛,”韦富贵见陈阿婆如鱼儿般地咬钩,便装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说道:“阿婆,请神做法事,念咒语烧纸符,那是要花不少时间的。”
“我出些钱就是了,”陈阿婆心里主意已定,恳切地说道:“先生只要肯去我家里做法事请神仙,我会好好谢你的。”
“那好吧,”韦富贵见对方已掉进陷阱套,便亮出底牌,说道:“阿婆,请我做法事可不便宜哟,最少也要收三十块钱。”
“这么贵呀?能不能少点?”
“阿婆,做法事要心诚才行呀,一讲价钱,就不灵验了,是请不动诸神下凡的。”
“这样的呀,”陈阿婆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一横心,站起身来掏钱,口气坚决地说道:“行。给你,这是三十块钱。”
别以为陈阿婆是一个出手大方的人,她平时是一分钱都想掰开两半来花的。可谁让她这么迷信呢?韦富贵接过她递过来的三张拾元币,内心窃喜,却丝毫不露声色。他将钱揣进口袋,收起地上那张牛皮纸折叠好,把所有东西塞进一个挎包里背着,一路上与陈阿婆攀谈着,跟着她回家。
进了陈阿婆的家门,韦富贵只喝了一杯白开水,便开始忙乎起来。他在门口和楼上的房间里到处贴些黄纸条,即所谓能够驱邪赶鬼的神符。他见陈阿婆家中的底层开着一个小店,经营着糖烟酒茶等的小买卖,通过旁敲侧击地了解到,这是她个人独自经营的杂货铺,料想她一定赚了一些钱。于是,他心生邪念,又有了一个歪主意。
“阿婆,您家里邪气太重了,要请路诸神下凡,实在是不太容易呀,”韦富贵先诉苦叫难了一番,又花言巧语地下猛药,说道:“你得包一些钱供奉在神台上,这样我才能请得动神仙呀。”
“要包多少钱呀?”
“阿婆,您放心好了,这些钱不是给我的,做完法事还是阿婆您的,”韦富贵为了完全解除陈阿婆防范戒备的心理,并让她自觉自愿地拿钱出来,巧舌如簧地说道:“当然是钱越多越灵验呀,说明您心诚嘛。这样,您孙子不但出入平安在外走运气,您这家里的小店生意,也包您越做越红火。”
“啊,是这样呀,”陈阿婆不识他的Y谋诡计,打算依他提出的要求去办,说道:“那你等我一会儿。”
陈阿婆上二楼进了她住的房间,蹲着从床底下摸出一双防水胶靴,伸手从靴筒里掏出几叠五元和十元的人民币,用旧报纸包好拿下楼,按咐吩把这包钱放在“敬神台”上,怀着对诸神仙的敬畏心理,恭恭敬敬地请陈富贵做法事。
韦富贵先是点燃数枝香,分别C在“敬神台”四周,之后又将一叠黄纸搁放在台中央,然后,当着陈阿婆的面,开始装神弄鬼,口中还念念有词:“天皇皇来地灵灵,佛祖神仙快快下凡来大显神灵,斩妖降魔,让妖精鬼怪统统都逃离……”
此时,屋内香烟缭绕,韦富贵装扮成一个有道之人,摆开斩妖捉鬼的阵式,四处游走,上窜下跳,不时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起来:“不许动!”、“哪里走!”、“哪里逃!”、“走不了!”
韦富贵这般捉鬼的怪异模样,让待在一旁的陈阿婆瞧得心惊R跳。突然,只见算命先生似猿猴那般双臂前伸,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接着又从他的挎包里抽出一把斩妖刀,嘴里含着水狂喷在刀刃上,向那一叠黄纸上狠狠砍去。陈阿婆见他胡劈乱砍一番,再瞧那黄纸上已显出一道道鲜血般的痕迹,慌忙双膝跪下,朝着“敬神台”不停地叩头,感谢招来了神仙斩妖驱邪。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陈阿婆岂知这其中的奥妙。原来,这些黄色纸是事先用一种叫“姜黄”的颜料水浸泡过的,韦富贵从嘴里喷出的是碱性水,“姜黄”碰着碱性水就会产生一种化学反应而立即由黄变红,这样当那些黄纸接触到刀刃上有碱性水的地方,立即就会显现出像血迹般的红道道了。这就是所谓有道之人表演“降妖捉怪驱邪气”把戏的真实过程。
第十八章 摇身一变(之三)
韦富贵在陈阿婆家里折腾了近半天时间,总算做完了请神仙捉鬼驱邪的法事。临走前,他还再三咛嘱陈阿婆,要她从“敬神台”上把那包钱拿下来,一定要放到枕头下压满三天才能打开。否则,法事将会不灵验的。陈阿婆既然诚心诚意请他来,自是言听计从,不敢胡乱造次。
三天后的早上,陈阿婆起床后,把那包钱从枕头下抽出来后打开一看,发现原来的钞票全变成一叠叠黄纸,不由大吃一惊,呆愣在那儿。过了许久,她才醒悟过来,连连大呼上当:钱肯定是被那个能说会道的算命先生暗地里调包了。这一千二百多元是她多年来省吃俭用才攒下的积蓄,现在一下子全没了,让陈阿婆哭得昏天黑地。忽然,她把脸上的眼泪一抹,急忙锁上家门就往外走,去找那个算命先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都在西平桥附近转悠着,却始终未能撞见那个昧着良心骗她钱财的人。这一气之下,她竟几天吃不下一口东西,直至卧床不起……
一九八六年,南方开始兴起了桌球热。一时间,在城市和乡下的娱乐场所里都能看到摆放着的桌球台。这天将近中午,在市工人文化宫的“神枪手”桌球室里,陈佳林和手下“赖皮三”齐胜勇正在一张桌球台上比试着枪法。这间相当宽敞的桌球室有三十多张桌球台,老板正是陈佳林。
“老大,你家邻居刚才打电话来,”陈佳林的另一个手下“猪头六”周贵宁这时走进来,汇报道:“你家小店几天没开门了,说是你乃乃不吃不喝,卧床不起。可能是生病了,让你回去看看。”
“哦,知道了。”陈佳林将台面上最后那个黑色球准确地打进网袋里,将球杆扔在桌球台上,抓起搁在椅子上的外套,对周贵宁说道:“走,你跟我回家一趟。”
一九八五年前后,由于国家政策的逐渐放宽,开始出现了个体经营娱乐场所的现象。在南疆市里,陈佳林是第一批进入娱乐行业的个体老板。这时候,他名下已拥有五间录像放映厅、四家桌球室,在社会上已经成为了一个有正当职业的人士。当时,大众化娱乐行业开始蓬勃兴起,这让他实实在在地挣到了不少钱。如今,在“神枪手”桌球室的一个角落里,他装修出了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办公房间,作为他的管理室。
因从小在江水街长大,街坊邻居都是熟人,陈佳林嫌在家里住进出不太方便,早已搬出来住了,但他仍然久不久回家看望乃乃。陈阿婆从前为了挣钱养孙子,大半辈子都在为生活而奔波,现在不愁吃穿了,但她也总是闲不住。陈阿婆让孙子帮她在家楼底下开了一个卖糖烟酒小店,还花了四千多元装了一部私家电话。陈阿婆自从经营小店之后,生活中那舒畅而快乐的心情全都写在了她的脸上,每天独自忙里忙外,也为街坊邻居提供着家居生活的便利。
陈佳林骑着一辆豪华型本田125摩托车,后座上搭着周贵宁,一阵风地把车开到了家门口。
“乃乃,你怎么了?”陈佳林神情紧张地来到陈阿婆的床前,坐下后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问道:“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呀。”
“我没病,”陈阿婆在床上转过身来,说道:“小林子呀,乃乃是让人气的。”
“乃乃,没病就好,”陈佳林脸上神情马上放松了,笑道:“谁有那么大本事,把你气成这样,你跟我说说。”
孙子一番安慰话,竟让陈阿婆像孩子般的呜呜地哭出声来。
“呜呜,乃乃被算命先生把棺材本都骗光了,”陈阿婆从床上坐起来,抹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泣诉道:“这个该天杀的大骗子,小林子呀,你得给乃乃我做主呀。”
“乃乃,别哭呀,”陈佳林扶着她的肩膀,关切地说道:“你慢慢说,你是怎么被人骗的?”
陈阿婆把如何被算命先生骗走钱财的事说了一遍,可她把话说得颠三倒四,让陈佳林和周贵宁听得稀里糊涂。他俩又耐心地盘问了老人许久,才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乃乃,别生闷气了,你若气出病来就麻烦啦,”陈佳林亲近地坐在她身旁,好言好语地宽慰着她,说道:“算命先生叫‘半仙’,对不对?他就在西平桥那儿摆摊,是不是?乃乃,放心吧,我想办法帮你把钱要回来,好不好?”
“这一个星期,我都去找过好几天了,可就是不见他的人影,他会不会是跑掉了?”陈阿婆还是担心,唠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