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夜幕,已经完全地降临天堂镇。稀疏的路灯泛着朦胧而幽冷的白光;街边的人行道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地赶路;寒风不断袭来,令阚海一阵阵打哆嗦。
“我听哥哥说,以前,你爸爸还当过生产队的记分员呢,真的?”实在找不到话可说的阚海巴结似地问道。
“恩,是尚杰说的?”在阚海旁边一颠一跛的史春燕忽地来了兴致。“当然是真的罗,我爸爸虽然没有读过啥子大学,曾经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但脑瓜子却相当聪敏。他今天能够当书记,完全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我爸爸最初就象阚尚杰哥说的,在我们老家的生产队当记分员。后来又当过生产队队长、大队队长、支部书记、乡里的副书记、书记,直到八二年才调到县林业局来当局长。然后,过两年又被选举为副县长,直到后来被推选为县委书记。我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我爸爸了!”
史春燕一口气说完,似乎余兴未尽,又补充说:“在我们县的所有的领导中,只有我爸爸才是脚踏实地干工作的,是完全凭自己的能力升上来的。”
史春燕一往情深地回忆着。从她讲话的口气听来,我们完全可以感觉到:史立成在她眼里是多么的伟大、光荣、正确,似乎,完全可以跟中国革命解放时期的那些老将军们相提并论似的!
在清冷、苍白的路灯的映照下,她绯红的面颊也深深地感染了阚海,使他也不得不对史立成肃然起敬起来,并深受其影响,令阚海在内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也一定要象史立成一样,做一个有出息、有作为的人!
于是,阚海激动地跟史春燕讲起了自己在读高中时的故事:自己那时是多么的努力、刻苦、潜心钻研,最终让自己的成绩一下子从全班的最后几名,转变为全班的第一名,并终于在毕业高考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省城大学。
“那时候,省电视台每天晚上都在播放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班上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晚自习时悄悄跑到有彩电的老师家里看电视去了,而我却独自一人坐在闷热的教室里,静悄悄地做作业,思考难题,钻研数学公式……”。
“哦,快十点半了,等会儿院子里要关门了!”当阚海正独自一人沉浸在对读高中时的往事的尽情的回忆之中时,对于阚海有关自己的话题全然不感兴趣的史春燕突然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此时,他(她)们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穿过了西街,并已拐进了东街,几乎快来到云江河边了。
在史春燕看来:阚海在自己面前陈述他读高中时是如何地努力刻苦,这无异是在吹虚他自己、故意提高他自己!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谦虚呢?这只能说明他的为人不精、不老练,也就是说,他根本就还不成熟!
美好的回忆给她这样粗鲁地打断了,阚海内心里自然是十分地不悦。但是,一想到她是云江县“一号”的“公主”,更想到她不过是位女孩子,便觉得没有跟她计较的必要。于是,阚海抬起右手,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
“哦,真的快到十一点了,我们转回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由于刚才的不悦情绪的影响,阚海全然没了希望首先打破沉默的意思。他大踏步地向前走着,很快就与史春燕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直到听见身后的史春燕在大声喘息,他才终于慢下脚步来,并有意识地让史春燕走到自己前边去。
Y沉着脸的史春燕也装着不知情。走在她后面的阚海无意间发觉她走路时,其身体左右摇晃得相当厉害。刚开始,阚海还满以为可能是因为她脚步间距过大的缘故。可后来他发现,她每走一步,她的身体都是有规律地朝左边倾斜,似乎左脚总是用不上力似的。
“难道她的左脚擦破皮了?”阚海暗暗想到。
但是,若要是再仔细观察,又发现她好象是比左脚破了皮要更厉害一些,似乎跟左腿断了一般!
“左脚若断了,怎么还能不叫唤出声来?”阚海一边想着,详装很关心的样子地问了史春燕一句,试想借此打破双方之间的沉默。
“你左脚怎么啦?是不是擦破皮了还是被路上的铁钉钉了?走慢一点吧,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十一点呢,完全能赶上(关大门的时间)!”
“嗯——左——右脚?没有呀,没有!”史春燕慌忙地转过头来吞吞吐吐地回答说。同时,她马上放慢了脚步,继续辩解说:“没啥子,没啥子。”
听史春燕这么说,阚海虽然放心了许多,但却对她如此慌乱的表情难以理解。好在今天史春燕下装着的是一条深灰色的长裙,她的脚步一慢下来,那身体左右摇摆的幅度便变小了。如果不是有意识的仔细观看的话,她走路的姿势跟常人绝对是无异的。
当他们俩人回到县百货公司职工宿舍大院大门口时,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一点十分多钟了。然而,那大铁门仍然没有锁上,那守门的老头儿正在值班室门口向街上张望。当他看见阚海和史春燕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时,便转身进屋去取锁门的钥匙去了。
“我自己上楼去,你回去吧!”
他们两进了大门,来到宿舍楼下。正当阚海说要送史春燕上楼去时,史春燕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说罢,不待阚海回答,便就转身朝楼梯间爬去。
阚海表面上装出一副绅士的模样,可内心里正希望她这么说。于是,他便在寒風呼啸的院坝里停住了脚步。
“咚!咚!”
正当阚海要对史春燕说:注意走慢点,楼梯太暗了!这时,从前面Y暗的楼梯阶上传来两声闷响,似乎有重物掉在楼梯上一般。紧接着,便听见史春燕“哎哟”一声。阚海知道是史春燕出事了,于是不顾一切地摸黑大步冲上楼梯去,果然见她被楼梯的台阶绊倒了。他赶紧伸手将史春燕扶起来。楼梯口很暗,阚海终久没能知道史春燕到底摔得怎样了。
“摔伤没有,嗯?”
史春燕痛苦地站起来,不住地搓揉着自己的膝盖。同时,她挣脱阚海的手说:
“没啥子大不了的,不要紧,回去吧,岑大爷要关门了!”
说罢,便又转身一支手撑着墙壁,另一支手抓着铁栏杆,左幌右幌地继续往上爬。
阚海在下面的楼梯上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了岑大爷有力地推动大铁门的声音,便赶紧跳下楼梯朝外面跑。边跑边喊:“请等会儿关,岑大爷,我要出去!”
门卫岑大爷Y沉着脸,双目怒视着狂奔而来阚海,把他看着是刚从宿舍楼上行窃后被人追赶着正欲从此出口逃跑的小偷似的。当他看清楚这个小伙子就是刚才跟史立成的二女儿一起进去的那位时,便微笑着很勉强的把铁门推了个缝,让阚海钻出了去。
“如果不是等那跛子女儿,我怕还仅倒不关呢!”
钻出县百货公司宿舍院子大铁门刚走几步远,阚海便听见身后那值班室里传来了岑大爷跟谁吵架的声音。
“等跛子女儿?”阚海突然想到。
“难道他是在骂史春燕?”
“难道史春燕是……”
寒风肆虐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那一片片的废纸屑和塑料袋在随风飘荡;尤如那夜的精灵,趁所有的人们都龟缩在被窝里的时候,跳出来满城疯狂!
阚海没有继续往下想。因为,回想起岑大爷刚才的责骂声,再联想到今晚俩个人一起散完步时的情形,以及他们从东街转回来时史春燕走路的姿式还有她在楼梯上重重的摔了一跤……所有这几点联系起来,应该说,好象就是岑大爺所說的那么回事了!
阚海低着头,迈着蹒跚的脚步朝前走,任凭那寒风怎样撕扯着他的衣衫,刮舔他的嘴巴、耳朵和鼻子……
镀金
冬季里,南方的黎明似乎总是来得迟缓些。一觉醒来,差几分钟就是早晨八点钟的上班时间了,阚海一翻身跳下床,急冲冲穿上衣裤,胡乱地洗个冷水脸,连口也来不及漱了,慌慌忙忙地朝县工商局法制科办公室走去。
阚海整夜都是恍恍惚惚的,满脑海里尽浮现出史春燕那张十分平凡却又相当孤傲、冷淡、尖刻的面孔。特别是她那双眼球十分凸突的眼睛,还有那行走时身体左右大幅度摇摆的情形……。
堂堂云江县委“一号”的千金呀?怎么会是跛子?难道是岑老头恶意漫骂?可是……一号”是啥子?全县各党政机关、各企事业单位的头头脑脑们谁不见了就得点头哈腰?全县所有的“公仆”们,你当啥子我任啥子不都是由他说了算么……。
是表示同意,还是要即时告吹?!
是委宛拒绝或采取拖延的办法,还是任其发展?!
表示同意,然后与其结婚、生儿育女?!
……
直到零晨三、四点钟,阚海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睛——这是他自分配到云江县工作以来的第一次失眠!
阚海急急忙忙赶到局办公室楼前时,发现贾基利已经在县工商局负责的公共卫生地段上扫地了。他怀则忐忑不安的心情赶紧跑进办公室,一手拿扫帚,另一手提箩筐,腿脚僵硬并气吁吁地跑向局里负责的卫生地段。
“贾—科长—早!”
阚海的话音都有些颤抖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贾基利一脸的Y沉,跟头顶上的天空一样,几乎能从那上面拧出水来。
“还早?”
贾基利用扫帚往面前的地上柱了柱,冷冰冰地说道:
“装起来拿去倒了,我去提开水,再过两分钟,恐怕今天大家连开水都喝不上了!”贾基利Y沉着脸说罢,转身回法制科办公室去了。
阚海赶紧蹭下去装垃圾,他尴尬的脸庞被涨得彤红。
“只不过就这次没提前来,再说我上班已没有迟到呀?!且有此理,用得着跟我发这么大的火吗?”
阚海不服气地想到:全局里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来呢,当真我是那么好软弱,好欺负的么?
这时,候克明那张瘦猴儿般的面孔又浮现在阚海的眼前,还有他那关于“后台”的歌谣:坐机关,没后台,那个把你当人待?
“哼!”
阚海使劲摇了摇装垃圾的箩筐,气愤地想到:“要是他现在知道我在跟‘一号’的女儿在谈恋爱,他还会这样?”
“恋爱?”
“自己真的是在跟史立成的女儿谈恋爱?……。”
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手中的垃圾筐沉甸甸的。
当贾基利从局长室回来时,候克明和邹玉茹都已经到来了。贾基利径直来到阚海的办公桌前,脸上略带微笑,同时又有几分迷惑地对阚海说道:
“丁局长要你去一趟他办公室,小阚!”
“嗯?哦!”
一听贾基利说是丁局长“召见”自己,阚海骤然紧张起来。一联想到丁永明那张三角脸的模样,阚海觉得身上的每根苦毛子都在一一直立。
“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早上没有提前来的缘故?是贾基利去告状了?”阚海敏感地想到。
但是,一看见贾基利那张略带笑容的脸孔,阚海又迷惑了——自从进到这个单位工作以来,贾基利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友善”!
时不宜迟,赶快去,要不,慢了点就……阚海立即站起来,快步走出办公室,将信将疑地朝局长办公室跑去。
“丁——丁局长、杨——局长,我来啦!”
阚海双手下垂,毕恭毕敬地立在局长室门口。
正在阅读《人民日报》的丁永明故作惊呀地“嗯”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报纸并取下鼻梁上的老光眼镜,黑黝黝瘦削的三角脸扯动了几下,努力堆起一点儿笑意,和蔼可亲地对阚海说道:
“嗯,进来吧,小阚同志!”
坐在丁永明对面的杨副局长转过头来,朝办公室一边的长条滕椅指了指,微笑着示意阚海去那边坐。
“咳!咳!”
丁永明把P股下的椅子转过来朝着阚海那边,微笑着说:“今天把你喊来,是这样的,”
丁永明刚开口说话,便把头转过去瞄杨立伟,而杨立伟却没有对他予以理睬。见状,丁永明又索然地回转过头来对着阚海继续说:“这一次我们县委、县政府关于从全县各党政机关抽调百名年轻干部下乡、镇组建助乡镇帮村工作组的文件精神,前几天我们在局里开会已作了宣传和动员,会议的精神你也是了解的。”
丁永明又停顿下来,他那仁慈的目光紧紧盯在阚海的脸上。
丁永明突然的友好态度令惊惶的阚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心里七上八下的,面对丁永明仁慈的目光,他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迷惑地继续不停地点头。不过,他心里隐隐觉得:丁永明今天喊自己来他办公室,看样子并不是要说早上自己没提前时间来打扫卫生的事,而可能是关于下派的事——这种好差事能落到自己头上?!
“原本我们局党组研究决定:先不指派,先让大家各自报名申请,然后,由组织决定。但是,现在不这样子搞了,为了严格认真地贯彻县委、县政府的九三,二十八号文件精神,为了锻炼和培养年轻的有学问的后备干部,我们局里就不按原来的方法搞了,小阚呀,你是我们全局机关里最年轻的干部,又是个大学生,作为这次的下派干部,你是最适合不过的了,你说是不是呀?”
阚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居然从全局里最“说不起话”、最没“地位”的,突然间成了全局里唯一一个被下派“镀金”、将来最有前途也就是说最受宠的——是自己听错了呢,还是丁永明说错话了?!
可是,当阚海使劲摆摆头,再次确认这的确是真的的时候,他突然间感觉到无限悲伤并流泪——相当初,自己是怀着何等的自信与斗志昂扬而登上了那辆开往天堂的班车,可是,来到这里后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的心境就变得如此Y灰了。这“天堂”里的人、“天堂”里的事、“天堂”里的声音,自己一天天耳濡目染,渐渐地,自己也开始奴颜卑怯、唯唯诺诺起来……就在自己正日渐下滑的时候,忽然传来第一声佳音,能不叫人流泪么?
阚海知道:丁永明所谓的“局党组研究决定”,其实质上就是丁永明他个人的决定!在这个单位,他决定一切,他决定每个科室的科、股长由谁来担当,决定局里的经费怎样用,也包括这次的下派……总之,在这个单位,他就是“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
自己是这次下派“镀金”的首要人选?
根据那天局里开会时丁永明宣读的县委、县政府的二十八号文件精神,结合此刻丁永明所说的意思,似乎:这次能被下派的干部,都是未来的局级至少是副局级领导的“候选人”,都是下去“镀金”的,都是有“发展前途的”,或有“后台”的人!但就以往有些下基层所谓锻炼(即下派)过的比阚海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稍大的一些干部以及侯克明背后讲的话来看,这似乎又是个“圈套”或“游戏”似的,即目前在这批人中流行的说法——说你行(指有能力),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阚海既兴奋又紧张,同时还担忧——担心说错了话的丁永明改口?!
“我?这——这……。”
由于内心的激动与矛盾,阚海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说啥子才好。他刚开口支唔,便被丁永明的话打断了。
“这次的下派,既是一次机会(意指以后向上发展的),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同时,还是一项光荣的任务!小阚呀,你这次下去,代表的可是我们云江县工商局全体干部哟,对你将来挑更重的担子可是个予先演练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机会的,你就不要有啥子其他顾虑了,这可是我们史书记在全县动员大会上再三强调的哟!”
说道这里,丁永明狡吉地对阚海眨了眨眼睛。
听见丁永明忽然提起“史书记“,再联想到瞬间前丁永明对自己从脸色到言语的三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变化,阚海忽然想到:难道他丁永明已经知道自己在跟史立成的“千金”谈恋爱一事了?要是他能D穿自己内心里对于这场恋爱的实际想法,恐怕他不会是这种表情吧…阚海一脸的迷惘,他的内心里各种思想在不停地冲撞、对立,他全然不知道丁永明后来还说了些啥子,只是在杨立伟副局长抬起头来微笑着说话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失态了……。
“没关系,下去后好好干,局里和村里都一样,都是为了工作。下面的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些,但比坐在局机关里更能锻炼人,要更实在一些。你下去后,利用你在大学里所掌握的知识多搞点调查研究,多写文章反映下面的情况,凭你的文凭,将来会有更大的发展的。再说,你们下去后的工作、生活如果真的遇到了困难,乡镇党委、政府也会帮助解决的,我们局里领导们也会抽时间下来了解你们的工作、生活情况的。这次你们下去,原则上是蹲点一年,你们的工资和组织关系也要随着转下去,一年满后又转回来,关系应该说不大,总之一条,下去后,要好好干!哦,对了,县委、县政府要专门召集你们开会。开会时间是这个月26日上午8点30,也就是这周星期五上午8点30分,地点在县委办公楼的二楼会议室,记倒,到时要准时参加,别弄忘记了!”
“对了,我们局和县委宣传部抽调的干部在一个工作组。”
丁永明最后又补充说道:“这次下派的每个工作组,原则上是一老带一小,也就是说,每个工作组至少要由两名抽调干部组成,两名中一位是年轻的,另一名是有基层工作经验的老同志。既然我们局里派了你去,那么县委宣传部就会抽一位有经验的老一点的同志去,去的地方是白岩区乌山乡的黑山村。下去之前的这段时间,如果县上没有另外安排,你就在局里照常上班,下班后,可以好好准备一下,看看是否需带些啥子东西去,一切生活用品都是自己解决。”
走出局长办公室,阚海满脑子都是“下派”两个字,丁永明的这个突然宣布让他激动不已。在他的想象中:乌山乡黑山村那贫脊的土地和荒凉的村落从他眼前一恍而过……随及,自己似乎已经回到了这个虽然偏僻却远比乌山乡黑山村要受看的小县城来,更令人兴奋的是,那时的自己,肯定已经不是象现在的那个在贾基利等人面前唯唯喏喏,在丁永明以及局里其他科室的主任、科长们、本局以外的县上其他部门的头头脑脑们的面前慑手慑脚的那个“自己”了——或许已经是某个部门的局级或副局级领导了吧?那时的“自己”说话也大声而且流利了吧?甚至,走起路来腰板也直了许多……。
一切都将是美好的,工作和生活将变得越来越顺利如意起来,天空也将是明朗的…丁永明的脸将不再Y沉灰暗,取而代之的,是象刚才那样和蔼可亲的样子;贾基利的神情不再傲慢,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堆着笑容,带着欠意而唯唯诺诺起来;哥哥尚杰和嫂子的脸也不再那么平板严肃,将变得十分灿烂起来;还有吕晓云、欧阳松那渴幕的眼神;还有史立成和黄竹均那得意的面孔!
然而,那史春燕呢?
她那眼球凸突的双眼,以及她那行走时的一跛一颠的情形,又浮现在阚海的眼前,给他兴奋的热情浇上了那么几滴冷水,凭添了几分忧愁。
还有徐炳松、林素英、候克明他们呢……怎么这样想呢?怎么能这样想呢?
快到法制科办公室时,阚海使劲甩了甩头,努力将刚才的幻想从脑子里抛出去,统统地……
中午下班后,当阚海从县政府食堂买了饭菜回到红砖楼时,听见隔壁吕晓云的寝室里正播放着邓丽君的唱碟,他的寝室门也敞开着。
阚海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朝吕晓云的寝室走去,见吕晓云和欧阳松正在寝室里边吃饭一边下围棋。
“哦,欧阳兄也在这里!”
“你来你来,你来跟吕高手对阵,阚兄。”
欧阳松一见阚海走进来,便吵囔着从棋桌傍站起来给他让座。“我遇不得阿云,总是被他杀得丢盔弃钾,还是你来克他,阚兄。”
“不行不行,我下围棋更差劲,连起码的布局都不懂呢,还是你们俩人继续对局,我在傍边跟着你们学几招好啦。”
阚海摇摆着脑袋,一边推托说,一边又把欧阳松推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去。其实,他在大学里是很喜欢下围棋的,而且,还是班上的围棋“高手”呢。现在他之所以推说自己不行,只不过是觉得现在自己没有那个下围棋的闲心罢了。
“别谦虚嘛,我们只不过是中午闲得无事,消消遣。”吕晓云笑着说道。
“我不是客气,我真的是不行,就你们俩位老兄下,我在傍边观战、学习。”
吕晓云和欧阳松见阚海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就作罢,两人便又继续下棋。
“嗯,两位仁兄,你们报名了吗?”在一傍观战的阚海突然问道。
“报名?报啥子名?”
吕晓云和欧阳松都抬起头来对阚海投以惊奇目光。欧阳松惊奇地问。
“就是县委、县政府要求抽调人员下派搞工作组的事呀!”阚海立即补充说。
“你报啦?”欧阳松问阚海。
“还——还没有呢。”阚海故意撒了个谎。他想先对他们两个隐满一下上午丁永明告知他的事,先听听吕晓云和欧阳松两人对这件事是如何个看法。
“下派?我他妈的去得了么?啥子后备干部?都是他妈的骗人的,那是书记、县长大人些为了树政绩搞的花样,其实质是要把那些有后台的提拔上去!”欧阳松牢S满腹地滴咕说:“这年头,要想动(升官),全靠送;光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不跑不送,降格使用。”
“你也说得太玄乎了罢,欧阳兄?”见欧阳松发起牢S来如念诗经文一般朗朗顺口,阚海觉得甚是好笑。他不懂欧阳松一个劲儿地说“送”呀“动”的是何意思,便问道。
生活经历曲折一点的吕晓云,其城府比欧阳松和阚海要深一些,他神秘地微笑着,对于欧阳说的话,他懂得是何意思,却又不表态,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反正,就一切顺其自然吧!”
因为在吕晓云看来,不管从那方面来讲,自己这次都有可能要下去——计经委只有他一人的年纪是在四 十岁以下。从坏的方面讲,如果这次下派是坏事的话,反正他在进县城来之前就一直在基层的乡镇上工作,对基层的情况也比较熟悉,因此,对于自己,不存在说是对乡镇的生活和工作适不适应的问题;若从好的方面来讲,如果这次下派是美差,也就是说‘下派’是今后得以提拔的一条件的话,那么,这将为自己今后的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因此,这次的‘下派’于他,没啥子值得好动脑筋的。关于对欧阳松牢S话中的那句打油诗,他深知其意。但是,由于这几天本单位的同事张玉芝正在给自己物色的对象的父亲,听说是县国税局的一名副局长,因而,对于这些社会上流传着的对领导们“不敬”的言语,他比较谨慎,一般不参与评论。因此,对于欧阳松的话,他还是抱以不置可否的态度,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而耳朵却是一直在聆听外面楼梯上是否有人走上来的声音——上午在办公室里,张玉芝告诉他,今天中午她将带那位县国税局副局长的女儿来跟他见面……。
吕晓云虽然眼睛是盯在棋盘上,但心却没用在上面,要是在以往,凭他实际的棋技,与他棋枝相差甚远的欧阳松,恐怕早就举手投降了。
“咦,吕高手,你当真是欺我么?这块棋我都关死你了,你还要走?”
由于吕晓云在想心事,他的白棋的左上方一小片土地被欧阳松趁机点了“死X”,自己却还浑然不觉,还继续在那里填废棋。
“看你说的,是你走了高招嘛,我怎敢欺你?”突然醒悟过来的吕晓云怪不好意思地说道。
由于没有心思想围棋的事情,阚海吃完了饭,便出了吕晓云的寝室去洗碗,然后径直回自己的寝室里来。
“下乡去搞工作组到底是好差事还是苦差事?”
阚海的脑子里又想到了这个问题,越想脑袋越沉重。感觉到脑袋很沉重,他便和衣躺在了床上,刚一躺下,便听见楼梯下面有位女的在喊“吕晓云,吕晓云”。
随即,又听见吕晓云在寝室里答应。
“砰!砰!砰!”
当楼梯上的一阵脚步声响过之后,阚海的寝室门又被人敲响了。
“那位?”
“是我!”门外是欧阳松回答的声音。
阚海只得下床去开门。
欧阳松溜进屋来,手里还拿着刚洗刷了的碗筷。
“给阿云介绍对象的来了,我才不当电灯泡呢!”欧妲松故作神秘地说道。
“是吗,对象来了吗?”
见欧阳松原来是为了“报告”这事来敲门,阚海便慵懒地问了一句,心想:这事有啥子值得大惊小怪的,人家给阿云介绍对象是正常的嘛,难道你自己还没谈对象不成?但是,由于欧阳松还在自己寝室里,阚海便不好意思独个儿躺上床去。
欧阳松在阚海的床边坐下来,自言自语地、略带几分羡慕地说:
“听说女方是在北江区税务所工作,女方的父亲是我们县国税局的一名副局长!”。
但随即,欧阳松又以不屑的口吻小声说:“听说——也是离过婚的!”
“离了婚的?那吕晓云……。”
由于阚海并不知悉吕晓云曾经跟县电力公司办公室的一位名叫黄旭的姑娘之间有过一段凄美的姻缘,因此,听欧阳松这么一说,他便纳闷:年纪轻轻的吕晓云,而且工作单位在本县来说也是很不错的,怎么居然会同意他人给自己介绍一个离了婚的少妇呢?是吕晓云冲破了小县城里人们的封闭陈旧的意识观念?还是因了正如欧阳松说的对方的“父亲是县国税局的一名副局长”的缘故?
“是呀,据说是刚结婚的第二天,就离了婚,”
欧阳松满以为阚海没听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便以轻蔑的口气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但人家的老爸是当官的呢!”
阚海没有回答。
看着欧阳松那媚飞色舞的神情,他忽然又联想到自己前段时间跟史立成的女儿史春燕“相亲”、“恋爱”的情形来,特别是那天晚上与史春燕一起肩并肩走在Y冷的街道上的情形,又即刻浮现在眼前。
见阚海表情木讷地样子,欧阳松以为他似乎对自己的谈话不怎么感趣,便没趣地告辞了,回自己寝室去。
“熊掌与鱼,不可皆得也!”
和衣躺在床上,欧阳松悠悠想到。吕晓云的对象王玲的那张虽然肤色白皙却长相平平的脸庞,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过,人家的家庭环境倒是没说的,要是……。”
欧阳松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友那梅来——那梅可比这个国税局副局长的女儿要漂亮多了,可就是——就是那梅的父、母,都是本县刘家乡乡下老实巴交的农民!
欧阳松和那梅原是云江一中的同班同学。###年高考,两人同时考取了陵州师专,但却不在同一个系。
欧阳松性格属外向型:爱说、爱笑、爱玩,并特别擅长于表现自己。正是由于他有这样的性格,进师专后的第一学期便被班主任老师任命为班长,后来又当上了系里的文宣部长,第二学期便被任命为系里的学生会主席。欧阳松身高约一米柒五,体型单薄,白皙细长的脸儿上方蹋拉着一咎三七分开的头发,并常常梳得油光光的。为了与自己的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相配,他从乡下当村小学教师的父亲每月给他的七八十元的生活费用中,节衣缩食,并用节省来的百多元钱购得一套灰色的西装,穿在身上,倒也显得风度翩翩,真还迷倒了系里不少来自农村小女生。而至于那些父母都在县城或城市里工作的女生们来说,她们却有自己的择偶标准:她们知道他的家庭底细、知道他那套西装的价格,更知道这种地区级别的师专学生毕业后的分配去向——几乎百分之九十来自乡下或县城的学生,都将返回到本县的各乡、镇中学教初中班去!
虽然,系里那些家住本市的漂亮的女生根本不在意这个来自乡下、又有几分帅气的学生会主席,但本系里读语文专业的,跟欧阳松一样来自云江县农村的一位漂亮的女生却暗暗喜欢上了他——她便是欧阳松高中时的同班同学那梅!
读高中时,两人虽是同班同学,又都是来自农村的学生,但由于当时各自都把心思用在了“跳龙(农)门”的问题上,而根本无暇顾及男女之情,因此,两人虽然同班了三年,相互间却毫无仰慕之情。一同考取陵州师专后,“跳龙门”的后顾之忧没有了,再加上欧阳松后来又当上了系里的学生会主席。因此,在彼此作为同班同学的交往中,那梅渐渐对这位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产生了好感。一次次交往中,对于这位漂亮的同班女同学投来的特别的目光,欧阳松也是十分敏感的。虽说那梅的父母都是乡下老实巴交的农民,但那梅是独生女,家里的经济条件是当地农村比较富裕的,甚至,比欧阳松的家庭条件也要好许多倍。因此,那梅常常也象城里的女生那样,穿得花枝招展,甚至跟城里家庭条件好的女生们的穿着打扮没啥子两样。于是,在一次次的有意或无意的“借书”、“借钱”、“请教”,乃至后来的一起散步、看电影之后,欧阳松渐渐接受了这双“特别的目光”——与其让城里那些并不很漂亮的女生们白眼,不如让这位虽出生于农民,却家庭富裕、身材漂亮的姑娘钟情。反正她已变成了吃“商品粮”的了,也是“城里人”呀!
那梅个头儿不高,但却玲珑娇美,她不仅能歌善舞,更是对烹饪有独特的悟性。只要去饭馆里吃了比较可口的饭菜,回寝室来后,都能在煤油炉上做出来。因此,同乡们聚会时,常常都推荐由她主厨,而那梅也乐于为老乡们效劳。班上有好几个男生,包括来自城里的都曾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一点欧阳松也很清楚,但是,那梅均没有领情。当时在她的心目中,只有欧阳松一人而已……在她看来,那些男生们倾暮于她的,只有R体美一项而已,没有一个是喜欢她的灵与R、喜欢她的出生和家庭的。而既喜欢她的R更喜欢她的灵与出生的,或许,只有他欧阳松一人吧——因为,他的父母虽说是小学教师,可却是偏僻乡下村小的教师呀,这样的家庭出生跟自己的出生也差不多!
于是,在师专毕业前夕的一个周末的晚上,那梅和欧阳松去市中心的“玫瑰娱乐城”唱歌跳舞后,俩人很默契地去城区一家私人旅店开了间房间……。
然而,天公偏偏不作美。毕业分配时,那梅被分回到了自己家乡的乡中心小学——云江县刘家乡中心小学。而欧阳松却因为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受特别照顾而进了云江县物价局,成了该局的一名打字员,好歹说算是留在了县城里。
“没关系,等我在县城里站稳了脚根,就想办法调动你的工作。”
欧阳松在得知分配方案后,信誓旦旦地对情绪低落的那梅说。
没有进倒县城对那梅来说是件十分遗憾的事,但是,既然天命如此,又有啥子办法呢?唯一的希望,只能是寄托在欧阳松(她那时已经把欧阳松看成是她自己的老公了——难道不是吗?自己最宝贵的东些都已经给他了)身上了!
那梅一直对欧阳松都怀有信心,自从喜欢上他的那天起,她就深信他将来能够干一翻事业——谁说他将来就不能当个县物价局的局长或者更高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不相信他,自己又相信谁呢?自己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吗?
在读师专时,两个人几乎每天都有机会在一起厮守、拥抱、接吻和抚摩;分配工作后,由于各自工作场所的不同,只有星期六晚和星期天上午两人才能在一起。一开始,这两颗年轻的心因爱情而高烧103度——他们把每周这六天的隔绝,从理论上概括为了“爱情的距离的美”。从生理和感观上,则化作了:只要每周的星期六下午,当那梅风尘仆仆地从乡下回到县城来时,一合上寝室门,两颗焦渴的心便狂吻起来……摸呀,搂呀,掐的,随即,便是一阵疯狂的“战斗”……。
随着时间的流逝,更随着欧阳松对那梅每一处生理部位的悉知和每一种趣味都得到体验,他对她的生理和精神的渴求逐渐不如当初那么强烈了。欧阳松情绪的微妙变化被那梅敏感地捕着到了,于是,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之间见面时的接吻和拥抱,都变成了一种礼节或任务。
两人索然地躺在床上,录音机里播放着忧郁的轻音乐,而各自却在思考着以前从不曾思考过的问题:“我能跟她结婚、生子吗?”
欧阳松的内心产生了一连串的解不开的凝团。
“她进得了县城吗?她的父母对我往高处走能有帮助吗?且暂不说升官吧,可一旦结了婚,我们不都一样是两地分居吗?家庭生活怎么过?子女怎么抚养?如果夫妻俩一起去某个科长或局长啥子的家里串门,人家一问‘尊夫人就职何处’,难道跟人家回答说‘乃乡村小学一教师也’?”
“(她)身材比较漂亮,我不否认,可在这个小县城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单位里,漂亮的姑娘何其多矣,谁不愿意找个政府机关的干部作丈夫?……。”
“命运是不公正的!”
那梅那暗淡的目光,折S出了她内心的苦闷、无柰和迷惘。
“讲能力、讲人才,我哪点比那些城里的婆娘们差?就因为她们有当官的老子、舅舅、干爹、干妈,她们就可以分到县城里,这是啥子世道……祖祖辈辈都是农二哥,怨得了父母他(她)们?唉,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想溜?有这种搞法?甭想!甭想!我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草,怎么能丢掉呢?我怎么可以在乡下呆一辈子?虽然是在学校里教书,可那跟乡巴佬又有何区别?如果真是这样,我当初拼死拼命考学校,为哪般?不行,这是我唯一的一根草,唯一的……你欧阳松有几两我不清楚吗?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一样的,有共同的致命的弱点,大不了我就多将就你一些,让你多快乐些,满足些,疯狂些,反正,只要你自己的身体受得了!我无所谓,反正这已不是第一次、二次了……。”
感觉到上衣左边的口袋里有东些硬着胸口,欧阳松懒懒地伸手进去摸了摸,终于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平伸开来,纸片上是电脑打印的十几行文字。
哦,他想起来了,这是昨天晚上在局打字室里打的一首诗嘛。
“自己写的?”
不!
“照书上打的?”
不!
“这不是何文洁叫自己帮她打的吗?这不是一首甜蜜的爱情诗吗?嗯,写得有水平!”
何文洁——县政府大院隔壁的机关幼儿园财务室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