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就是就是,”林志扬慢慢把手放下来,丢掉砖头,一溜小跑地跟在黄脸汉子的后面,“小杰你可真不够意思,来了也不跟兄弟打声招呼。”
小杰不看他,一提裤腿,蹲下拔草:“有这个必要吗?”
林志扬也跟着蹲下了:“谁说没有必要?这么多年没见着你了。再说你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全是一个型号,不仔细看,谁能认出你来?”
广元笑着蹲到他们对面,抬手拍了拍林志扬的肩膀:“我说你就是缺脑子,你看杰哥这个个头儿,再看这派头儿,还用仔细看吗?”
林志扬讪笑道:“广元你小子也够可以的,刚才我那是胡乱拿个‘怕头’,你还当真了。”
小杰薅出一把草,“嗖”地甩向远处,汤勇说过的那句著名的话又出来了:“装x装过了,容易变成二x。”
林志扬的脸涨成了猪肝,两手不停地划拉草:“还不是让劳改队给惯的?在外面谁会这么‘膘’?”
乃子找眼镜
刚才的一幕让我感觉很是蹊跷,林志扬如此放肆的一个人,见了这个叫小杰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一个见了猫的老鼠了呢?我拽拽宫小雷,一起蹲下,边拔草边打量小杰。小杰干活儿很仔细,一撮一撮地将草拽出来,然后在地上轻轻砸两下,瞄准前方的草堆扔过去,又稳又准,然后继续重复下面的动作,像个爱护庄稼的老农。他的脸棱角分明,眉毛直溜溜的像两根黑颜色的G子,不大的两只眼睛带着一丝忧郁,这模样说不上来好看还是难看,只是让人隐约觉得有些害怕。
林志扬还在说着什么,小杰抬了抬眼皮:“打住吧,以后别这么‘乍厉’,大家都不容易。”
林志扬自嘲地把手在眼前摆了一下:“呵,你还是那个脾气……得,慢慢处着吧。”
六指儿觉得自己没事儿了,蹲在广元后面拉了拉他的衣角,好像有话要说。
广元停下拔草,刚要说句什么,林志扬站了起来,冲六指儿一晃拳头,背着手踱到了Y凉处。
“广元,谢谢你和杰哥啊,”我听见六指儿说,“没有你和杰哥,我今天这次算是摊上了。”
广元笑了笑:“没什么,咱们是一起来的,互相照应那是应该的。”
六指儿说:“你去替我跟杰哥说声谢谢,刚才我没听他的劝,毛愣了点儿,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了。”
广元推了他的脑袋一把:“你第一次进来没有数,这儿不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想‘支G儿’得瞅准了机会下家伙。这把相信杰哥不糊弄你了吧?就你这两下子还想直接竖起旗杆来?拉倒。干活儿去吧,这事儿过去了。”
小杰回头一看,扬手将一把草摔到六指儿的脸上,神色暧昧地笑了。
六指儿扑拉着脸上的泥土,左右开弓,J刨土似的拔开了草。
宫小雷用胳膊肘拐我一下,感叹道:“这个叫小杰的是个人物,不怒自威啊。他是哪里的呢?”
林志扬在Y凉下托着下巴想心事,我冲他努努嘴:“这你得去问他,他知道。”
宫小雷瞥了林志扬一眼:“咱不去找那个打,犯不着……好家伙,连扬扬都给他面子,看来这伙计的档次不一般。小杰?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呢?难道他比蝴蝶还厉害?千万别跟这样的人分在一个组里,受欺负。”
我不以为然:“你这话没有道理啊,你不去招惹人家,人家凭什么欺负你?我倒是愿意跟这样的人分在一个组里,认识一个猛人比认识一百个‘迷汉’都管用。”
宫小雷翻了几个漂亮的白眼:“你的话也有毛病,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不招惹你了?想想你被寒露收拾的那一顿……”
我脑子里蓦地一懔,猛推了他一把:“少提这事儿!”
宫小雷没趣地摇了摇头:“寒露比毒药还厉害,呵。”
旁边不知道瘦猴子说了一句什么,魏组长大喝一声:“找揍?干活儿!”
瘦猴子瞪着无辜的眼睛犟嘴:“耍什么威风啊你?我做什么了?”
魏组长不理他,转过头来看林志扬。林志扬咳嗽两声,瘦猴子连忙垂下了脑袋。
乃子饿狗似的在我们旁边出溜,边出溜边嘟囔:“奇怪,我的那个镜片呢?奇怪,我的那个镜片呢?”
我看见老傻的手里攥着一把草,一下一下地往地里戳,估计那把草里一定藏着乃子已经碎成几片的镜片。
乃子出溜了三个来回,口气有些急躁了:“妈的,肯定是有人故意折腾我,眼镜掉了不假,也不能说碎就碎啊,那可是树脂的啊,哪能这么不抗‘造’?亲娘啊,你说可惜不可惜?这是谁干的?有本事就给我站出来,老子好好给你放电。”
我偷眼看了看小杰,他在地下磕着一把草,神情极度悠闲。
乃子出溜到瘦猴子跟前,一推他的脑袋:“是不是你干的?”
瘦猴子抬了抬眼皮:“哥们儿,我承认你是个近视眼,可你也近视得太厉害了吧?”
乃子一怔:“瞧你这意思是你看见谁砸我的眼镜了?谁,麻烦你告诉我。”
瘦猴子哼了一声:“告诉你,我膘了?”
乃子扬起手想要扇瘦猴子,瘦猴子一挺脖颈站了起来:“来吧,我不相信你敢打我。”
这小子可真会抓个机会,林志扬发火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跟乃子叫板?我在心里笑了:呸。
乃子歪着脖子看了看林志扬,奔老傻又过去了:“大胖子,是不是你干的?”
老傻蔫蔫地扭了扭P股,把脊梁给了他。
乃子忿忿地跺了一下脚:“这事儿没完,这事儿没完!回监舍我立马儿报告给政府,挨个儿收拾你们,我就不信人民监狱还允许你们这些犯罪分子这么猖狂。”刚想转身离开,小杰发话了:“哎,我说那个四眼儿,刚才你在找什么?”
乃子立马换了一幅谦卑的表情:“没什么没什么,有个伙计把我的眼镜给砸了。”
小杰仰了仰头,好像刚刚明白:“哦,这么回事儿啊。别乱怀疑人,刚才我去撒N的时候脚上踩了一个什么,可能是你的眼镜吧。”
乃子的笑容不自然起来:“有可能有可能……算了,这玩意儿不值钱,接见的时候让我老婆再买一副。”
小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应该再买一副,不然你的视力会越来越差的,可得抓紧时间哦。”
这话太棒了……我用力捣了一下地,微弱的疼让我感觉很是舒坦。
乃子“嗯嗯”两声,背着手灰溜溜地走了,后面响起大伙儿畅快的笑声。
林志扬也跟着笑了两声,摇着头走了过来:“哈哈哈,小杰你可真逗啊……”走到魏组长身边,一顿,站住了,“老油子,一会儿拔完了草,你带大家上去。‘二看’的八个人,‘一看’的七个,加上昨天来的那五个,一共是二十个人,都是你们组的了。记住啊,小杰是我哥们儿,给他安排个好铺位,其他的你看着办好了,”转身冲小杰笑了笑,“我就不在这里陪你了,一会儿该吃中午饭了,我还得去伙房转转呢,捞点儿油水。乃子,以后别在杰哥面前瞎装,把尾巴麻溜儿给我夹紧了。”
乃子下意识地夹一下P股,说声“有数”,脸黄得就像涂了一层屎。
林志扬眼神怪怪地瞅着小杰。小杰没抬头,把手往上摆了摆:“你忙去吧。”
魏组长冲林志扬的背影喊了一声:“拔完这块儿就回去。”
林志扬没回头。乃子推了魏组长一把:“你也得干,x没有你这么装的。”
瘦猴子耍流氓(1)
拔完草的时候,我们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
魏组长让大家把拔出来的草归拢到墙根,对乃子耳语了几句。
乃子点了点头:“你带他们上去吧,我去伙房看看,”回头冲小杰一笑,“杰哥,我先走啦。”
小杰眯眼看着他,话却是对站在一旁的广元说的:“等着瞧吧,三天以后,我不把他那个假乃子给他扭下来就是他的孙子。”
我的心头不禁一寒。
一行人拐过一个楼梯上了三楼。里面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咳嗽响起来,越发显得寂静。
魏组长停住脚步,转身把小杰让到前面,陪个笑脸,然后像一位国家干部那样把手叉在腰上,声音大得像是故意耍威风:“我说,停下停下,都给我停下!你们这帮兔崽子,走路都没个人样儿!排好队,在门口给我站好了。”
宫小雷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嘛,当个破组长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了。”
“小子,你说什么?”魏组长回身指着宫小雷的鼻子问。
我连忙C话:“他说你气质好,像个大军官儿。”
“知道就好,老子连当兵带劳改,加起来比你爹的年龄还大呢,”魏组长回过身子,随手打开一扇门,对里面喊:“同犯们,欢迎新学员啦!”
里面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这声音就像哪个要拉肚子的人放的连环P,听起来扑哧扑哧的。
这是一间教室那样的房间,后面是一排大通铺,铺上码着豆腐块一样整齐的被褥。前面放着几张破烂的课桌,课桌后坐着几个灰头土脸的犯人。这几个家伙看样子也是刚来的,脑袋鞋底子一般杵在脖子上,目光呆滞如绑在案板上待宰的猪。
魏组长横扫里面一眼,一拧身子站到一个用木板垫高的讲台上,拍拍手,郑重宣布:“这几位同犯是刚从‘一看’和‘二看’转过来的,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集体了,意思就是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抻着脖子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啊……规矩我就不再重复了,总之,大家要万众一心……啊,同心同德……啊啊,就是要听我的话!当然,首先要听政府和郑队长的……啊,听说刚来的这几位有打架的毛病,这很不好嘛,啊啊……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Y谋诡计……”
林队长推开门,站在门口问魏组长:“拔完草了?”
“刚拔完呢,林志扬和崔四眼儿去伙房了。”
“去伙房了?”林队长皱了皱眉头,“伙房是他家开的呀,无法无天。”
“不是,”魏组长神态诡秘,“眼药”点得不动声色,“他们这样做,也是为大家好嘛。”
“你去把他们喊回来,告诉林志扬,以后打水不用他了,政府另有安排。谁叫康杰?”
小杰上前一步:“是我。”
林队长摸了摸他的肩膀:“体格很壮嘛,以后你就在这里打水了,搬着铺盖跟我走。”
小杰弯腰拎起自己的铺盖,回头对广元说:“我先走了,吃了饭你去值班室找我,我有事儿对你说。”
广元恋恋不舍地拉了他一把:“经常过来看看。”
小杰错身抱了他一把:“多长点儿眼生,别委屈了自己。”
广元点点头,低声说:“刚才我看见龙祥了。”
小杰说声“我知道”,晃一下脑袋,跟着林队长出了门。
魏组长怔了一下,把靠在前面的老傻往后一推:“都给我站好了,一会儿我就回来。”
魏组长一走,大家齐声喘了一口气,呼啦一声,撒鹰般各自抢开了铺位。
瘦猴子耍流氓(2)
寒露的动作异常敏捷,把铺盖朝靠墙的一个位置一扔,翻身蹿到铺上,麻利地展开了铺盖。
瘦猴子怪叫一声“还有没有王法了”,把自己的铺盖丢到寒露的被子上,直接躺了上去。
寒露不吭声,紧挨着他躺下了。
我提前已经瞄好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被子已经铺好了。
老傻和宫小雷橄榄球队员似的你拥我挤,一边一个把铺盖丢到了我的两边。
我这里刚喘了一口气,就听见瘦猴子的尖叫声:“寒露,你的皮又痒痒了是不是?把胳膊给爷爷拿开,再找别扭我跟你不客气啦。”寒露不出声,两条胳膊死死地抱着大铺旁边的一根栏杆,阻止瘦猴子靠近他。两个人哑巴打架似的正较着劲,林队长回来了,一看这个阵势,扭身就走。估计林队长生气了,这趟出去也许是拿电G去了。我的心中不由得一乐:呵,又有好戏看了。刚把腿盘上大铺,魏组长缩头缩脑地进来了,没等站稳,寒露就冲他大喊了一声:“魏组长,你管不管?有人耍流氓!”
魏组长愣了:“耍流氓?啥意思啊你?”
寒露一把抓起了瘦猴子的手:“他摸我的P股!”
魏组长“哟呵”一声,咧着嘴问瘦猴子:“你还有这个爱好?”
瘦猴子的手腕被寒露死死地攥着,疼得脸几乎都要扭暴了:“撒手,撒手啊……”
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林队长威严地指了指寒露:“把手放下!看来你们这帮小子还真挺难修理,那就好,”回头对站在门后的一个人说,“进来,”咳嗽一声,往下压了压手,“大家安静一下。鉴于你们的表现,也是为了加强你们组的人员素质,经郑队长批准,政府决定安排三组的组长董启祥调到你们组来担任纪律检查员。”稍一停顿,拿眼扫了我们一下,“大家听好了,以后都别给我找事儿,谁要是再敢‘发熊’,由董启祥全权处理。好了,老魏你也别拿架子了,招呼大家开始学习。”
林队长旁边的一个满脸凶相的大个子,朝大家拱了拱手:“伙计们多多照应啊。”
这家伙的体格比小杰还要壮实,跟头狮子似的。我不禁在心里敬佩了一把。
广元盯着董启祥看了一会儿,凑上去笑道:“龙祥大哥,还认识我吗?”
董启祥侧脸一看,微微露了露牙齿:“广元?”
广元有点儿心花怒放:“是我啊!好家伙,刚才我还想,这么多年了,祥哥不一定认识我了。”
“哪能呢,”董启祥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你现在还跟着凤三玩儿?”
“不跟了,咱弃暗投明了,现在跟着汤勇。”
“跟着汤勇?那不叫弃暗投明,应该叫弃明投暗。怎么,你跟老汤是一个案子?”
“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打人下手狠了点儿。”
“就你还打人?”董启祥矜了矜鼻子,“以后少提打人这俩字,我不喜欢听。”
“那好那好。”广元很聪明,转一下眼珠,灰溜溜地躲远了。
林队长走了。静了一会儿,魏组长来了精神,指挥大家叠好被褥,P颠P颠地跟在董启祥身后转起圈来。
宫小雷拽拽我的胳膊,悄声说:“这个董启祥我认识,外面混的小哥们都叫他龙祥,用句江湖上的话叫,此人是个炮头。去年我在海运广场‘拉杠儿’的时候被他敲过一杠,也是个‘不论糊’的主儿。”
“二位,嘀咕什么呢?”董启祥背着手伸过脑袋,笑眯眯地问:“哪位叫胡四?”
“祥哥,”宫小雷仰脸看着比他高出半截的董启祥,拉着我说:“他就是胡四,我哥们儿。祥哥,你不认识我了?”
瘦猴子耍流氓(3)
“滚一边去,我认识的人多了,都他妈‘迷汉’……”董启祥收起笑容,把头转向了广元,“还有你,以后少跟我套近乎,”眯起眼睛端详着我,一撇嘴,笑了,“哦,你就是胡四,哪区的?”
“祥哥,我河西的。”我连忙回答。
“强强你认识吗?”董启祥盯着我问。
看样子他跟那个叫强强的关系不错,我赶紧说:“哈,你说的是强哥嘛!认识认识,他跟我三哥是同学。”
“唔,他也进来了,在事务队呢。你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诈骗。我在银行糊弄了俩钱儿,让人给举报了……”
“原来你还是个玩脑子的,有能耐,”董启祥笑笑,转身问后面的人,“喂,哪个膘子叫寒露?”
寒露倚在被子上有气无力地哼哼:“我。哎哟……大哥,动弹不了啦,不然我早就给你作揖了,哎哟,浑身疼。大哥,找我有事儿?”
“叫谁大哥呢你?你这一脸褶子我叫你大爷还差不多。我就见不得你这种怪x,还跑这儿来告状,真他妈不是玩意儿,”董启祥把手里的一沓报纸“啪”地摔到寒露的脸上,“你不戳弄事儿,能有那么多人揍你?他们怎么不揍我?”
“董纪检,”寒露立马改了口,“谁不知道你龙祥的大号?揍你?他们还得敢呢。”
这小子真会巴结人!看着他那张因为献媚而扭曲了的冬瓜脸,我的胸口一阵犯堵,J皮疙瘩都出来了。
董启祥皱着眉头盯了寒露一阵,猛地把头一甩:“你还别跟我来这一套!老子混劳改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样的破x我看得出来,你他妈的就是欠修理。我看这几个哥们儿挺好的,就你不顺眼。撇什么嘴?舔盘子啊你?什么级别还躺在床上跟大爷说话?下来!”
董启祥骂完了,寒露也从床上磨蹭下来了。董启祥冲魏组长一摆头:“老油条,开始学习!”
“开始!”魏组长清了清嗓子,“大家各自找座位坐好了,每人先写一份思想汇报,呆会儿一起交给郑队。寒露不舒服就躺着歇会儿,启祥,你看?”
董启祥不再言语,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点了一支烟。
不大一会儿,走廊里飘来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
“一组的!打饭啦!”外面响起一阵咣咣的敲打饭桶的声音,就像养猪场唤猪一样。
董启祥搓搓手,站起来指了指我:“你,提着饭桶跟我走。”
我过去提起放在门后的一只用来打饭的水桶,跟在董启祥后面走出门去。
走廊上等待打饭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董启祥端着饭笸箩,朝正在忙着分饭的一个瘦高个儿扬了扬手:“强强,今天吃什么?”
“豆腐。”分饭的抬头看了董启祥一眼,继续往伸到前面的桶里舀菜。他的动作很古怪,像我们下乡支农时看见的农民挖大粪。原来这位就是董启祥说过的强强,果然挺牛。我偷眼看了看董启祥,凑过去,扮个清纯道:“强哥,原来你在事务队啊,我是你兄弟老四呀。”
强强瞄了我一眼:“老四?不认识。管你是老几,别跟我套近乎,爷们儿分饭公平着呢,”说着,提溜过我放在地下的饭桶,冲我一歪脑袋,“你跟龙祥一个组?”
董启祥接过了话头:“对,我们是一个组的,几位兄弟今天第一次吃劳改饭,这不算C号吧?”
强强不说话,呱唧呱唧地往桶里舀菜。
敢情分饭也有后门可走,只见那只饭勺子一直在往大桶深处扎猛子。几个猛子下来,我们这只饭桶里就盛满了厚实的白菜炖豆腐,几乎没什么汤儿。旁边的那几只就不行了,稀溜溜比看守所里的老虎熊好不到哪儿去。
回到屋里,大家就像一群苍蝇似的“嗡”地围了上来。
魏组长用力往后推着众人:“闪开闪开,往后排队去!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爹死了你都不能这样。”
好嘛,这跟死了爹有什么关系?看来老油条的逻辑有点儿问题。
正闹着,林志扬背着手进来了。董启祥冲他笑道:“今天没‘顺’点儿好吃的?”
林志扬苦笑道:“没呢,被人给‘点’了,”抬手一扒拉魏组长,“老油子,好好混啊,政府赏你根R骨头啃啃。”
魏组长的脸一下子黄了,紧着P股排到人群后面,皮笑R不笑地嘟囔了一句:“啃啥骨头哟,我吃劳改饭。”
林志扬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这可真是个二大爷,”憋一口气,大吼一声,“都给我排好队!”
我刚要过去排队,董启祥拉住了我的胳膊:“你不用排队,跟我一起分饭。”
林志扬瞟瞟我又瞟瞟董启祥,怏怏地说声“有点儿意思啊”,背着手走了。
让我分饭?我禁不住笑了,这可是个好差事儿,怎么着自己也能多捞点儿吧?
果然,给大家舀完了一圈儿,桶里还剩足有三四个人的菜。
董启祥拿过两个马扎,顺手递给我一个:“你就不用往饭碗里盛了,咱俩就在桶里吃。”
旁边,老傻盯着自己的饭碗,一脸沮丧,估计他的心里还在想着那碗油汪汪的红烧R。
我俩这边吃着,就看见别人不时往这边抛飞眼,目光那叫一个嫉妒。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呵,我胡四何德何能,得人家祥哥如此照应?看来打个架也不赖,祥哥以为我是个中好手呢。刚想奉承董启祥两句,旁边一只饭碗凭空伸了过来:“祥哥,不好意思,再给兄弟来点儿。”
董启祥看看腆着笑脸的宫小雷,微微点了点头:“一块儿过来吃吧,你小子还算不坏。”
没等宫小雷靠过来,老傻先端着饭碗凑了过来:“祥哥,咱也一起过来吧?”
董启祥一筷子打落了他的饭碗:“你算什么玩意儿?你的材料我都看了,就数你坏。”
一听这话,寒露仿佛受到鼓舞,“扑通”跳下了大铺:“就是就是,董纪检……”
董启祥蓦然色变,直接把筷子当成了宝剑:“滚!”
检察院来人了(1)
舒舒服服地吃完了饭,大家各自倚到铺盖上休息起来。
董启祥过来拉拉我,小声说:“你跟我来一下。”
跟着董启祥来到走廊头上,董启祥递给我一根烟,闷声道:“听说你们在看守所把寒露折腾得不轻啊。”
我明白他想问什么,痛快地把收拾寒露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说:“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揍?”
“该揍!还揍轻了呢。我最讨厌在这种地方还欺负人的主儿,”董启祥冲墙踹了一脚,贴近我的耳朵说:“告诉你个事儿,你这事儿可能还没完呢。我觉得你这个人还算实在才来告诉你的。你注意着点儿,郑队正跑‘二看’调查这事儿呢。”
一听这话,我吃惊不小,一把抓住董启祥的手,颤声问:“祥哥,你看我应该怎么办?”
董启祥回头看了看,小声说:“你们办这事儿参与的人太多,口子根本正不起来,还是各顾各的吧……”
正说着,寒露从屋里探出头来往这边观望,董启祥一个烟蒂弹了过去:“谁让你随便出来的?滚回去!”
“听说你跟小广关系不错?”抽了一阵烟,董启祥忽然问我。
“也没什么太深的关系,以前认识。”我没敢往深了说。
“你小子啊,跟我耍滑头呢……”董启祥没趣地笑了笑,“他是我哥们儿。”
“外面的还是里面的?”我的心头一热。
“里面的,在外面的时候不认识,”董启祥眯着眼睛看我,“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啊,呵呵。”
“我们有时候挺合得来的,”我放心了,“那是个不错的人。”
“是啊,在外面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没想到在这里碰面儿了。”
董启祥说,小广刚刚发走,去了三车间。下队之前小广跟董启祥聊起过我,说我是个老实孩子,就是有点儿财迷,糊弄了不到两千块钱就进来了,判得挺冤枉,如果有机会在这里见面,照顾我一下。我听了很受感动,心暖,脸麻,眼睛竟然有些模糊。董启祥说,现在三车间那边很需要人,也许你能分到那里去,要是去了就代我问小广好,我挺想念他的。
拿着董启祥给我的几根烟,心惴惴地回到屋子。老傻皱着眉头,斜眼看着寒露在想心事。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出息的家伙,这还没怎么着你呢。
宫小雷跟广元挤在墙角聊天,两个人好像都认识几个江湖兄弟,谈得热火朝天。
我盘在铺上闷坐了一阵,一抬头,小杰跟林志扬一起进来了,跟董启祥打了一阵哈哈,丢下几盒烟又走了。
下午,大伙儿都趴在桌子上各自写思想汇报。我的心里空落落的,除了忏悔没有别的,感觉无从下笔。
偷偷瞄了寒露一眼,这家伙正在卖力地写着什么,莫非是写他在看守所是怎么受的“帮助”?
我探过身子,用胳膊肘捅捅他,笑道:“寒哥写什么呢?是不是要上书表扬表扬哥儿几个?”
寒露“啪”地把纸反扣在桌子上,摸着下巴一言不发。
宫小雷在一旁笑了:“寒哥熬不住了,在给寒嫂写情书呢。”
“笑什么笑?一个都跑不了。”寒露打了一个长长的嗝,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这伙计脾气还挺拗呢,”广元嘬了一下牙花子,“吃牛蛋子了吧?”
“牛蛋子不顶事儿,人家吃的是牛x,一天三顿,一顿俩。”瘦猴子C话说。
“看出来了,要不哪能这么牛x烘烘?”广元笑了,两只眼眯成了“一”字。
“好了好了,都少叽歪几句吧。广元你也是个欠揍的主儿,没你什么事儿,你瞎J巴搀和什么?”董启祥拍了拍桌子,指着宫小雷和瘦猴子说,“你、你,还有老傻和胡四,我可把话撂在这里,你们几个再给我找事儿,我让你们面壁,别以为老子没有脾气。”
检察院来人了(2)
魏组长挺起脖梗子接口道:“对对,面壁!启祥,先让那个瘦猴儿来来?”
瘦猴子慌忙摆手:“别别,董纪检,不关我的事儿啊。”
话音刚落,林队长开门进来,扫视一下四周,面无表情地用手指了指寒露:“你,出来一下。”
寒露立马佝偻起身子,战抖着肩膀往门口挪去。
老傻轻声骂道:“装吧装吧,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大家一块儿死得了。”
等寒露一出去,董启祥敲了敲桌子,板着脸说:“大家都给我听好了,队长调查问题期间,谁都不许给我乱叨叨,管好自己的事儿比什么都强,尤其是刚来的这几位。叨叨出事儿来,别怪我没有提前给伙计们打招呼。”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宫小雷拉着广元凑到我这边,指指广元说:“四哥,这伙计不错,我们神交已久了。”
我跟广元握了握手:“我叫胡四,以后多照应。”
广元笑得很是憨厚:“四哥,我听小雷说了,你是个不错的哥哥,以后咱们好好交往着。”
跟这伙计成为朋友也不错,我想,他跟小杰关系那么好,兴许我有用得着他的时候呢。
我笑着抱了他一把:“哥哥我没有别的本事,以后少不得麻烦兄弟。”
广元连说“客气”,拍着衣服兜找烟。我把刚才董启祥给我的半包烟拿出来给他点了一根,广元猛吸一口,摸着胸口走了。
刚想坐会儿,董启祥探进头来,朝我勾了勾手,我急忙跟了出去。
董启祥搂着我的肩膀走到一个窗口,指着下面大院里正夹着皮包走在寒露前面的一个人说:“兄弟,看来你们这事儿麻烦大了,你看看寒露前边的是不是检察院的人?”我顺着他的手指往下一看,顿时傻了眼。可不是嘛,在寒露前面闷头走着的那个人正是检察院驻“二看”的办事员杨科长。我的头脑一阵眩晕,两条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了。难道这一关还真的过不去了?不能啊,看守所里发生过多少这样的事情啊,合着就该我倒霉?照这么说,寒露打别人更狠,难道别人打他几下就不行了吗?
门“吱呀”响了一声。
我回头一看,老傻正往这边探头探脑。
董启祥猛地咋呼了一声:“找抽?!”
老傻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惊鼠般缩回头去。
“回去以后别乱说,”董启祥拍拍我的肩膀,口气有些沉重,“凑到这儿的都不容易,等熬过这一关去,咱哥儿俩好好庆祝庆祝。小广走的那天还说有机会要大喝一场呢。我喜欢字儿写得漂亮的人,有机会咱们交流交流。来,哥哥给你点个步儿,”董启祥把嘴巴贴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抽空跟宫小雷联系联系,稍微正正‘口子’。听我一句,千万别跟老傻乱叨叨。我看出来了,这家伙是个小蛋子货,貌似忠厚其实J诈。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应该跟他叨叨别的,容易乱了口子……其余那几个人你先别去管,各顾各吧。”
晕头胀脑地回到屋里,刚坐下,我发现宫小雷在紧紧地盯着我看,意思好像是问我出了什么事儿。
我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没事儿,祥哥给我发了根烟。”
瘦猴子不明就里,咧着大嘴凑过来:“四哥,寒露是不是让队长叫出去挨‘忙活’了?”
“差不多,”我说:“我看见这小子被队长踹了一个跟头。”
瘦猴子立马做了个嘴啃泥的动作,滚到一边去了。
外面又响起一阵尖利的警笛声,大伙儿全都皱起了眉头。这阵子到底是怎么了?
检察院来人了(3)
寒露回来的时候,天都有些擦黑了,大家都蹲在地下忙着吃饭。看得出来,这家伙心情不错,脸上愉快的表情就像一个饥渴了八年的老光G刚刚嫖完了娼,极度满足。广元瞟一眼寒露,“扑哧”笑了,顺手一拉宫小雷:“好家伙,来了个扭秧歌的。”
老傻眼瞅着寒露,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嘴里的窝头渣子掉了一地,腿也在“簌簌”地抖着。
寒露进门,大马金刀地往桌子上一坐:“董纪检,我的饭呢?”
董启祥乜了他一眼:“饭?给你泡狗屎你吃不吃?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呢?在这儿赶不上趟儿就没啦。你还别跟我来劲,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董启祥就是大爷。想吃饭?想吃饭趴地下给我学两声狗叫。”见寒露坐在桌子上没有反应,董启祥陡然发火,一窝头摔了过去,“下来!你还真以为你练过马戏了?那儿是你坐的吗?”
寒露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慢慢腾腾地蹭下桌子,没趣地躺回了铺位,身体僵硬的如吃多了C药的阳具。
寒露的这个姿势很顽强,在我的脑子里,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总是保持着这个伟男造型。
时间在寒露的这个造型里老牛拉破车一样慢慢腾腾地往前走……
小杰很有意思,来了我们组就亮个拉水动作,冲董启祥唱:“咱们犯人有力量,每天每夜拉水忙……”
董启祥见了他总是很阳光地笑,让人觉得这俩家伙是在故意装清纯。
过了几天,巴儿来了,跟几个一起从“二看”来的伙计分到了我们组。很奇怪,这小子竟然不装狗了,很精神,见了人就咧着一张大嘴莫名其妙地笑。我问他,老鹞子还在看守所吗?他磕磕巴巴地说:“叫紧赶紧,我敢挖菜?他早就走了,去挖菜……”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老鹞子走了?从他的那个号儿去了别的号儿,还是发到了劳改队?看着他活塞般抖动的嘴巴,我不忍心再问了。
接触了几天我才发现,原来巴儿是个很健谈的家伙,尽管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总能把意思让你听个八九不离十。他说他有个拣破烂的姐姐,十岁那年他爹就死了,是他姐姐一直在拉扯着他。去年秋天,他姐姐被一个外地人给骗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一直没有再见过她……巴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飘忽着,说不清他看的是具体哪个人,也说不清那目光里的含义,像烟一样软。他说,他到处找她,几乎转遍了全国,他相信自己的姐姐还活着,还在等他,还在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饭等他回家……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他在一旁说着,我的脑子就飞回了家。我妈在厨房忙碌,我爸爸在跟我大哥下象棋,我鬼魂似的游荡在屋角的黑暗处。
这天吃罢晚饭,简单休息一下,又开始了晚学习。
魏组长照着烂狗R似的一本《入监守则》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通,大家便开始讨论,论题自然还是深挖犯罪根源。
深挖就深挖,谁怕谁?大家“挖”着“挖”着,话题就直向女人的裤裆“挖”去。
我的心情郁闷不堪,瞅个空挡,用手指戳戳宫小雷的P股,装做上厕所的样子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尽头刚站下喘了口粗气,宫小雷就撵上来,黄着脸问:“这几天怕是真要出事儿吧?”
“真要出事儿啊,”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那天我亲眼看见看守所的杨科长提走了寒露。”
宫小雷的黄脸陡然变得苍白,抓住铁棂子用力晃了晃,仰起脸冲外面叹了一口气:“该当着出事儿啊……当时我就觉得这事儿没完,果不其然。四哥,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你说,我听你的。”说着从裤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半盒烟来,递给我一支。
“哪儿来的烟?”我怕他是抢别人的,心一紧,在这里,这也算是犯罪啊。
“别紧张,老油子枕头下面的……”宫小雷迷瞪着眼傻笑了两声,正色道:“亲哥,赶紧拿个主意。”
“你不是进来过两把吗?你比我油,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我猛吸一口烟,透过青烟看着他。
“再油能油过寒露去?你也不用跟我装,老董就没帮你出个点子什么的?”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你可千万别瞎说啊你,人家老董管咱们这点破事儿?”撒开手,笑道:“不过,我琢磨着咱哥儿俩确实应该先正正口子。”“董启祥肯定教了你几招,”宫小雷看了我一会儿,一咧嘴,“大哥,我知道你怕连累人家。得,我也不说别的了。”
一声咳嗽从身后响起,我扭头一看,老傻笑眯眯地踱了过来:“二位,抽烟也不叫上哥哥?”
宫小雷笑着摸出烟来,抽出一根扔给他:“傻哥一起过来凉快凉快……别瞪眼啊,我跟四哥正在研究怎么越狱呢。”
老傻接过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是吗?胡兄弟可没你那么傻哦,人家还差一年半就走了,哪能跟你干这么‘膘’的事儿,是不是老四?”
“别听他瞎说,”我过来给老傻点上烟,“傻哥,你说这外面整天呜哇的乱叫唤,又怎么了?”
老傻倚在墙上,慢吞吞地抽了两口烟,探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唉,管他呢,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老四我问你,寒露最近忙活什么呢,是不是忙咱们这事儿?”
“这个还用问我?”我斜眼看了他一下,“大不了哥儿几个再回看守所蹲小号,能死人不?”
老傻拍了我的胸口一掌:“行,有兄弟你这句话,哥哥我再陪寒露过上几招。”
我在心里笑了:大哥你偷着N了几把裤子了?还过几招呢,没等人家寒露亮个架势,你先吓趴下了。
“你们三个在干什么?回来!”董启祥站在门口吆喝道。
乃子哼着小曲,一路笑过来:“祥哥,又跟谁这是?”
董启祥一摔门走了出来,边把我和宫小雷往里推边对乃子说:“你要当心了,再这么‘晃晃’,我……”
乃子扑到董启祥身边,腆着脸装亲热:“我哪能慌慌得过你?你是谁,我是谁?”
董启祥推开他,一脸严肃:“回去告诉扬扬,打狗也得看主人,以后少‘叨叨’人家六指儿。”
六指儿前天被调到值班室,负责打扫卫生,据说经常被林志扬当成狗,牵到走廊上遛。
乃子叫声“得令啊”,取个京剧策马姿势,锵锵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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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处处有陷阱(1)
回屋躺下,我心里乱得想哭,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神情恍惚地看着朦胧的窗外,真想变成一只苍蝇立刻从这里飞出去。也不知道我爸爸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了。我进来之前他的身体就不好,整天咳嗽,问他,他就说没事儿,人老了就这样,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也这样,没准儿还不如我呢,身上没有三两R,一咳嗽就没影儿了……我妈的身体也不好,虚肿滥胖的,走不了三米远就得扶着墙喘上一阵气。她又是个要强的人,谁让她去医院看看,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