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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问道:“那为什么爵士不和自己妻子离婚,和她结婚呢?”
“也许是爵士的父亲,老劳伦斯·斯坦福的缘故,他威胁不让查尔斯继承遗产。老头子毫不认同查尔斯的生活方式。但谁也不知道阻止爵士这么做的真正理由。英国法律不轻易判决离婚——历来如此——荷兰法律也不例外。”哈利耶的脸微微一红,抽了口香烟。“不管怎样,他给了迈克尔以前他无法给予迈克尔母亲的爱。查尔斯接受了迈克尔,而当爱德华,查尔斯的大儿子淹溺的时候,迈克尔自然成了查尔斯的继承人,头衔、土地、财产、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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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一部 大地的早晨(8)
哈利耶望着麦提亚充满异国风情的丛林,“我猜想斯坦福家族的男人都具有女人无法抵御的魅力。查尔斯爵士对女人来之不拒,而迈克尔却只接受了自己的妻子。他是一个顾家的男人,从未有过任何风流韵事的传闻。”她夸张地叹了口气,说:“对我们来说,真是遗憾,是吧?我只是想减轻一下你发现迈克尔·斯坦福对女人不感兴趣的痛苦。他父亲也是一样,只是迈克尔更加真诚地承认了这一点。”
哈利耶望向客厅,卡拉刚刚站起身,走到迈克尔身边。他的臂弯轻柔而温情地搂着她的肩膀。“那种对女人的憎恶或许还包括自己的妻子,只是他不知道罢了。”她一口咽下剩余的白兰地,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说:“哎,无知是福,至少看起来如此。”
凯瑟琳看不见哈利耶的表情,但她清楚哈利耶这次并非在开玩笑。她听得出哈利耶语气里的愤怒,她还爱着迈克尔。凯瑟琳吃惊地想着,为什么这一发现困扰着自己。
查尔斯爵士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俯下头给了哈利耶一个热烈的吻。
“查尔斯,”哈利耶娇嗔道:“你给什么迷住心窍啦,竟然忍心花钱把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还有迈克尔、朱里尼和别人送去新几内亚,还是在战争即将爆发的时候去。”
查尔斯爵士坐在哈利耶旁边的椅子扶手上,说:“如果战争真的爆发,那么我们就更加有理由去那里。这或许是我们研究这些原始部落最后的机会了。在很多地方,传教士和西方文化在我们来得及记录这些原始社会前,把它们摧毁得千疮百孔。我们人类学界感到形势十分严峻,必须得做些事情,否则一切就来不及了。”查尔斯爵士停了停,点着根香烟,继续说道:“当然,这一次我不会参加。我太老了。迈克尔会担任这次任务的向导,哥伦比亚大学的瑞德博士会处理研究方面的事务。”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哈利耶伤心地说道:“唉,凯瑟琳,看来令人沮丧的战争话题跟着我们上了天台。是我的不好,我刚刚还提议大家不谈论战争话题的。”
天台上仆人放置的蚊香气味弥漫着四周,哈利耶试图调节气氛,说:“作为职业外交家的妻子,我得和人类学田野研究者一样艰苦朴素。”她笑道:“你应该了解我和约翰8年前结婚时,他出使的那些地方。”
三人继续交谈着,尽量避免政治话题。但无论是闲适的热带之夜,抑或是从客厅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都无法怯除战争带来的Y影。哈利耶打破了三人的秘密协议:
“我准备回家,查尔斯。我得把孩子带回英格兰,我不回东京了。”她无视查尔斯的惊讶,用她少有的急促语气继续说道:“约翰会留在日本,但我认为菲利浦和他的家人得尽快离开波尼奥,查尔斯你也得离开。呆在这印度群岛的全部人都太不现实了,我赶来劝说我弟弟不要再呆在这里,但他却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战争还得拖个五年七年才会打响。难道你们没听说日本军队在中国犯下的暴行?有人说在南京,他们杀了20万平民;而且在东京街头还有针对西方人的攻击,警察就在旁边,但对此不闻不问。我担心你们。”
哈利耶望着正和迈克尔交谈的弟弟,说:“或许我们得继续供应日本人想要的东西。约翰也这么认为。如果罗斯福因为日军侵华而停止对日本的石油供应,那么他们肯定会使用武力手段抢夺印度群岛的橡胶和石油。”她耸耸肩膀,倾身摁灭烟头,说:“或许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温暖的夜晚中透过一阵寒意,自从离开美国后,凯瑟琳第一次感到恐惧。但她的抱负和意志马上把恐惧压制了下去,她要完成自己的学位论文,宁愿冒死亡的危险,也胜过铁定的失败。
当凯瑟琳一会儿重新走进客厅时,迈克尔·斯坦福已经离开了。她警觉地发现,少了迈克尔,整个晚宴变得索然无味,空荡荡的。她第二次下定决心,把他摒出脑海之外,不再去想他。
第五章
乌篷船在12名乘客的重压下,深深地吃进河水中。声嘶力竭的马达轰鸣打破了河流的静谧。这艘巡逻船缓慢而坚定地驶向威亚卡加村。船头威武地摆着一挺机枪,船尾,荷兰地方长官沃尔荷夫正汗流浃背,不单单是因为天气热,每次巡逻他都会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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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第一部 大地的早晨(9)
沃尔荷夫摘下草帽,用手帕擦了擦脸和脖子。他不喜欢流汗,很肮脏邋遢,刚洗的卡其布衬衫一会儿就黑乎乎的,一坐下来,卡其布短裤就会汗淋淋、皱巴巴。所以,他现在站着,紧紧抓住船篷,汗水涔涔地顺着长满白毛的大腿往下淌,浸湿了袜子的上端。
通常沃尔荷夫不用亲自巡逻,把任务留给了船上的其他乘客:一位年轻的荷兰中尉军官、五名荷兰士兵和五名爪哇土兵,他们隶属于荷兰阿加特兹地区司令部驻军。尽管已在殖民地干了二十年,沃尔荷夫还是对原始文化敬而远之。早年在阿加特兹,沃尔荷夫雷厉风行地推行镇压政策,对不肯顺从猎头禁令的村子全部付之一炬。荷属新几内亚首府荷兰迪亚的长官认为他太冒进,弄得荷兰殖民前哨与当地土著的关系太僵,处理不好会引起全面冲突。猎头是阿斯玛特地区宗教仪式的一项关键内容,如果没有第一次猎头成功,男孩是无法行成人礼或结婚的。这种风俗需要时间改变,但沃尔荷夫却急于立威,想早日镇压下当地,尽快掠夺资源,取悦上峰,作为加官晋爵的资本。
从那时起,沃尔荷夫一直认为新几内亚是毫无价值的土地(包括了里面还没探明的地方),只有食人族、肮脏的丛林沼泽和世界上最大最毛骨悚然的昆虫。他把帽子摘下,眉头紧皱,开始觉得头疼。他提醒自己,这次巡逻的目的是人类学家,那支美国探险队很快就会抵达阿斯玛特。沃尔荷夫低声咒骂着——还有天主教传教士那些麻烦事等着他处理。
一星期前,威亚卡加村刚发生了一场猎头袭击。随着探险队的迫近,沃尔荷夫决定自己亲自调查报告,多带上上8个士兵以显示武力。到目前为止,他在河流旁的村子里找到了两个可疑的骷髅头,太阳X上赫然有一个大D,表明大脑被挖空吃掉了。村民们声称这两个骷髅头是和散落在村落周围的其他人头一样的陈年旧物,但骷髅头怎么看都不象是有些年月的。沃尔荷夫并不能证明什么——除非能劝服威亚卡加村的村民指认凶手。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自己寻求复仇,把事情弄得更糟。想到这,沃尔荷夫咬牙切齿,回头瞥一眼身后的士兵,扯高嗓子盖过轰鸣的马达。
“还有多远,中尉?”
坐在他身后的年轻军官点点头,望着前边的半岛地带,说:“拐过弯就到了。”
“很好,” 沃尔荷夫回答道,语气坚定地说:“这一次我得向那些野蛮人挑明,他们要是再敢去搞猎头以表明自己成年,我们就把他们的卵蛋统统摘掉。他们要么就用别的方式展示雄风,要么就干脆当雌儿算了。”
沃尔荷夫不止一次有这种想法了,他甚至想过把全部原住民统统清除。这些人毫无利用价值,没有人能驱使他们劳作,他们对物质不感兴趣,即使是想要什么东西也是去偷去抢,而不会想到去赚钱买。结果在阿加特兹的劳动力都是由荷兰政府从别处带来的爪哇人充当。
沃尔荷夫的眼睛紧张地搜寻着丛林,想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刚刚五里路什么也没有——连艘船都看不见。这种情况可不正常,搞得沃尔荷夫好不紧张。一个老太太的出现让沃尔荷夫松了口气。她正俯身在河边抓螃蟹。老太太应该是聋子,直到乌篷船驶到跟前才惊然发觉。她站起身子,傻傻地不知所措。沃尔荷夫看见她的鼻子、嘴唇和耳廓都被雅氏病(注)侵蚀得溃烂不堪。她惊恐地盯着船,沃尔荷夫也盯着她,对自己竟然没能看见这个藏在拐角处的小村落而恼火,如果不是中尉抓住自己的手臂提醒,真的就会错过去。是不是自己老了呢? 起初,沃尔荷夫没有察觉什么异样,村民们听到轮船声,都停下手头的劳作,等着船驶过来。尽管现代机器在当地还很罕见,但他们对这种船并不陌生。妇女们拿着竹钳,呆呆地从烤西米丸子和螃蟹的炊火中抬头观望,孩子们停止了玩耍,好奇地盯着河流。
但中尉抓住沃尔荷夫的手臂示警的原因可不是因为这一普通的乡村景色。村子空地远处的丛林Y影中,站着约莫100个战士——不是一般的小村落可以容纳的。他们冷冷地看着河流,巍然不动,如磐石般沉默。每个人眼圈边涂着白灰,更增添了野性气息。乌篷船减慢了速度,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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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第一部 大地的早晨(10)
“上帝啊!”看到战士们身上的长矛和弓箭,沃尔荷夫喃喃自语道:“肯定是一场袭击。”
“不,我想不是这样。”中尉回答道:“但我们最好回避一下。”船离岸边不足100尺了。
“我搞不明白,” 沃尔荷夫说:“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即使中尉知道答案,也没有机会开口。因为一个年轻战士呼啸着打破沉默,高举着长矛,冲向河边。
听到身后来福枪的上膛声,中尉马上试着安抚自己不安的下属,“别开枪,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他和你们一样害怕。”
当那个年轻战士冲到河边,高高跃起的时候,沃尔荷夫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看起来似乎那个战士随时都会投矛攻击,但他松了手,后退了几步,仍作出攻击的姿势。船上的乘客刚松了口气,又马上紧张起来:别的战士已蜂拥袭来,如咆哮的棕色巨浪,似乎要冲进河流,把小船吞没。
“马上调头!撤退!士官们!”中尉命令道。
“不行!” 沃尔荷夫声音颤抖着撤回中尉的命令,“我是不会给敌人吓跑的。”
战士们在河边停住,团团围着遵从沃尔荷夫命令折返的小船。突然,几声枪响轰鸣,一个未经战阵的爪哇土兵盲目地举枪朝天S击。马上,漫天充斥着弓箭、长矛,神奇地扎在离船几尺处的地上,整齐地簇拥着——却有一根投矛,重重地打在沃尔荷夫的头上。一瞬间,他只感到彻底的恐惧。
“下令开火!”他朝中尉喊道。
“不行,长官!”中尉坚定地说,深知自己抗命的代价。
沃尔荷夫看着呆在一旁的机枪手下士,“开火,下士!不然我把你和你的指挥官一起送上军事法庭!”
“朝天S击,下士——朝头顶S击!”中尉命令道。
沃尔荷夫抓住枪管,不让下士把机枪抬起,“向前,向前开火!”
下士犹豫着,看看沃尔荷夫,又看看中尉,吞着口水,等候确切的命令。这时,又一阵箭雨落在船的四周围。这一次,还有几根扎到了篷顶。但此时此刻,下士怕的是沃尔荷夫而不是阿斯玛特战士。他合上眼睛,扣动扳机。长长而断断续续的枪声响彻云霄。几秒钟内,村民逃进了丛林,四处重归静寂。巡逻船把引擎挂到空档,随着河水荡漾。船上的乘客看着河堤,9具尸体躺在泥泞中。
中尉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该发生的惨剧,我们奉荷兰迪亚的命令,本应尽力避免冲突的。”
“你错了,中尉。” 沃尔荷夫平静地回答,连自己都很惊讶为何如此平静,“我们中了埋伏,但我们保卫了自己。”
中尉转过头来看着沃尔荷夫,说:“我们得为这次在威亚卡加村的杀戮作出赔偿——每个罹难者的家庭赔一头猪。”
“胡扯!”沃尔荷夫嗤之以鼻,“那等于我们自招其罪——我们啥事都没犯,我们是自卫反击。”
“那他们呢?”中尉朝尸体示意,当中有些人只是受伤,还没死。
沃尔荷夫耸耸肩膀,坐了下来。他现在连汗都不流了,刚刚的暴力驱散了心中的不安。“管他呢,村民会回来收拾的。这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荒村,没人会在意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你嘛,我听说你快调到巴塔维亚去了。”
“得几个月后。”
“或许会快一点。” 沃尔荷夫笑着说:“除非你向我请求在此服役延期或上军事法庭。”他走上前,去拍中尉的肩膀,年轻的军官退缩了一下。沃尔荷夫哈哈大笑,收回了手。“好了,中尉,我们回去吧。漂亮的巡逻,好好地教训了他们一下。我想,他们会规矩点了。”
麦提亚
丹尼尔·福尔曼和卡尔·盖勒,另外两名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生准备加入探索行动的行列。他们乘坐每周运送邮件的海空两用飞机来到麦提亚。福尔曼和盖勒准备帮助把物资运送到新几内亚阿加特兹的大本营。4周后,还会有两位研究生加入,再加上大卫·卡特,凯瑟琳的未婚夫,瑞德教授、列温教授和维德教授。
凯瑟琳看到卡尔特别开心。当卡尔在码头上看到凯瑟琳时,一把紧紧把她抱住,喊着:“凯瑟琳,我的宝贝。我就知道在这温暖地你会像鲜花一样怒放。我们一行男人会因你而神魂颠倒。我应该把你好好锁起——最好还得怀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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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一部 大地的早晨(11)
她接受了他的戏谑。尽管他老爱开她的玩笑,但凯瑟琳知道卡尔是真心崇拜她,不单单因为外表。卡尔和凯瑟琳都来自美国中西部。他和他的高中女朋友珍尼,是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研究生中唯一结婚的一对。但珍尼没有再求学,去了教书,2年前怀孕时辞职。自打他们的孪生儿出生后,她和卡尔一直靠着他微薄的研究和授课助学金维持生计,那份助学金只能养活一个人。
凯瑟琳觉察到,大多数研究生都带着饥饿的鲨鱼般的攻击性,总是喜欢竞争,和每一个人比级别、奖学金、教职、办公室、性J往、住房大小、桥牌技术,甚至连进咖啡厅的位置也争得不亦乐乎。但卡尔不同,他好象她一直没能拥有的兄弟。没有他的友谊, 她或许无法坚持下来——卡尔也深有此感。
对于凯瑟琳,卡尔的到来多少驱散了一些麦提亚的他乡陌感。现在她感觉更能把精力集中到研究的准备工作上:查阅相关文献,参加研讨会,学习语言,听迈克尔关于如何克服野外不适和不便的讲座。即使很忙,她还是每天骑马游览庄园。有时,朱里尼会陪着她——或者是卡尔和丹尼尔——但一般是独自一人,享受孤独。她总是在骑装下穿着浴袍,骑完马后到庄园一里地外的小池塘里畅游一番。
现在凯瑟琳完全适应了麦提亚的生活,除了在纽约的伯纳德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读书外,凯瑟琳一直住在家乡芝加哥。在波尼奥这里,她这个黑美人和环境很相称。她很喜欢岛上繁茂的绿意和无穷的生命力,甚至连酷热也吸引了她。她尤其喜欢麦提亚,狂野的热带植物被精心修饰得井井有条,却无碍它原有的风貌。马来人热情的黑色肌肤让凯瑟琳倍感亲切。凯瑟琳的家庭是红头发、白皮肤的爱尔兰族裔,她却生来是黑头发、黑眼睛、黑皮肤。在小的时候,她还曾幻想自己是领养的小孩,但被家人劝服根本就没这回事儿,后来她认定自己是一位印度公主的后裔。少女时期,她又想象自己母亲被祖母家里的菲律宾电梯服务生或经常到家里吃饭的意大利歌剧明星勾引而生下了她。自从她长大懂事后,总对这些童年的幻想感到好笑。
关于自己的出身问题凯瑟琳一直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但随着她的成长,更大的相貌差异逐渐显现出来。凯瑟琳的母亲很早结婚,她很漂亮,选择了当一个贤妻良母,梦想着生一个如童话故事般可爱的小孩。凯瑟琳是独生女,却肯定不是母亲希望要的类型。
凯瑟琳记得母亲老是想把她笔直的头发弄成波浪卷,这时母亲一向优雅的声音总会略略显得急躁粗鲁;母亲亮闪闪的红色卷发下精致如洋娃娃的俏脸总会对自己唯一的孩子皱眉叹气;母亲总会忧郁地看着凯瑟琳轻盈小巧的骨架,似乎它对自身的名节构成了威胁,“你怎么会这么瘦骨伶仃,凯瑟琳。好好吃你的饭,你都长成罗圈腿了,我想你肯定是有佝偻病。”又黑又瘦又丑,根本不是她母亲想要的孩子,还有什么更糟呢?
真相却是,凯瑟琳一直很漂亮,尽管瘦小、害羞了点,只是那时她自己不知道,到了现在也无法真正相信。镜中可爱的样子和内心深处的童真对她都那么陌生、疏远。
虽然在高中时代有许多男生追求,凯瑟琳那时没有男朋友。上了大学,当她最终决定接纳男人进入生命时,她选择了别的女人都看不上眼的男生。那时她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告诉自己,那些男的更有学识,更具创造力,只是大多数女人不懂得欣赏而已。她没有爱人,因为她的男友都只是她寻求安全、依靠和柏拉图式精神交往的伴侣。直到读本科时候,伯纳德,大学一个心理学教授,本人也英俊倜傥,直白地告诉她应该有更好的男人陪伴时,她才醒悟过来:为什么没有真正的爱人,原因都在自己身上。教授本人原想取代某人位置,尽管失败,但作为凯瑟琳尊敬的人的教诲,还是令她有所触动。
她开始接受成功的魅力男士。尽管追求者众多,但凯瑟琳在感情上一直无法完全献给任何男人。在遇到大卫前,她一个男朋友换过另一个男朋友。但她似乎在这些恋爱关系中总有所保留,不单单R体上,精神上也是,对大卫也不例外。她答应嫁给大卫,更多是出于考虑而不是感觉。对真正爱上一个人绝望后,凯瑟琳决定给自己找一个合适、安稳的归宿。大卫正是理想的选择:他英俊、睿智,和她有共同语言。所有的朋友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起来那么完美,结合后肯定也会美满,凯瑟琳是这么设想的。因此,她接受了大卫的求婚。大卫给她带来了安稳,直到三周前遇到了迈克尔·斯坦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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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一部 大地的早晨(12)
今天还是Y雨绵绵,凯瑟琳独自一个人坐在屋里的桌子上,尽量不去想讨厌的潮湿。前面墙上高处,一只印尼家家户户常见的壁虎正扑向一只飞蛾,一起跌落到地板上,嗖地溜走了。天花板上嗡嗡作响的吊扇努力地搅动着几乎凝结的空气,但无济于事,汗水仍涔涔地顺着鼻子和下巴往下淌,滴落在笔记本上,打湿了本上的字印。凯瑟琳好不气恼,决定休息一下,去骑马溜达溜达,管它下不下雨。
走到马厩时,雨停了。她牵出“上将”——一匹高头快马,往池边骑去,决定痛痛快快地游个泳。在马厩远处,斯坦福家族和村子共同耕作的甘蔗田整齐地一直延绵到河边。工人们正忙着砍蔗收割,根本顾不上避雨。除了橡胶和牲口,斯坦福家族和村民一道分享麦提亚的收成:稻谷、椰子、水果。但单橡胶一项,他们已富甲一方。
骑程中,凯瑟琳看到迈克尔的灰骟马绑在一棵树上。她知道他肯定也在田里劳作。最近几个星期,她有机会近距离了解迈克尔。尽管她尽量避免和他有个人接触,但还是经常看见他,而且还渐渐被他打动。尽管表面看起来文静、严肃,迈克尔却是一个充满干劲、直爽、富于创造力的男人,对自己的信念充满了激情。他冷峻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火热的心,汹涌澎湃的热情使他在年仅三十岁便作出了卓越的学术贡献。他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浪漫地热爱着自己研究的原始部落人群,尊重他们的生活方式。她感觉到他向往了解别的土地、别的文化。和她一样,迈克尔对麦提亚总是带着疏离和陌生感,似乎他不属于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天生幽默,经常自我解嘲,迈克尔在每件事情上表现出的激情或许会让身边的人感觉吃不消。幽默充当了缓和剂,刚好调节了迈克尔可能过于强烈的竞争欲和热情。他很诚实,有时太诚实了,他无法忍受以牺牲他人为代价的社交游戏。凯瑟琳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在早前开研讨会时的一段C曲。唐纳德·席巴博士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教学管理团成员,大约和迈克尔同年。他曾邀请凯瑟琳做他的研究助理。(为了显示独立,凯瑟琳没有跟家里要钱读书,打算自己挣钱完成学业。)她得体而富建设性地指出一些批评意见,认为自己理应这么做。无奈这位席巴博士从来无法好好接受别人的建议,而且还是出于自己心仪的美人之口,竟在学术上固步自封,死也不肯改正。凯瑟琳也意识到,自己得辞职身退,尽管自己很需要这笔薪水。席巴博士永远无法原谅凯瑟琳比自己更具学养,现在,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贬低凯瑟琳,经常对她冷嘲热讽。这种嘲讽很难防范,因为它们总是以玩笑面目示人。在开计划研讨会时,席巴博士又开了这么一个玩笑,弄得哄堂大笑。甚至连深知席巴博士用心的卡尔也忍不住笑个不停。而迈克尔却正襟危坐,嘴角动也不动。
相反,他仔细打量了席巴博士一番,转而用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说道:“您是为了某件事在生凯瑟琳的气。自从您来之后,心中的芥蒂一直无法消除。我猜想这是否与凯瑟琳出色的学术能力有关。”边说他的眼睛边盯着席巴博士,声音依然温和:“这并不公平。论资历您比她高,她无法还口,所以请您停止开这类玩笑。扪心自问,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我想答案您自己心里清楚。”
整群人陷入了沉默。席巴博士静静地和迈克尔对视了一会儿,避开挑战,转移了话题。但这件事把席巴博士和凯瑟琳的恩怨摆到了明处,从此席巴博士再也无法倚老卖老地冷嘲热讽。凯瑟琳很感激迈克尔,但他还是一直和她保持距离,不单单对她,对别人也一样。他并不是害羞,他总是彬彬有礼,友善对人,无话不说,却总是避免谈及自己。
凯瑟琳到了池塘,突然意识到自己整个路途中都在想着迈克尔。又要下雨了,她下了马,站在池塘边上,手里挽着缰绳。树丛中风声簌簌作响,弄得“上将”很不自在。她不想游泳了,没有阳光照耀的池子显得深不见底,Y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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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一部 大地的早晨(13)
她担心迈克尔,为什么会这样?云层下黑漆漆的池塘如眼睛般空D地盯着她。她端详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似乎池中的人影或鱼儿能帮她解决这个疑问。但她找不到答案。她轻轻地投下一枚石头,转身离去。石头击碎了倒影,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阵涟漪。
她骑上马,动身回马厩。开始下雨了,很快她被瓢泼大雨打得全身湿透,但她并未在意。她纵马疾奔,沿着归家的小径绝尘而去。孩提时代的凯瑟琳活泼而略显狂野,但长大成人后,她变得内敛保守。而现在,她却在一条泥泞小道上骑快马,座下小巧的英式马鞍潮湿滑溜,一个不小心跌下马,她将再无法收集博士论文资料。但她仍一意孤行,鞭策着马儿跑得更快。她对自己和马儿很有信心,做女孩的时候,她喜欢和马一起玩,是一个老练的骑手,但直到三周前来到麦提亚时,她有好多个年头没骑过马了。
她母亲不喜欢马,是父亲每周带她到公园骑马。那时侯每周一次的公园独处是孩提时最美好的时光。父亲是一个风度翩翩,机智幽默的美男子。举手投足都蕴藏着运动员般的矫健,衣着打扮也独具风格,优雅大方。出于本能的贵族风范,他对美好精致的事物充满热情:无论是艺术、马匹还是女人。凯瑟琳一直很爱父亲,但他并不爱她。在他看来,爱是父亲的责任,但他却无力承担。他把几乎所有的爱献给了母亲,似乎他也并不真心想要个小孩。
父亲总是把凯瑟琳当成大人看待——还是当成一个成年男子。和女人、孩子在一起他会很不自在。他自己本人失去了母爱和童年,出生没多久便成了孤儿,年纪轻轻便得自谋生计,靠着不懈努力和天赋头脑,他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和丰厚的金钱回报。他对那些自甘堕落的无能之辈嗤之以鼻,抱持着强烈的传统道德感。凯瑟琳猜想这可能是因为父亲从小生活在天主教孤儿院以及暧昧不清的出身问题所致,但父亲从来不谈及这些。
凯瑟琳年纪还小的时候便意识到父亲并不爱她,但父亲表现得无可挑剔,所以她把责任都归结于自己。她想,如果自己表现完美,或许能让父亲喜欢自己。所以在父亲重视的学术界她一直孜孜以求,追求成功。直到她终于发现自己不可能像母亲那样拥有父亲的爱时,她的学术耕耘也有了丰硕成果。
来到五尺高的马厩围栏时,凯瑟琳打量了一番,决定不绕路从前门进去,而是打算直接翻过栅栏。她将坐骑对准栅栏的方向,策马扬鞭,朝前冲去。“上将”对凯瑟琳完全信赖,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把自己托付给了缰绳上那双坚定的小手。凯瑟琳和马飞奔着,当“上将”跳离地面时,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门口。马儿高高跳起,腾越了栅栏,一种久违的自由飞翔的快感充斥着凯瑟琳的胸膛。马和人稳稳当当地落在马厩平整的沙地上,她踱着马来到门口,跳了下来,脸上还泛着兴奋的红晕,牵着上将进了马房。两个马童热烈地朝她鼓掌,迈克尔也站在门口,手里挽着马鞍,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他微笑着看着凯瑟琳,眼里充满钦佩。
“真是美妙的一跳。”他赞美道,没等凯瑟琳来得及回以微笑,转身进了钉房。当她卸完鞍进钉房时,迈克尔已经走了。
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吃晚饭的路上,凯瑟琳在大厅遇到了朱里尼。
“我一直在找你哪!”朱里尼高兴地说,“明天我准备和卡拉一起去巴塔维亚,你跟我们一块去吧。我去见我姐姐玛吉特,然后再去采购一番。”
凯瑟琳脸上流露出不悦的神情,在这个充斥着大量准备工作的时候,朱里尼却准备和卡拉去巴塔维亚,未免太不负责任。“不,我想不去了。”
朱里尼继续说道:“那你得帮我查认一下这些阿斯玛特的标志,好吗?”她递给凯瑟琳一叠相片,记录着长矛、工艺品、村落和村民。“席巴博士要在两天内完成。”
凯瑟琳皱了皱眉头,“这些得你自己做吧?”
“现在就别计较啦,凯瑟琳。”朱里尼娇嗔道:“你也知道,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贸然离开。而且你一向工作比我出色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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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一部 大地的早晨(14)
还不等凯瑟琳同意,朱里尼走出了客厅,把照片留给了凯瑟琳。凯瑟琳气恼地进了房间,把照片扔在桌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帮朱里尼分担责任了,如果不是因为朱里尼的父亲查尔斯爵士的关系,朱里尼老早就会因学业问题被逐出研究组。
凯瑟琳把头发挽起来,在浴缸中盛满冷水,整个人泡在水中,看着自己的膝盖,心情随着皮肤一起慢慢地起了摺。她气恼地看着浴室的门,洗衣女工把她的两条礼裙晾在了门上。除了第一天晚上穿的长黑礼裙外,这两件是她带来的仅有的裙子了。选择这两条裙子除了因为凉爽轻便外,还因为朱里尼特别叮嘱她在麦提亚晚餐的着装礼仪:男士西装加领带,女士穿礼裙。尽管这两条裙子合乎了礼仪,却不合她的心意。她穿腻了这两条裙子,和斯坦福夫人每晚的衣着相比,显得那么老土。卡拉的衣服肯定购自巴黎,而凯瑟琳却连唇膏都没带一支,因为她在家里很少用到,所以也没认为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现在外表对凯瑟琳却至为重要。她猛地从浴缸里站起来,擦干身体,披上浴巾,跑过凉爽的瓷砖地板,拿起一件印花礼裙——这件最近最顺手。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后,她把头发打个髻,来不及往镜子里看一眼,跑上天台摘了两朵栀子花,胡乱戴在头上。
她走进书房,发现只有卡尔一个人,站在书桌边上,正在浏览查尔斯爵士的旧文章。卡尔的领带悬在脖子上晃悠着,衬衣袖子挽过手肘,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搭着西装上衣,又湿又皱。卡尔的单身汉习惯连最好的伦敦裁缝的手艺都会糟蹋成破烂的垃圾袋。他现在穿着的这件白衬衣是在新加坡后街小巷一个中国裁缝那花几个小时赶制的,看起来邋邋遢遢,正如卡尔内心期盼的一样。他把衣服当成了他对财富和权力看法的声明,也包括了他对每晚着正装进餐的愤慨。
“以前我们着正装吃晚餐只是在星期天下午啊。”第一天到斯坦福庄园后,卡尔就开始抱怨。午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他又宣布,他打算把白衬衣烧掉,悼念日薄西山的大英帝国。查尔斯爵士看惯了这种研究生的狷介之气,只是报以宽容的一笑。
“啊——我们的护花使者、万人迷在这里呢。”凯瑟琳边走进书房边说道。
卡尔抬头看了看,看见她头上的两朵栀子花,露出半边微笑。
“我觉得象过节一样。”他不无讥讽地评价道。
他的目光落到了旁边桌子上的威士忌酒瓶和空杯子那里,她意识到卡尔已喝了不少,这并不象他的作风。感觉到凯瑟琳的不悦,卡尔朝酒瓶点了点头。
“如果身边总有这种上等好酒相伴,想不变成酒鬼也难。但我可根本买不起,所以别担心,我们到新几内亚时,我会象法官一样清醒。”他说道,合上刚刚在阅读的文本,盯着凯瑟琳看了一会儿,寻求那种姐姐对弟弟的愠怒。
“今晚一起逃课吧。”突然卡尔说道,手托着下巴,抚摸着刚刚剃光的胡须根。他站起身,以酒鬼的耐心,热切地看着凯瑟琳。
“我们得编个理由,然后我让小王给我们送些大厨正准备的美食过来,再偷一瓶法国美酒,一起到河边小酌一番,如何?”
凯瑟琳笑着说:“好啊。”对自己能暂时离开斯坦福一家和其他人而庆幸。
卡尔离开书房,去游说麦提亚的广东大厨。当他找到凯瑟琳时,她正赤脚坐在河边码头,看着河里打着漩涡的河水。他停住脚步,看了她一会儿。凯瑟琳感觉到卡尔的到来,抬起头,嫣然一笑,倚着自己的手臂,晃荡着脚丫。
“小心食人鱼把你的脚趾头给吃掉。”卡尔呵责道。
“搞错了——那是亚马逊河。”她笑着回答。
“哦~。”卡尔假装不知道,“那鳄鱼会咬你的,咬得还要厉害些。”
凯瑟琳不理会卡尔的戏弄,麦提亚这一带的河流一直有人精心看护,从没有人见过鳄鱼。卡尔摊开桌布,摆好两个酒杯,几块JR和面包。
“很抱歉没什么吃的,小王几乎对我的计划并不热衷,但我还是弄到了好酒。”卡尔从上衣下掏出一瓶酒,斟满酒杯,与凯瑟琳一人一杯,示意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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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一部 大地的早晨(15)
“为我们的探险——干杯!”他神秘地微笑着——“所有的探险。”他一口而尽,又补充道:“愿我们能保住脑袋,”——轻轻打了个嗝,继续说道:“好好地呆在肩膀上。”他又举起酒杯,几乎跌下码头,两人都意识到,他醉得实在很厉害。
“我想家。”他一边站稳身体,一边对着河喃喃自语,“我从来没离开过珍尼和两个儿子。”
“我知道。”凯瑟琳同情地碰了碰卡尔的膝盖。
卡尔不再害羞,大胆地看着凯瑟琳。她身上的印花裙子在眼中渐渐模糊,与森林融为一体,黝黑的肌肤和明亮的眼眸也迷失在河流的影子中。卡尔想到,凯瑟琳总是那么不经世故,和麦提亚一样天真无邪。她属于这里,但他不是。这个想法困扰着卡尔。在他们身后,薄暮中,麦提亚庄园主楼的轮廓在天际若隐若现,山形墙直指天空,如巨船的桅杆;屋顶在山形墙间起伏,如波浪般汹涌。即使在丛林的包围中,这座庄园仍主宰了一切。卡尔轻轻耸了耸肩,在大衣中搜寻烟斗,但他忘了带在身上。他点了根香烟代替。
两人谈到学校,卡尔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威严的人类学家弗朗兹·波亚斯,哥伦比亚大学的名誉教授,逗得凯瑟琳捧腹大笑。卡尔的表演总能逗她开心,有了卡尔,她觉得很祥和。河风把身上的热气一扫而空,凯瑟琳惬意地抬起一只膝盖,把脸颊靠了上去。她注意到卡尔看别人时神情很专注,让别人因为受关注而感到愉快,这也是他魅力的一部分。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份关注,很开心。
有一会儿,两人都选择了沉默,让河流静静的流水声笼罩着他们,忘情地望着天空最后一丝橘黄的晚霞。每个人都有人生最开心、最难忘的时刻,这一时刻现在属于卡尔,他细心地领略着周边的一切:夹竹桃的清香和天籁般的虫鸣和蛙响。他还发现凯瑟琳比平时显得更加安静,更加遥远。即使两人四目交投,她也似乎在盯着远方。卡尔用心地逗着凯瑟琳,想把她从远方拉回来。
最后,他问道:“你和大卫什么时候结婚?”
凯瑟琳惊讶了一会儿,似乎问题和她毫不相干,“我们还没决定呢。”她回答道。
她低下头看着河流,但卡尔注意到,她脸上带着些许慌乱。
“确实,没理由那么匆忙。”他安慰地说,自己奇怪为什么会提这么个问题。他知道这个问题会惹凯瑟琳气恼——一向如此。或许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