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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君原是没有自己单独院落的,平日饮食起居都跟著曜华。後来炎君离开玉清府之後,曜华把她的东西全部收起来,丢进流火阁,索性眼不见为净。
六位星君忙跟上去,曜华脚步不停,一脚踏进流火阁:“速请南方荧惑君、雷火阏伯君、火部回禄君,来了直接上阁顶,你们不必进来。”
“是。”上生、益算、司禄三位星君得令迅速离开,留度厄、延寿、司命三星君在原地守候。
度厄星君待曜华进去之後,揉著眼睛道:“怎麽只有真王一个人,难道炎君真神是隐形的,还是我眼睛花?”他刚升任星官没多久,对炎君真神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延寿星君翻了个白眼:“炎君真神姿容自然不是能被你这种小仙轻易得见的!”
“说的好像你见过一样!”度厄星君不服气道,“你也不过只比我多做了一千年星官!”
“我自然不曾得见。” 延寿星君也不恼,嘿嘿一笑,“炎君真神十一万年前便与魔君夙沐同归於尽,那时我们都不知在哪呢!”
“司命星君应当见过吧?”度厄星君问道。司命星君是六个人里担任星官时间最久的。
“倒是见过一面。”司命星君露出遥想过去的表情来,“我那时不过天府宫一个洒扫小道童,炎君真神还在天庭供职,路过天府宫。宫里的人都躲在墙里、树上、宫门後偷看。这麽一大帮子人,她当然感应得到,就转头对我们笑了笑。”
度厄星君急忙问道:“真神长得如何?”
司命星君略一沈思,道:“灿如春华,豔似海棠──”
“海棠啊──”延寿星君拖长了声音,“也不是很好看麽!”
死命星君低头做深沈状:“欸,你不懂。炎君真神的容貌不能单纯用好看不好看来区分,要见过才知道。”
“你这不是白讲麽?真王一回来就请了三位火部主神,炎君真神难道──”
三位星君在外面讨论得很投入,流火阁里却是寂静一片。
曜华把炎君的真身丢进炉鼎之中,施五雷正法於内。一时间炉鼎内电光闪闪,不闻半点雷声。
他立在炉鼎三步远处,望了一会儿,有些出神,良久才啐道:“真真是蠢货一个!”他右手做剑指状在左手手指上一划,剔透鲜血就一滴滴流出,飘浮在空中,排成一个圈。右手再往炉鼎一指,血滴就齐刷刷地往炉鼎内S去。
血一入炉内,熊熊烈焰就“轰”地一声蹿起来,盖过炉内雷电。赤色火焰冲上来,被炉盖压回炉底,再冲上来,如此反复,回圈不止,大有要冲破炉鼎的架势。
“得了血就嚣张起来!”
曜华挑了挑眉,听上生星君在楼梯口禀道:“荧惑君、阏伯君、回禄君到!”
他道:“炎君修为尽失在先,受万剑穿身在後,本尊恐其神形俱灭,故收於凝神炉中。施五雷正法,入血四九三十六滴。令尔等守炉三十六天,职事由火师南离暂代。”
荧惑、阏伯、回禄皆揖身而拜:“是。”
曜华反手背在身後,下了楼梯。
几位星君听到“万剑穿身”就已经心头大震,跟在曜华身後出了流火阁,上生星君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万剑穿身是何人──”
曜华倏地停下来:“她自己非要做那舍身救人的英雄好汉,便怪不得刀剑无眼!”虽语气平静,但里头咬牙切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六星君互看几眼,噤声不语。
三十六日之後,三位火部主神才掀了炉盖,一个人形火球就从里面蹿出,朝著视窗直奔而去。立在窗边的曜华不闪不避,随意对著火球一点,那火球就慢慢生出骨血来,不一会儿就化出了人形。
炎君看到曜华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了,提早做好被他打飞出去的准备,所以她撞到温热躯体,并往前倒下的时候还是很震惊的。
“你打算这麽光著身子在我身上坐多久?”
曜华不耐烦的声音让炎君如梦初醒,她赶紧从他身上下来,一转身,发现房间里还有三个人:“……”
荧惑、阏伯、回禄均低头垂目,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只在脚前一寸范围内,默不作声地离开。
炎君又急急忙忙地找东西蔽体:“长琴如何了?”
曜华姿态优雅地从地上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冷哼:“我怎麽知道?!”
好!好得很!
为了救她,他身上的精血舍了,把火部要员调来给她守炉子,结果她一张口就是问那个小崽子!他以前怎麽没看出来她这麽有白眼狼的资质呢?
炎君听出他语气不对,忙先扯了块桌布,把身子包起来,露出讨好的笑:“我知道这回还是你救的我。”
“自然是我。”曜华看也不看她一眼,“你那宝贝疙瘩下手可是毒得很,我下了防护壁都差点伤了元神。”
她脸上讪讪的。
“既然你回来了,榣山就与你再无干系。这事是你离开玉清府的时候我们就定好的。不许再提那小子,”他伸指使劲戳她额头,“连想都不成,听到没有?”
额头生疼,炎君却不敢去揉,只能点头:“嗯。”
她这算是把命还了长琴了吧?虽然心疼他,但她也实在身不由己。
─
注1:部分参考《无上九霄玉清大梵紫微玄都雷霆玉经》
第22章 他看得,我就看不得?
“能不能借件衣服给我?”炎君看著自己光溜溜的腿,“这样没办法出去。”
“你光著身子都想跑去榣山,现在倒问我借起衣服来。”
被曜华戳穿心思,她脸上有些讪讪的:“刚才是真身,我觉得没什麽关系……”一团火穿没穿衣服没什麽差别吧,穿了也被烧掉了啊。
曜华瞪著她,不知道是她真听错了重点,还是故意转移话题。
炎君小声嘀咕:“不是你叫我别提的麽。”
青色对襟齐胸襦裙瞬间裹住她,脚上也踩了鞋子。她扯了扯薄纱披帛:“我穿不来这种──”
袖子太大,裙摆太飘逸,还有束胸的带子跟披帛长得让人匪夷所思,她觉得绊脚──仿若又回到少时,曜华扔了她所有短装,添置了满柜的裙衫。她从来不是娇滴滴的女子,曜华却总也不死心。
“不要就还我!”曜华百思不得其解,她这般不识好歹到底是跟谁学的?
“要!怎麽不要?当然要!”她双手护在胸前跳开。一跳之下,才惊觉全身血气充盈,精力旺盛,同前些日子靠著不断补充灵力才得以四处走动的虚弱完全不一样。她瞪大了眼睛:“这是──”
“哼!”
曜华才转身要走,就听她带著点欢喜的语气试探地问道:“若我没有养沧落的元神,你是不是也会这般──”
他脚步一顿:“你以为我是为什麽捡的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炎君低头扯了扯嘴角。
不过是又一次自取其辱。明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只是幼时的记忆太过美好,他给予她的又太过温情,让她总是生出其实他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错觉来。
炎君提著裙摆下楼,出了门口,望见曜华一行朝左边去了。她便往右边拐,往以前的住处走去,不适合的衣服穿了也不过让自己不舒服,给别人看笑话。
她的住处其实就是曜华居室侧边的一间屋子。房间很大,采光很好,开窗就正对著偌大的鸣玉湖,正适合赏景。
她走到时,脸上又是一僵。
“这屋子素来是值夜的婢子睡的。”有玲珑仙婢对著她盈盈一拜,“见过真神。”
声音委婉动人,炎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见她肤若凝脂,黛眉水眸,姿态柔美,我见犹怜,浅黄的宫婢装穿在她身上,显得体态风流,娇小可人。
“你认识我?”
那仙婢头垂得越发低:“炎君真神入府早已传遍府中上下,遇上了面生的姑娘自然是真神。”没说什麽炎君真神神姿英发一见便知的虚话,炎君便问了一句:“你叫什麽?”
“奴婢蒹葭。”
炎君没什麽感觉地“哦”了一声,又让蒹葭去寻一套深衣来,自己找了间客房,拿起茶壶“咕嘟咕嘟”仰头就把整壶茶喝了。
她同蒹葭讲话时就觉得口乾舌燥,喝下去的茶水似是没进肠胃就被体内热气蒸干了,紧接著她便开始出汗。
“真是奇了怪了,怎麽会觉得这麽热?”炎君从来只怕冷,不怕热。现在就看著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出来,那裙衫不一会儿就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她等不及蒹葭,跑到清玉池里泡著。
清玉池是个Y阳鱼太极图形状的水池,直径约有十丈。阳鱼池子里的水是直接引了温泉水进来,Y鱼池里的水则是山中清泉,水皆从鱼眼中流出。池旁环立著三十六座金制仙鹤,嘴里叼的夜明珠足有两个拳头大,作於照明。但四周垂著帷帐纱幔,水汽蕴绕,视野并不是太清晰。
炎君一直觉得这池子太过奢华,放那一池子水都够她在浴桶里洗上十几二十次了。洗个澡而已,何必呢~
不过眼下也只有清玉池有洗澡水备著。
她跳进Y鱼池里的时候,顿觉身体里的燥热被压下去,凉意沁骨,通体舒畅。因著是泉水,她还连喝了好几大口。只是她一从池子里起来,那燥热便也窜上来。
如此好几次,炎君只好回池里泡著。
蒹葭拿了衣服回来,不见炎君身影,以为她去别的地方逛,便把衣服放在客房里,忙自己的事去了。
曜华晚上去沐浴时发现清玉池水汽比平时重得多,地上丢著青色裙衫。他再往里走几步,Y鱼池里池水沸腾,滚滚热气正是从此冒出。炎君靠在池沿上睡得正熟,轮廓分明的五官即使睡著也显得很是明豔。池水刚好没过她胸R,点缀在蜜色肌肤上的浅粉红蕊在翻滚池水中若隐若现,黑色的头发像荇草一样妖娆地漂在水面上。
他伸手欲把她捞起,刚触到她肩头,就觉得烫手。修眉皱起,手伸入水中去捉她的手腕一探究竟。
带著凉意的手指刚搭在手腕上,炎君便睁开了眼,惊得挣开他的手,往後虚踏一步,整个人滑入水中。
“咕噜噜──”炎君在水中使不上力,又找不到著力点,双脚乱蹬,手胡乱拍打著水面,又呛了几口水。
突然有绳状物揽住她的腰。她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出水面,落在池子旁边的地面上,缠在她腰上的原来是那根披帛。新鲜空气大量涌入肺里,刺激得她不住咳嗽。
“你怎麽在这里睡了?”曜华叹了口气,蹲下来手法不算轻柔地拍著她的後背。
“我……咳咳,觉得热,咳……出了很多汗,”她一边咳一遍辩解,“就来,咳咳……洗澡,不知道怎麽,咳,就睡著了……”
曜华听得不耐烦,抓了她的手腕:“行了,咳你的去。”
炎君咳完才发现他摘了头冠,长发仍束著。身上只穿了件宽大绸衣,衣上落了些水,衣料便有些通透,再者腰上只松松垮垮地系了根腰绳,襟口开得老大,一眼就把里面内容全部看光了。修指搭在她腕上,袖子倒滑下去,露出瘦长的手臂来。眼眸低垂,薄唇微抿,侧脸浸润在夜明珠的柔光里,很有些风流倜傥的味道。
她见惯了他肃服持重的模样,一时间不大适应,张口结舌道:“你怎麽──”穿得这麽放荡?
曜华把了脉,发觉她没什麽大碍,不过是吸收他的精血散出了大量热气。他顺著她的话:“我怎麽?”
“没什麽。”炎君这才闻到熏香的味道,那香熏得她头晕。
他要焚香沐浴,自然穿得少。
她真是不懂,洗个澡罢了,为什麽还要焚香?这麽多名堂真不知怎麽想出来的!
“……”炎君默默地背过身去。
“怎麽了?”
“……我还光著。”
曜华站起来,走到池边:“不是能自己张著腿让男人又看又摸麽,如今到矜持起来了?还是说,他看得,我就看不得?”一想起那天的情景,他就恨不得把榣山整个端了!
他凉凉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刮过炎君的身体,她身形又缩得小了一些,有些委屈:“我没有自己张著腿,那时被施了定身咒──”
“我在问你,是不是他看得,我就看不得?”
炎君哑然,不清楚谈话方向是怎麽发展到这一步的,也不清楚曜华在计较些什麽。她说是,分明是自己找死;说不是,不就坐实了不知廉耻的罪名?
“我怕污了你的眼。”她声若蚊呐。
第23章【小修】
明明是他不许她惦记长琴,自己却不停地提榣山的事。曜华以前虽然也不容易讨好,但绝不像现在这般无理取闹。
也许是年纪大了的关系,他反倒比较像小孩子,又或者是更年期综合症。长辈要如此,他们小的也没什麽法子,忍忍就过去了。
她无奈地自我宽慰。
“你当我是瞎的麽?我的眼早被你那丑身子污了!”这些日子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她大张著双腿,S处被长琴亵玩的画面。
他在场,那小崽子尚敢如此造次。他不在场,她还不被那混小子连皮带骨吞进肚子里去?
他的东西竟然就这样任人玩弄!他活了这麽久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偏生太子长琴还抬出合法夫妻关系,他欲发作而不得,还得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来。一口气梗在心里不上不下,从榣山回来之後,他心情郁卒得连喝口茶都觉得塞牙。
“你爱寻欢作乐就去,管我做什麽?反正你也从来没将我放在眼里。喜欢和尚,自己养小崽子,翅膀硬了就离开玉清府,还与夙沐死斗,你何时问过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一桩桩一件件地翻旧账,怨气十足,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背对著她坐进池子里,闭起眼睛,“我同你说这些做什麽?滚一边去!”
脚步声好一会儿才响起,却是越来越近,然後在他身边消失了。
“还不滚?杵在这里做──”他睁眼正要呵斥,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炎君赤身L体站在池边,发髻凌乱,散落的头发被水打湿了贴在脖颈上,一只脚踩著另一只脚,双手绞在一起,局促不安地看著他。
曜华目光闪了闪,视线停留在她脸上,问道:“你这是做什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虽然不认我,但我心里一直都当你是我……” 她瞄到他脸色愈加不善,忆起他最讨厌她喊他“爹”,要改口却又想不出什麽其他关系可以代替。
一时间便沈默下来。
“当我是你什麽?”以往她那声“爹”可是拦都拦不住,如今晓得要停一停,倒也不是完全没进步。不过曜华也完全不抱“她能说出什麽好听话”这种无聊的期待。
“总之……总之,我当鞠躬尽瘁,死而後已。我心昭昭,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炎君正色道,“你要看,小仙自当洗干净了供您老人家检阅……”
她差点忘了,此尊大神是要顺著毛摸的。区区R身,犹如过眼云烟。她都没几天好活了,也就不必太在意了。再者,曜华也不是那轻狂之徒,对她的丑身子自然不屑一顾。
他堵在胸口的气莫名其妙就了无踪影。
曜华瞪著她。
她脸上那正义凛然的表情是打算以死明志还是怎麽地?真是冤孽!
他不觉眯起眼睛,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炎君以为他有什麽指示,赶紧跪好,俯身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脑袋却被敲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吧?鞠躬尽瘁死而後已是吧?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是吧?”曜华说一句就敲一下,“不会用就不要用,什麽乱七八糟的!”
炎君不敢躲,老老实实受著,被敲完才发觉他分明放轻了力道,她并不很疼:“你知道我书念得差,说不好这些话。反正你别生气了。”
“我何时生气了?”他转过身去。
刚才那样怎麽看都是生气了吧?
“那小仙能告退了麽?”
曜华哼了一声:“方才就让你滚了,是你一直要黏著我!”
气氛融洽,和乐融融,却不能当真。
炎君这次学乖了,不再说些不知轻重的话,站起来准备默默离开。
池边地面皆由玉石砌成,落了水便有些滑。炎君心不在焉,踩上了一滩水,脚下不留神,就滑了一跤。她修为虽不在了,功夫却未落下,一手托了地面一把,轻盈地往後一跃。
只是她忘了身後便是水池,在空中时她已经意识到这一点,若是能施法,她断不至於──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这池子旁边浅得不过水面齐腰,中间深得也能没过头顶。她正好掉到阳鱼池水深处,脚不著地,她又不会水,一入水就慌了神,下意识地憋住气,脑袋里只想著找曜华救命。水从四面八方朝她压过来。温泉水有些浑浊,她知道曜华在附近,却看不清具体方位,只能瞎扑腾。
曜华看她扑腾了一会儿,终於伸手去捞她。手一伸出去,就被她摸到,继而被她拖进水里。她双手死死圈著他的脖子,两脚缠在他腰上,只恨不得跟他长成一个身子。曜华也不挣扎,由著她整个人缠在他身上,然後才浮出水面,一手扶著她的背,一手划水,向浅处游去。
“半个时辰不到落水两次,你丢不丢脸,丢不丢脸?”亏得这池子小,就算她这般要人命的缠法,他也尚能应付。
她趴在他肩头“呼哧呼哧”地喘气,等气息平复才哑著嗓子道:“我本来就不会水,有什麽好丢脸的?”
“还有理了你!还不起开?”
炎君“噢”了一声,便从曜华身上爬下来。只是她在水里泡了许久,又两次落水,手脚发软自然难免,才站起来就又往他身上坐。
身体相贴,契合的部位便有些微妙。
她不敢乱动,有些惴惴地看著他。她平日眉目间总带著一股*人英气,鲜少流露女儿娇态。如今发髻松散,本就大而传神的眼睛带著点不安,却强作镇定,面上染了几分红,长颈线条美好,酥胸高耸,颇有些撩人。
曜华似是不曾察觉:“你赖在我身上是打算跟我共浴?”
炎君捡起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便跑出去。
待脚步声远去,他微不可闻地啐了一声:“蠢东西!”
虽说他跟她之间不存在什麽男女之防,但她就这麽大喇喇地站著,难免看到些不该看的……
曜华回寝房的时候,看到炎君坐在庭院里跟个娇小的仙婢聊天。她换过绛色曲裾深衣,一头青丝在脑後简单束起,坐姿端正,眉目分明,眼神清澈,像是夏日傍晚的凉风,干净而爽利。
“真王。”蒹葭先看到了他,对著他盈盈一拜,身姿曼妙。
炎君也站起来,主动汇报:“我同蒹葭聊了会儿玉清府的点心。”
他瞥了蒹葭一眼,转向炎君:“你倒是会找话搭子。”
不冷不热的语气让蒹葭脸色一白。
她低头的瞬间,炎君看到有水光从她眼中落下。这麽稀松平常的话也能刺激到她泪腺,她到底是怎麽在玉清府里生存下来的?炎君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又不能放任蒹葭站在这里哭。她抓了抓脸:“那什麽,你先下去吧。”
蒹葭垂首行了个礼,便匆匆退下去了。
炎君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性,低声问道:“难道她是你的……呃,通房丫头?长得确实很不错啊!”所以情感才这麽敏感又脆弱。
刀子般的眼神又“嗖嗖”地飞向她。
“不大可能哈!”她打著哈哈。
“日子定在後天,你有没有问题?”他的声音清冷而遥远。
炎君的笑容凝在脸上:“……没有。”
第24章 真相
“能不能……跟我说说沧落?”炎君拿了块石桌上的桂花糕吃,“好歹让我知道是为了个什麽样的人去死的。”
曜华拧了眉头,没想到炎君会提这种要求,略一思索:“聒噪、多管閒事、贪财好色,大约是这样,记不太清了。”
因为他给出的评价太偏离他平时的喜好,她差点被噎到,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你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莫非她漂亮到不行?”
曜华鄙视她:“我像是格调这麽低的人麽?”
“也,不是没有可能……”炎君耸耸肩。
林子大了什麽鸟都有,像炎君在天庭当武将的时候,最受黄金单身汉青睐的不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而是长相一般性格鲁莽且圣母成事不足败事有馀刚飞升没几天的小仙女。
“我挑你都不会挑她!”他明显两个都很嫌弃只不过更加嫌弃沧落的语气也没有让炎君高兴多少。
她无奈地看他,想著要不要提醒他他舍她而择沧落的事实。
曜华回望著她:“我答应过她,要让她回来。”
沧落是日华峰里的一个小精怪。大约是在玉清府地界里,来往的都是些有品阶的神仙,仙气鼎盛,过了几百年她便飞升做了个地仙,管著碧潭。
高上神霄玉清府许久没有新仙入位,所以即便是个小地仙,全府上下也都给予了一定重视──从曜华到三省五府六部八寺及诸曹院、子司、馆阁的大人们都一一召见了。
不过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姿色也就那样,贵在身上带著一股子山野清新气息,倒也可人。见了他们那一帮子万年上仙竟也毫无惧色。他觉得这丫头胆识不错,便带在身边。除了跟的时间久了,沧落有些蹬鼻子上脸搞不清楚自己身份之外,总体来说他还是对她很满意的。
後来就遇上了祝融。
那时祝融正受御光情欲之苦,被同门的师兄弟压在芦苇丛里做那档子事,悲鸣声惊得芦苇丛的野鸭扑啦啦地飞。
曜华正赶著去蓬莱他三哥那喝酒,自然不曾留意下面的事。跟在他旁边沧落却听到了,非要救人。
祝融受人压迫久了,遇上沧落这个救过自己又过分热情的,会动心只是时间的问题。
曜华见祝融半道改学御火竟也给他修成了火神,觉得他蛮有出息,性子又温和,配沧落很好,也乐见其成。
结果沧落意中人是他。
曜华没有喜欢过什麽人,更不懂女孩子婉转心思,便直言相告,他双亲虽不在了,上头八个哥哥如今也只剩了两个,他的亲事却还是马虎不得,需得门当户对的女子来配。而且他只打算娶一个,以她的出身跟品阶,入主玉清府绝无半点可能,不如与祝融共结连理。
沧落一气之下跑出了玉清府。
之後曜华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得见沧落。他统领元象,主握Y阳,掌管九霄三十六天的雷霆之政,每天并不很空,况且祝融肯定跟著她,他实在不觉得有什麽要紧,於是也没怎麽在意。
他再听到沧落的消息便是她招惹了魔族,她跟祝融身负重伤,生死难料。
沧落毕竟是神霄玉府里记了名的神仙,又是跟著他混过些日子的。五雷使君便将两人救下,送到玉清府里。
祝融的脸毁了半边,看著血R模糊,其实都是些皮R伤,静养些日子也就好了。沧落奄奄一息,几近魂飞魄散,见了他就落下泪来,要他救孩子。
他应了。
她又说她不想死。
他惦著过去情分,也应了。
再後来,便是雷神火师降雷引火於南方一处沟壑中,造出炎君来。
所以曜华会捡到炎君,并不是巧合。
“师傅,他知道麽?”炎君真是很佩服自己现在还能这麽镇定地跟曜华对话。
“知道。”
“那长琴──”
“他并不知情。”
炎君也不知此情此景她还能说些什麽。
曜华摆明了要她死;师傅给予她的疼爱关心,是给她的,还是给她养著的沧落元神的,她也无从分辨;她的出生更不是什麽天地精气凝集,灵根孕育,而是人为计画。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过是既定结局。
这种被全盘否定的感觉,确实不太妙。
她趴在桌上:“真相太残酷了,我有点承受不住。你好歹也考虑下我的接受能力……”
曜华淡然道:“不是你自己想死得明白些麽?”
她一脚踹向石桌,吼了一声:“我连後悔都不可以麽?!”
那石桌少说也有一百来斤,被她一脚踹翻,轰然倒下,点心滚了一地。
有附近的仙婢听到响动,过来看是怎麽回事,见他们两人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都低头当做没看见,又悄悄地散了。
曜华低著头看她:“你有什麽好不满的?”
“……”炎君已不能与他对视,“实在,对不住。”
摊上这种坑爹的事,按照正常逻辑来讲,她应该从此变成愤世嫉俗心理变态的反仙界分子才对。如今她只是表示了下不满,程度已经很轻了好吗?
可是,她发脾气除了让自己更难看之外,又有什麽用呢?
炎君默默地蹲下去捡点心,却被曜华伸手拦住了。
“是我疏忽了。”他执起她的手腕,轻轻一拉,“我安慰你。”
炎君双手抵在曜华胸前,浑身僵硬地站在他怀里,他身上沐浴後好闻的味道舒缓地在她鼻翼间展开。他一手揽著她的腰,一手轻抚著她的後背:“如何?”
他还真是让人……
炎君知道如果自己有出息一点的话,应该把曜华推得远远的,最好再不屑地吐他一脸唾沫,有骨气地大喊:“老娘才不稀罕!带著你拙劣的安慰有多远滚多远!”然後从容赴死。
可是,总有些人,你永远也无法真的生他的气,哪怕他让你去死。
她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双手改攀在他肩上,把脸埋进他轻软的衣料里,闷声道:“不怎麽样。”
话音才落,曜华就勾著她的後领,把她拎得远了些。
他就是做做样子,其实心里一点要安慰她的意思都没有吧?
炎君心里一口气还没叹完,就被曜华托了後脑勺,眼睁睁看著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压了上来。
嘴唇相贴,触感温热柔软。
她耳朵里轰鸣声渐起,脑中有五彩烟花依次绚烂绽放。
第25章 拿亲吻当安慰
炎君嘴里全是桂花糕的甜味,让曜华想起榣山也全是桂花香,不由得皱起眉头,却还是耐著性子吻下去。
他舔了舔她的软舌,未遭到闪躲跟抗拒,遂慢条斯理地深入。
两人舌尖相抵,他的舌轻缓地画著圈,却强硬地带著她的舌跟他一起动。再缠住她的舌,拖回自己嘴里,漫不经心地吮吸。嘴里那条呆呆傻傻任他又吸又舔的软舌却突然有力地动起来,急著要缩回自己嘴里。他并不纠缠,任她退出他的口中。舌头相交而过的瞬间,有奇异的快感从他口中延伸向胯间。他身上起了些反应,却并不在意。
炎君跳开一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嘛……%¥#……我?”那个“亲”字被她含糊带过。
曜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得了的事,依然还是不动如山四平八稳:“你不是嫌我安慰得不怎麽样?”
“那安慰也不用……%¥#嘛!”她简直羞愤欲死。
怎麽现在仙界的风气现在已经开化到连接吻都可以当做安慰方式的程度了吗?就算是,曜华也用不著这麽与时俱进啊!她个人还是比较偏好保守的安慰方式。
“给你特别待遇。”他的语气好像她捡到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她立刻在心里大声反驳:这种惊世骇俗的特别待遇她一点都不想要好吗?
“算了……”炎君沮丧道,“你……安慰得很好,我很喜欢。”要是说他根本弄错了方向,他肯定又要发脾气了。
“你当然应该喜欢。”他都如此纡尊降贵地牺牲了,她应该要感激涕零得五体投地才对。
“天色不早,我先去睡了。”炎君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拖著脚步走向客房,背对著他摆摆手。
反正再怎麽说,他也不会理解。
曜华站在她身後,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托了下颌若有所思道:“原来喜欢……吗?”
炎君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事,翻来覆去好不容睡著了却开始做起梦来。
梦到她满身是血,祝融把一个小婴儿塞到她怀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想开口叫“师傅”,发现他上身开了个大窟窿,手上的小婴儿变成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她又感到有人在扯她的裙角,低头一看是孩童模样的长琴,嘴里一连声的“娘”。她几乎就张口应了,忽然间听到有人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沈静,透彻清润,阿傩双手合十站在不远处。
炎君想靠近,手脚却动弹不得。长大成人的长琴跟她赤身L体地抱在一起,扣了她的下巴吻上来。她惊慌失措地挣扎,挣脱不得,欲咬舌自尽,眼前长琴的脸又变成了曜华。
瑶琼在她耳边凉凉地说道:“你跟玉清真王,这可是不伦,会被浸猪笼的──”
一群人一拥而上,把她手脚捆了,绑在一根扁担上,“嘿咻嘿咻”地抬到河边。河水湍急,她连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扔了进去。
炎君猛地睁开眼睛,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耳朵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身的汗。
她下床去倒了点茶喝,准备回床上继续睡,却觉得房内的气氛不太对,本能地屈起左肘朝後猛击,左脚也跟著飞起。她借著左脚踢出的力道,顺势回身,右手成爪,伺机而动。
连续攻击,也许对方能抵挡住。但她向来大力,若是用身体硬碰硬,少说也得断几根骨头。即便对方退开了,肘击跟腿攻都落空,也至少腾出些空间,她大可以大声呼救──依著她现在的废柴样,实在不适合单打独斗。
炎君原来是这麽打算的。
只是,她的手肘出击就被牢牢抓住,腿更是被挡了回来。
“来──”
对方似乎算准了她会呼救,捂住她的嘴,一个用力就把她压在床铺上。炎君挣扎了两下就消停下来,因为对方咬著她的耳朵低笑:“炎君,是我。”
是长琴。
“你怎麽……”炎君全身J皮疙瘩都冒出来。他的身手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好了?
她还没问什麽话,长琴已经将她翻了个个,手圈了她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深深吸了口气:“真的是炎君呢!”
炎君想顺手搂住他,又想起方才那个惊悚的梦来,犹豫之下便将手搭在他肩上:“不然你以为是谁?”
长琴没留意到她矛盾的心情,手上用力,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去:“你伤得这麽重,我怕你不能活……”当日他看到她变成那麽小一团,他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失去她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一次,再来一次,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就此疯掉,或者干脆随她而去。
“不会的。”炎君被他勒得有点呼吸困难,“有曜华在,他不会让我死的……”起码在沧落师娘的元神分离出来之前不会。
“我讨厌你提他。”长琴捏了她的腰一把。
炎君在心里默默地补充:曜华也很讨厌我提你。
“你怎麽来了?”
南天门好进,玉清府难入。
这可不是随便说说。一入玉清境便有九九八十一层仙障,再上至清微天。从九霄玉清门开始到高上神霄玉清府光是关卡就有一百零八道,皆有重兵把守。高上神霄玉清府三省五府六部八寺哪个都不是吃素的,诸曹院子司亿万兵骑也不是摆好看的。就算到了玉清府还有五雷都司跟玉枢院……
玉清府向来连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炎君想象不出长琴是怎麽单枪匹马闯到玉清府的,而且照外面一片寂静的情况,似乎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来带你走。”温香软玉在怀,长琴有些心猿意马。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自己应该尽快带炎君离开,然後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逍遥度日。可是,他已经有三十六天又五个时辰三刻没看见、没碰著她了,一时之间实在情难自禁也是可以原谅的。
他的脸在她胸R间越埋越深,鼻尖蹭著她的衣襟。
炎君听了他的话,眼眶酸涩:“长琴,我……”
她不可能走,知道沧落是她师娘、长琴生母之後,她就更加不可能走。沧落回来,师傅英灵得以告慰,曜华许诺得以实现,长琴得以与娘亲团聚,皆大欢喜。
第26章 战事(1)
“我喜欢你叫我阿琴。”他的鼻尖碰到了她的肌肤,来回磨蹭。
“阿琴——”炎君叫了他一声,喉头像被什麽东西哽住了,难受得紧。她发现自己没办法若无其事告诉他“我留下来是因为你娘要回来,到时我会死”,连装都装不出来,只能抿了唇,紧抱著他的头。
她跟他娘,只能活一个。
她若告诉长琴事情真相,他势必要面临二选一的难题。
若长琴选她,以後便要背负不孝駡名,日後定然千夫所指,她于心何忍亦心中难安;若长琴选他娘,她不过又一次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很重要,将自己摆在更加难堪的境地里。
与其多生事端,各自为难,不如直接将结果放在长琴面前。
她定下心神,将记忆中玉清境各处的守卫关卡罗列出来,回想著哪几处警戒薄弱可小心绕过,哪几处须谨慎应付,飞快拟算著带长琴离开玉清境的路线:“趁现在没人发现,我带你出去。万一惊动了守卫,就说是我带你进来的。等天亮曜华知道了,就不好办……”
长琴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试图含糊其辞的部分:“你不跟我一起走?”
她说的是“带他出去”,而不是“一起走”。
炎君一顿,支吾道:“还……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