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生死疲劳-莫言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正文 第 18 部分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说,“把礼物拿过来。”

    “看看您,庞书记,您来了,就让我们蓬荜生了辉,还破费什么?”洪泰岳

    说。

    庞抗美捧着一个玻璃镜框,边角上用红漆写着“祝贺蓝金龙黄互助结成革命

    伴侣”,镜框里镶着一张毛主席身穿长衫、手提包袱、雨伞、去安源鼓励矿工造

    反的画像。王乐云捧着一个同样规格的玻璃镜框,边角上用红漆写着“祝贺蓝解

    放黄合作结成革命伴侣”,镜框里镶着一张毛主席穿着呢子大衣站在北戴河海滩

    上的照片。本来是应该由金龙或是解放起身接礼,但这两个小子坐着不动。洪泰

    岳只好敦促互助、合作起身接礼。这两姐妹神志还算清醒,接了镜框,黄互助对

    着王乐云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来时,眼睛里已是泪水盈盈。她穿着红褂子红裤

    子,长长的大辫子又粗又黑,垂到膝盖之下,辫梢上扎着红头绳。王乐云爱怜地

    摸着她的辫子,说:“舍不得剪?”

    吴秋香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道:“她大姨,不是舍不得剪,咱这闺女的头

    发跟别人不一样,剪断之后,往外渗血丝儿。”

    “这也真是奇怪,怪不得这头发摸上去R腻腻的,敢情是通着血脉呢!”王

    乐云道。

    合作从庞抗美手中接过镜框,没有弯腰鞠躬,只是白着脸,低声道了一个谢。

    庞抗美友好地对她伸出手,说:“祝你幸福。”她握着抗美的手,把脸别到一侧,

    带着哭腔道:“谢谢……”

    合作留着当时流行的“柯湘”头,腰身苗条,肤色黧黑,按我的看法,她胜

    过互助。你蓝解放能娶上她真是便宜了你,感到委屈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你。你千

    好万好,脸上那块巴掌大的蓝痣,就能把人吓死。你应该到阎罗殿上去为阎王爷

    站班,而不是到人间来当官,可是你竟然当上了官,可是你竟然看不上合作。这

    世界上的事儿,真是无法子理喻。

    接下来的事情是洪泰岳张罗着让庞虎一家三口就座。“你们,”洪泰岳指着

    莫言所在的那个位置,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们挤一挤,腾出一条凳子。”

    场面有些混乱,夹杂着因为拥挤而发出的抱怨之声。莫言将腾出的凳子搬过来。

    围绕着方桌的四条长凳由规整的四边形扩展成多边形,莫言不失时机地卖弄:

    “有不速客三人来敬之大吉。”前志愿军英雄大概不能很好地理解这话的意思,

    目光直直,神情愕然。大学生庞抗美露出惊喜的目光,问:“啊,你读过《易经

    》?”“不敢说才高八斗,很无奈学富五车!”莫言大言不惭地与庞抗美对话。

    “行了,爷们儿,你就别在孔夫子门前念《三字经》了,当着大学生的面,竟敢

    转文。”洪泰岳说。“他确实有点意思。”庞抗美点着头说。莫言还想哕嗦,得

    到洪泰岳暗示的孙豹弓着腰扑上来,貌似友好地捏住莫言的手腕子,笑着说:

    “喝酒喝酒。”

    喝酒喝酒喝酒!早就馋得猴急的人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端着酒碗,碰撞出清

    脆声响。然后便乱纷纷坐下,抄起筷子,瞄准了他们各自早都瞄好的目标。与黄

    瓜、萝卜相比,油条是高档食品,于是就出现了几双筷子同时伸向一块油条的情

    景。莫言之馋,天下闻名,但那天晚上表现得还算优雅。究其原因,全在庞抗美,

    虽然屈居下席,但他的心在那张主桌上。他的眼不时地往那边看,大学生庞抗美

    勾去了他的魂,正如他自己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里写的那样:从看到庞抗美那

    一刻起,我的心一下变大了。原先被我视为天仙美女的互助、合作、宝凤,突然

    间都变得粗俗不堪。只有跳出高密东北乡,才有可能找到像庞抗美这样的姑娘。

    她们身材修长,脸庞俏丽,牙齿洁白,嗓音清脆,身上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如前所述,莫言只喝了一碗酒就醉了,孙豹抹着脖子将他扔到杂草堆里,与

    猪骨头一起亲近。主桌那边,金龙咕嘟嘟灌了半碗酒,呆滞的目光随即活泛起来。

    迎春担心地念叨着:“儿啊,你少喝点吧。”洪泰岳却胸有成竹地对他说:“金

    龙,过去的一切,到现在画上句号;新的生活,从现在开始。接下来的戏,你要

    给我唱好。”金龙说:“这两个月来,我脑子里仿佛有个通道被堵住,迷迷糊糊,

    现在突然清醒了,通畅了。”他端着酒碗与庞虎夫妇相碰。“庞书记,王阿姨,

    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谢谢你们送给我们的宝贵礼物。”然后与庞抗美相碰

    :“抗美同志,您是大学生,高级知识分子,欢迎您对我们猪场的工作给予指导。

    您千万别客气,您学的是畜牧专业,如果说不懂,这地球上的人,就没有几个懂

    的了。”金龙的装疯卖傻到此结束。解放的疯症待会儿就好。金龙恢复了C控局

    面的能力,把该敬的酒都敬了,把该谢的人都谢了,最后他画蛇添足般地端碗敬

    祝合作与解放幸福圆满,白头到老。黄合作把镶嵌着毛主席画像的镜框塞到蓝解

    放怀里,站起来,双手端起大酒碗。月亮往高处跳了一丈,身体收缩一下,洒下

    一片水银般的光辉,使月下的画面分外清晰。黄鼠狼们从草堆里伸出头来,观看

    着月下奇景,刺猬们大着胆儿在人腿下寻找食物。说时迟那时快,黄合作把一大

    碗酒径直地泼到了金龙的脸上,然后将碗丢在桌子上。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的人

    都吃了一惊。月亮又往高处跳了一丈,地面上的月光像水银一样流淌。合作掩面

    而泣。

    黄瞳:“这孩子……”

    秋香:“合作,你这是干什么?!”

    迎春:“嗨,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啊……”

    洪泰岳:“庞书记,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他们闹了点小矛盾。听说棉花加

    工厂要招收一批合同制工人,我替合作和解放求个情,给他们换个环境,都是优

    秀青年,应该让他们出去锻炼锻炼……”

    黄互助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对着妹妹泼过去:“你干什么你?”

    我还从来没看到黄互助发过这么大的火儿,我还从来没有想到黄互助竟然也

    会发火儿。她掏出小手绢,擦拭着金龙的脸。金龙把她的手推开,但她的手又举

    起来。嗨,我这头聪明的猪,被西门屯这些女人给弄糊涂了。莫言那小子从乱草

    堆里爬起来,像一个脚下绑上了弹簧的晃荡孩儿,歪斜跳跃到桌边,端起一碗酒,

    高举过头,不知他是模仿李白还是模仿屈原,大声喊叫,声音极其嘹亮:“月亮,

    月亮,我敬你一碗酒!”

    莫言把碗中的酒对着月亮泼上去,空中宛如拉开一道青色的水帘。月亮猛地

    往下一沉,然后便冉冉上升,升到平常的高度,如同一个银盘,冷漠地望着人世。

    这边已经曲将终人即散,今夜要干的事情还有很多,时间宝贵,不敢滞留。

    我想去看看老朋友蓝脸。我知道他有月夜劳作的习惯。我想起为牛时听他说过的

    一句话:牛啊,太阳是他们的,月亮是我们的。我闭着眼也能找到被人民公社的

    土地重重包围着的那一长条土地。这一亩六分像大海中的礁石一样永不沉没的私

    有土地。蓝脸作为一个反面典型已经名闻全省,为他当过驴和牛是我的光荣,反

    动的光荣。“只有当土地属于我们自己,我们才能成为土地的主人”。

    在前去探望蓝脸之前我顺便拐回居所。我行踪诡秘,可谓无声无息。刁小三

    呻吟不绝,说明它伤得的确不轻。两个民兵坐在杏树下抽烟,吃杏。我在杏树的

    Y影里跳来跳去,感到身轻如燕,收发自如。只用了十几个蹿跳我便出了杏园。

    一条注满清水、宽约五米的沟渠横在我的面前。水平如镜,月亮在水中注视着我。

    尽管出生之后我从没下过水,但我本能地具有游水技能。为了不使水中的月亮受

    到惊扰,我决定飞越沟渠。我往后退了大约有十米光景,深深呼吸几口,让肺里

    充满氧气,然后我跑,我疾跑,沟渠边沿上那道泛白的土垄是最佳起跳点,我的

    前爪踏着那道硬硬的所在,后腿用力蹬地,身体凌空,犹如一枚出膛的炮弹。我

    感到水面上有清凉的风拂着我的肚皮,月亮在水中一眨眼儿,我的身体就降落在

    沟渠对岸了。沟边潮湿的泥土使我的后腿感觉有些不爽,这是美中不足。我穿过

    那条南北向的宽阔土路,路边的杨树上叶片闪烁。我沿着一条东西向的土路向东

    奔跑,土路两边丛生着紫穗槐。我又跃过一条沟渠,沿着一条土路往北跑。跑到

    河堤,沿着河堤下的土路再往东跑。从我身边,不时地闪过生产大队土地里的玉

    米、棉花,还有大片即将成熟的小麦。我昔日主人的土地近在眼前。我看到了被

    生产大队的土地夹在中间的那一长条土地。左边是生产队的玉米,右边是生产队

    的棉花。蓝脸的土地上种的是那种无芒小麦。这是一个已经被人民公社淘汰的低

    产晚熟品种。蓝脸不用化肥,不用农药,不用良种,不跟公家犯事。他是一个古

    老的农民标本。用现代的观点看他生产的粮食才是真正的绿色粮食。生产队大量

    喷洒农药,把害虫驱赶到他的土地上。我看到他了。老朋友,好久不见,一向可

    好?月亮,请低一些,多给一些光,让我看得更清楚。月亮缓缓低落,如同一个

    巨大的气球。我屏住呼吸,向前靠拢,悄悄潜入了他的麦田。这是他的土地。这

    麦子尽管品种古老,但长得委实不错。麦穗齐着他的肚脐。麦穗无芒,月光中现

    出焦黄的颜色。他穿着那件补满补丁、我非常熟悉的老土布对襟褂子,腰间扎着

    一根白色的布带子,头上戴着一顶用高粱篾片编成的斗笠。他的脸大部分在斗笠

    的Y影里,即便是在Y影里我也能看到他那熠熠生辉的半边蓝脸,和那两只眼睛

    S出的忧伤而倔强的光芒。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上绑着红色的布条。

    他挥动着竹竿,竿上的布条像牛尾巴一样扫拂着麦穗,那些毒蛾子,拖着孕满卵

    籽的沉肚子,扑扑棱棱地飞起来,降落到生产队的棉花田里或是玉米地里。他用

    这种原始而笨拙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庄稼,看起来是与害虫对抗实际上是与人民公

    社对抗。老朋友,我当驴当牛时可以与你同甘共苦,但我现在成了人民公社的种

    猪,已经无法帮你了。我原本想在你的麦田里解一泡大便为你的土地增添一点有

    机肥料,但又一想万一让你的脚踩到,岂不是好事变成坏事?我也许可以咬断人

    民公社的玉米,拔出人民公社的棉花,但玉米和棉花并不是你的对头。老朋友,

    你慢慢熬着吧,千万别动摇。你是偌大中国土地上唯一的单干户,坚持下去就是

    胜利。我抬头看看月亮,月亮对我点点头,猛然升高并快速地往西移动。时间不

    早我该回去了。正当我要钻出麦田时,我看到迎春提着一个竹篮子匆匆而来。麦

    穗扫着她的腰身,发出窸窣之声。她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因事耽搁了给在土地里劳

    作的丈夫送饭的妻子的表情。他们虽然分居但是没有离婚。他们虽然没有离婚但

    早已经没有了床笫之欢,对此我心中略感安慰。这想法很有几分无耻,一头猪,

    竟然关心男女之事,但我毕竟曾经是她的丈夫西门闹。她身上散发着酒气,在这

    格外清凉的田野空气里。她在距离蓝脸两米的地面站定,看着机械地挥动着竹竿

    驱虫的蓝脸微驼的后背。竹竿来回挥动,激起飕飕的风声。毒蛾翅膀被露水潮湿,

    肚子沉重,飞行笨拙。他肯定知道背后有人来,而且我相信他也知道来者是迎春,

    但他并没有立即停止,只是将挥舞竹竿的频率和步速渐渐慢了下来。

    “他爹……”迎春终于开口了。

    竹竿横扫了两下后,僵在空中。人不动了,宛如一个吓唬鸟雀的稻草人。

    “孩子们结了婚,我们完了心事了。”迎春说完,长长地叹息一声,“我给

    你带来了一瓶酒,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的儿子。”

    “唔……”蓝脸呜噜一声,手中的竹竿又挥了两下。

    “庞主任带着他媳妇和女儿来了,还送给他们每家一个镜框,镶着毛主席…

    …”迎春略微提高嗓门,感动地说,“庞主任现在升了棉花加工厂厂长了,他答

    应把解放和合作调到他厂里当工人去,是洪书记提的话茬。洪书记对金龙、宝凤

    和解放都很好,其实也是好人啊,他爹,咱还是顺应了吧。”

    手中的竹竿又猛烈地挥舞起来,有一些飞行中的毒蛾被竹竿梢头的布条扫中,

    哀鸣着落到地上。

    “好了,好了,算我说得不好,你别生气,”迎春道,“你就这样吧,大家

    伙儿也都习惯了你。毕竟是儿子们的喜酒。我深更半夜、大老远地送来,你喝一

    口,我就走。”

    迎春从竹篮里摸出一个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酒瓶,拔开塞子,向前跟几步,

    从侧后,递到他的面前。

    竹竿又一次停止摆动,人僵在那里。我看到泪水在他眼眶里闪烁,他将竹竿

    竖起来,倚靠在肩上,将斗笠掀到脑后,望了望偏西的明月,月亮自然也哀伤地

    望着他。他接过酒瓶,但没有回头,说:“也许你们都是对的,只有我一个错了,

    但我发过血誓,错也要错到底。”

    “他爹,等宝凤也出了嫁,我就退社与你做伴。”

    “不,要单干就彻底单干,就我一个人,谁也不需要,我不反共产党,更不

    反毛主席,我也不反人民公社,不反集体化,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单干。天下乌鸦

    都是黑的,为什么不能有只白的?我就是一只白乌鸦!”他把瓶中的酒对着月亮

    挥洒着,以我很少见到的激昂态度、悲壮而苍凉地喊叫着:“月亮,十几年来,

    都是你陪着我干活,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灯笼。你照着我耕田锄地,照着我播种

    问苗,照着我收割脱粒……你不言不语,不怒不怨,我欠着你一大些感情。今夜,

    就让我祭你一壶酒,表表我的心,月亮,你辛苦了!”

    透明的酒浆在空中散开,如同幽蓝的珍珠。月亮颤抖着,对着蓝脸频频眨眼。

    这情形让我感动万分,在万众歌颂太阳的年代里,竟然有人与月亮建立了如此深

    厚的感情。蓝脸将瓶中残存的酒,倒进自己嘴里,然后,将瓶子举到肩后,说:

    “行了,你走吧。”

    蓝脸挥动竹竿前行,迎春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高高举起,对着月亮。月光

    温和,照耀着她婆娑的泪眼、花白的头发和颤抖的双唇……

    对这两个人的爱,使我不计后果地站立起来。我相信他们心有灵犀,能够感

    觉到我是谁,不至于把我当成妖怪。我的两只前爪按着柔软富有弹性的麦穗,沿

    着麦垄走到他们面前。我双爪合抱,对他们作揖,嘴巴出声,向他们问候。他们

    呆呆地看着我,有几分惊讶,有几分纳闷。我说:我是西门闹。我分明听到人的

    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但他们竟然毫无反应。良久,迎春发出了一声尖叫。蓝

    脸拄着竹竿对我说:“猪精,你如果想咬死我,那你请便,但我求你不要糟蹋我

    的麦子。”

    我感到无限的悲哀涌上心头,人畜异路,沟通困难。我放下前爪钻出麦田,

    沮丧的情绪控制了我。但当我渐渐地*近杏园时,情绪又亢奋起来,天下万物,

    各有所司,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是规律使然,不可逆转,既然现在我身为公

    猪,那就把公猪的责任承担起来。蓝脸用他的顽固不化使自己卓然不群,我公猪

    十六,也要用我的大智大勇和超常体能,干出惊天动地之事,以猪的形体,挤进

    人的历史。

    进人杏园之后我便把蓝脸、迎春抛弃脑后。因为我看到,刁小三已经把蝴蝶

    迷勾引得情欲大发,那另外二十九头母猪,已有十四头跳出了圈舍,另外那十五

    头,或碰撞圈门,或望月哼叫,一场盛大交配的序幕已经缓缓拉开。

    角尚未露面,而b 角,竟然抢先登了场。乃乃的,这怎么可以!

    第二十九章猪十六大战刁小三草帽歌伴奏忠字舞

    刁小三背靠着那棵著名的杏树,左爪托着盛着黄杏的草帽。它不时地用右爪

    夹起一颗杏子,准确地投人口中。它吧咂着嘴,吃掉果R,把果核吐到几米外的

    地方。它的潇洒姿态,使我怀疑这杂种是否因叼咬爆竹受过重伤。在一棵距离刁

    小三五米远的瘦弱杏树下,蝴蝶迷一爪举着小镜子,一爪举着半截塑料梳子,搔

    首弄姿,卖弄风S。母猪啊,你的弱点就是贪图小利!一只小镜子,半截破梳子

    就让你猪皆可夫。在十几米外的地方,那十几头越墙而出的母猪,吱吱地浪叫着,

    向这边张望。刁小三不时地把草帽中的杏子投掷过去。每一只杏子的到达,都会

    引起母猪们的哄抢。三哥,三哥,不要只盯着蝴蝶迷,我们也爱你,我们都愿意

    为你传宗接代。母猪们用Y荡的话语挑逗着刁小三,即将要妻妾成群的感觉令它

    得意忘形,飘飘欲仙。它抖着腿儿,嘴巴里哼着小曲,托着草帽,跳起舞来。那

    十几头母猪和着刁小三的曲子,有的团团旋转,有的满地打滚。它们素质低下,

    丑态百出,令我鄙夷。而此时,蝴蝶迷将镜子和梳子放在树根,摆动着P股,扭

    动着尾巴,向刁小三靠拢。临近刁小三时,蝴蝶迷突然掉头,高高地撅起P股。

    我一纵身,像非洲沙漠里的跳羚一样,降落在蝴蝶迷和刁小三之问,使它们即将

    实现的好事变成一场幻梦。

    我的出现,立刻使蝴蝶迷情欲大减。它掉过头来,倒退到瘦弱杏树下,用紫

    色的舌头将几片因虫蛀而发红脱落的杏叶卷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水性杨

    花,见异思迁,正是母猪天性,原本无可指责,这样才能保证携带着最优秀基因

    的J子进入它的ZG与它的卵子结合,孕育出杰出的后代。这道理很简单,凡猪

    都懂,智商甚高的刁小三焉能不懂。它将爪上托着的草帽连同草帽中剩余的杏子

    一古脑地对着我扣过来,同时咬牙切齿地骂道:“狗娘养的,你坏了我的好事!”

    我一抽身,眼明爪快地抓住了草帽的边缘,后腿蹬地就便直立,身体快速旋

    转,然后左腿生根般立定,身体连同悬空的右腿,闪电般地旋转了一个半圆,借

    着巨大的惯性,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铁饼运动员将手中的铁饼抛出那样将爪中的

    盛着杏子的草帽撇出去。金色的草帽划着美丽的弧线飞向已经远去的月亮,一首

    动人的草帽之歌的旋律在空中轰然响起:啦啦啦一~啦呀啦啦呀啦……妈妈的草

    帽飞啦一一妈妈的草帽飞向了月亮一一啦呀啦啦呀啦~。在那群母猪的欢呼声中

    ——已经不仅仅是那群母猪了,猪场里的数百头猪,能跳的都跳了出来,不能跳

    的也都扶着墙头站起来,向这边张望着——我四蹄着地,平静但却是斩钉截铁般

    地说:“老刁,不是我存心要坏你的好事,而是为了我们后代的基因优良——”

    我后腿猛蹬地面,身体腾起,直冲刁小三而去。当我对着刁小三跃起之时,

    刁小三也对着我冲过来。我们在距地约有两米高的空中相遇,嘴巴与嘴巴响亮地

    碰撞在一起,我感受到了刁小三嘴巴的坚硬,并且还嗅到了它嘴里那般腥甜的气

    味。我鼻子酸麻,耳朵里回响着草帽之歌,从空中跌落地面。我打了一个滚爬起

    来,举爪抹了一下鼻子,爪上沾着蓝色的血迹。我低声骂道:“你乃乃个熊!”

    刁小三打了一个滚爬起来,举爪抹了一下鼻子,爪上沾着蓝色的血迹。它低

    声骂道:“你乃乃个熊!”

    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妈妈送我的草帽丢了~~草帽之歌在空中回旋,

    月亮翻滚而回,停在我们头上,起起伏伏,好像在气流中颠簸的飞船,草帽绕着

    它优雅旋转,宛若一颗月球卫星。啦呀啦一~啦呀啦啦呀啦~~妈妈的草帽丢了

    ~~猪们有的拍爪子,有的跺脚,合着节拍,齐唱草帽之歌。

    我捡了一片杏叶,嚼烂,吐出来,用爪夹起,堵住流血的鼻孔,准备发起第

    二个回合的进攻。我看到,刁小三两个鼻孔都在流血,蓝色的血,滴到地上,泛

    着鬼火般的光泽。我心中暗喜,第一个回合,看起来是打了一个平手,但其实是

    我略占了上风。我只有一个鼻孑l 流血,它是两个鼻孔流血。我知道,这是那个

    威力不亚于雷管的爆炸物帮了我的忙,否则,我的鼻子,还真不是它那只在沂蒙

    山区拱惯了石砬子的鼻子的对手。刁小三眼睛贼溜溜地转动着,似乎是在搜寻杏

    叶,孙子,你也想用杏叶堵住流血的鼻孔吗?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我呜呜地

    叫着,眼睛如同锥子,刺向它的眼睛,同时,将全身的肌R绷紧,蓄积着巨大的

    力量,猛然跃起——狡猾的刁小三没有跃起与我迎头相撞,而是泥鳅般往前一蹿,

    使我扑了个空。我的身体在空中滑行,直接钻到那棵歪脖子杏树的树冠里。我听

    到耳畔一阵“咔嚓咔嚓”的乱响,身体伴随着一根茶碗口般粗细的杏树权子,跌

    落在地下。我头先着地,然后是脊梁着地。翻了一个滚爬起来,头晕目眩,嘴巴

    里全是泥土。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母猪们拍爪歌唱。这些母猪们并不是我

    的“粉丝”,它们都是些随风草,谁胜了它们就会把P股调向谁。胜者为王。刁

    小三得意地人立起来,拱爪对众猪谢彩,并飞吻,尽管它的鼻子还往外滴着肮脏

    的血,尽管那些肮脏的血使它的胸脯一片污秽,但母猪们还是对它喝彩。刁小三

    更加得意,竟然大模大样地走到树下,走到我身边,用嘴咬住那根被我的身体砸

    折、结满了果实的杏树权子,从我的P股下拖走。太猖狂了!这孙子!但是我头

    晕。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我眼睁睁地看着它拖着缀满金杏的沉重的树权子

    倒退着前进。急退几步,停下来歇息几秒钟,然后继续行进。杏树权子与地面磨

    擦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三哥,好样的~~我感到火

    烧心头,恨不得扑上去……但依然头晕。刁小三把那根结满杏子的树权子拖到蝴

    蝶迷面前。站直身体,右腿后撤半步,弯腰,伸出右前爪,仿佛一个戴着白手套

    的绅士,对着那树权子划了一个半圆:请吧,小姐……啦呀啦啦呀啦……它又对

    着那十几头母猪和更远处那些被阉过的公猪们招手。群猪欢呼,一哄而上,顷刻

    问将那根树权子分解得七零八落。有几头大胆的阉猪竞试图往杏树下靠拢,这时

    我站了起来。我看到一头抢到了一段缀满了杏子的小树权的小母猪,得意地晃动

    着脑袋,肥大的耳朵扇着腮帮子,发出“啪啪”的声响。刁小三转着圈飞吻,一

    只Y险的老阉猪,将前爪噙在嘴里,吹出了一声尖厉的呼哨。猪们都安静下来。

    我努力安定心神。我知道,如果仅凭蛮勇,接下来将吃更大的苦头。吃苦头

    还是小事,重要的是这些母猪都将成为刁小三的妻妾,五个月后,猪场里就会添

    上几百只长嘴尖耳的小妖精。我扭动着尾巴,活动着筋骨,将嘴巴里的泥土咳出

    去,并顺便捡拾了几颗杏子。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杏子,这都是方才被我的身体砸

    下来的。杏子已经熟透了,滋味香甜,果R如蜜。啦呀啦一~啦呀啦啦呀啦一一

    妈妈的草帽绕着月亮旋转,时而金黄色,时而银白色。吃了几颗杏子后,我的心

    沉静下来。杏子的汁Y让我的口腔和咽喉感觉很舒服。不着急,我索性慢慢地吃

    一顿。我看到刁小三用前爪夹着一颗杏子送到蝴蝶迷嘴边,蝴蝶迷扭扭捏捏地不

    肯吃。俺娘说过,不能随便吃男猪的东西,蝴蝶迷娇滴滴地说。你娘胡说八道,

    刁小三硬把那颗杏子塞到蝴蝶迷的嘴里,然后,趁机在蝴蝶迷的耳朵上亲了一个

    响亮的吻。后边群猪起哄:kiss一个!kiss一个!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

    它们大概已经把我忘记了。它们大概以为胜负已分,而我已经甘拜下风。它们大

    多是与刁小三一起从沂蒙山来的,内心里还是偏向它。乃乃个熊,是时候了!我

    运足力气,直奔刁小三而去,我的身体凌空而起,刁小三故技重演,从我肚皮下

    油滑地逃脱。小子,我要的就是这个。我稳稳地降落在瘦弱杏树下,也就是蝴蝶

    迷的身边,与刁小三置换了位置。我抬起前爪,狠狠地在蝴蝶迷腮帮子上抽了一

    家伙,然后就势把它扑倒。蝴蝶迷尖声哭叫。我知道刁小三会调头猛扑过来,而

    我的那两个巨大的G丸、也是我全身最薄弱最珍重的部位正处在它的攻击之下,

    如果被它撞上一头或咬上一口,那一切都结束了。这是一招凶险的棋,类似于破

    釜沉舟,我用两眼的余光尽量地往后看着,拿捏着分寸和时机。我看到这头凶兽

    张开的大嘴,口中喷溅出的血沫子,两眼S出的凶光,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后腿猛地翘起,前爪按着蝴蝶迷的身体,用的是倒立的

    力道,刁小三仿佛一枚呼啸的炮弹,贴着我的肚皮前冲,我下落的身体,正巧骑

    在了它的脊背上。没容它有任何反抗,我的两只前爪,就准确而凶狠地抠住了它

    那两只凶光四S的眼睛……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妈妈的草帽飞上了月亮

    ~~带走了我的爱情和理想~~这一招确实歹毒了些,但事关大局,也就顾不上

    那些伪善的说教了。

    刁小三驮着我胡碰乱撞,终于将我从它背上颠下来。它的两个眼窝里流出了

    蓝色的血。它捂着眼睛,遍地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嚎叫:“我看不见了……我看

    不见了……”

    啦呀拉~~啦呀啦~~群猪悄无声息,一个个神情肃然。月亮飞升而去,草

    帽飘然落地,草帽之歌戛然而止,只有刁小三的凄厉惨叫在杏园里回荡。那些阉

    公猪们都夹着尾巴回到了圈舍,那些母猪,在蝴蝶迷的率领下,围成一个圆圈,

    齐刷刷地调了头,把它们的P股,献媚于我。它们的嘴巴,嘈嘈切切地嘟囔着:

    主人,亲爱的主人,我们都属于您,您是我们的大王,我们是您的贱妾,我们准

    备好了,要做您孩子的母亲……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落地的草帽被打滚

    的刁小三压成了薄饼。我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似乎还有草帽之歌的袅袅余音,

    而这袅袅余音也终于如同沉人深潭的珍珠,一切恢复正常,月光如水,寒意袭来,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皮肤上起了一层J皮疙瘩。江山就这样打下来了吗?就

    这样称王称霸了吗?难道我真的需要这么多母猪?说实话,当时我已经没有了与

    它们交配的兴趣,但它们高高翘起的P股,如同不可摧毁的圆城,紧密地包围着

    我,使我无法脱身。我欲乘风离去,但高处似有一个威严的声音提醒我:猪王,

    你没有权利逃脱,就像刁小三没有权利与它们交配一样,与它们交配是你的神圣

    职责!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草帽之歌仿佛珍珠从水底缓缓升起,是的,

    帝王没有家事,帝王的J巴上有政治。我应该忠于职守,与母猪们交配;我必须

    履行职责,把我的JY,S进它们的ZG,不论它们是美还是丑,不论它们是白

    还是黑,不论它们是处女猪还是曾被别的公猪爬跨过。复杂的问题是选择,它们

    同样迫切、同样灼热,究竟应该先跟哪一个交配,或者说,应该先临幸哪一头?

    我迫切地感到应该有一头阉猪帮助处理这些事情。阉猪会有的,但现在已经来不

    及了。月亮即将履行完它今晚的职责,恋恋不舍地隐没在西边,从杏树的梢头,

    露出半个通红的脸庞。东边的天际,已经呈现出鲨鱼肚皮一样的银白色。黎明将

    至,晨星格外璀璨。我用硬鼻拱了一下蝴蝶迷的P股,示意已经选定了它做第一

    个临幸对象。它娇声娇气地哼哼着:大王啊……大王,妾身终于盼到这一时刻…

    …

    我暂时地忘记了身前事,也不去顾忌身后事,作为一头纯粹的公猪,我举起

    前爪,爬跨到母猪蝴蝶迷的背上……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一~草帽之歌轰然

    响起。在急管繁弦营造出的背景音乐的烘托下,一个雄浑的男高音拔地而起,直

    冲云霄:妈妈的草帽,飞到月亮上去了~~载着我的爱情和我的理想~~这些竟

    然全无妒意的母猪互相咬着尾巴,围成一个圆圈,在草帽之歌的伴奏下,围着我

    和蝴蝶迷跳舞。先是杏园中鸟声阵阵,然后是红霞似火。我的第一次交配圆满结

    束。

    当我从蝴蝶迷背上跨下来时,正看到西门白氏挑着一担食料,拄着长柄勺子

    摇摆而来。我尽了最后的力气跳越围墙回到我的舍,等待着白氏的喂食。黑豆和

    麸皮使我的口水大量分泌。我饿了。围墙外边探进来白氏被霞光映照的红通通的

    脸膛。她的眼睛里含着泪花,感慨万端地对我说:“十六啊,金龙和解放结了婚,

    你也结了婚,都长大了……”

    第三十章神发救治小三活命丹毒袭击群猪死亡

    那年的八月,天气格外闷热,雨水频繁,似乎天漏。猪场旁边的沟渠里秋水

    漫溢,土地被水泡涨,像面团一样发起来。几十棵老杏树不耐水涝,叶片脱落干

    净,可怜巴巴地等死。猪舍里那些充当梁檩的杨木和柳木,萌发出长长的枝条;

    充当房笆的高粱秸秆上,生满了灰白的霉点。猪粪猪N在发酵,猪场里弥漫着霉

    烂的气味。本该准备下蛰的青蛙们,竟然又开始了交配,入夜之后,田野里蛙声

    阵阵,吵得猪难以入睡。

    不久又在遥远的唐山发生了一次强烈的地震,地震的余波传导到此地,使十

    几间基础不牢的猪舍倒塌。我的宿舍的梁檩,也发出了咯咯吱吱的响声。又发生

    了一次陨石雨,巨大的流星,携带着隆隆巨响,闪烁着灼目的强光,划开漆黑的

    夜幕,轰然坠地,使地表为之颤抖。而这个时候,我那二十多头怀孕的母猪,一

    个个大腹便便,乃头肿胀,进人了临产之期。

    刁小三依然住在我的隔壁,与我斗争之后,右眼全瞎,左眼仅有微弱视力。

    这是它的不幸,为此我深表遗憾。春天那些日子里,有两头母猪经我交配多次而

    不孕,我曾想请刁小三与这两头母猪交配,也算是我向它致以歉意。没想到它却

    Y沉地说:“猪十六啊,猪十六,士可杀而不可辱!我刁小三败了就是败了,请

    你自重,不要用这种方式侮辱我!”

    它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使我对这个昔日的竞争对手,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对你说,自从战败之后,刁小三变得非常深沉,过去那些贪嘴、饶舌的毛病一

    扫而光。正所谓祸不单行,更大的一场不幸又将降临到它的头上。这件事可以说

    与我有关,也可以说与我无关。那两头母猪与我交配数次而不怀孕,猪场的工作

    人员要刁小三与它们交配。刁小三坐在它们身后,沉默着,毫不动情,如同冰冷

    的石雕。于是,猪场工作人员便以为刁小三已经失去了性能力。为了改善退役公

    猪的R质,往往要将其阉割,这是你们人类无耻的发明。刁小三就遭受了这样的

    酷刑。阉割,对于尚未发育的小公猪而言,是一场几分钟就可完成的小手术,但

    对于刁小三这样的成年猪——它在沂蒙山肯定有过炽烈如火的罗曼史——则是命

    悬一线的大手术。十几个民兵把它按倒在那棵歪脖子杏树下。刁小三的挣扎空前

    剧烈,最少有三个民兵的手被它咬得血R模糊。他们每人扯它一条腿,使它仰面

    朝着天,脖子上横压上一根木杠子,杠子的两端各有一个民兵压住。它的嘴里给

    塞上了一块鹅蛋般大的光滑卵石,使它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持刀行凶的是一个

    头顶光秃、只有两鬓和枕部余下一些花白杂毛的老家伙。我对此人,有天然的仇

    恨,听人召唤他的名字,才猛然忆起他就是我前两世的宿敌许宝。这家伙已经老

    了,并且患上了严重的哮喘病,稍一活动就咻咻喘息。别人抓刁小三时,他远远

    地站着袖手旁观。别人将刁小三制服之后,他才趋步向前。他的眼里闪烁着职业

    性的兴奋光芒。这个该死而不死的家伙手法利索地将刁小三的G丸割出来,然后

    从他的兜囊里抓出一把干石灰,胡乱撒上,便提着那两个硕大如芒果的浅紫色玩

    意跳到一边去。我听到金龙问他:“宝叔,要不要缝上几针?”

    许宝喘息着说:“缝个毬啊!”

    民兵们发声喊,四散跳开。刁小三慢慢地爬起来,吐出口中的卵石,巨大的

    痛苦使它浑身哆嗦,背上的鬃毛像毛刷子一样直立着,后面的伤口血流如注。刁

    小三没有呻吟,更没有哭泣,紧咬着牙关,牙齿错动,发出咯咯的响声。那许宝

    站在杏树下,用一只血手,托着刁小三的G丸,端详着,掩不住的喜色,从他脸

    上那些深深的皱褶里流溢出来。我知道这凶残的家伙好吃动物的G丸。做驴时的

    记忆蓦然涌上心头,我想起他曾用“叶底偷桃”的绝户技,取走过我一丸,并用

    辣椒爆炒而食。我几次想跳墙而出,咬掉这孙子的G丸,为刁小三报仇,为我自

    己报仇,也为毁在了他手里的那些公马、公驴、公牛、公猪们报仇。我对人还从

    来没有产生过怕的感觉,但我不得不坦率地承认,我怕许宝这个杂种,他天生就

    是我们这些雄性动物的克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气味,也不是热量,而是一

    种令我毛骨悚然的信息,对,就是所谓的“场”,生死场,阉割场。

    我们的刁小三艰难地走到那棵杏树下,用肚腹的一侧靠着树干,慢慢地萎顿

    下去。血像小喷泉一样往外喷涌,染红了它的后腿,也染红了它身后的土地。大

    热的天气里它像筛糠般颤抖,它已经丧失了眼睛,因此看不到它的眼神。啦呀啦

    一~啦呀啦啦啦呀啦一一草帽之歌的旋律缓缓响起,只不过歌词遭到了大幅度篡

    改:妈妈一一我的G丸丢了~~你送给我的G丸丢了一一我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我第一次体会到“物伤其类”的深沉痛苦,并为自己与其争斗时有欠高尚的手段

    感到歉疚。我听到金龙骂老许宝:“老许,你他妈的怎么搞的?是不是把它的血

    管切断了?”

    “爷们,别大惊小怪,这种老公猪都这样。”许宝冷漠地说。

    “你是不是给它处理一下?这样淌血,很快就会死掉的。”金龙忧心忡忡地

    说。

    “死掉?死掉不是正好吗?”许宝皮笑R不笑地说,“这家伙,多少还有些

    膘,少说也能出两百斤R。公猪R,老是老了点,但总比豆腐好吃!”

    刁小三没有死,但我知道它确曾想到过死。一个公猪,遭受这样的酷刑,R

    体痛苦,精神更加痛苦。不仅是痛苦,而且是巨大的耻辱。刁小三伤口流血很多,

    收集起来应该有两脸盆,这些血都被那棵老杏树吸收,以至于第二年这棵树上结

    出的杏子,金黄的果R上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大量失血使它的身体干瘪萎缩。我

    跳出圈舍,站在它的面前,想安慰它,但根本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语言。我从废弃

    的发电机房顶上扯下一段番瓜藤蔓,摘了一个娇嫩的番瓜,叼到它的面前,我说

    :“刁兄,你吃点吧,吃点东西也许好一点……”

    它侧歪着头,用左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