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冷血说:“可是,我还没有一个称心满意的师父。”
“世间最好的师父,莫过于自己;”诸葛先生说,“因为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怎么去练。”
“但我没有一种完全属于白己的武功。”
“对。一个人一定要打好武功的基础。各种武功,练得越多越好,懂得越难越好。不过,到头来,要集中练一样自己的武功。不管那是什么武功,至少得有一样是自己得心、应手,能变、能传,可创可悟的绝招。”
“我应该练什么绝招?”
“那要你自己才能知道。”
“你能不能教我?”冷血很诚恳的问。
看到这少年冷峻的脸,热诚的眼神,老人笑了:“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迟才来看你?”
“不知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亲授你武艺的原因?”
“你不愿收我这个顽劣的徒弟。”
“当然不是。”
老人笑了。
“因为我笨。”
“不能来是因为抽身不开。坦白说,我是当今天子太傅,因朝中朋党之争,得权多是佞臣庸材,内外勾结,表里为J,加上当今皇上好大喜功,滥额苛敛,冗官无数,罔上欺下,一味只知要官弄钱,忠臣尽遭罢黜,民不聊生,官*民反,盗寇四起,内外交*,我也四次受诬落职。不过,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这数百年来的基业江山,元气尚在,不是群小J佞颠覆便可得逞的。朝廷对我数度起用,以扼制嚣横权吏,并练军以抗外侮,以保皇城。我要保住的,不是庸懦君臣,不是近幸显贵,而是那一点民族正义,那一点天道良知。所以每文章议劾,直谏申议,不许J恶骄横、姿意妄为。所以,常不克来看你。除你之外,我也收了其他三名徒弟,也没时间常督促他们学艺。”
冷血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这些事,他倒在史书里一再读到。
“既然这么烦,你可以不管呀!”
“要是人人都不管,那么,小人当道,坏人得势,天下就再无正义可言了。”
“那你这么不喜欢他们,为何不杀了他们?”
“如果不喜欢的人就杀,天下还有王法吗?”
“可是他们对忠臣贤士,也一样赶尽杀绝,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杀不是办法。一言定天下法,天下迟早要大乱,一杀施后患,到头来后患无穷。他们既要打击好人,我就打击坏人,来比一比道消魔长、还是魔消道长!”
“如果你当权得势,会不会也象他们一样腐败贪婪?”
“我得过势,当过权,要不是要抑裁J恶,我早已弃隐山林,什么官位宦业,对我不过浮云。如果他日我能尽除J小,但也一般昏恶,那么,到时候你务必要把我格杀剪除。”诸葛先生微笑中目含厉色。
冷血爽快的道:“好。”
然后又问:“既然你那么忙,今天何故却又来看我?”
“你自小在山林长大,悟性奇高,聪颖过人。他们都教不了你,我教教看。”
冷血高兴得几乎没跳了丈八高。
“在江湖上,没有帮不帮的事,只有强不强的人。谁都得学会遇挫不折,通悲不伤。只要够魄力,够胆识,够运气,绝对可以不必身不由己,而能不负初衷。在朝廷里也一样。既上了阵就得有身败名裂的打算,万一侥幸胜了,也只不过功成身退是好下场。”诸葛先生的话清晰得象每一个字都镌刻在冷血心头上。“在这儿的规律是:你越强,别人便越不敢打击你,你只要强到不怕人打击,便是一个成功的人了。”
然后诸葛先生问他:“你特别想练什么武功?”
冷血说话神色完全不是他年纪所应有的凝重,仿佛这出口的字足以定夺他的一生似的:“剑。”
诸葛先生看他,好象看进他的内里去。
“为什么?”
“因为剑象我。”
“你的性子?”
“我觉得我象一头追杀中的怒豹,不能退后,只能追击。”
“好!”诸葛先生落地掷金声的说,“就练剑。”
诸葛先生给了他几个名字:哥舒懒残、大石公、清瘦上人,“你要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是我叫你来的,他们会教你一些生存下去的法子和人情世故的经验,这些都是书本里学不到的;可是缺少了这些,要在世上活下去并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太难了。”诸葛先生又说,“他们还会教你一些追踪、侦查、办案的程序和方法。”
他还教了他一路剑法。
──“越路剑法”。
“越路剑法有八十二招。什么是越路剑法?那就是,在你面前,已没有路了,所以,要另外创出一条路来,如此,绝路也是活路。这就跟对敌的道理一样。”
“你要对敌,因为敌人正挡在你前进的路上,或者,他令你没有路了,你要继续前行,得从他倒下的身躯上跨过去,所以称作越路剑法。”
“我教你越路剑法,还有一把‘越道剑’。我的门派有一个规矩,武功一旦授于门徒,便不许自己再用,而且,这种武功的功力也会很快的自行消失的。所以,我每教一位子弟,功力便消失一些;每教一种武功,便失去一种武功。我以前教了一个不寄名的弟子‘无鞘刀法’,现在,我自己都忘了那是一套什么样的刀法了。”
“另外,我们‘自在门’又有一古怪规矩,你入我门下,不必称我为师,只要叫我做‘世叔’便可。你还有三位师兄,他们都是这样叫我的。”
六天内,冷血已完全掌握了诸葛先生所授“越路剑法”的口诀。
诸葛先生与冷血相处十天,很快便离开了。
京城正是风云际会,也风云色变,还有太多的事,需要诸葛先生回去折衷周旋,斗争牵制。冠盖满京华,就算看得开的人,未必就能放得开;就算放得开的人,也未必能看得开。到一切都已放开看开的时候,已是可怜白发生,可叹万骨枯了!
半年后,诸葛先生再来看冷血。
“‘越路剑法’练得如何?”
“我没练。”
“你的‘越道剑’呢?”
“折断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的剑法,它不象我。所以,我就用你教我的剑法,另外创了一套剑法,把八十二招减少了几乎一半,没有名字,但那是我的剑法。另外,我怕我会象贺教练一样,太过注重好剑,而练不成好剑法,所以我把剑折断了,去创一种把不是好剑都能变成好剑的剑法。”
“你是说,你不练我教的剑法,而且还折断了我赠予你的好剑?”
“是的。”冷血在等待责罚,“可是那把断剑,我还保留着,它是你赠的,我舍不得丢弃。它给我许多启悟。”
诸葛先生大笑。
他以一种嘉许的眼神望向冷血:“这就对了。你折断了我的剑,创了另一种剑法,这才是真正的‘越路剑法’、真正的‘越道之剑’。没有前人的路,或者,前人的路不适合走,就创出一条自己的路来。真正超越大道的剑法,一定是要自己创出来的。常理就是大道,天理就是人道,侠道就是剑道──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折断得好!”
“不断,就不会有续。”诸葛先生的口气,当他是一位朋友知交、一个亲生骨R,还多于像一名徒儿弟子,“练成了武,你想干什么?”
“行侠。”冷血回答甚为干脆,“仗义。”
“以你的个性,行侠和仗义只有两种方式。”诸葛先生说,“一是跟我回京师,我会荐任你办几件大案子,一旦有功,便请奏天子,求赐御封为‘神捕’,然后你以捕快之职,除暴安良,执法行侠,助我打击强权,以树正义。你还没去跟大石公、哥舒懒残、清瘦上人学艺吧?”
“去了。而且还受益非浅。”冷血答了又问,“可是当捕快有什么好处?”
诸葛先生道:“如果是一个好的捕快,你便可以堂堂正正的名义,去做锄强扶弱、除暴安良的事。”
冷血又问:“假如是坏的捕快呢?”
诸葛先生道:“那么就假公济私、助纣为虐、鱼R百姓。”
冷血想了想,又问:“捕快凭什么可以辨忠定J、去恶卫道?”
“法。”诸葛先生说,“谁触犯律法,谁就得伏法。”
“要是犯法的是高官大将呢?”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要是皇帝真的妄作妄为,武断专横,你还帮不帮他?护不护他?”
“问的好!”诸葛先生长吸一口气,银髯无风自动,那种眼神,足可在黑夜里发亮,晨曦中发光的,“我在朝中任事,志不在功名,心不图富贵,只为可尽一己之力,助天子以安天下。如果皇帝昏庸,倒行逆施,我就冒死劝谏。劝不听,我就罢隐。若是皇帝误国殃民如故,我就替天行道,就算天子,也一样逆之弃之!说我叛逆,我就叛逆!说我造反,我就造反!无道无理,天子当P!”
他略为一顿,才接下去说:“今天我愿为当今天子尽效死力,是因国昌可期,只要皇上励精图强,立贤有方,国必富庶,民必富强,那我就万死不悔了!我不是保皇罔民,也并非为升官发财。下民易危,上天难欺,我只求保境安民,整肃贪污,扫荡恶霸,不怕引人訾议,只求于心绝无愧辞。如果你跟着我,你也要这样。要是有一天你也贪赃枉法,我也会拿下你;如果他日我也腐败弄权,你也一样可以把我绳之于法,如果法治不了我,你也可以把我一剑杀了。”
“不过,这是你和我的话,除我俩之外,你的三位师兄,也知道我的心意。”诸葛先生慎重的说,“这种话,不是知己者,还是不说为妙,免得先给人栽个大逆不道、谋叛图反的罪名,那就大志未酬,反而连累了别人,此非成大事之人也!”
冷血听了这一番话,想了半天,锐:“另外一个选择呢?”
“你去当杀手吧,我不理你。”诸葛先生说,“但你别杀错了好人,落在我手里。”
“杀手?”冷血瞪着清目,“杀手又凭什么杀人?”
“凭良知。”诸葛先生说,“为逞私利私欲而杀人,那是没有良心的凶手。为民除害,为国除暴,这种杀手才有意义。不过,良知很容易混淆的,一旦判断错误,错杀了良善,伤害了好人,那就作孽了。”
“当捕快就不能杀人吗?”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对方不肯伏法,而他活着又会残害更多的人时,也可以杀。有时,不杀对方就得为对方所杀,那也可以开开杀戒。”
“听来,当杀手比当捕快更无禁忌。”
“所以当杀手易,做捕快难。上要与狗官权贵周旋抗争,下要跟恶霸强梁拼命搏战,既要保护善良百姓,但也易会受人误会轻侮,当捕快,其实不好当,也不易当得好。”诸葛先生说,“我也清楚,你心里也明白,以你的个性,比较适合当杀手。”
冷血却兴致勃勃的道:“可是,我喜欢做难做的事。”
诸葛先生说:“你杀性太强。”
“不如,”冷血异想天开的说,“先让我做杀手,把坏人杀过了瘾,再回来当一个好捕快,好不?”
诸葛先生笑了。
──一种对自己的孩子,才会见到的笑意。
“你的杀戮太重;”诸葛先生负手沉吟踱步的时候,十分好看,可以想象他年轻时有多英朗潇洒。他最好看的时候一定是他在寻思的时候,连冷血也是这样想,“不管你当杀手还是捕快,你还得先经过一些考验,杀几个该杀的敌人──或者,是你死在他们手上。”
一听到“敌人”,冷血的眼睛更亮了。
象一对可以点燃得起来的太阳。
“那当然不是我个人的敌人,而是公敌。”诸葛先生眼里似横了两支针,“他们与天道为敌,故亦为天敌──”
他的语音沉重得象肩了座千斤闸:“凡是天敌,都有非常本领,虽然十分该杀,但都极不易收拾──”
冷血马上就说:“让我试试看!”
少年冷血 … 第五章 十一个暗示句子
“你要对付张十一。”
“张十一极其可怕,而且官府已通辑了十一年,官方至少折损了三十八名一流的捕快,但仍逮不着张十一。”
“张十一第一个杀的是自己的父亲,第一个J辱的是自己的妹妹,第一件案子是火焚自己的园庄和乡镇,并洗劫一空。出道十六年来,张十一做案,无一不令人发指。对付张十一,你要小心──不过遇上这种人,小心也没有用了。”
“──不过你还是得要小心。”
诸葛先生忍不住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小心。
这就是冷血第一项任务。
──抓张十一。
──要是抓不到,那就杀了!
他找到了张十一,不费吹灰之力。
──因为“猎物”本身,并没有逃避。
张十一根本不怕。
“他们”巴不得有人来抓“他们”。
──“张十一”原来不是一个人。
──而是十一个人。
十一名高手。
张一、张二、张三、张四、张五、张六、张七、张八、张九、张十、张十一!
不错,总共是十一个人!
他们拿的武器也各自不同:雁翎刀、跨虎篮、独脚铜人、六点半G、三叉戟、嵩阳铁剑、铁板铜琶、绊仙索、日月双钩、大扫刀、九节鞭。
他们所练的武功门派也全然不同。
样貌、个性、高矮也各不相同。
他们的武功,就象十一个难明的句子,充满了暗示,可是只要你看不懂,便无从招架。
他们看到冷血,惊讶如在自己的鞋子里发现了一条鱼。
“你……一个人?”
“哈哈哈……诸葛老儿没有人可指望了不成?竟派一个小孩子来!”
“喂,小杂种,你叫什么名字?”
冷血心里也在埋怨一件事:
──诸葛先生怎么没告诉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十一个人!
这是他正式对敌的第一仗!
岂知敌人不是一个,也不止是两个,而是十一个!
──第一次应敌,就要对付十一个敌人!
──十一名如狼似虎的劲敌!
他心里是这样想,可是等到那些“张十一”对他说了那几句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话之后,他完全不想其他的了。
他只想一件事:
如何一个对十一个!
──那就是把十一个当成一个!
一个敌人是敌人,十一个敌人也是敌人,一个真正有本领的人,怕什么敌人?敌人再多又怎么样?打一个也是打,杀十个也是杀,不打杀千人百人,又如何成就万人莫敌之气慨。
“我姓冷。”
所以冷血这样说。
说完这三个字,他已象一头被追杀中的狂马,且不能退后,更要追击。
他的衣襟立即染了血。
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剑,却是他自己的:一把无名的、无鞘的、无情的剑。
剑是冷的。
人呢?
冷血迎着“张十一”冲过来杀气最盛之处冲杀了过去。
他冲进去,就象把十一个看不明白的句子全部拆散,重新按照自己的意思重排。
他的剑刺中了张八的咽喉。他的剑刺中张六的腰。他中了一刀。他返身刺倒了张三,又刺着了张十。他吃了一G。他飞刺中张九,反手刺着背后的张二。他摔在地上。落地的同时,刺中张十一的下Y。翻身跃起之时,刺中张七的左目。在给独脚铜人砸中背部的同一刹那间,他刺着了张四。然后在他吐血的同时,他刺中张五的脸。
他徐徐起身。
他的对手只剩下了张一。
他刺倒了十人,只费了不到四次眨眼的功夫,人人都在血泊中,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血人。
哐啷一声,张一的雁钢刀落地。
──他已吓得失去了战斗能力。
冷血的第一次真正的对敌,就是一个对十一个。
──他也全不客气毫不犹豫的一个打胜十一个。
“七七头要比张十一更可怕。”
“我不告诉你张十一有十一个人,那是因为你不可能每一次都有人告诉你敌人的虚实,而且,就算你知道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如果你要了解敌人的实力,就得下功夫自己去打听,要不然,得要自行过滤。要是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只有加强自己的实力了。”
“可是七七头绝对有实力。张十一有十一个兄弟,加起来武功很高,分开来并不如何,一下子便给你冲进去杀过去打散了,逐个击败。七七头则不然。他一个人,比张十一十一个人的武功合起来都高。我可以不告诉你张十一的武功来路,但却不能不事先通知你:七七头有七种不同的绝招,每种绝招又可以用七种不同的手法施用,一种比一种厉害,一样比一样难防。”
“迄今为止,七七头J杀了三十一名女子,未查出来的还不计其数。”
“──你杀不了七七头,便不要勉强。”
末了一句,显示出诸葛先生为冷血的安危而担忧。
这是冷血的第二项任务。
也是他平生第“二”个要对付的“大敌”。
他很快就找到了七七头,过程并不曲折。
──那是因为他天生有野兽的本能和本领,能嗅出猎物在哪里。
他在一棵长满桃子的树下找到了七七头。
他没想到七七头居然是那样的人!
──小孩子的手,小孩子的脚,小孩子的身材,小孩子的语音,小孩子的脸,脸上却尽是纵横交错如枯叶之J的皱纹!
七七头看见他,倒很好奇。
“就是你,解决了张十一?”
冷血点头。
“就是你,一个人打败了张家十一人?”
冷血静静的望着他,眼神里透露出“下一个就是你”的味道。
七七头重新端详他。
从头、脸,看到了他腰畔无鞘的剑。
然后他啧啧有声的道:“可惜你的剑太差!”
冷血道:“剑无好坏,能杀得了人就是好剑。”
七七头扬起了一片只长了一半的眉毛:“哦?那你有什么绝招?”
冷血道:“没有。能打败得了敌人的就是绝招。”
“你没有,”七七头笑时展出了一口黑牙,“我可有。”
然后他看上面。
上面有天,可是望不见。
因为桃树茂密,满树桃子,怕有千数之多,七七头问:“你可知道树上有几颗桃子?”
冷血摇头。
“一千五百二十一颗。”七七头又咧出了黑牙,“你可知道真正成熟的桃子有几颗?”
冷血望着他。
──从七七头谈桃子的话题开始,他仍然只看人,不看桃子。
“一颗。”七七头很满意的说,“只有一颗。”
然后他说:“一颗就够了。我只要吃已熟了的这一颗桃,其余的都不关我事。”
于是他走过去,用他短小笨拙的双手,环着树干抱了一抱。
树不动。
叶不摇。
满树桃子也没掉。
──“嗖”的一声,只落下一颗熟桃子,就落在七七头怀里。
他笑了。
笑得象个孩子。
──一个满脸皱纹的孩子。
然后他津津有味的吃起桃子来,每吃一口,就发出清脆的“卜”地一声。
冷血注意到有两个异象:
一,桃树(连着无数个桃子)一下子象给抽干了水分似的,完全枯瘪下去。
二,七七头每吃一口,身体就似长了一块R,那块新长的R,充满了劲和力,他脸上的皱纹也正在迅速消褪中。
七七头吃完了桃子,拍了拍手,挺满意似地道:“你也听说了吧?我有七种绝技,但我也需要元气,每吃一样东西,就可以使一样绝技。不过,我倒不挑食,连石头我都照样爱吃。”
他竟然抓起地上一块石头大啃起来。
可是、就在、他要、大吃、石头、之际、冷血、已然、出手──出招──出剑!
他一剑刺出。
不刺七七头。
刺桃树。
剑刺中树身。
剑脱手。
桃子急抖而下。
桃子向七七头打落。
七七头震起千掌万手,震开桃子,那一剑已连柄穿过树身,钉中他的右胁,直刺没柄!
七七头怪叫一声:“你──”
冷血的神情象刚好完成了一幅近作,用放下毛笔的神情拔出嵌在七七头体内的剑:
“我没有耐心。你有七种绝技,我的绝技只有一种──让你一样绝技也来不及使的剑!”
少年冷血 … 第六章 恶斗恶斗恶
“你能打胜七七头和张十一,不能说你就可以收拾得了‘白发金刀’。”
“你要是这样想,那么,我恐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七七头有七种绝技,这人没有。张十一有十一个人,他只一个。可是,这人比他们都年轻,都厉害,但谁也说不上来他的武功是什么路数。他满头白发,一脸暗疮,面对再强的敌人,只在第一轮冲杀,就把对方解决掉了。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武功,谁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招式,只知道他手上一把熠熠发光的金刀,以锐不可挡、坚莫能摧、沛无可御、悍无可抵之势,把敌人在第一回合的第一个照面里摧毁了。”
“他喜欢劫镖。越是高手押的镖,他越爱劫。所以,与其说他志在劫镖,不如说他嗜杀为乐、好杀为乐。”
“你如果能抵挡或避开他第一轮冲杀,或许就能取胜。如果你不能,或没具备这样的实力,你就必败无疑。”
“在他手上,败就是死。”
“他刀下很少活人。”
“记住:一定要避开他第一次急攻。他只要一击不中,就是大大打击了他的自信。千万、千万不要跟他一开始就硬碰。”
冷血很轻易就找到了“白发金刀”。
——那是“白发金刀”自己找上他的。
“白发金刀”,满头白发,姓金名刀。
他除了白发苍苍,还一脸暗疮。
——他是个年轻人,冷诮、孤独,而且傲慢。
“当捕快的都是狗胆子。”他冷傲的说。
“你说什么?”
“都是一丘之貉。”
“我们之中也有好人。”
“你?”
“其中一个。”
“大言不惭。”
“舍我其谁?”
“我看未必!”
“如果没有我们维持治安,人人都象你这样,想干就干,要劫就劫,爱杀就杀,为所欲为,天下岂不大乱?”冷血道,“你有种就去对付J宦狗官,却来抢劫镖车,这算什么侠行?我今天就要拿下你,绳之于法!”
“法?有权就有法!”白发金刀愤愤地道,“我劫的都是官的。官饷都是养肥了狗官!既然为上不正,我就是要罔视法纪!”
“官饷就是百姓们的血汗钱,”冷血叱道,“你这样做害苦了老百姓!”
“我管不了那么多!”白发金刀拔出金色的刀,整脸的暗疮都通红了起来,“听说你要来抓我,我先把你斫成八段再说!”
金刀薄而亮。
刀未出招,刀风已侵入。
冷血开始微退。
白发金刀满头白发,一齐激扬。
他已凝势出刀。
冷血正在后退。
白发金刀大喝一声——这一声喝,仿佛也喝出了他的元气、精华和生命。
然后他出刀。
这一刀之势,足以泣天地、惊鬼神、震苍生、裂乾坤。
蓦然、陡然、倏然、霍然、猛然,冷血不退反进,冲入刀光急流里拔剑出剑刺剑——
“你令我很震讶。你一开始就从错误出发。”
“没有错的就没有对的。”
“你对付的是向以第一轮攻击锐不可攫的‘白发金刀’,可是你竟然在第一回合就硬拼,而不是退避。”
“如果我一开始就退,那么,胆就先怯了,这场仗,也不必再打下去了。”
“所以白发金刀遇上劲敌了。”
“他倒了下去。”
“你也受了重伤。”
“不受伤就获得胜利,那不是胜利,只是遇上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敌手。”
“你知道白发金刀怎么说你吗?他说在他已祭起那样的刀势下,你仍然不要命的冲杀过去——你的血敢情是冰镇过。”
“有时候,不拼命就没有命,不冒死反而会死。”
“对任何胜利都是得要付出代价的。明哲保身,纵然保得了身也成不了大事。你够强去接受任何打击,就是够强去打击你的敌人。而且,你更令我震诧的是另一件事。”
“师父的意思是……?”
“活口。三次激战你都留下了敌人的性命,也就是说,活抓了犯人。我本来以为你性太好杀,可是,你都能在极不容易的情形下留下了敌人的性命,这点很是难得。”
“不到事非得已,我不杀人。可是,如果他不死我死,而他错我对,我就杀了再说。”冷血还带着伤,可是他的神情仿佛这些伤就是他的奖赏一样,“世叔,你看我能不能当一个好捕快?”
“我看你象杀手多于捕头。”诸葛先生说,“偏偏这两件事是不能并存的。”
“为什么不能呢?对险诈之徒,若事事依法行事,只怕制裁不了他,反而掣肘了自己!”冷血坦言无忌,“我既想当除暴的杀手,又想做执法的捕快。”
“当一个好的捕役,不是光靠武功高强就行的。”诸葛先生说,“至少,你还得要接受一个考验。”
“什么考验?”
诸葛先生的话点亮了冷血眼里的光。
“一项任务。”
“抓人?”
诸葛先生颔首:“不过,这次的人,大J大恶,既不好抓,也不好杀,老实说,对他,连我也投鼠忌器,不便动手。你有什么看法?”
“越不容易抓的人,才越有意思。”冷血说,“在森林里为生,野地里求活,我只知道人敬我一尺,我让人十丈!如果对方凶,我更凶;人家恶,我更恶!我借肩膀给你垫高,不碍事;但谁站上去还当头踩我一脚,我就摔死他!谁踩我脚趾,我砍他尾巴!我天生怕好人,天性喜欢收拾恶人。你恶过我,我实行恶斗恶,我要打的,就是恶斗恶的恶斗!”
“世叔,”然后他热切的向诸葛先生道,“告诉我他是谁吧!”
诸葛先生负手、蹙眉,来回踱步了好一阵子,才象下了重大决心和作了重大决定似的说:“这人比你以前所对付的人,都可怕太多太多了。他权力极盛,功力极高,实力极强,而且靠山极稳。不止是你,你的三位师兄,追命、铁手、无情,也都在跟他们这些鼻息相通、官官相护的家伙,作顽强、长期、绝不屈服的殊死战。”
“他是谁?”
“惊怖大将军。”
“惊怖大将军仗着朝廷有蔡党的人支持,横征暴虐,胡作非为,恃势行凶,把暴敛所获,贿赂宰相蔡京父子,然后得蔡党信宠,更为嚣张,残民以快,巩固权势,更自行招兵买马。壮大势力,为蔡京等权臣当走狗,残杀忠良。如此周而复始,狼狈为J,所以声势日壮,而祸民日甚。”
“世叔既在君侧,为何不自谏弹劾,以治蔡京、惊怖大将军等人之罪?”
“没有用,当今天子,侈靡荒怠,不理朝政,宰臣窃政,混乱是非。蔡京祸心最大,苛敛尤甚。君臣相偕为恶,偏又好大喜功,借开疆辟土以夸耀威风。朝臣庶民,无不受害至深,加以童贯、朱勔这些人,借故发兵,趁机敛财,以致盗贼四起,民不聊生。我几次疏请辞职,但不忍见天下大乱,宵小专断,所以才又出来尽一己之力。”
“皇帝这么昏懦,何不杀之……”
“此际内忧外患,国祚不宁。昏君虽昧,愚庸易惑,但对蔡氏父子尚有主宰之能,万一天子不测,蔡氏必定上下勾结,表里为J,另立天子,更加专恣。所以,我们只能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形下,与蔡党J佞暗下决战。不过,蔡京手下走狗,自然替主人肃清异己,不少忠良贤士,已遭毒手。我等见贪污日猖,专恣日妄,故与两学之士,七度上书,力谏君王,劝止以采花石为由,使江南百姓S然动荡,也不惜以蚊负山,力劾痛陈四相罪状:韩忠彦庸味、曾布贪赃、赵挺之蠢愚、蔡京跋扈。”
“结果呢?”
“我们生恐只京师一处,联名请奏,只怕仍难起公论,不得天子虚听、宰相俯信、天下倾心。是以联合四方万里,各大城府,两学之士,地方吏民,联署上书,速整朝纲。这下果然四方响应。人人不顾自身安危,只求全天下之计,士气峥嵘,人心沸腾,只为天下先,不甘天下后。本来正民心可用,可是,蔡京党羽,到处截杀上书学士,诬称这些上书学士为乱党叛逆,意图纠众造反,栽以重罪;明里派军队镇压,暗下使绿林截杀——其中格杀最力者,就是惊怖大将军!”
冷血听到这里,已听不下去、坐不下去、站不下去、忍不下去,跳起来,挂了剑,就说:“我去。”
“你去也好。不过,惊怖大将军座下有的是好手。听说他手上已收揽了海派、风派、托派、跌派、扑派、哀派、卧派、服派、扭派、抬派、顶派、捧派、潜派、浸派、仆派等十五派好手,而且,他身边也有十四名心腹高手暗中保护,还暗底里有金人支持。”
“且不管他什么派,我去让他落得个惨败!”
“有志气。他虽然手下高手如云,但他残杀过不少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好手、部下、兄弟。所以,很多人对他都暗里怀恨,但因惧于他的威势,不得不俯首听命而已。”
“这叫自遭其败。”
“不过他还没有败,而你也还没有胜。你要小心,别落在他手上。你的身分特殊,万一有事,我亦无法救你。我给你一方‘平乱玦’,这是先帝御赐的信物,功同‘上方宝剑’,持之四海,除J锄暴,各方官吏应予以协助,必要关头,还可以先斩后奏。这玉玦天下只有五面,你要善用之。要是用它胡作非为,我必斩杀你,哪怕你在千里之外!”
冷血凛然道:“是。世叔的话,冷血自当谨记。”
诸葛先生这才微微一笑,负手,皱眉,然后才满怀心事的道:
“派你去做这件事,也要证实一件事,以及了结我一桩多年来的心事。对惊怖大将军此人的是非好歹,你一定要观察民情,明查暗访,加以求证之后,才能动手。我不欲你做出任何遗憾终生的事,也不愿你为我的话而做了不该做的事,这点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你能自己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
“你的意思是……”
“到时你自然就会明白。这是极不好办的差事,如果要办得成,非要有勇有谋不可。你现在是去跟天底下第一等大恶人斗一斗,一个良善的人,本领再高,而不知道策略的运用,技巧的方法,手腕的灵活,进退的智慧,那是决不能胜任的。你要是没有把握,可以不去。”
“我不怕。”冷血仿佛听到他自己体内血Y急促运行的声音。这使他完全忘记了身上的伤,且以痛为醒,“我有胆子。我有决心。我有世叔的支持。”
“我对善人善,对恶人恶。”冷血用一种九死不悔、百折不还的语气说,“我够恶——世叔一定知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面对这样的盖世魔王,”诸葛先生扪髯微笑,他从他对面的年轻人看到他往昔的豪情胜慨,“你治得了他么?”
“你放心。我要奉献我毕生之力,让恶人有恶报,好人有好报。我可以尽力做到这点的,因为……”冷血拍了拍他腰间的剑,好象拍的是他多年弟兄的肩膀:
“我有剑。”
诸葛先生负手笑了。
“你的毛病就是……”他眨着眼,象对一段历史下一个注脚:
“血太热了。
稿于一九八九年五月中旬
少年冷血 … 后记一 做点事
出版这本周刊的感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当然不是嫦娥。
我还是像吴刚比较多。
──拿一把斧头,天天去砍砍不倒的桂树。
所以不同的只是,他拿斧,我拿笔。
有时候文人的笔,也可以横扫千里──至少他笔下的人物可以力以万钧。不过,有“气”才有“力”;要有这样的力量,至少要有两种“气”:才气和骨气。
撰写和出版这系列作品的愿望很“小”,只是想“做点事”:一,要为武侠文学做点事;二,要为武侠形式多面化、内容深刻化、题旨现实化、语言文学化做点事;三,要为文学大众化、通俗文艺高质化做点事;四,要为发扬止戈为武和侠者精神做点事。“侠”是明知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为之;“侠者”是正义感与同情心及良知使命的化身。
我们不相信孤芳自赏。
我们相信曲妙和众。
稿于一九八九年五月初:与方、梁、谢自台返港后。
少年冷血 … 后记二 冷冷血的血
朋友相告:根据网上调查、读者反应,一般来说,在“四大名捕”中,特别喜欢冷血和无情的,比较多。
喜欢冷血的原因,因为他比较“酷”。
喜欢无情的原因,也因为他很“酷”。
作为作者的我,这我可不明白了。
──两个都“酷”,“酷”就让人喜欢么?
那也不尽然。据读者的解释,冷血和无情的cool毕竟是不同的:
冷血的剑法快、劲、狠、招招拚命,只攻不守,“他就似追杀中的怒豹,既不能退后,便只能追击”,他的人也似他的剑。不过,这只是他的“型”;他的心却是脆弱的,尤其在情场上,甚至有点羞怯、腼腆的。他有一颗侠义心,所谓冷血,是他对付仇敌的打法和斗志,而他待人其实是一腔热血的。
冷血,实是热血。
无情天生残疾,遇上灭门之祸,受人暗算所致,所以,他难免天纵才智,步步为营,处处机心。他先天不足,无法修习上乘功夫,只好依小巧身法,机括暗器,打出名堂来。但由他施用暗器的手法,虽然犀利绝伦,但从不暗算,光明正大,江湖人称“明器”。他的无情,只是在对敌上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及“除恶务尽”。其实,他最大的弱点,还是太过有情,太易动情。所谓无情,只是他竭力抑制他的多愁善感,他其实是忒煞情多的人。
无情,可也多情。
两人的cool,于是有了分别。
自从“玉皇朝”推出的“漫画四大名捕”后,听说有许多读者,又对追命的偒佻不羁、好玩喜反、沧桑但不沉落,寂寞但不孤独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监制人杜比有鉴于此,让读者多些了解“嗜酒而不酗酒,追命为了救命”的追命,所以先行推出了“少年追命”小说版。
朋友、读友老是向我问起:四大名捕中特别喜欢谁?
这可不好说。四人都像我四个孩子,又像手中四只手指(连同诸葛,恰好五指),很难说特别喜欢那一个、那一只。
不过,冷血较像是少年时(在大马创“绿洲”等十大分社和办“天狼星诗社”时期)的我:够狠、敢拚、冲劲够、义无反顾。无情较是青年时(在台创“神州社”及十大分部后蒙冤,辗转流亡,寄居香江时期)的我:隐忍、惕励、怀大志、遇挫未折。然而,一笑人间万事的追命和忍“怒”负重的铁手(较受读者忽略,但却是我近期着墨较多的名捕),处事方式,却比较像近十多年来的我。如果说写作是一种寄托,那么,创造小说中的人物,也是一种寄情了。
这样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