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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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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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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命却似没多加考虑。   他义无反顾的做了一件事:   他劫狱。

    他仗着对牢中一切的熟悉,还有凭着绝顶的轻功,把三姊和三姊夫都救了出来。   他的行动使温亮郁和崔妙花震愕莫已。   他护送这对小夫妻直至村口。送了些盘缠(那是他这几年来克尽职守所储蓄的钱──虽然只那么一丁点,少得可怜),但却不敢表露自己原就是她的弟弟;生怕崔妙花一旦得悉,必然不肯让她失散多年的弟弟这样做。   温亮郁和崔妙花为之愕然无已:这人做什么了?为啥干冒奇险,前来劫狱?既然如此,那先前又为何千方百计、苦追不舍,把他俩逮入牢里?   “壮士,你……”   “你们走吧。”   “崔捕头,你这样做,还留在这里,恐怕很危险哪……”温亮郁觉得自己两人虽然得脱,但一定会连累这人的。   “我没事的,”追命喝了一口酒,“你们快走。”   崔妙花一双妙目,端凝打量了这年轻捕头一阵,道:“我好像在那儿见过你……我一定曾经见过你!”   追命苦笑。   他心头一热。   ──三姊,我还有的哥哥姊姊,他们都在那里?你们都受苦了……   可是他并没有问出口来。

    温氏夫妇去后,追命仍在镇口喝酒。   远处渐火光冲天,马鸣人叱之声渐近。   忽然,长空里一条火红色的人影,像一只风筝般滑翔了过来,那是飞天蜈蚣──“下三滥”何家的轻功,一向都不是快,而且诡。   “你还不快走?”   “我为什么要走?”追命懒洋洋的反问。   “你劫了狱,”何炮丹为他着急,“大队人马要来抓你了。”   “我是捕头,我犯了法,我放了犯人,”追命说,“我理应就逮。”   “你真是,”飞天蜈蚣跺足道,“你知道现在是谁领一众凶徒来抓你吗?”   “谁?”   “雷家兄弟的人!”飞天蜈蚣急道,“他们要公报私仇。你这是有理也说不清哪!”   追命只有发出一声浩叹。   “反正我要救的人,已经救了,我已无尤无怨。”追命说,“我身为公人,不能守法,那还当什么执法的人?他们真要报仇,说来可真选对了时候,我也正要替小透报仇。”   飞天蜈蚣见追命如此执意,也没奈何,最后只说:“好,你不肯听劝,我只有请救兵了。”   追命诧问:“救兵?”   这时杀声震天价响,追兵已至,飞天蜈蚣身子又似断成了十七、八截,一拗一弹,风一吹,便“飞”走了。

    追命之所以为“追命”,便是在此役上“定名”的。   他在数百公差,壮丁包围下,只“追”了两人的“命”。   ──雷冲。   ──雷动。   他踢伤了两人:伤得比上次的伤还要更重,只差点没杀了两人,然后他才停了下来,从容就逮。   ──他束手就逮之际,一时间,大家为他气势所慑,还真不敢上来抓他呢。   那时候,追命才二十三岁。   那时候,追命便已是“追命”了。

    他才给下在牢里,便已给重手封了X道,先来七次私刑,打得皮伤骨裂、折磨得不成人形。   那是雷大虾派人买通了县官、找人直接进入牢中干的。   追命虽然伤重,受尽折磨,也自份必死,但他却不尤不怨,有时还哼着歌,神态自若。   牢中大都是他的同僚,而且他向来好助人,这些人(不管牢子还是犯人)多受过他的恩惠,所以对他也特别照顾。放了他那可是断断不可、万万不敢的,但找间干净一点的牢房、好一点的酒菜,总是不难办到的。   人人都敬他是一条好汉,有人也说他太傻。何必给小人折磨,也有人奇怪他为何此际还哼得了歌、笑得出来、还能酒照喝不误?   “往好处想,悲伤也是能快乐的;一味往坏里想,好事也只有伤悲的份儿!”追命笑说,“我回得来自然就知道大概就折在这里了:既然如此,难过也这样过,好过也这样过,既然是我自找的,求仁得仁,不如好过些过去的好。反正时日无多,我更须过得快活些。”   可是往后他更不好过。   ──敌人对付他还好,可是敌人已抓住他的弱点,对付了使他更难过的人。   起先是荣婆婆的镯子,送到牢里来;然后是凤琴儿的耳坠子,然后是德叔本来就少了一截的尾指,最后是娴嫂的金牙……件件都要向追命显示了一点:   自从追命给关在牢里,雷大虾就实行为他两个儿子报仇,把这些曾向追命告过密的人,用不知什么事的手段,一一整治了……

    这使追命伤心。   难过。   崩溃。   他自己不怕死。   无畏送命。   但他害死了这些人──这些无辜,良善、而且有正义感的人!   这无法无天的做法,使追命伤愤欲死。   这时候,他反而不喝酒了。   ──一遇挫折、一旦沮丧就以酒消愁,这反而是他不屑的事。 他自度必死。   ──审判的结果早已在判决之前定:雷大虾和万士兴还有其他早已恨不得把他活剥生吞了的官儿们早已有了议决。   不过,有一天,跟他一向交好的牌头阿冬却偷偷跑来悄悄的告诉他:   “事情好像有了转机,”阿冬奋悦的说,“你的案子,朝廷还派了个复姓哥舒的钦差大臣来审理呢!”   追命只一笑。   ──反正都一样。   ──派什么人来都没用,自来官官相护,狼狈为J,同声共气、同流合污,到头来还是必杀必死就是了。   这样也好,不管用什么名目,自己就等一了百了。 没料,当天升堂会审,本来追命懒洋洋连眼皮子也没抬──管他那个青天大老爷,反正都是一样。   可是,当案情罪证一一指明追命所犯之案乃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之后,却是那个由京里奉钦命前来的纠察司反而一一驳究,追覆本末,严正审断,末了更竟替追命平反起来!   这令追命惊讶莫已,这才抬头看去,只见这位纠察狱司的钦差,脸无四两R,一付又懒又累又无聊的样子,真个长得一付昏昧样儿,但断案却严明精细、锐察秋毫,不但能找出证据为追命减罪,还搜集了罪证,告发县官贪污误判、滥权妄法、与土豪劣绅互为勾结、残虐良民!   这一阵反覆讼断,最后是追命脱了重罪,但因擅自释放人犯,免职挂冠,并责打五十大板;反而是县官珰瑯入狱,至于雷大虾一见风声不对,早已逃离味螺镇。   追命大出意料,百般探问,始知这钦差大臣,复姓哥舒,名号懒残。   他几次想亲自拜谢这位“哥舒大人,”但都不获见,直至这位大臣要走之前,才着牌头阿冬交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写明哥舒懒残在京里的住处,嘱他如若抵京,欢迎一叙。   然后这位“恩人”,便去如黄鹤,从此音讯杳然。 追命真的赴京师,却是在三年之后。这段日子里,他又阅历不少。   他的腿功更好了。   他没捕头可当了,就浪迹江湖,多交朋友、多助良善、也多练点武艺,而且,也天涯海角,去打探、追踪雷大虾的下落。   ──他没忘记要替无辜受害的人报仇。   ──但雷大虾也踪影全无,一如石沉大海。   终于有一天,他到了京城。   那时,风霜满脸的他,想起了那有一双铁手的朋友,又想起了还他清白的哥舒恩公,于是把记下两人的住处的纸儿都掏了出来,思量着应该先去那一家是好──这一对照,才知道两家就是一家:住址都一样。   他找到了那住宅,气派非凡的大宅门前,上面却写着五个神飞风跃的字:   “诸葛神侯府”。   他自感形秽,正犹疑着要不要入内,却听背后有一个清锐的声音说:   “是你吧?”   他霍然回头,便见到一个俏煞、苍白的男子,因为正端坐在木轮椅上,这才使他认了出来:那便是当年那晚在味螺镇口,以一双筷子助他杀掉梁坚乍手下两名大将:姓巫还是姓武或姓毛……的那个“小童”!   ──而今小童已是少年了。   那少年见他回头,双眉一剔,冷冷的说:“是你!”但眼里透露着绝大的悦色。   追命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而且这少年后来还成了他的师兄。   大师兄。   ──这少年原姓盛,武林中人都叫他做“无情”。   所以,那晚,他随口说自己姓“无”,而追命却听错了,以为姓巫、姓武、还是姓毛……。

    追命还见到了另一个师兄:   ──铁手。   故友重逢,自然欣喜万分,但也有惆怅:看来,自己是最潦倒、最不幸、最没有家世背景靠山的一个流浪汉了……。   他还见到了昔日的“恩公”:   ──哥舒懒残。   哥舒懒残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跟他笑道:“其实,我们都不是你的恩人。你的‘大恩人’是诸葛先生,一直以来,都是他关照着你,也是他安排我们来救你、助你的。”   追命也终于见着了诸葛先生。

    “我们等你好久了。”诸葛先生劈面就跟他说,“你在江湖上多阅历些才来,那也是好事。我跟你祖上梁铁舟是好友,他给同门追杀,临死交我‘追命腿法’,嘱我找到个可以继承的人来传授;当时我苦于应付朝中宦官倾轧,生怕连累你,只好先请舒老弟把此腿功要诀交于你,看来你已练有大成。”   等到跟追命叙谈一番之后,诸葛又问:“你的腿法在武林中已很有了点名气,你的轻功很出色,却不知你对轻功与腿法有什么看法,不妨说来听听。”   追命苦练腿法、轻功已久,声名大噪,唯苦无可以指点他的人,闻言忙不迭地说:“我的轻功轻得像风,是无相可着,无迹可寻的;我的腿法则快得无常无量。只要两者合一,便能无对无敌。”   “轻功能轻,并不希奇;腿法能快,更不难得。世上转动最快的事物,如大地转移、日出日落、海上急航、星移斗换,看去都不见其速,才是至速;海不为容,谷不为大,能容下万物之人,才是无量。”诸葛扪髯笑道,“什么是无相?无相便是有相。以为风是无相的,云是无常的,那便仍差一截矣。不动如山,但至动者亦山。你看那山可有定相?百里外,看的是一相;到了山下,自成一相;人在山中,更是一相;人在山巅,又是一相。人山为一,才是无相,你看那人,不过外相;你看他是一相,他看自己是一相,别人看他又是一相,有定相才知无相。轻功要练得好,先要知重;要极快,得先懂何者为慢。”   追命听得如梦初醒,汗涔涔下,觉得初时还觉自己在腿法、轻功上颇为自得,岂知一说出来,才知道自己还有千山路未走,而很多路却已走失了。   “你练轻功,要轻如半空中飘浮的石头,这样才是有份量的轻;你习腿功,要迅若奔雷,才有后劲为继。你在人生红尘里阅历,冒些风霜、沾些苍桑,这样才能入得了世出得世。你现在忒比我大徒儿、二徒儿都有更丰富的历练,大可在十丈红尘里出入无碍。寂天寞地始能惊天动地,不屈不挠才可能屈能伸──你命途多舛,但切莫尤怨,得失皆命,成败亦幸;越多磨练,越能磨出英雄侠骨来。在人生悠悠漫途上,你理当多期待更大的石头才是。”   “是!”追命一头就叩拜下去,“师父!”

    稿于一九九零年三月底:联合报连载“战僧与何平”。

    校于一九九零年十一月廿三日:希代文丛选用小说“小镇”。

    再校于二零零零年七月十二日:医治右目视网录落症,是日动雷S激光治疗手术。

    少年追命 … 后记 追追命的命

    很多读者都向我朋友反应(因为他们大都难以直接找到我):在香港很难找到我的书,尤其是新作。

    其实早些时候台湾的情形也大致如是。

    这是我蓄意的。

    蓄意的意思不是“吊高来卖”,而是“见过鬼怕黑”。港、台文学书市销量根本不如何,“吊高”也不见“能卖”,何况又不是亲身演出武打镜头,何必“吊威吔”自讨苦。

    三十年来,从第一本诗集在马来西亚出版后,我大约在不同的国度、地区出版过一千六百多部不同版本的个人著作,合作过的出版社也不下于一百零五家──我不知道这些作品曾养活过多少人?或给予多少人的精神食粮?──但它们给我的实际“食粮”非常丰足,让我吃得白白胖胖、活活泼泼的,十分满足。

    如果可能,我当然愿意仍然白白胖胖、活活泼泼下去。是以,我当然希望我的作品仍然可以出版下去。对我而言,畅销不是一种目标,长销才是我的目的。

    不过,近十多年来,我在中、港、台出版,十分无奈。在内地大概到处可见我书,假版、盗印、冒充、伪作,多不胜数,不胜枚举,琳瑯满目,目不暇给。朋友恭喜我在“内地走红”,收入定必可观。我回话:要是收得十分之一版税,我就发大财了,就不必作品在内地走红,作者在外地眼红了。

    至于港、台,不应有恨,但难免有憾。台湾方面,不是遇上撇帐,成了呆帐,就是出版社发行商倒闭潮,根本不付帐,只有眼巴巴吹帐。所幸,近日能把重要武侠代表作大都交给剑客书生陈晓林,叱咤遇上风云,大抵可以放心。香港方面,更是“遇人不淑”,不是曾经专心诚意的一手扶起后翻面不认人,就是以为你交给他出就是一辈子的拥有权,稍有微议,即行变脸。对版权缺乏认识,也缺乏尊重。也有遇上负责任、有朝气的出版社,却不幸熬不过经济大潮而垮了下来,使我对港方市场,除了仍交一、二家按时出书之外,余皆刻意淡出,兴趣缺缺。此所谓“见过鬼怕黑”。

    承蒙友人、读者、知交热诚,多方劝勉,反映许多读者仍追读索阅的武侠小说,在港、台图书馆也见借阅者需“排队轮候”,他们主动组合了小组替我协商出版事宜,但我在出版方面仍兴致不大。有人看的,到底还是有人要看;没人看的,让它去吧。我虽比古龙更怕寂寞,但我也比古龙更耐寂寞。所以,十年来,我不应酬,不洽商,不怕得罪人,自行实行“三不”。

    直至遇上了杜比,以他莫大的诚意与热忱,说服了我,也打动了我。他“追”我的稿,就像“追”追命的命。实际上,他处事也很有追命的味道──就不知道他能不能喝酒?

    稿于二零零三年八月:台湾风云时代出版社重新推出“说英雄

    谁是英雄”系列之“刀”。

    校于二零零三年十月:北京华夏出版社新版推出全新版“四大名捕”。

    少年追命 … 第十九集 鸭在江湖

    天下只有两种人:一种人负责“人战江湖”,一种人则老是“身不由已”。

    可堪注意的是:“人在(战)江湖”与“身(心)不由己”往往是分开来的。真正身不由己的,未必真的人在江湖;人在江湖的,未必就身不由己。

    第一章 鸭假虎威

    第二章 跛脚鸭

    第三章 虎头鸭脚

    第四章 一视同J

    第五章 一楼一

    第六章 一流一

    第七章 一牛一

    后记 孤独而无悔意

    少年追命 … 第一章 鸭假虎威

    受通缉的,正是冷血。

    榜文是追命写的。

    榜示当然是“图文并茂”的通缉“要犯”,内文大意是:“逃犯冷血,原名冷凌弃,假借办案名义,窃用御赐‘平乱玦’行虐,图威胁诬陷凌落石大将军就范,并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某月某日向民女猫猫*J不遂,因而残杀差拨老何等一家八口,后恐案发,更妄要向大将军行弑,负伤后不知所踪,现通令各衙火速捉拿凶犯正法”云云。

    这海捕公文由追命执笔,也由追命提的建议──当然,其实这都是承惊怖大将军的意旨,只不过,总要有一个人来提议、总要有一个人来起稿而已。

    于是追命就精乖的做了这“一个人”,充当了这种“角色”。

    追命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很尴尬,也很危险。

    他现在易名为“崔各田”,成为惊怖大将军身旁二名推心置腹的“好友”之一。

    说穿了,他现在当的就是“卧底”。

    他表面上,是大将军的人,但实际上,他是诸葛先生自京城派来两名查明惊怖大将军的暴行的“暗探”之一,同时也是暗里支援冷血的师兄。

    可是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自从冷血能够在屠晚飞椎负伤后能奇迹般的逃去无踪后,大将军似乎对当晚参与格杀的人都有些怀疑;大将军身边手下“一门五盟二副三友”还有“四杀手”、“九将军”,莫不因他备受大将军垂用而生敌意;与大将军为敌的剑客书生侠士民众,对俯从于大将军身侧当走狗的人,也早就恨之入骨。

    追命觉得自己正是三面受敌。

    在危城里,当真是危机四伏,恶人全当成了官,手握大权;民众仇恨已深,伺机而动,一样视自己为眼中钉。

    ──如果自己仍能接近大将军,身虽已入虎X,但未必就能得虎子,加上大将军对他信重有加,早已为“同僚”所忌而且江湖道上的侠义之士,亦早欲剪除他这种“为虎作怅”的“走狗”。要是自己身份一旦泄露,则全城都是杀手幢幢,将军麾下,哪一个会放过自己!

    其实,他取得大将军信重已然多时,凌落石所作所为,他早已可凭“平乱玦”先杀而后上奏,但大将军位高权重,若轻率处决,惹人诟病,一个不好,必然连累诸葛先生。凌大将军恶事固然作尽,但好人也一样当尽,如此斩杀此人,侥幸得手,人皆以为是官宦相斗,民心难服;万一失手,则反而让此狐狸更狡诈、比狮子更凶暴的大将军可以反噬一口,使朝中中流砥柱,力抗J佞的诸葛先生更雪上加霜!

    是的,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一动也不能动了。

    ──不过,再怎么说,此际还是不可打草惊蛇的:至少,得要先为冷血所涉“久必见亭”的血案查个水落石出;要不然,就算杀了大将军,让群J伏法,冷凌弃仍是个人人憎弃的“逃犯”!

    其实,冷血匿伏在什么地方,也只有追命知道。

    只是冷血现今已成了“黑人”,不能现身。

    ──大将军是必杀冷血的,与其让别人下手“欲加之罪”,不如由他自己来干,以搏取大将军的信任。

    所以他第一个建议要公告天下,对冷血赶尽杀绝,使之永不翻身!

    他这样建议的时候,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嘿,名捕反而要被捕,抓犯人的却成了犯人了。

    难得这时候,他还笑得出来,且以微笑送酒,自行浮上一大白。

    不笑又如何?难道哭吗!在这样强大的压力、满城杀手环视下,若不轻松对应,早就崩断了、紧张死了!趁笑得出来时,还是多笑笑吧,人生在世,就算是面对强权、面对拳头、面对大敌、面对伤悲,多笑一笑,也许纵不能兵不刃血的化解了汹汹来势,至少也能纾解一下内心的张力和郁结!

    走长路的人要懂得歇息。

    跑得远的人晓得回气。

    一醉可以解千愁。

    ──千醉却徒生不解愁!

    所以可以偶然一醉,但不可以昏醉终日。酒是良伴,因为借酒行“空”,嘻笑怒骂,自在自得,不再需要假装的心情;但如果成了酗酒烂醉,借酒行“凶”,那就是为酒所御,成了酒徒、酒鬼,做人做事,也无甚看头了。

    很多人都不明白:追命何以有时千杯不醉,有时却一杯便醉;其实他是想醉就醉,要醉便醉;想睡就睡,要醒即醒。

    ──面对那么一群“狐假虎威”的人,有时候,真得要用醉眼来看,才比较可以不那么反胃。

    但在这些“狐狸”之中,有一只委实不能用“狐”来作形容,而是用“鸭”字。

    因为她太像一只鸭子了。

    她就是“大笑姑婆”。

    “大笑姑婆”不美。

    说句良心话:大笑姑婆简直甚丑。

    “大笑姑婆”却有一个甚美的名字,她就叫做谢朝花。

    想到大笑姑婆,追命的头就一个有五十个般大。

    大笑姑婆对他甚为体贴关怀,夏天给他捧西瓜,冬天为他送衾被,有次居然还神神秘秘甜笑着告诉他:“喂,你昨天盖着被子,是不是睡得特别香甜?”

    追命忙着茫然摇首,只来得及想到:被是用来盖的,又不是吃到肚子里去的,怎么会有香甜?

    “那就对了,”大笑姑婆喜欢得两扇胖脸一起泛起猪血色的红霞,“那被子我盖着睡,睡了六年了,昨儿给你盖时,先把香粉儿刮了老半天,把粉味儿都剔除了,只剩下我的味儿,你就不会不习惯了。”

    哗!

    追命晕了一阵,几乎要惨叫一声。

    有次大笑姑婆难得在晾晒衣服,阳光下,那些衣物在晾绳上还抖落着水,大笑姑婆扭动的身躯仿佛也正拧出水来。胸脯两墩胖R像不胜负荷的金瓜,又像衣服里有两只鹅,或有两只饱食的胃正下垂不已。

    追命看了一眼,因为引为奇景,又再看一眼,只觉头昏,便没再看,但忽觉有什么事物令他眼熟,便又再看一眼:

    这一看,才晓得大笑姑婆洗晾的,全是自己的衣物!

    他此惊非同小可,因为一些贴身事物,给大笑姑婆如此泡制,很容易便让人识破。

    他气得呻吟了一声,还未发话,大笑姑婆已柔情万种,嗲着声音说:

    “小崔,你看,我为你洗得干不干净?”

    大笑姑婆一向杀人如麻、杀气腾腾,一张脸像老虎头印在芝麻烧饼上,一样的凶,一般的大,但她这柔得像拧得出蜜汁、嗲得像挤得出奶水的几句话,使也在院子里的“斑门五虎”中的斑花,终于忍不住、憋不住笑,“格格”的笑了出来。

    笑了一声。

    只笑了一声。

    从此斑花就在胖脸有点肿歪,并少了两只门牙。

    ──以大笑姑婆的手劲,这己算“手下留情”了;以大笑姑婆的声威,对这种“仇”,一向必报的“斑门五虎”,别说报复了,甚至连想都不敢再想、记都不敢再记。

    大笑姑婆的丑,真是空前,而且绝后,甚至绝了代!

    她胖,胖得准叫十二个壮汉也“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她吃得甚少,甚至仅仅吃素,不吃荤。不知她是因胖而不肯进食,还是胖得不必/不能/不可以再吃?总之,她是个只喝水都胖的女人。

    她的头发是天生卷曲的,像铁丝拗在一起,并发出一种天然的幽臭,但一张砧板似的大脸,却厚施脂粉,香味“獠”人;两种异味各自为政、互相攻坚,造成别人鼻端极大冲击,她自己却不以为异、习以为常。

    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她的嘴:笑时血盆大口,还闪烁着几只耀眼生花的金牙,准有八两金!但笑容一敛,却只剩下樱桃小嘴,朱唇一点,收放自如,天衣无缝。

    她的身材不折不扣:就像只鸭子。

    一只发胀的鸭。

    追命就是最不明白这一点。

    以前,他有一个心仪思慕的女子,也是像一只小小的鸭子。

    ──那是只多么漂亮的鸭子!

    令人念及就欢欣莫名、疼惜不已的鸭子。

    鸭子的乖巧、鸭子的伶俐、鸭子的美!

    可是,眼前的却也是只鸭子:

    一只大肥鸭!

    ──她的茹房真可当两间房子来使用,头突、腰粗、P股翘,走路的时候,全身颤颤颠颠,还有点瘸,活像鸭的模样!

    更难以忍受的是这鸭子还涂着厚厚的脂粉、浓浓的胭脂。

    更可怕的是她的出手。

    ──她的出手狠辣,江湖上从不把她当“辣手人物”,而是“辣手女魔”。

    她也引以为荣。

    她像是一只雄霸天下的鸭──不过沾了点惊怖大将军的虎威,所以越发大摇大摆,显示她的鸭在江湖、威震八方。

    追命向来只好戏谑,并不缺德。

    ──容貌美丑,并不可羡可讥,但矫揉造作、暴虐Y威,追命则十分看不入眼。

    但他知道大将军很信任大笑姑婆。

    ──要不然,惊怖大将军也不会选大笑姑婆来当自己的“副手”了。

    他也知道大笑姑婆对自己十分好感。

    ──所以,他既不想接近她,但也不敢开罪这女人。

    故此,能避则避,避之则吉。

    但这次却不能避。

    还要主动去接近。

    因为大将军交给大笑姑婆一个“任务”;

    ──杀一个人。

    杀谁?

    少年追命 … 第二章 跛脚鸭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句话要是用在大笑姑婆身上,只好变成了春江水暖跛脚鸭先知。

    大笑姑婆知道的,显然不止春江水暖而已,她仿佛连追命的洗澡水是凉是冷,也打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常向追命嘘寒问暖。

    因而追命也常乍悚还寒。

    “我昨天又梦到你了,”大笑姑婆像看到了什么可口食物似的,眉开眼笑的说,“你猜我梦到你正在做什么?”

    一面说,一面娇羞万状的吃吃地笑。

    追命觉得有只苍蝇飞进了他的脑子里。

    “大便!”

    因为他知道就算不答话,对方也一定会找到办法搭讪下去,所以不如他先让对方“知难而退”。

    “你怎么知道的!”没料大笑姑婆却惊为天人地欢叫了起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又眯着眼笑了起来,仿佛追命是一碟热腾腾的豆鼓炆J。柔声昵语地说,“噢,你可知道,就算你在大便的时候,样子还是那么沧桑、那么威风、那么英武……”

    说着,又喜不自胜、不胜娇羞的低下头去了:那一点红自耳根起,飞上两颊、速下脖子去了。

    ──天哪。

    追命忽然想起舒无戏:

    ──要是能学他一样,在此时此际放一个P,把她臭走,该多好啊。

    可是他回心一想:万万不可,万一个不好,此P一放,给大笑姑婆误以为这是求爱的呼唤,岂不是更糟上加槽了!

    可见只要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她打喷嚏打呵欠打你一巴掌都是西施极了;但要是眼里有刺,他就算是霎了霎眼,皱了皱鼻子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都一样会刺着了你。

    追命反思:自己待人,也会不会是一样?

    这边厢,大笑姑婆却又关切地问了:“你不舒服啊?”

    追命只答“不”;

    大笑姑婆关心的趋前一步,“你今晨没上毛坑?”

    追命只能答“不”。

    大笑姑婆关怀的把整个“胴”体都挨了近去,以一种人比黄花瘦的幽幽的声调说:“难怪你心情不好了──你至少像已经有一个晚上没看见我了;你可想念我不?”

    追命只好答“不。”

    大笑姑婆这回以一个人比菊花肥的大笑表达她一早已D悉追命心中所思之意,“你害臊!你面嫩!你不好意思承认!”

    追命忍无可忍,心想自己怎么也算是条搁不落地的好汉,这样在这儿给人耍宝,当作要风干的腊鸭,这万万是此可忍孰不可忍的;自己只是来当卧底,可不是来当这婆娘的绣花枕头,心里一横,觉得该下几句狠话的时候了。

    可是,拳头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虽然丑了一些,但毕竟是个女人。

    武林中真正的好汉,都是不与女子为敌的。

    ──除非是女的先踩了上来。

    现在可不是吗?早踩上来了,追命心头发狠的想:我该劈面便对她说:“大笑姑婆,你也不撤泡黄N照照,自己有多丑怪……”不,这样说,还不够份量,不如夸张一点,就说:“你说多丑便有多丑,说多怪就有多怪,大将军后院井边养的那只乌龟都比你皮光R滑一些,看你的样子,当真以为你是吃乌鸦粪大的。”

    这样够厉害了吧?够杀伤力了吧?够伤她的心了吧?……哎,崔略商啊崔略商,你敢情是当年给人打得内伤得连心都伤了;你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居然以伤一个女人(尽管她是丑了一点,但仍然是个女人!)为荣,竟然以嘲笑一个女子(虽然她不是弱质女流,但也决非男人,这点是可以肯定的)的容貌而自得──你还算是个人吗你!

    想到这里,心绪起伏不定,莫衷一是,但他仍不肯容让自己堕落到去讪笑一个女人的容貌。

    却是他思潮起伏、挣扎不已之际,大笑姑婆却悄悄的贴近去,用她那对不知是胃下垂还是R下垂的胸脯来顶了顶他,神神秘秘的笑道:“你又在想我了,是不?”

    ──天!

    追命这回是第二次叫“天”了。

    ──还当真是叫天天不闻,喊地地不应呢。

    到此地步,此情此境,他当真是无法可施了。

    所以他板住的脸孔,叱道:“我心情不好,你少来烦我!”

    没料这一句叱喝却引起大笑姑婆几近欲仙欲死的反应:“天!你骂我了!你终于肯骂我了!打者爱也,骂者喜欢也!你不注重我,又何必骂我?你骂我,是为我好!我明了!我知道!天啊,我真爱煞了你这男子汉气慨!”

    对追命而言,这种“反应”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想,这样下去,他们俩人就像一对瞎了眼困在房里的猎狗,嗅来嗅去迟早都只嗅到了对方的鼻子。

    与其如此,不如早走早着。

    他迷乱地喃喃的道:“我有要紧的事去办,我先走了。”

    他决定“一走了之”。

    ──反正,以他的轻功,只要一旦开步“走”,就算是大将军亲至,也未必能拦得着他。

    说着他就走了。

    走得快,好世界。

    看到追命说走就走,大笑姑婆自然很不开心,只幽幽的又说:“唉。大将军正要叫我去除掉一个心头大患,他叫我多请一个帮得了手的,我本想请你,但你又急着要走,只好去请──”

    追命本已“飘”到了墙头。

    当他耳际听到那娇揉造作的语音说到:“……大将军正要派我去除掉一个心头大患……”之际,他已“飘”了回来。

    飘到了大笑姑婆的身边──就像一张乖乖的落叶。

    ──虽然他的行动也有点怪。

    所以他只好柔声(在大笑姑婆听来是柔情万种)说,“我本来也有事要办的,不过,既然你有事,我就只好优先办理了。”

    说着,他还(干)笑了几声,以掩饰他那无耻(他为自己行为觉得齿冷)的虚伪。

    ──不过,大将军要铲除的心腹大患,那是非要弄清楚不可的;万一是他找到了冷血,自己也好从旁助他一把。

    他的笑声响亮而空D,就好像他现在的作为空D而响亮一般。

    大笑姑婆亲昵得像化成了一滩糖水──不,竽泥,昵着声调昵着问,“你这都是为了我?”

    追命硬着头皮忍了心,说:

    “是。”

    说了那句话,仿弗他的舌根就会冒上一颗水疱似的,他痛苦得五官都麻痹了。

    “你真好。”

    大笑姑婆在感激之余,虽然并没有马上以身相许,但着实亲了追命面颊一口。

    “啜”的一声,清脆清晰。

    追命觉得这一声噪音就像软木塞塞着酒瓶一般塞住了他的耳朵,使他的听觉在好一时候之后还不能回复正常。

    他觉得自己是给咬了一口。

    他只好以一种近似凄楚的方式来忍耐这件事。

    ──哎,这样当捕快,不如当犯人还好。

    直至大笑姑婆喜不自胜的挽着他的手、像一只会飞的大笨象般跳着去到大将军“八逆厅”开会之前,追命都是这般咬牙切齿、一面含垢苦忍一面忍辱偷生一面想。

    “唉,我有一个心事未了。我就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可是他少不更事,脑荀子还未接合得上,就学人家有‘好逑’之心了。自猫猫姑娘给那丧心病狂的冷血残杀后,犬子一直都愀然不乐;”大将军一见着追命来了,就把刚才他向尚大师所说的话题更进一步,“你们在京城里都有熟人,便中替我多美言几句,荐举一下,凌某则感激不尽。”

    尚大师忙道:“凌大将军相交遍朝野,我们微躯贱言,如萤认日。不过,小骨公子是人中奇材,能当大任,朝里正是用人之时,却不知将军对小骨公子前程有何安排?”

    “我倒是想先让犬子多经些阅历,才指望日后能成大事。”大将军拍拍他那光可鉴人的额头,道,“相爷忠君爱国,丰功伟绩,明察万机,早在各部布署,选擢精忠之士,唯独刑部、大理寺各掌司职者,多为诸葛老狐狸所纵控,以私谋权,以逞私利,我想,犬子最好能先在刑部任职,对诸葛一党,或有牵制之效,同时,也可为相爷多添一份微力。”

    凌落石大将军心里自有他的如意算盘。

    ──现在无论朝野,都是蔡京党羽,只有少数几个部旅,仍属诸葛先生的势力范围,要是自己的儿子能潜得进去,再在里面扎根,加上自己里应外合的实力,便不愁相爷能不重用自己父子了。

    ──纵要得贵人提拔,自己也得显示些实力方可。

    如此,便得要周详布署了。

    尚大师笑道:“这又有何难。而今,冷血妄用御赐玉玦,招摇撞骗、杀人谋反,早已给明文通缉追捕,迟早难逃一死,届时,我们只要报称此无齿之徒,为公子一手擒杀,再往各大臣处打点拜会,多说几句该说的,圣上一旦龙颜大悦,令公子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取代冷凌弃,成了御封名捕了么!这一步登了天,其他几座山头还翻得上南天门么?”

    大将军大大打了一个喷嚏,哈哈笑道:“好个尚大师。”他跟大家呵呵笑着,状是慈祥、和蔼,“你们谁要说假话、打诳语,记得要找尚大师。有他在,天衣无缝,黑白颠倒,是非混淆,曲直难辨。厉害、厉害!高明,高明!”

    尚大师却给这几句赞美的话儿,听出了一身冷汗:“不敢,不敢,在下万万不敢。只要冷血真是为小骨公子所杀,此事便是千真万确的事了,一点也没打诳。要办到这事儿,以小骨公子的聪明俐落,加上大将军运筹帷幄,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呢。”

    大将军只哈的干笑两声,转头问追命:“崔兄弟,你看怎样?”

    追命忙道:“我看,还是先找出冷血的下落再说。”

    “冷血的下落?”大将军剔起一只眉毛,“你不知道吗?”

    追命听得心里一震。

    他佯喜反问:“恭喜大将军。”

    大将军倒是一楞:“何喜之有?”

    “听大将军这样说,敢情是已有冷血的踪迹了?”

    大将军皮笑R不笑的笑道:“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有了。”

    追命听得心底下一沉,嘴里可半点不缓,道:“反正,他躲起来也没有用,他是犯人,也是罪人,他犯了法,国法难容,已轮不到他凶。死罪活罪他都脱不了。”

    大将军又摸摸他那神彩飞扬且发亮的额顶,沉声道:“他可脱得了罪。”

    追命和尚大师一起奇道:“什么?”

    ──他们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懂得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该问。只有自以为聪明的笨人才常常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不知道的也不必问,以为自己不说就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份量有多少、或在最该多说话的时候却三缄其口,静得像石头。

    大将军沉涩地道:“只要有一个人出现为他说话,冷血就可以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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