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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当然是“凄凉王”。
一时间,大家都为他和长孙飞虹之间的义气而感慨。
感动。
除了一个人。
这人不动。
他不敢动。
——在场高手太多,他当然一动也不敢动。
但他在观察另一个人有没有动。
——一个死人。
一个死去了的人。
少年无情 … 第六章 一张漂亮而哀伤的脸
尊敬。
来自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人格人品上的肯定。
尊重。
来自一个人对别人感情、情C上的认可。
“我尊敬他,”雷肿语气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来,这种感觉令人完全不再介意他四肢松垮,神情涣散,反而觉得他是个正在散发光和热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尽管他这几年并不得志,但他是为了达到他的心中崇高理想而坚持至今,所以我特别、更加维护他,直至他达成他的远大理想再说。我尊重他。“
“明白了。“诸葛先生顺着他的意思复述,同时也带着莫大的敬意,”你是因为报恩,所以才追随凄凉王。你也为了尽义,才支持六分半堂。“
然后舒无戏忽然凭空C入了一句:“你为尽忠全义,才为凄凉王、雷损效命,但你乃乃个万人闪的,又怎么不知道像‘一言为定‘的唐惨,也不是一样为了大义、还情,这才追随苏氏父子?唐大乃乃是为了唐门信誉,这才独揽满门重责?
雷肿呆了呆,道:“你们是在为唐惨说项?”
“不。”大石公接道,他说话一向比较温和,“我们只是说句公道话,你义助长孙总堂主,唐惨也可能是为大义而为苏公子奋不顾身,如此而已。”
雷肿反问:“你们跟唐惨相熟么?我刚才骂了他,你们替他抱不平?”
“不熟,我也不认识。”舒无戏说话一向比较冲,“不过,唐惨是出了名的唐门子弟,他跟你交手时施放暗器,理所当然,一如你出手时能变裂分身,你乃乃的万人寻,这不能说是暗算吧!”
雷肿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诸葛先生接下去平和的道:“而且,‘金风细雨楼’在京里,有田宅出售,也营有圃田、学舍,破板门附近有几条街,都是他们的生意,计有纺织、布匹、藤造、木材、刺绣、金饰、食肆、闹市……他们也有租赁、放贷,甚至也走镖、押辘,这大抵还是正行生意。‘金风细雨楼’之经营手法,甚为创新、先进,所以门庭若市,他们的实力,联结‘发梦二党’等市井之徒,形成了一个极大的保护联盟,但为自保、保人,为地方平靖,倒是没做大多明目张胆能触犯法纪的事。”
舒无戏又陡然添加了一句:“要说触犯法规,只怕天下商行、水陆漕运、买卖销售都得分他们个三成五的‘六分半堂’,还有往黑吃黑动刀子,在江湖上明抢暗劫的‘迷天盟’还要奉公守法一些。你刚才说人家是‘黑帮’,怎么人家不反过来说你们‘神枪会’才是‘黑道’!”
雷肿要不是有点觉得理亏,当即要辩想驳,甚至就要动怒、动手,忽听“凄凉王”低叱一声:“
“雷老总。”
雷肿当即垂手而立,不敢造次。
看来,这个身经百战的汉子,对那一位苍凉富贵的主子,不但顺从,而且服从,更是遵从。
长孙飞虹望定诸葛先生,道:“看来,你身上那一刀,莫非不是苏红袖所斫的?”
诸葛先生微微笑道:“你没看错,确是他斫的。”
凄凉王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替苏公子说话?”
诸葛先生道:“他斫我一刀,是一刀之痛;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他的判断,我对‘金风细雨楼’的看法。”
凄凉王那张厚亮而哀伤的脸,忽然像照亮了光,双眼有发出两道奇特的异彩来:
“好!”
他说:“这就叫恩仇抵死分吧——你那么看重他,他却为何还是给了你一刀?”
诸葛先生坦然道:“他没办法不给我一刀,因为——”
话未说完,舒无戏又斜着C上了一句:“诸葛对他那么识重,才着了一刀,那位林十三,连名字法号都模仿元十三限,大概姓苏的看他不顺眼,一口气着那个白衣卿相的茶花巨人划了他十三刀。”
可是,无情与追命都想知究竟,这次是颇埋怨舒无戏在这要紧关头打了个岔。
却听仇烈香怯生生的问:“这位舒大叔,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舒无戏最高兴就是有人请教他。
有人请教他他就乐。
他一向认为自己很有成就。
他只不过五十开外,但已四起四落。
每次都几乎位同卿相,但衰落时如同行乞。
但他无所谓,依然心怀豁达,依旧气度恢宏。
只有他,敢在大殿放P、说粗话、畅言无忌,而不给皇帝见责,权相J宦也只以为他疯疯癫癫,不以为敌,不足为患。
他反而能诈疯佯癫的活下去,像他这种人,唯有半疯半癫,才能全身活命。
因为大家都以他为“点缀”,没有铲除他的必要。
可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他前半生的作为,有轰轰烈烈的,有盛极而衰的,不管在庙堂、武林、江湖、仕林,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和震憾力,就是以他这种诈癫纳福的掩护下达成的。
他曾子弟满门,食客千五,门生无数;也曾孤身一人,流落江湖,逐家行乞,狗都不如。
可是他的磊落心怀,穷时亦风S,富时亦风流,荣利双全之际,既是放P燥粗,不骄不躁,失意倒运之时,也一样燥粗放P,不卑不亢。
这就是舒无戏。
——你别说他成就不大,其实,他默默中已成就了不少大业,只不过,其业都守不来,但只要每次垮了都能重建再创,就像一些昆虫断肢能重生一样,已经是天大的奇迹,罕见的能耐了。
大凡这种人,定必有了相当的权力和名气,很多人都不敢叨扰他,问他请教,怕他盛气凌人,生怕他太忙,不肯传授、教人。
其实不然。
这种人特别肯教人,甚至热衷于倾囊相授,只不过大家不敢问,他要教也无从教起,难道要他主动问你:
“你要不要、肯不肯要我的看家本领、独门绝艺?”
当然不。
——这道理就跟绝色美女、台上戏子一样,看去美绝人寰,众生烘托,其实也一样台前热闹,台下寂寞,同样需要和等待人来爱慕与慰藉,陪伴与共处。
可是很多人就自形猥秽,举步不前,反而错失良机,日后见自己心目中评价不如何的人捷足先登,难免在抱憾之余,口头也尽予诋毁,心中酸溜溜,嘴里不饶人。
是以,舒无戏巴不得有人来请益。
他乐意传授。
可是,他也没想过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这样子的问题:
“世间除了万人敌,是不是真的有万人斩、万人迷和万人闪、万人寻?”
舒无戏呆的半晌,反问:“你为何这样问?”
仇烈香说:“刚刚是你自己说的。”
舒无戏拍拍自己的后脑勺子:“我刚才是这样说了么?”
唐烈香道:“你骂了一句‘你乃乃’或‘他乃乃’的之后,就说了这几个人名。”
“我也不知道。”
舒无戏耸了耸肩,摊开了手掌,“世上既有万人敌,就必然有万人斩、万人闪之类的物体,但作‘万人迷’的,肯定当年有一个。”
唐烈香问:“谁?”
舒无戏答:“你乃乃。”
唐烈香以为他又在说粗话:“这次又你乃乃的谁?”
“不。”
舒无戏道:“是你乃乃唐乃子。”
少年无情 … 第七章 她那只无名指
就在此时,一声清叱,人影一闪,倏分疏合。
追命是“一朝给蛇咬,十年怕井绳”,忽喊了一声:
“小心,打人的女人又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唐乃子已越过众人,迅疾到了舒无戏面前。
她来的之快之速,就像前面毫无障碍,而她活脱脱的就一直在舒无戏面前。
舒无戏一见她,大叫了一声:“漂亮!”然后大喊了一声:“哎哟!”
他叫了“哎哟“之后,唐乃子才出了手。
唐乃子出手,不是施放暗器,而是真的“出”了“手”。
她是伸出了手。
好像是“友谊之手”。
那么漂亮的手,令人很想去握一握,触一触,甚至是亲上一亲。
但这“手”,就是唐乃子的“暗器”。
舒无戏明知这“玉手”是“凶手”,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迎上这脸硬受这一记。
这刹间,舒无戏是心中了然:为何追命避不过唐乃子两次“掌掴”了。
因为这攻击是美丽的。
这“暗器”是迷人的。
——把“暗器”使的那么“漂亮”的,只有唐门中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唐乃子!
——代号“唐老乃乃”!
连身经千战,应变奇速的舒无戏,也禁受不住,硬捱了一记耳光!
可是,他的掌却护在脸上。
他的手大而厚,色润而赭。
“啪”的一声,唐乃子的掌,就掴在舒无戏挡在脸颊的手板上。
然后唐乃子退了回去。
奇快。
极速。
而且身法曼妙。
巧妙。
途中经过无情,忽然之间,诸葛正我挡在二人之间。
就在这一刹间,两人相处极近。
唐乃子一拧头,黑发就甩了出去。
诸葛先生一扬袖,往脸上遮了一遮,挡了一挡。
唐乃子已回到原来的位子,发髻有点散落。
回到唐烈香身后,唐烈香这才情急叫了声:“乃乃,不要——”
诸葛先生并没退回去,就此悠悠立在无情身前。
这场打斗似乎并不炫目。
也不剧烈。
但唐乃子先行攻击了舒无戏,还顺道要攻袭无情,并且因此跟阻挠她的诸葛先生交了手。
会看的人为之屏息。
震动。
半晌,多指头陀忽Y滋滋的道:“舒庄主,你还是挨耳括子了。”
舒无戏一笑道:“不,一个巴掌打不响,我们是两个巴掌拍响了。”
唐乃子缓缓举起了手。
她的手很白。
很美。
——像玉一样的肌肤。
观世音菩萨一样的手指。
她的手指美得像波浪弯起的一个弧度。
她的左手无名指有一只戒指。
翡翠戒指。
翡翠很绿,对映手指更白皙如玉。
看到这手,这指,这翡翠戒指,舒无戏的脸色有点变了。
他马上看他的手。
他挡住那一记巴掌的手心。
掌心有一个针头般的血,正在渗透出来,像一颗相似豆。
多指头陀故意“啊”了一声,失声道:“舒庄主还是着了‘一点红’。”
诸葛先生扬起袖子,苦笑道:“唐老乃乃虽然一点也不老,但‘发花大法’的功夫确够火候,我的衣袖都给划破了。”
唐乃子却脸色发寒,微微喘咳,唐烈香连忙扶住了她。
“你的‘青一式’也够厉害,”唐乃子正举手束起她略略披落的乌发,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把‘一点红’的解药放在发钗上的?”
诸葛先生自大袖里伸出了手,手上拎了支玉钗,他旋开钗柄,里面流出几粒珍珠,他把其中一颗交给舒无戏,低声疾道:
“捏碎敷用。”
然后向唐乃子长揖道:“得罪。”
遂把其他珍珠小心翼翼的放回玉钗暗匣内,双手呈上给唐乃子。
唐乃子却没马上去接。
唐烈香代唐乃子接过,交回给她娘。
唐乃子只冷冷地道:“‘自在门’的‘十三么’,果然高明。”
掌声。
拍掌的人是凄凉王。
“大开眼界。”长孙飞虹赞叹道:“蜀中唐门巧斗自在门。”
唐乃子用一对凤目勾睨着他:“你信不信我也来个川中唐门对斗神枪会?”
然后她反问雷重和郭九诚:“你们还有谁要劝老太婆我?”
雷重已见识了这抱恙中的‘老太婆’的武功,心神震动,只说:“反正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说诤言无人肯听,道忠言无人肯信,良弓断尽,猎犬丧尽,不肯纳异己之见,他总遭异心之亡。”
唐乃子哈哈大笑:“世人总当唯有自己是忠的,说的都是忠言,批评的话都是对的,忠言,而别人都是J的,傻懂得,不听你者就是小气、小器、量窄、目浅,不是暴君就是昏主,却不知就连历代J臣贪官,也一样当自己是忠良,别人都是谗言坏话!谁不知真的听你采纳之后,反而自速其亡、自趋其败——你说世上自命为清高、忠负之士,喜欢诤言、批评的人,到底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气气人!”
少年无情 … 第六十二集 还我头来
第一章 靠天靠地靠老子,不算是好汉
第二章 不忍心就是一种狠心
第三章 靠钱靠势靠靠山,赢了不好看
第四章 杀破狼
第五章 道不同,相为谋
第六章 乞丐下天山
少年无情 … 第一章 靠天靠地靠老子,不算是好汉
诸葛先生道:“对。古往今来,劝人者无不自以为有理,但自以为有道理并不代表真理,也不等于一定是对。连大J大恶的人,也莫不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所信所奉乃是正确的,但事实上自以为是却不一定是真知灼见。我也常常劝人,也知道为人处世,没有自己一套定见、一定原则,那是寸步难行的。可是,我在规劝他人接纳愚见之际,也一样战战兢兢的思忖:以对方的高明和修为,还用得我劝吗?我这样劝,到底是为了自己逞能好胜,谋私图利,还是真心为了对方好?其实,我是不是对的?听了我意见之后,影响究竟好还是坏?结果是不是正确的?对方该听不该听?该信不该信?我当说不当说?当劝不当劝?”
他苦笑一下又道:“坦白说,有时我也有莫大的犹豫,相当的迷惘。”
舒无戏哈哈笑道:“我就说你又何必自苦呢!所以我一向不劝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说着还安慰似的在诸葛小花肩膀上拍了一下。
拍得还相当的不轻:要不是诸葛有一对铁肩膀,恐怕就像糙米饼一般碎了开来。
——但如果不是舒无戏,这种跟诸葛正我有过命交情的人,还有谁的手能拍上诸葛神侯的肩膀?
没有。
——就算有,也一定会付出代价。
惨痛的代价。
诸葛也报以微笑:“话说回来,舒庄主也一样在做同样的事?”
舒无戏“哦”了一声,道:“我只会左一句闪你老子的,右一声辣块妈妈……”他一面用诸葛先生给他的药丸捏碎敷在手心的小小血口子上,一面好像很享用、颇享受的道:“我才不把我的时间心力花在劝导人的身上。人,能学好的就学好,不学好的你教的再好也没用,就像走路一样,不真个摔倒过就学不会走路,但有的人摔过了走起路来还是歪歪斜斜的,你又奈他何!何况,有的人听了你的劝才走了运,但他得势后第一就是要宰掉劝他的人。我去他侬们个仙人板板!”
无情在旁点头道:“是的,就像‘诗经’里的一首诗。”
舒无戏马上挠腮抓头皮拍后脑勺子:“诗?这个……诗!?”
这回到追命接道:“‘公无渡河’?”
无情点头:“是‘公无渡河’。”
追命一听,诗兴便斗发了,当下长吟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公死。当奈公何。”这次却吟得甚为慨然自得。
无情道:“便是这首诗。”
“怎么说?”
舒无戏听得似丈八金刚不但摸不着脑袋,却连脚趾头也摸不着了,“那个公公年纪那么大了还去游泳淹死了吗!?不是姓唐的吧?”
唐乃子眼色一厉,叱了一声:“你找打!”
凄凉王机警,凄然一笑,马上接过话题:“这两位小兄弟说的是咱们……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迫于无奈,我还真不愿意动手杀你。……也好,但愿,能够寻着另辟蹊径的法子吧!我也实在不忍心再做这种事。成大事真的要牺牲那么大吗?苍天何忍哉!皇天何狠乎!”
“说的是咱们?”郭九诚也一头雾水,“我没听懂,也想不通。”
凄凉王淡淡地道:“有些人对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道是碰壁、出事、遇险、遭难,也得要去尝试、面对的,所以,虽然已劝告了‘公’母要渡河,可是‘公’还是要去渡河,到头来‘公’堕河而殁,劝的人又能对‘公’做什么呢!”
他的神容出现了一种罕有的光采,那儿蕴有冷诮的热心,坚定的C持,以及寂天寞地的情怀。
诸葛先生一向内蕴的眼神,忽然绽出了一种很奇特的光芒。
诸葛先生眼神并不凌厉,反而有点慈和,其实,他只是英华内敛,炉火纯菁了。
一个人的眼神,最能透露他内心的真话,他真正的性情。有些人怒的时候眼里是笑的,有的人笑的时候眼里是伤心的;诸葛小花,通常竭力不在他眼里流露出他的真性情,所以反而最常呈现的是一种狡黠的智慧的光芒。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的眼神里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敬重。
相知。
也有抗拒。
更明显的是惋惜之情。
“我明白。”诸葛先生几乎忍不住也要像舒无戏拍拍他肩膀似的,也去拍拍凄凉王的肩膀。可是他忍住了。因为他不知道凄凉王会不会误会。一旦误会了,因而反击或防备,那恐怕是非常可怕的激烈,也是激烈的非常可怕的——而且,连他自己也未必制得住、控制得来的!
“所以你在东北一出江湖,一下江南,前后就诛杀了朱勔、童贯身边的贪官恶奴三十二名,还一口气干了几件扭转时局的大案,一下子震住了蔡京六贼在民间的气焰孽行!当时东北‘神枪会’,人才济济,财雄势大,兵多将猛,却留也留不住你,朝廷治也治不住你,J佞闻之丧胆,侠风为之大振,黑道为之尽敛。”诸葛先生把话说了下去,“之后,你因反新政过苛而意图刺杀王荆公,再因蔡京贪婪误国而行刺之,近日长孙厕身太保府,恐怕也枕戈待旦,别有所图吧?……想来,‘气量王’所作所为,也是一种‘公竟渡河’吧?”
凄凉王莞尔,吟道:“不过下两句就是:‘渡河公死,当奈公何’了……”他摇头笑道:“下场堪虞呀!”
“后会有期”雷肿忽啐道:“胡说!气量王之功业,当名垂万世,光耀四海,泽被苍生,福惠天下。”
雷肿虽然看似鲁莽火烈,事实上也曾出身于仕途,一度落籍刑部,曾掌大理寺刑狱,因结怨太多,杀戮太重后来遭弹劾丢官,终于还是为‘六分半堂’卖命,然后跟随在‘凄凉王’身边,不舍不去。“
他当然希望凄凉王大志能筹,永垂不朽。
凄凉王不以为意,道:“行大事者本就不顾虑自身安危。自己顾虑越多,就越不能为天下苍生着想。先生所说的那些案子,有些也确令我平生久恨恨未消,不无遗憾,更深感遗恨。”
说着,他的目光更有凄然落索之意,不自觉的望向无情。
诸葛小花心中一凛,马上把话题接了过去,道:“只有死人才不犯错,人谁无过。气量王本来就是皇裔、王侯,但长孙阁下却视富贵为浮云,胆敢到江湖上闯一番事业,这气慨可不是人人能学的。错不要紧,错的存在就是要辨别出什么是对的,但只要莫要再往一条错的路向一路错下去才是切要的。”
他把话说的语重深长。
长孙笑了:“人说诸葛先生武功无敌,枪法第一,智计无双……我却认为他最大的特长是:能把反对者都变成同路人。”
他笑吟吟的道:“这点很不容易。这点最难得。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至于离开山东神枪会,那也不算什么,那时,‘大口孙家’已派系各拥山头,你虞我诈,党同伐异,内斗不绝了。我不喜欢。我认为,男儿志在天下,要流流自己的血,要挥挥自己的汗,自己的仇人自己杀,自己的恩怨自己还,自己的祸患自己扛,自己的事情自己担。靠天靠地靠老子,不算是好汉;靠势靠钱靠靠山,赢了不好看。”凄凉王一气说的甚顺,反过来问诸葛说:
“你也不是一样!”他摇摇首,目中流露了与诸葛先生看他几乎同样的神色。
——至少,有一种是完全同样的:
惋惜之情。
“你还在劝,还在谏,还在尽一份士大夫的宏愿。可是,你劝的,谏的,正在‘公竟渡河’,万一‘渡河公死’,连累的,可是天下老百姓,万民福祉,还是不如我……嘿嘿——”凄凉王目中闪过了狠色,“你和你的门人是墨、儒、道的结合,这三家一旦成功的结合上了,就是侠。”
他笑了又道,“你仍在‘公无渡河’,你劝的人正‘公竟渡河’,而家国社稷,却正在‘堕河公死’,我们呢?却在‘当奈公何’!”
掩藏不了的,是他眼神的无奈和惆怅,当中,还夹杂了一分杀气!
少年无情 … 第二章 不忍心就是一种狠心
诸葛先生叹了一声,道:“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就一定对,也没有认为大家一定得跟着我走。我是在渡河,而且是见步走步,深一步浅一步,摸着石头把住桩的渡,万一渡不了,给洪水冲走,给大河淹个肚皮朝天的,那也是我活该的事。不过,我要是渡得了河,那就是摸出一条路了,那就可以搭桥拉索,后人可好走多了。但这河,我不得不渡,因为不是我要过河,很多人都热切着找一条可行的路过对岸去啦!”
凄凉王摇摇头,道:“可是,你是武林宗师,又是自在门最有号召力的人,在朝廷殿堂、黑白两道、天子跟前,都有影响力,万一你渡不了,很多跟着你走的人都一齐淹个没顶,你可是误了人。”
大石公马上道:“我们自己要诸葛拉着我们走,不然早就沉到江底喂王八了,万一渡不了遇急流,怨得谁来?”
舒无戏咕哝道:“你只会说人家,但跟你也没好处。放着个大好‘神枪会’你不好好整治,现在东北大口孙家已互相倾轧,恶人横行,声名败坏,而你却溜来京师,见一个杀一个,杀到头来,你杀不着,对头人活着逍遥,大恶人继续横行,你却浪费了光Y,枉费忠心跟随你的人C劳。我C他个舒大坑的!你会劝人不会劝己!”
唐乃子一楞,道:“什么坑?”
追命向无情挤了一下眼。
无情马上回话:“是人名。是一位御封大将军;沙场杀敌无算
,领功回京时,因功高而一日连降八次,本要谪官贬放南海,世叔力保,现在‘自在门’当护法。”
唐乃子冷哼一声:“这名字好难听。好好一个人,却叫一个坑!”
却不知何从,忽然传来“蝈”的一声。
唐乃子四顾不知声自何来,诸葛先生面色微微一变。
唐乃子狠狠对无情、追命一瞪眼,狠狠的道:“别以为你卖乖老身就不会挖你的眼——”
说罢,看这无情的眼,不觉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很像……”
忽然,捂心呛咳了起来。
仇烈香忙扶着她,小声的问:“乃乃……是不是又发作了……?”
唐乃子一面急促的喘呼着,但仍强撑着挺起背脊,也低声的道:“这儿高手多,别管我,既已进来了,就得要挺下去。”
唐烈香眼圈儿一红:“娘,我是不该越墙来的……让你受累了。”
唐乃子冷峻地道:‘是不该越,这栋墙是我们的死线。越了就守不住了。不过,越了就越了,没啥大不了的。我看这是一个局,我们踩了进去了。但就不知是谁的局。诸葛老儿以为是他设的局,看来他也在局中,蔡卞、蔡攸既是布局人,但好像也渐渐成了局里人。背后的蔡京,那才是最可怕的。不过——哎——也真的像……”
唐烈香不禁狐疑的问:“——像?像什么呀?”
唐乃子道:“你爹。”
唐烈香一震。
唐乃子喃喃地道:“……他眼睛还真的好看——我也……”
她没有说下去。
因为凄凉王和诸葛先生两造人马已开始针锋相对,无情也说了话。
无情一说话,唐烈香的心,便已飞到了无情那儿,就像飞天在盛唐时舞得最美,月亮在沙漠的午夜明得最亮,词在宋最入味,梦在醒时最惆怅。
唐乃子眼见唐烈香眸子发亮,那儿似也蕴藏了梦和想望,却照不见幻灭的伤寒。她也只好幽幽一叹:
(这眼神怎么这么像你。
我当年就是这样陷在这眼神里。
——其实我又怎么舍得挖去这一双眼睛,可是,我又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娘也不忍心啊……
可是,不忍心就是一种狠心。
——娘就折在情字上,这样冷艳的眼神,不挖了就要挖个心给他了!
(唉!)
这些话,唐乃子都没有说出来,但在心里说了。
唐烈香当然没有听见。
因为场中已有变化,她一面为娘捶着背,一面心已飞到无情身上。
在舒无戏说了那番反诘之后,“后会有期”雷肿忽道:“我当过官。我是酷吏。因为不酷就不能严厉执法。执法不严,就会令罪犯横行无忌。可是手法一旦严了,难免祸及无辜。一旦有冤,我也一定给反诬、弹劾;不但乌纱帽保不住;刑狱惩罚,自作自受。如果执法宽松,人人目无王法,那又形同虚设。结果,我还是不行。孽是造多了,但法仍不可行。我是枉作恶人了。要不是气量王和雷损跟我脱了罪,我不死在‘江南霹雳堂’,也必丧命在大牢里。他活了我的命。我的命是他的。他愿意为他死。了无怨怼。”
郭九诚也道:“我本来就是狱吏,看尽人间地狱种种惨事。我觉得我认识的人里,就气量王长孙先生最有大志。他杀一人救万人。他杀不死的人是因为他自标太高,志气太大。”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可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成败,而去判断他的成就。他不成功,是因为他作的事非寻常人能办。他的失败,只是暂时还未成功,我愿跟随他。气量王认为中华上国,人才遍地,之所以不成大器,那是因为不肯团结力量,老是自囿于一家一族之势力声名,固步自封于门户之见,而非为全国全民着想。难怪人人自危,人人自保,而家国不强,民族不显,常受外族铁蹄凌虐践踏,那都因为眼光太浅、眼界太短之故。”
他坚定的作出总结:“所以我佩服他。我愿跟随他。生死荣辱不计。”
诸葛先生看着郭酒诚与雷老肿,眼里已充满尊敬之色。
可是接下来,林十三真人却歪着嘴加冒出了一这句:“你瞧!这才是大气派!大气量!不像有的小帮小派,同门还互相倾轧,勇于内耗,门户之见!你看,还要一群闻到棺材香的老人家追随,那也就罢了,这几个少年人,有的酗酒,有的是盗窃,有的还半残不废的,就不能收一个完好一点像人样的徒弟吗!全让废人跟个政坛失意的中年家伙误入歧途了。”
追命忽笑嘻嘻的问:“你好。”
林十三真人一怔,回了句:“好。”
追命道:“你昨晚才去过小甜水巷吧?”
林十三真人脸上一红,随即怒道:“这关你P事!?我犯法了!?”
“我好歹是个差役,为保京畿平安,见人易妆夜行,总要跟上一段,看看有无异行。”追命笑嘻嘻地道:“你嫖妓夜宿,本没犯法,但作为修道之士,你修的是什么道呀?”
林十三真人忿然道:“我追随道君皇帝,还有林师兄真君,你敢抨击诬陷我道!?”
“不敢。”追命道,“你们狗上瓦坑各有门道,但我追随世叔,效命自在门,又关你P事?你为金门羽客林灵素为虎作伥,蛊惑人心,我可说你们‘元妙府’打着修道实搜刮呢!”
追命正色又道:“我本为酒徒,出身寒微,喜欢喝酒,装疯卖傻,但不乱性!我当过小偷,得世叔提拔教导;才有今日;找到渡河的路。可是今天能当成捕快,全因为世叔一力栽培,也因为我知错能改,有错必改,我跟他是跟定了,用不着像你,束了发戴了儒冠去狎妓,又爱权又要钱,你还修什么狗P道呀你!道人我不厌,道高如天,但我最讨厌是装修道扮真人的,那是形同建座庙宇来劫妇孺吃狗R,这种道人比讨饭哩的更不如!你要像样的自在门人吗?看来,你的脸色是受了点内伤,大概已吃了我二师兄的亏了,再要像样一些的,只怕你就早些羽化登仙去了!”
林十三真人拔剑就要动手,怒叱:“我C你妈的——”忽听一个语音道:“疾。的声。”
凄凉王一皱眉。
多指头陀一手将林十三真人的剑捏住。
林十三真人拔剑极速。
一拔,剑已在手。
剑光精亮。
剑已刺出。
剑已在喉。
——追命的咽喉!
可是剑就凝住了。
多指头陀的指间。
——多指头陀用两只手指捏住了剑身。
追命依然笑嘻嘻的,眼也不眨一下。
林十三真人怒道:“头陀,你为何阻我!?”
多指头陀道:“气量王没说动手,谁也不可以动手。”
少年无情 … 第三章 靠钱靠势靠靠山,赢了不好看
林十三真人怒叱:“我又不是姓孙的龟孙子!我为啥要看他脸色行事!”
他一运劲,力透剑锋,剑声发出一阵嗡嗡,剑身一抖,急切多指头陀手指。
多指头陀手指一阵急弹,全身剧烈旋动,在几个变招之间,已收了招,不但夺了林十三真人的剑,而且还把林十三真人的剑C回剑鞘里去。
林十三真人呆住了。
他只知道对方多用了四招。
第一招卸掉他的剑劲。
第二招扣住他的手腕。
第三招夺下他的剑。
第四招就把剑C回他腰畔的鞘内。
林十三真人毫无招架之能。
也无反击之力。
他只看到多指头陀的十二只手指都在抖,都在动,就像弹琴一样,又似泫洔一般。
他甚至好像还听到琴韵。
——那是响自他的剑锋,给对手的指劲弹动。
但他就是躲不过去。
避不开去。
剑已给夺。
——志亦为之所夺。
他怔立当堂,脸上烘地发了烧。
多指头陀道:“气量王没下令,你就不要动,我说过了。”
追命道:“好指法。”
无情道:“是多罗叶指。”
追命道:“遇上这种指法,最好还是乖乖站着,少丢人!”
无情道:“遇上这种场面,四肢健全的,还是去小甜水巷混到窝里去吧,少给我这种残废的看了心凉!”
林十三真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又听得一声:“疾!”林十三真人好像受到号召似的,忽咆哮了一声:
“我C你乃乃的——”
他反正已扯破了脸,也不在乎破口大吗了。
可是他这句话没骂下去。
因为他已骂不下去。
人影一闪。
拍拍两响。
林十三真人已给掴的金星直冒,铮的一声,腰畔的剑已给拔了出来,就架在他脖子上!
林十三真人痛得挤出了眼泪来,待睁开眼时,前面站的是唐乃子。
剑在唐乃子手里。
林十三真人摸着正发肿的脸庞,怒道:“唐乃乃,我又没惹着你——!”
大石公道:“你不该骂了那两个字。”
林十三真人兀自叱道:‘我骂你乃乃的,关你——”
这次他也自动说不下。
住了嘴。
闭了口。
因为他明白了。
唐乃子目中绽放出一种凌厉。
那是一股杀气。
——看来,她是动了真怒了。
多指头陀“嗯”了一声,长身于拦在唐乃子与林十三真人之间,扬袖道:“唐乃乃,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元妙府’和‘蜀中唐门’素无重大过节,何必为区区语言伤了和气?”
唐乃子道:“割了。”脸色煞气严霜。
多指头陀暗笑问:“割了什么?”
唐乃子道:“割舌。”
多指头陀依然扬这大袖,涎着笑脸道:“没那么严重吧?”
唐乃子冷冷地道:“没有人敢在蜀中唐门子弟面前骂这两个字,尤其他是冲着我。”
多指头陀说好说歹的道:“我看是误会,请唐老乃乃冲着我的面子……”
唐乃子一句截了下去:“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多指头陀强笑道:“那就当是赏个面子给金门羽客林侍晨天君吧!”
唐老乃乃冷冷第道:“那个唬神骗鬼的,我谁的面子也不给!刚才长孙也说过:靠钱靠势靠靠山,赢了不好看——元妙这伙人就是这货色!”
多指头陀尴尬地笑道:“你要杀他?”
唐老乃乃冷笑道:“你挡得住?”
多指头陀抱拳一揖,几乎一揖到地,道:“说什么他也是我至交的师弟,恳请唐老乃乃给个卖个面子。”
唐乃子暗一运劲,手腕一振,剑锋从中断为四截,口气却有些软了:
“我一向都不愿跟牛鼻子打交道,如今死罪可免,活罪难讨。”
话没说下去,忽听诸葛先生一声清叱:
“小心——”
大变遽然来。
变化急。
而且剧。
整个程序是这样的:
林十三真人跟追命语言冲突之际,不意骂了句:“C你乃乃的——”
自唐门以“唐老乃乃”或“唐老太太“主事以来,任何人在嫡系唐门子弟面前,骂出这句话,视为大不敬,都得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更何况现在来的是本是继任人却“失踪多时”的唐乃子。
唐乃子一幌身就掴了林十三真人两巴掌,他失口又骂了一句,唐乃子拔其剑架其颈,多指头陀马上挺身劝阻。
唐乃子只想小惩大诫,震碎剑身,就在这一刹,诸葛出言示警。
说时迟,那时快。
多指头陀一揖之际,两袖陡然喷出一蓬紫雾。
唐乃子迎面逢着。
唐乃子马上屏住呼吸,双手掩面,迎空一抓,击得紫雾四散,叱道:“贼驴乃尔——!”
多指头陀二话不发,双手急扣唐老乃乃身上十三处要X!
林十三真人都同时出剑!
这一剑好狠!
好毒!
好绝!
他是穿心一剑。
他这一次出剑,远比之前多指头陀一出手就接回他的剑入鞘来得要快,而且还快多了!也更比他刚才一出剑就给唐乃子夺去长剑来得狠,也来得绝!
他的剑已给震断,剑从何来?
剑仍从鞘中来。
他的剑鞘就是剑。
他的剑锷就是剑。
剑鞘的尖端,竟要比剑锋还利。
剑取丙火,招攻朱雀,走“飞鸟跌X”,“反青龙式”:
剑刺唐乃子!
唐乃子目已不能睁,但依然听风辨影,急退!
这一退,已奋不顾身,背后空门大露。
——背露破绽,而且,正向着凄凉王。
凄凉王猛然踏前一步,大步流星。
诸葛先生也马上跨前一步,虎踞龙盘。
两人都陡然止步。
都不发一言。
凄凉王只要在此时一出手,就可以进侵唐乃子及背后的空门。
但诸葛先生摆明了:只要你一出手,我就必然出手对付你。
凄凉王猛抬头,一种?